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 壁
江还在。浪还在。而你去了哪儿?
是与周郎把酒问青天,还是和曹公一笑泯恩仇?
壁自然也在,赤色的,但却明显地暗了,如凝固的血或铁衣;雾,也明显地薄了,再也锁不住故国的楼榭歌台。
风的性子还是那么急。这个优秀的弓箭手,站在旌旗般凌乱的礁石上,把涛声与喊杀声一簇簇射向高空——太阳,是历史的出口还是一面锈蚀斑斑的铜锣?白云,是卷起的千堆雪还是你早生的华发?
以诗作酒,举目为杯。饮下,胸中之矛就怆然化成了笔,研沉沙,蘸落霞,直写得十年生死两茫茫,直写得一蓑烟雨任平生。
那只孤鹤,在谁的梦外徘徊?
有船從时光的线装书里划过来。击舷而歌的,是佛印还是鲁直?
而那江,却变成了一匹烈马,载着千古风流咆哮东去,东去,永不回头。
苏 堤
如果非要把西湖比作西子,苏堤,必是美人手中那管玲珑剔透的玉箫。
连二山,绕九溪,朱唇轻启,便有无边春色自六桥飞出。
藏日月,穿今古,指尖一挑,即可听到大江东去的潮音。
但细想,苏堤更应是一道书脊。那一分为二的湖面,本是一篇杂乱无章的散作,经先生大笔一挥,删繁赘,疏脉络,修立意,遂成了一部水光潋滟的奇文,引得天下人纷至沓来竞相传抄。可惜呵,他们传得了你的辞藻,却传不了你的才情;抄得来你的孤寂,却抄不来你的率真与旷达。
对此,你淡淡一笑。
苏堤更在苏堤外,东坡岂在东坡中?
东坡肉
火要慢。不能急,有些事越急越容易搞砸,就像王半山的改革,最后不就糊了?
水要少。太多了,里面的油就出不来,吃了就会腻歪,恶心,如你生命中一次次躲也躲不掉的变故。
没有木柴,那就用煤气、电磁炉,起码不会被烟熏了旷野般的好心情。
铺上篦子,加足大葱、姜块、冰糖,且让它慢慢咕嘟吧——不用催,反正天色尚早,竹影还没有落下来,何不趁机团坐,品茗,聊聊大宋的如画江山与飘摇风雨。那肉香,可是一道令人垂涎的风景?
水快干了,火候就到了。最后,撒上些许你的诗词,就可以出锅了。
先生,我们喝一杯吧?
寒食帖
三年了,先生,你的病还是没有痊愈。
乌台,难除的病根。
不大不小的雨反复搓洗着黄州城,冷风吹过,被春天穿旧的海棠落入泥中。灶房空空荡荡,一如你的肠胃。
那日。寒食。
你独坐窗前,内心的波澜被乌鸦衔走。
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你终于明白,文字是一种暗器,可以用来杀人。
但你不哭穷途,无问西东。
起身,提笔,布局,一群雨燕欢叫着,追逐着,上下翻飞。一首诗山重水复,一条路柳暗花明。
有光,命运一样裂出了云层。
在大地这张薄薄的纸上,先生,你是最洒脱的一行行书。
眉山月
今夜,眉山是月亮的,月亮是苏轼的。
而苏轼是一叶不系之舟,泛身在滔滔江河中。王弗,王闰之,王朝云,像一朵朵美丽的浪花,开了,谢了。唯有月亮这只酒杯,不离,不弃,陪了一程又一程。
醉,可以忘却蝇营。
醒,可以福佑苍生。
中间隔着一场跌宕起伏的大梦。
当所有的鸿泥被岁月扫尽,先生,你最终把自己埋在了一首词的结尾,而月亮,却化身为一枚印鉴,盖在了眉山之上。
树,像先生的胡须,藏着一个朝代的变迁。
石,像先生的额头,刻着一代文豪的风骨。
水如月,月如水,空蒙蒙的水月用无声的手指,弹拨着世间悲欢离合,阴晴圆缺。
无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今夜,我是一只月光做成的秋虫,把你的诗句读成了大宋的清风。
今夜,万物都有一颗皎洁的心。
作者简介:冷吟,本名徐勤举。山东省新泰市人。著有诗集两部。泰安市诗歌学会副会长,泰安市首批签约作家,山东省第七次作代会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