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红
最近,一部热播电视剧《清平乐》,在风起云涌的宋朝历史中,以宋代风雅文化之美瞬间征服了观众。与2019年夺得收视率第一的热播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一样,这两部宋代背景的历史剧,都使用了宋词元素作片名,剧中无论是台词、背景还是人物造型,都展示出浓郁的大宋文化古典韵味。与此同时,热播剧背后的宋朝历史人文主题书籍也倍受读者关注。
关于宋朝文化传承,钱钟书先生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在中国文化史上有几个时代是一向相提并论的:文学就说‘唐宋,绘画就说‘宋元,学术思想就说‘汉宋——都得数到宋代。”
宋朝在经济、科技和文化方面的进步,得到全世界学者的赞赏和肯定。“四大发明”几乎成为宋代中国的最响亮名片,这四项发明中除了造纸术以外,其他三项向世界的传播,都发生在宋代。英国历史学家约翰·霍布森毫不讳言西方文明起源于东方,“正是宋朝中国许多技术和思想上的重大成就的传播,才极大地促进了西方的兴起。”
然而,关于宋朝历史,有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就是素来极受中外历史学家的关注,而且衍生出反差极大的历史观点。有史学家称宋朝为“黄金时代”,有史学家则认为宋朝“积贫积弱”“丧权辱国”。
我们从中国通史的教科书中,可以看到宋代的“积贫积弱”,特别是战事的不振;而与此同时,却又在西方流行的史学著述中,看到对于宋代历史的极高评价,甚至称之为“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时期”。这一文化现象令人称奇:为什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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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里的“风雅宋”
说到宋朝历史读物,一个不得不说的人物就是吴钩。吴钩,著名宋史学者,著有畅销书“吴钩说宋”系列,市场表现卓著。其代表作《风雅宋:看得见的大宋文明》在2019年被评选为“2018年度中国好书”。
近年来,宋朝文化热潮和人们对宋朝历史认识的偏差交织并存,基于这种原因,吴钩所著《重新发现宋朝》出版。对于这个备受争议的朝代,吴钩独辟蹊径,抛开主流史观与文学形象,投身到宋朝的“现代化”细节中,像一个宋朝人一样去观察他们身处的世界:合作、互信的秩序,言论自由的氛围,“公天下”的“产权”观念,事无巨细的福利体系,严密的司法程序,相对健康的政治生态,“现代化”的金融体系,“时尚”的经营手段,丰富多姿的业余生活……吴钩认为,宋代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现代才有的福利社会;皇帝的权力也得到一定的制约,“天下事当与天下共之,非人主所可得私”;有位叫做方廷实的御史甚至对宋高宗说:“天下者,中国之天下,祖宗之天下,群臣、万姓、三军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
自2015年吴钩推出《宋:现代的拂晓时辰》之后,他关注的重心一直是宋代史,以“重新发现宋朝”自勉,并于2018年与2019年先后出版了《风雅宋:看得见的大宋文明》与《知宋:写给女儿的大宋历史》两本书,构成“吴钩说宋”系列,给读者提供一个以吴钩个人视角理解宋王朝的角度。
2018年“中国好书”《风雅宋:看得见的大宋文明》是“吴钩说宋”系列代表作品,也让不少喜欢宋朝风雅文化的读者将它列为指南书。为了让读者读到一个在视觉上更为赏心悦目的宋朝,吴钩找了近百幅宋画(含局部图)作为书的插图。而在检索宋画的过程中,他也有了意外的收获——那些历史图像就如纪录片一样,让读者看到一个可视的、活着的、文字难以摹状与形容的历史世界。
正如吴钩所言,《风雅宋:看得见的大宋文明》在研究宋人生活时,有意识地使用了大量图像材料,特别是宋画——宋画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即讲求写实,宋人自己说,“观画之术,唯逼真而已。得真之全者,绝也;得多者上也;非真即下”。美术史学者郎绍君先生说:“宋代美术在写实技巧上已臻中国古典写实主义的顶峰……”由于宋画的写实性,今天我们打开一幅幅宋画,会有一种观看纪录片的感觉,可以真切地看到一个个活动着的宋朝人在我们面前起居饮食、焚香点茶、赶集贸易、上朝议事……对于研究宋代社会史、生活史、民俗史、服装史、建筑史、交通史、商业史、广告史、城市史、造船史的学者来说,《清明上河图》显然是不容错过的。《清明上河图》可以说是宋朝社会的一部“小百科全书”,从汴河上的舟楫往来,我们可以想见宋代汴河漕运的繁华;从市面中的酒旗招展,我们也可以想象北宋东京酒楼业的发达;研究学者发现,《清明上河图》画出的毛驴与骡子比马匹多得多(图中马只有20匹,毛驴与骡子则有46头),亦是宋朝缺乏马匹的真实写照。
《清平乐》和倍受争议的宋仁宗
《清平乐》的热播,让古装剧所呈现的大宋繁华和毁誉参半的宋仁宗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揭秘宋仁宗的生平、大宋王朝的政治特色、时代气质与人文景观的图书,也同样受到读者热捧。
《清平樂》为什么选择了宋仁宗?我们看《宋史》对于赵祯的“官方评价”为:(仁宗)在位四十二年之间,吏治若偷惰,而任事蔑残刻之人;刑法似纵弛,而决狱多平允之士。国未尝无弊幸,而不足以累治世之体;朝未尝无小人,而不足以胜善类之气。君臣上下恻怛之心,忠厚之政,有以培壅宋三百余年之基。子孙一矫其所为,驯致于乱。《传》曰:“为人君,止于仁。”帝诚无愧焉。
关于宋仁宗,有两本书比较有代表性:《宋仁宗:共治时代》和《宋仁宗和他的帝国精英》,分别从不同角度刻画描摹了宋仁宗和他的历史年代。
吴钩所作《宋仁宗:共治时代》可以说是一本帝王传记,书中刻画了赵祯作为儿子、丈夫、父亲和君主四重角色的所作所为,既有他作为平凡人所拥有的七情六欲,所经历的喜怒哀乐,也描述了他作为宋朝第四代皇帝所面临的考验。宋仁宗的一生极为平淡,生于宫禁之内,成长于宫禁之内,老死于宫禁之内。他的一生经历看似平庸无奇,但他治下诞生了许多名垂千古的人物,历史上任何一朝帝王都无法与其抗衡。如同苏轼所说:“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搜揽天下豪杰,不可胜数。”
宋仁宗在位四十二年,宋人写“四十二年如梦过”,表达他们对仁宗时代的感受。君主是一种制度,也是一种符号,吴钩希望通过讲述君主的故事,找到铸造“中国古代文明黄金时期”的源头。
《宋仁宗和他的帝国精英》从写作视角来说,更多笔墨关注了宋仁宗时代的“帝国精英”们,作者郭瑞祥从《续资治通鉴长编》《宋史》、人物书信、笔记记录等史料入手,以时间为轴,从宋仁宗亲政讲到嘉祐开科、苏轼题榜,揭示盛世背后的纷争权斗。这本书对于宋仁宗的写作也不拘泥于仁宗本身,围绕着他所塑造的时代也有颇多值得关注的地方。这个时代,科技飞跃,火药、印刷术、指南针等三大发明在这时突飞猛进。成书于稍后的《梦溪笔谈》,总结了数学、物理、天文、工程技术等多项领域的科研成果。这个时代,商业发达,城市功能得到历史性拓展,店铺林立,集市兴盛,出现了世界上最早的纸质货币——交子。另外,唐宋八大家中六位活跃于此时。诗歌出现了继唐诗之后新的创作高峰。宋词的内容和境界得到拓展,成为文学样式中的主流。思想界揭开了理学的序幕,周敦颐、程颢、张载相继登场,吕夷简、晏殊、范仲淹、狄青、文彦博、富弼、包拯等也名臣辈出,足以令前人汗颜,更为后世津津乐道。因此有学者评价宋代虽然没有“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凌云气概,但却有强汉盛唐远远不及的繁华和雍容。
无论是经济发展水平、文化发达程度还是人民生活水平,宋代都达到了非常高的水平,开启了世界最早的近代化,被海外汉学者称赞为“现代的拂晓时辰”。
我们为什么爱宋朝
吴钩有多爱宋朝呢?他曾经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如果让你穿越,你愿意穿越到哪一个朝代?他的回答是:如果可以不穿越,我当然选择不穿越,因为我很享受现代社会的生活;但如果非得要穿越,那我只好选择回到宋代。在获得2018“中国好书”的《风雅宋:看得见的大宋文明》序言中,他曾写道“:如果要给‘大宋加一个修饰词,我认为没有比‘风雅更妙的了。四诗风雅颂,千秋风雅宋。”
毫无疑问,宋代的风雅为世人所称道,宋代美学造诣可谓登峰造极。然而,更重要的,还是宋朝文明作为“现代的拂晓时辰”,已具备的现代性。陈寅恪先生曾指出:“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后渐衰微,终必复振。”宋代在中国社会史、文化史、思想史上的位置早被学术界所敏锐洞察。
从宋代本身的发展来看,生产水平提高,商品经济与海外贸易兴盛,都市面貌改观,社会流动频繁。中国历史上经济重心南移的过程在宋代基本完成,江南由此成为经济文化最为发达的地区。
学术思想的活跃创新,士人对于道德理性的不懈追求,艺术情趣与品味风尚的转移,先进科学技术的广泛应用与传播,民众生活习俗的变化……凡此种种,无不展现出宋代鲜明的时代特色。
宋代不但经济成就卓著,正如《清明上河图》所展现的,都市十分繁荣,工商业有很大发展,科技成就同样非凡。正如宋词泾渭分明地分为豪放派和婉约派一样,宋代经济文化达到鼎盛,然而,“靖康之耻”的惨痛结局千百年来一直为后世之人所诟病和反思。
这样一个时代,有晓风残月的细腻柔媚,有大江东去的气度豪迈,这就是為什么直到今天,大宋风华仍然让人为之感慨沉吟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