孤岛中的沉思

2020-11-06 04:03冯晓雅
北方文学 2020年17期
关键词:存在主义

冯晓雅

摘 要:陆忆敏的长诗《室内一九八八》被收在胡亮所编陆氏的诗集《出梅入夏》的最后一首,是作者唯一的一首长诗,在诗中,主体以“痛”为契机进行沉思,分裂为现实的“我”和意识的“我”,并让意识的“我”跨越时间和空间,去体悟历史,思考与生俱来的隐痛,感知追寻本真的不易,以此来说明自身情感态度。

关键词:陆忆敏;室内一九八八;存在主义

一、引言

《室内一九八八》收于胡亮所编的陆氏诗集《出梅入夏》最后一篇[1],是陆忆敏记录妊娠期间的日记体组诗,共十五篇,是作者唯一一首长诗。该诗创作于1998年,距离题目中所说的一九八八晚了十年,由此便奠定了這组诗的回忆沉思的基调。在这组诗中,主体分裂成为“我”和“你”两个,“我”在室内沉思等待,“你”则如“游魂”一般,不属于今生和来世,超越时间和空间,归入历史与先人们共苦,也徜徉于自然界,追寻“我”的追寻。

二、历史与隐痛

“依我看,则主要是关于生命与生俱来的隐痛(它的易受伤害)以及和亡灵同住一室的经验。”[1]这是崔卫平的《文明的女儿——关于陆忆敏的诗歌》中对陆忆敏唯一的长诗《室内一九八八》的评价。一语道破陆忆敏诗中的那种历史与隐痛。

在其长诗《室内一九八八》中,诗人通过被称为周身疾病与积习的东西隐入历史之中,在《二月二十四日》中,开篇就说到“我”只能和盐水度日,旋即便长睡不醒。至此,视角便转向梦境,在这梦境之中,“我”一分为二,成为两个主体,“我”在黑暗中,看着我的“身”在绝境中,和落难的先人们一起忙碌,看与被看之间,我重复经历着先人们的劫难。《三月十四日》中,依旧是两个主体——“我”和“你”,“我”看着“你”用苍白的手指扶着黑色的衣领,谛听历史的流水,这里是“你”,也是“我”,又一次的经历和体悟了历史。《四月二十六》又名《往日的气息》或《昔日重来》,是彻彻底底有关回忆的一首诗,回忆所到之处,心绪绵绵,欲语还休。《五月二十五日》一句“在我年轻的时候”点明回忆的视角,《六月十七日》中,“我”对着我的照片滑进过去,坐在屋角,背靠阳台,体悟几十年的风霜。紧接着《六月二十四日》中首句开宗明义地写道“两年前”这毋庸置疑又是一回忆的视角。通过这种“看与被看”和“精神的返乡”,陆氏那种对人类生存历史的沉思状态得以凸显。

存在主义认为,人生来被抛入一个就算没有自己也会安然存在的世界之上,若想生存,必得“操心”,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历史”将人类一代一代的时间节点串联起来,遁入历史之中,破除时空壁垒,以往昔的亲历者,现在的旁观者的姿态体悟存在的历史阵痛,是这首长诗的意蕴之一。在此,不妨试举几例来看:“我多次重归旧园/在那昏暗的走廊终端/与先人们同时落难/身临绝境的不是我/但我与身俱在……就像在舞台上/除了戏幕之间/都隐入黑暗”[2](《二月二十四日》),这里的“旧园”也就是“老屋”,在我的梦中呈凶险的姿态,这里的“绝境”是先人们在生存过程中必然要经历的劫难,亦是当下生存的“我”无法避免的经历,“我”站在走廊的终端,如看戏一般看着我和我的先人们所必须经历的悲剧,陷入沉思。“灯光再一次从你头上降临/照亮你桌上的笔具/你苍白的手指扶着黑色的圆领/在谛听流水/经过昨天流进你的心田”(《三月十四日》),这是诗人对创作状态的一种描述,这里的主体依旧是分裂的状态,“我”看着“你”在灯下颔首倾听昨日的流水,深思良久,这与“我”看着先人们与我的绝境的沉思状态有异曲同工之妙。无论是先人们与我的绝境还是我对自身经历的回望,均是一种精神的返乡。在这一返乡过程中,诗人将已逝韶光与痛感相关联,也正是历史与隐痛的体现。在这历史与隐痛的背后,蕴含着的是诗人对人的存在的体悟,在陆忆敏看来,历史是伴随着疼痛的,这种疼痛,也正是人要生存所必须承受的,正如海德格尔所说:“只要此在作为其所是者存在,它就在被抛状态中,而且被卷入众人的非本真状态的漩涡中。”[3]

三、追寻与安顺

人虽然生来就要面对被抛的命运,虽无法避免磨难,但有着自由选择的权利。陆忆敏在认识到不可避免的痛感后,便选择去追寻可以带给她安宁的永恒之物,在《五月二十五日》中,她写道:“有一组诗在我心底珍藏”,在《六月二十一日》中也有“在一个中心的中心有一个中心/这种现象就是一盏孤灯”的描述,无论是一组诗,还是一盏灯,都是对作者心中的梦寐以求之物的描绘,其本质是永恒与超然,是一种神性的本真的东西。面对这一理想之物,作者依旧在室内沉思冥想,令意识之“我”超越肉身的束缚,开始艰难的追寻。

在《三月十四日》中:“我萎缩/以至我更轻柔”,这里的“我”呈现出一种轻柔的姿态,“在你回头的时候见不到我/墙上我画的风景/也已隐去”则说明这个轻柔的“我”渐渐从现实的空间褪去,为探寻本真的世界,飘向永恒的场域,这个场域空旷而无痕,正所谓曾经存在的,已经死灭,正存在着的,终将无形。然而这个探寻注定是满载着诸多不确定性的,“不知我何时归来/携一只发着橘味的软椅/坐在你屋中”,“橘味”有着醒神之功效,在这里也是澄明状态的隐喻,“不知”二字则说明了欲达到这一种状态的遥遥无期。因为“我甚至不知其中的阁楼/有哪条路可以通向/桥又在何方”。试问,在不知道路在何方的状态下,如何到达终点?即使找到了通往的路,意识之“我”在寂静中听到“琴声”,也终究会因为现实的束缚而难以到达。在《四月十日》中亦有言:“当钥匙在门上转动/我蝴蝶般飞向门边……当我刚要起身说话/有人就从背后拽住了我的头发”,“门”这个意象是室内通往室外的一个出口,门上转动的钥匙吸引着“我”走向门边,也就是室外的理想之地在召唤“我”,“蝴蝶般”的状态诠释了“我”急切的心情,然而,最终的结果确实被拽着留在了室内。室内这个空间如同一张大网,将主体牢牢困住,其欲追寻而不得的结局正是这一束缚所致。

前文已经提到,这组诗是陆忆敏记录妊娠期间的日记体组诗,孕妇作为需要格外关照的群体,必然得遵循各种规则,诗中所建构的“室内”这个空间,必然也是这一系列不得不遵守的规则的化身。生而为人要遵守诸多的“本就如此”,被诸多的话语所规训是常态,无能为力更是人在生存时随时都能遭遇的情况,在此需要注意的是,这种被束缚的常态在陆忆敏的笔下,并非是歇斯底里的反抗,而是满蕴着柔和与宽怀的。《五月二十五日》便是一例。这首诗又名《那歌就像一道墙阻止了我》,其中说道:“除了随歌而至/我无法接近/为笔描红的生活/那歌就像一道墙阻止了我/不能披发不能荡舟/也不敢在咖啡店小坐”,这里的“为笔描红的生活”也就是当下生活的重点,也即养胎,那歌阻止我披发、荡舟也是出于顾虑孕妇身体考虑,因此,“歌”这个意象就是经验与教条的象征,面对这些经验与教条,她的态度并非是锋利的反抗,而是带有一点无可奈何的宽怀,“那些哀伤的歌声/我无法辨清究竟是我/还是那组诗本身/谁更幽怨/而对那些欢乐的歌/我还能怎样评判”,“我”无法辨清和无法评判这教条好坏,只能以一种苦中作乐的心态,“在掌灯时分”,培养小小的喜悦之情,度过这夜晚。面对生存中的无可奈何,陆忆敏并没有陷入痛苦与虚无之中,而是选择了一种宽容与安顺的态度,别有一番宿命之感。

四、结语

综上而言,诗题“室内一九八八”便显得意味深长了,就字面而言,这组诗的空间被限定于室内,时间被规定在一九八八年,但很显然,其内容早已超越了所给定的空间和时间,诗中所涉及的主人公“我”在室内沉思冥想,分化出一个意识之“我”,并使之跳出室内,打破了空间和时间的壁垒,来思考人的存在。可以说,这组诗不仅是作者妊娠期的记录,更是作者对人类存在的沉思。

参考文献

[1]崔卫平.文明的女儿——关于陆忆敏的诗歌[J].当代作家评论,1998(6):99–104.

[2]陆忆敏.出梅入夏[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5:97–113.

[3]海德格尔著,陈嘉映等译.存在与时间[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179.

猜你喜欢
存在主义
路在脚下——从萨特存在主义看《长路》
斯蒂芬“良心”的生成与成长:《一个青年艺术家的肖像》中主体意识的存在主义解读
为存在主义所受责难的辩护
——浅析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
积极心理学的批判与发展:存在主义给予的启示
《归来》中的存在主义叙事
萨特存在主义哲学与杰克·伦敦的《海狼》的互文性
存在主义思想下《蝇王》与《鼠疫》的比较
荒诞世界的生存之道——《他们》的存在主义解读
残酷现实·破灭理想·无奈逃避——戏剧《愤怒的回顾》的存在主义解读
《在冰山里》的存在主义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