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弦和?张筠英
一个星期日,我们在北京门头沟体育馆演出,设在场地中央的主席台离我们很近,刚走上台我们不约而同地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戴着眼镜儿微笑着鼓掌,亲切热情。呵,著名的吴思敬教授!现场没有交谈的机会,演出后我们驱车回家,半路上我夫人手机里收到吴思敬教授的一条信息:“你们对作品理解准确,朗诵前对门头沟矿区的回忆感人至深,祝贺!”
我们到家后吴教授又打来电话,他说:“今天是周日,唤起了我对当年‘星期朗诵会的回忆,你们有印象吗?如果有印象,写一篇文章好吗?”
哇,“星期朗诵会”,那是上个世纪60年代初期,北京出现的颇受欢迎的艺术品牌,它也是对我们投身朗诵艺术的启迪,当时我们还都是中央戏剧学院的在校生,是朗诵艺术的发烧友,是朗诵会热心的观众,能写一篇《“星期朗诵会”寻踪》太有意义了,我们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常言道:想着容易办着难。当年朗诵界的元老绝大部分已辞世,那时也没有能力留存更多的有关资料,我们只知道创办者当中有健在的、德高望重的殷之光老师,对,求教殷之光老师!
殷之光老师年逾八旬,是著名的朗诵艺术家,18岁时担任了上海工人业余朗诵团副团长,1958年他告别了刑事侦查员的生涯,成为中央广播文工团第一代广播、电视剧的演员,他不仅策划、组织了“北京星期朗诵会”,1983年,他还勇敢地竖起了第一块专业朗诵艺术团的牌子——北京朗诵团。几十年来,他一直活跃在朗诵艺术领域,为朗诵事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他是首届“朗诵艺术贡献奖”的获得者。
当他得知我们要写一篇有关“星期朗诵会”的文章时,满怀激情地讲起了往事,拿出了他保存的珍贵资料。
1963年3月24日,《北京晚报》刊载了新华社24日讯:“今天上午,诗刊社和北京话剧、电影演员业余朗诵研究小组在北京儿童剧场举办了星期朗诵会。它受到了广大群众的热烈欢迎,数百张入场券在开始售票后一小时内就被人们竞购一空,还有许多买不到票的诗歌爱好者,站在剧场门口等候退票。”[1]报道中所提等候退票者,就包括我们和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61班的同班同学。我们对朗诵的痴迷程度,不亚于现代的“追星族”,从剧场走出来,口中还在模仿着老演员朗诵莱蒙托夫诗句的语气。同班同学王稔就念念有词地说:“就让他这样吧!”,把“让”字读的很长,“这样吧”读的很短,以致成为全班男同学的口头禅,动不动就来一句“就让他这样吧”。王稔今年也已76岁了,仍在青海工作,我们写这篇文稿时打电话给他,说起“星期朗诵会”的事,他马上就来一句“就让他这样吧”。可见朗诵对作品的再创作给人多深印象。
朗诵研究小组包括谁?殷之光老师告诉我们,5个人:殷老师本人、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朱琳老师、赵韫如老师、董行佶老师,还有北京电影演员剧团的杨启天老师。
我们找到了《诗刊》1963年第2期的《诗讯》,其中写道:“为了推广和研究朗诵艺术,北京市话剧、电影演员中的朗诵爱好者,在中国作家协会、北京市文联等单位的关怀与支持下,建立了业余朗诵研究小组。研究小组的主要任务是研究和探讨各种不同内容、体裁、风格的文学作品的朗诵方法,交流朗诵经验,互相观摩、学习,并研究朗诵艺术民族化、群众化等问题。朗诵研究小组还将有计划地、经常地组织朗诵演出,配合各个时期的宣传任务,加强演员的朗诵实践,满足广大观众对朗诵欣赏的需要。”[2]
我们通过朱琳老师的孙儿刁晓晓、北京人艺原副院长严燕生、董行佶老师的女儿董媚等人找到了他们当年的照片,人艺现任院长任鸣还特别叮嘱剧院资料室全力提供帮助,中国儿艺的冯俐书记让资料室提供了上个世纪60年代儿童剧场的全景照。
看到照片,心中升起由衷的敬意。殷之光老师是当年朗诵研究小组唯一健在的元老,他铿锵有力、节奏鲜明的朗诵已成为一种风格。朱琳、董行佶老师是我们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的台词老师,那时我们是大三的学生,正逢独白对白单元,他们来上课,会引来许多的“旁听”者,其中包括学院的青年教师。董行佶老师对张筠英的台词极为肯定,这可能是张筠英毕业后留校任教的原因之一吧。董行佶老师具有天赋的声音,运用自如、张驰有力吸引着无数朗诵爱好者。朱琳老师被誉为中国话剧舞台的皇后,功底深厚、台词充满韵味,是杰出的话剧表演艺术家,诗人郭沫若在亲笔书写的条幅中对她有高度的评价。那个学期瞿弦和的小课老师是朱琳老师的爱人著名艺术家刁光覃,他教瞿弦和话剧《李国瑞》中李国瑞的独白,为日后的台词增添了性格化处理的能力。赵韫如老师主演的多部话剧我们都观摩过,而她写的文章《诗朗诵的甘苦》,对朗诵《边海河畔》的体会又给朗诵爱好者许多启迪。杨启天老师在电影《董存瑞》中扮演的郅振标使人难忘,他热情奔放的朗诵颇具感染力。
《北京晚报》1963年3月24日报道中还有一段时任《诗刊》主编的著名诗人臧克家的原话:“诗歌通过朗诵,已经站立起来:它迈开步伐,开始走向剧场、学校、工厂、农村……朗诵使诗歌更加大众化了,它像一匹千里马,载着战斗的心,幸福的心,快乐的心,奔向远大的社会主义的前程。”[3]臧克家还亲笔挥毫为殷之光写下“你的一张口,不知打动了多少人”,这幅字至今还挂在殷老师的客厅。
我们问殷之光老师,这条报道是否就是首场“星期朗诵会”,殷老师告诉我们:“不是,首场是在中央電影院,就是现在的北京音乐厅”。他清楚地记得当时的经理姓耿,殷老师借鉴中央乐团举办“星期音乐会”的经验,找到耿经理,经理问他,若朗诵会门票卖不出去,场租怎么办?殷老师不仅摘下手表当抵押,还说家里还有收音机——耿经理被感动了。
中央影院是什么模样?我们询问了现音乐厅、现电影局——均没有资料。我们冒昧地求助西城区委宣传部部长王都伟、副区长郝风林等人,很快西城区文明办商德江、谢静和区委宣传部徐晓辉都发来珍贵的照片,这是一张黑白照片,交通警的制服、自行车、三轮车的样子充满时代感,照片右侧的邮局至今还在,背景正是六部口中央电影院!北京音乐厅也发来改建前后不同时期的照片。
“北京星期朗诵会”初期都是什么节目?当年,新华社3月24日讯中写道:“殷之光、赵韫如、朱琳、杨启天、董行佶根据各自的特长,朗诵了许多不同体裁、不同风格的文学作品。其中有毛主席的词《沁园春·长沙》和《蝶恋花·游仙》,鲁迅的《一件小事》,郭沫若赞扬雷锋的诗《一把劈断昆仑的宝剑》,光未然、何其芳、袁水拍、郭小川、贺敬之、戈壁舟的新诗,烈士叶挺、何敬平的诗,卡斯特罗的演说词《历史将宣判我无罪》的片段等。”[4]
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北京星期朗诵会”从创办初期开始,就紧扣时代的脉搏,既有传统名篇,又有当代诗歌,既有革命烈士诗抄,又有歌颂楷模人物的作品,充满着正能量。
著名作家秦牧曾在1964年1月写的文章中回忆说:
诗歌朗诵运动,近年来蓬蓬勃勃地开展起来了,北京、上海、广州、武汉等地的朗诵会,上座纪录一直保持百分之百;满座了,有些热心的听众还要求加椅子,或者站着听,在一些群众晚会上,反映也是异常强烈。最近广州举办了一个业余朗诵训练班,仅仅几天功夫,就有五百二十多人前来报名,代表了二百多个单位,情形异常热烈。这种种情况,不但是其他方面的人,也是许多诗歌工作者始料所不及的;它标志着我国革命群众文化生活的迅速发展。
诗歌朗诵运动,有它的异常广阔的前途,比起它的“未来”来,现在的声势还不过是初露锋芒而已。这一运动的发展,将迅速扩大诗歌的政治影响和艺术生命;从另一个方面更加丰富群众的文化生活;推动诗人进一步和群众结合并掌握诗歌的民族形式;它还将促进大量演员的朗诵艺术和提高青年少年学生学习语文的水平。诗歌,将通过这一运动长出更美丽的彩翼,飞到工厂,矿山,农村,兵营去,飞到广大群众,特别是青年群众的心中去,引起感情的共鸣,激起思想的回响,发挥它更大的战斗作用。[5]
《诗刊》1963年7月号中“诗讯”报道:
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在六月十六日举行了“星期诗歌朗诵会”,受到了群众的热烈欢迎。朗诵的作品无论内容、题材、风格以及朗诵表演的形式,都很丰富。
由剧院单独举办诗歌朗诵演出,这还是第一次。据悉,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今后还将经常举办这样的星期朗诵会。这种做法,有许多好处:它可以利用剧院排戏和演出的空隙时间,因此比较容易举行,容易长期坚持;它可以充分发挥演员的长处,更便于提高朗诵的水平;而且,朗诵对于演员的台词训练和提高文学修养也有好处。看来,这办法是一举数得,值得推广的。[6]
北京人艺的朗诵会以董行佶、苏民、朱琳、舒绣文、赵韫如、周正等艺术家为主。苏民老师是北京人艺的代表,不仅在舞台上塑造了众多鲜活的人物,而且培养了人艺几代学员。瞿弦和回忆:
全国政协会议期间,我们一起在西郊宾馆的驻地联欢会上朗诵诗歌,他还让我主持纪念剧作家曹禺先生诞辰一百周年纪念演出,主持词很多,每一段都描述曹禺先生不同的创作经历。演出时,苏民老师没有坐在导演席,而是在边幕不断提醒我此段落的重点,精准把关,我受益匪浅。苏民老师有着超强的语言功力,他朗诵郭沫若的《地球,我的母亲》有相当的难度。这首诗每段开始都是“地球,我的母亲”,苏民老师有意在结尾时,三次重复了这句关键词,三遍选择了不同的重音,“地球”“我”“母亲”,分别表达了诗的内涵、朗诵者的体悟以及升华后的地球形象。苏民老师已经辞世,他在拍摄《世纪诗人》光未然专辑中,留下了他在舞台上朗诵的珍贵资料。
舒绣文老师经常朗诵的是鲁迅先生的《一件小事》,这篇只有一千字的作品,她却做了认真的分析。她说:“首先需要掌握它的主题思想,理解作品中人物的思想感情。其次才是寻求适当的表现方法……从这一点出发,我又去探求文中每一个人物的思想感情,并把他们同最初诵读时呈现在我面前的人力车夫、老妇人、巡警等几个人物的形象结合起来,这些人物便有血有肉地活起来了。这时,我心中产生一种强烈的愿望,要把这些人物和他们的思想感情告诉给更多的人。一种创作欲望迫使我寻求表达的方法。所以,我以为,只有首先理解了作品,表达方法才有可靠的基础;离开对作品的理解去追求表现方法是不行的。”[7]舒老师将这些经验写成《我怎样朗诵》一文,有理论、有实践。
周正老师是影响瞿弦和投身话剧事业的艺术家。瞿弦和曾在追忆周正老师的文章中写道:少年时代,爸爸妈妈曾带我去看北京人艺演出的话剧《仙笛》。周正老师扮演剧中的主角什万达,英俊潇洒,他的声音甜美、台词清晰,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那么完美!带着红领巾的我在回家的路上就对妈妈说:“将来我也要像他一样演话剧!”周正老师朗诵的苏联作家高尔基的散文诗《海燕》可称为教材。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我与周正老师同台的机会越来越多。他晩年时荣获了首届“朗诵艺术贡献奖”,那时正逢我们拍摄《世纪诗人·徐志摩》专辑,那时他已行动不便,坐上轮椅,並患有严重的帕金森病,但他酷爱朗诵艺术,接受了我们的邀请,在家中拍摄,朗诵徐志摩的名篇《山中》,他背诵了全诗,克服手抖发出的杂音。他还谦虚地说:“实在不行就别用,影响质量。”书画频道播出拍摄新闻的上午,我打电话告诉他届时观看,他女儿周梅接的电话,她哽咽地告诉我:“爸爸凌晨走了”,周正老师为我们留下了他最后的朗诵影像!
我们还看到了方琯德老师登台朗诵。方老师留给观众印象最深的是在话剧《伊索》中成功扮演了格桑,他参加朗诵活动不多。写这篇《寻踪记》时,我们带着疑问找到他的女儿、中国儿童艺术剧院的艺术家方子春。她说:
这事儿我还真知道。1963年我才十岁,我爸带我到首都剧場去的,他让我坐在楼上侧三排。他和苏民叔叔是剧院演员队正副队长,又和小董(董行佶)叔叔是好朋友,是那二位拉他参加的。我爸是安徽人,台词有点口音,发音位置又高,风格与众不同,平时朗诵不多,但却担任过报幕员,那是和侯宝林先生主持的北京春节晚会,语言极其幽默,侯先生说:“我这个人生下来就会笑”,我爸回一句:“我这个人生下来就会哭”,开场就是满堂彩。还有一次爸爸和剧组演员在我家对词,一些人念不好北京的儿化韵,爸爸让我说一句剧中人的台词——娘们儿,我觉得这是个骂人的词,不愿说,在爸爸催促下,我小声说了,没想到在场的所有演员一起大声地学——娘们儿。爸爸教我朗诵寓言《东郭先生和狼》,他模仿起狼的样子,我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生动的回忆,让我们感悟到老艺术家们对舞台语言训练的重视,对青少年朗诵的培养,对参加“星期朗诵会”的热情。
有关上海的“星期朗诵会”,我们请教了87岁高龄的著名播音艺术家陈醇老师,他是第五届“朗诵艺术贡献奖”的获得者。陈老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啦,1963年,半个多世纪,噢,57年啰。我和上海的电影、话剧演员每个星期天上午都在上海音乐厅举办朗诵会。每次都是满满的,上海人喜欢听朗诵,这是个高雅的活动,演员们没有任何报酬,但早早的都到场了。上影厂的孙道临、黄宗英、冯喆、还有白杨,上海人艺的沈扬、高重实等都是主要的参加者。”
我们问陈老,“您经常读的是哪篇?”“当然是鲁迅先生的《自嘲》啦!我对鲁迅先生很有感情,鲁迅墓迁葬我也参加了”——“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冬夏与春秋。”陈老一气呵成读完,声音浑厚,思维清晰,不减当年。
生活在广州的著名表演艺术家姚锡娟,大家非常熟悉。我们不仅多次在朗诵会中同台,瞿弦和还与她共同主持了大连服装节开幕式的文艺演出。
我们向她了解上个世纪60年代广州“星期朗诵会”的情况,她回答我们的第一句话是“让我想一想,找一找”。
我们知道她有许多事情要做,她又是个认真负责的人,等她的消息可能会十天半个月。没想到,第二天上午,她就发给我们许多珍贵的资料。一本发黄的《朗诵艺术文选》映入眼帘,这是广州文艺界朗诵工委会和广州青年文化宫1964年1月编辑的。
这真是一本宝贵的史料。广州市作协成立的朗诵工委会在《文选》中收集的19篇文章,均为著名作家、诗人、艺术家、活动家的名篇佳作。我们一起看看目录:秦牧的小序、周钢呜的《壮大诗歌朗诵队伍》、萧三的《诗朗诵漫谈》、朱光潜的《谈诗歌朗诵》、徐迟的《再谈朗诵》、高兰的《关于诗朗诵的一点感想》、舒绣文的《我怎样朗诵》、赵韫如的《诗朗诵的甘苦》、苏民的《朗诵杂记》、黎铿的《朗诵书简》、《诗刊》记者的《朗诵艺术座谈》。
《文选》中还刊载了欧阳予倩的《演员必须念好台词》、白珊的《重读、语调、停顿和呼吸》、白凤鸣的《说唱艺术的念字和发音》、耿震的《话剧演员的舞台发音问题》。
《文选》最后还有袁水拍的《诗歌朗诵值得搞》、葛洛的《广大群众欢迎诗歌朗诵》、闻山的《听诗朗诵有感》、韦丘的《挨“骂”之后》。
可以看出《文选》是有关朗诵普及与提高的宝贵教材,既突出了朗诵的战斗号角作用,鼓励朗诵艺术的培训,还对朗诵的技巧进行了有益的交流。
姚锡娟说:“广州的星期朗诵会非常成功,每逢星期天上午,都在南方剧院举行。参加的演员分别来自珠江电影制片厂、广东省话剧团、羊城话剧团,许多诗人也亲自登台朗诵。演员没有酬劳。”
她特别提到了英年早逝的黎铿老师。这位4岁步入影坛的20世记30年代最杰出的童星,无论在北影,还是珠影都热衷朗诵艺术,高超的水平、认真刻苦的精神,堪称榜样。黎铿老师朗诵《孔乙己》《历史将宣判我无罪》,他和妹妹黎萱还一起朗诵了《雷锋之歌》,无论长短,甚至几十分钟的作品,全部为背诵,带动了朗诵会良好的风气,所有演员均为脱稿上台朗诵,正像黎铿老师在《朗诵书简》中写下的“真挚的激情”。值得一提的是,黎铿老师的《朗诵书简》共有八篇,在《羊城晚报》上连载,影响极大,这和著名作家秦牧、和广东诗人韦丘、黄雨等人的支持是分不开的,这篇《书简》现在看来仍有很高的水平。当时的年轻观众现已达耄耋之年,再加上“文革”后持续的朗诵活动,应该说广州拥有一批高素质的懂行的朗诵观众。
姚锡娟老师当年才21岁,是“星期朗诵会”中的年轻人。她清楚地记得,当时她朗诵的是诗人李季的名篇《只因为我是一个青年团员》。她还记得参加朗诵的还有省话的黎萱、高宏、珠影的束夷、张捷等人。
姚老师还兴奋地告诉我:“那时有一首很流行的四人朗诵《难忘的航行》,描述毛主席来到军舰上的情景,演员穿着海军服,可帅了!”这由衷地赞美,也是爱的表达,因为四位朗诵者中就有姚老师亲爱的伴侣,著名的表演艺术家杜熊文老师。
集体朗诵《难忘的航行》是当时在各个“星期朗诵会”上颇受欢迎的节目。原创是北海舰队战士演出队,首演是1963年,原版是沈绍基、田丁、陶浩、周祖同四位艺术家。在广州“星期朗诵会”上担任朗诵的是杜熊文、林书锦、辜朗辉、金作信。
广东省话的著名艺术家简肇强坐在轮椅上给我们回电话,他曾两次参加广州的“星期朗诵会”,朗诵的是革命烈士诗抄,陈然的《一个共产党员的自白》。
同一时期武汉的“星期朗诵会”情况,我们询问了《重温经典》演出同台的武汉人民艺术剧院的表演艺术家鄢继烈,他说:“1963年你们在中戏上大学,我那时在艺校,咱们都年轻,没能参加那个时期的‘星期朗诵会。不过我们剧院老一代有几位健在,我帮你问。”很快,资料就发给了我们。60年代武汉人艺每逢星期天都在中南剧院或湖北剧场举办朗诵会,场场客满,盛况空前。剧院的主要演员踊跃参加。其中有张章朗诵《胆剑篇》中勾践的独白,郭铁珊朗诵的《荔枝蜜》,魏珉朗诵的《大雁》,中年演员朗诵的《欧阳海之歌》,青年演员朗诵诗人贺敬之的《雷锋之歌》。还有当时朗诵会上经常出现的集体朗诵《难忘的航行》。已80高龄的魏珉老师始终为朗诵艺术的普及奔忙,现今仍深入社区讲课,辅导青少年。
当时天津的“星期朗诵会”,在八一剧院、中国大戏院举办,天津人民广播电台的著名艺术家关山是每场必到,人们对关山老师非常熟悉,他在电台播讲了长篇小说《红旗谱》《欧阳海之歌》《红日》等。年逾八旬的关山老师讲起当年的情景依然十分兴奋,他说:“那时参加朗诵的有天津人民艺术剧院的主要演员马超、颜美怡、路希等,他们不仅朗诵中外名篇,还有话剧中的对白。”我们想起那时马超、颜美怡曾主演过话剧《钗头凤》,影响很大,他们的台词功力在话剧界是姣姣者。我们问关山老师:“‘星期朗诵会上你读的是‘世纪诗人聞一多的名篇《洗衣歌》吗?”他说:“不,不,那时读的是鲁迅的《立论》,还有苏联马雅可夫斯基的讽刺诗《开会谜》,反映很好。”半个多世纪了,关山老师依然活跃在朗诵舞台上,他平易近人,经常和大家探讨朗诵艺术,他获得了第二届朗诵界的最高奖“朗诵艺术贡献奖”。
在北京,除殷之光老师冠名的“星期朗诵会”之外,当时在中苏友好协会,逢星期天也举办朗诵会。中苏友协位于北京南河沿大街西侧,它是一个旧式的西洋建筑,进门后上二楼,不大的活动厅,摆上椅子是会场,拿开是舞厅,经常举办俄语教学、交谊舞辅导等活动,有一个小舞台。参加朗诵的大多是中央广播电视剧团的演员。该团的导演周寰是我们中央戏剧学院的同学,他毕业于导演系。他说:“当年,电视剧团参加中苏友协演出的演员,不分老、青,也不管你是朗诵新节目,还是保留的节目,必须在全团预演审查,大家提出改进意见,是非常严肃认真的。参加朗诵的既有我的恩师、著名的演播艺术家纪维时,有你们认识的王显、车适、徐恩祥、冯英杰、赵玉嵘,还有和我一起到团的王明玉、徐文燕。”多么熟悉的名字啊!纪维时老师在电台播讲过长篇小说《敌后武工队》《铁道游击队》等;在话剧《北京人》中成功扮演了江泰,人物有一段报北京老菜館名称的台词,他说得非常精彩,受到剧作家曹禺的表扬。王明玉和徐文燕后来都从事少儿节目的编导和教学工作,我们的儿子瞿佳小时候在中央台“银河艺术团”就是王明玉的学生啊!
周寰说:“还记得陈玉璘朗诵马雅可夫斯基的《向左》,穿的是他原来在部队文工团苏式套头的上衣(好像志愿军文工团)。我特别羡慕,后来他把这件军装送给我了。我朗诵《团证》时,就穿这件军上衣,腰中扎一条部队的武装皮带,特别神气!”
朗诵艺术在1963—1964年期间非常活跃,在《“星期朗诵会”寻踪》的写作过程中,我们一直沉浸在回忆之中。我们那时是中戏大学生,除文中提到过的老师外,还有教过我们的著名艺术家、中国青年艺术剧院的王培、郭平老师,有在《东方红》音乐舞蹈史诗中担任朗诵的总政话剧团的艺术家林中华、白慧雯、中央实验话剧院的唐纪琛老师、全总文工团的杨淀泉老师还有在朗诵活动中十分突出的曹灿老师、李唐老师。
曹灿老师和瞿弦和都是属猴的,比弦和大一轮。他性格幽默、开朗乐观,在话剧《雷锋》中扮演雷锋,在电台演播小说《李自成》。他是获得首届“朗诵艺术贡献奖”的三位元老之一。是他把北京语言学会朗诵研究会会长的担子交给了瞿弦和。辞世前,他得知我们在写《“星期朗诵会”寻踪》,嘱咐我们:“一定要写好,很有意义。”他查阅了自己的业务记录,并在住院期间发來信息:“我最早参加‘星期朗诵会朗诵的是《红柳、沙棘、白茨》,作者我记不清了。”多么严谨的艺术态度啊!
电影艺术家李唐也是朗诵会的常客,他是电影《甜蜜的事业》的主演之一。通过北影臧今生团长找到李唐老师之子李晓耕的电话,他在电话中告诉我们:“我爸爸朗诵的剧照没有留下,但爸爸多次带着我去后台,我之所以报考话剧专业,成为广州战士话剧团的演员,与朗诵会的熏陶有关。爸爸最爱朗诵的是寓言《木偶探海》。”
始于1963年的“星期朗诵会”,振兴了朗诵艺术,团结了一批老中青艺术家,掀起了一股朗诵热,“星期天,听朗诵会去”成为人们交谈中的相约语。这一活动也得到了老舍、臧克家、光未然、田间、萧三、李季、柯仲平、阮章竞、艾芜、张继纯等老诗人的支持。“星期朗诵会”创下了连演13场的记录,开国元勋之一王震将军打来电话订票,苏联驻华大使馆的友人要求欣赏,首钢工人要求增加演出场次,北大学生邀请到学校去专场演出……
我们在写这篇《“星期朗诵会”寻踪》过程中,多次请教殷之光老师,他几乎每次都对我们说:“‘星期朗诵会有超强的生命力,它遭遇过挫折,中间有过停顿,上个世纪60年代,因‘文革等政治运动,未能延续,但各类朗诵活动从未终止,虽然没有冠名‘星期朗诵会,可朗诵艺术的号角作用,诗歌表达的时代主旋律,始终如一。”
第二次冠名“星期朗诵会”是近40年后的2011年的5月6日,当时,殷之光老师让我们夫妇参加,他告诉我们:北京晨报、北京朗诵艺术团等单位联合主办的“星期朗诵演唱会”决定在北京青年宫举办。
恢复后的首场“朗诵演唱会”,以歌唱青春,赞美理想为名,老中青三代艺术家齐聚一堂,殷之光老师出色的组织能力将著名表演艺术家朱琳、周正、石维坚,话剧演员狄凤荣、闫怀礼、瞿弦和、张筠英、沙景昌,电影演员方舒,歌唱家李光曦、姜嘉锵、耿莲凤、李元华、马子跃、郑咏等组织在一起,使他们在同一舞台展现风采。
我们记得朱琳老师重现了几十年前在“星期朗诵会”上朗诵的诗人贺敬之的名作《三门峡——梳妆台》,石维坚老师朗诵了诗人李季的名作《只因为我是一个青年团员》。第二天,《晨报》整版介绍了演出盛况,其中一张是石维坚老师和观众在一起的,另一张是我们夫妇的,照片下的文字写道:“瞿弦和张筠英十分投入”。[8]
事情发展得并不顺利,因资金问题,“星期朗诵演唱会”举办了12期后又一次暂停。《北京西城报》曾以《“星期朗诵会”重现中国梦》为题,介绍了这12场演出老中青艺术家云集的情况:
殷之光、曹灿、瞿弦和、冯福生、朱琳、杜宁林、雷瑞琴、郑健康等著名朗诵艺术家,不讲条件,不计报酬。他们有的推掉商演,有的调整拍摄计划,倾情加盟。在“六一”《乘着智慧的翅膀》朗诵会上,著名配音演员李扬、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姜昆,都推掉了重要工作。他们对“星期朗诵会”的总策划殷之光说:“别提钱,为了孩子,我去!”《正是扬帆远航时》庆十八大诗歌朗诵演唱会中,著名表演艺术家谢芳与老伴张目携手,联袂演出。
多场朗诵会,精彩不断,感人肺腑。78岁高龄的殷之光先生虽然心脏放了4个支架,腿脚也有些不好,站几分钟都有些困难,但为了观众,他拄着拐杖,激情豪迈的坚持朗诵。他说:“这回可有阵地了!倒在朗诵的舞台上我也不怕,我就想让‘星期朗诵会长命百岁!”
正是有了广大文艺工作者的团结,对诗歌朗诵艺术的喜爱,为宣传中国梦奉献的精神,才有了“星期朗诵会”如今的蓬勃发展。[9]
这一年,每期都有针对性地推出朗诵会的主题,五一劳动节以“理想之歌”,歌颂青春和理想,六一儿童节推出了少儿专场,“七一”推出了“南湖放歌”,庆祝党的生日,“八一”更是把舞台搬到了国旗班。不仅如此,还推出了中小学语文精品——“童话故事”专场,受到欢迎和好评,成为首都舞台上一个独特的品牌,一道亮丽的风景。
我们应该向殷之光老师致敬,他将朗诵艺术视为自己终生的追求。有困难,再想办法,他又寻求西城区区委、区政府的支持,并请原文化部高占祥部长亲笔题写“北京朗诵剧场”六个大字,挂在西城文化馆缤纷剧场的墙上。
从2012年5月13日开始,定期举办“新星期朗诵会”,《京华时报》对首次演出进行了报道:“北京朗诵剧场在西城区文化中心举行揭牌仪式,并举行了《青春颂歌——纪念‘五四运动93周年专题朗诵会》,阔别舞台数十载的‘星期朗诵会活动得以回归……首场演出阵容非常强大,既有殷之光、虹云、瞿弦和、冯福生等老艺术家,又有杜宁林、雷瑞琴、王世贵、郑健康、王欢等中坚力量。”[10]演员们经常一起回顾“星期朗诵会”的历史,时至今日已成功举办了80期,这是“星期朗诵会”的第三个阶段。这个阶段一个鲜明特点就是朗诵活动深入基层,更广泛接触群众,更接地气,为此,北京市涌现出了更多的群众朗诵艺术团体。
2019年11月1日,第80期“星期朗诵会”在北京市西城区文化中心的北京朗诵剧场举办。被誉为“建设精神文明的轻骑兵”“千年诗国的云雀”“城市里的乌兰牧骑”的殷之光老师,再次发声“一生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朗诵。”在这次活动中表彰了北京市基层的12个优秀团队,殷之光老师亲自颁发奖杯和荣誉证书。
回顾“星期朗诵会”的发展历程,我们看到了以殷之光老师为代表的朗诵界艺术家为朗诵艺术的推广、普及、创新和发展所付出的心血。
﹝本文系2017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百年新诗学案”(17JJD750002)中期成果﹞
【作者简介】
瞿弦和:国家一级演员,著名表演艺术家,曾任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现任顧问),中国十大演播家之一,曾获首届中国话剧金狮表演奖,文化部授予优秀话剧工作者称号,现为中国诗歌学会朗诵演唱专业委员会主任。主演话剧《年青一代》《青松岭》《艳阳天》等几十部话剧。
张筠英:著名译制片导演、表演艺术家、中国十大演播家之一。中国剧协会员、中国影协会员、北京朗诵研究会常务理事。曾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广播剧奖、中国人口文化奖广播剧一等奖等。朗诵代表作有,诗歌《一月的哀思》《三门峡—梳妆台》等。童年时代主演电影《祖国的花朵》,1951年10月1日在天安门城楼代表全国少年儿童向毛泽东主席献花。
注释:
[1][3][4] 《首都昨举行星期朗诵会受到群众热烈欢迎》,《北京晚报》1963年3月24日。
[2] 《北京市话剧、电影演员业余朗诵研究小组成立》,《诗刊》1963年第2期。
[5] 秦牧:《小序》,广州文艺界诗朗诵工委会、广州青年文化宫编:《朗诵艺术文选》,1964年版,第1页。
[6] 《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举行星期诗歌朗诵会》,《诗刊》1963年第7期。
[7]舒绣文:《我怎样朗诵》,广州文艺界诗朗诵工委会、广州青年文化宫编:《朗诵艺术文选》,1964年版,第19页。
[8] 李澄:《星期朗诵演唱会招来追星族》,《北京晨报》2001年5月6日。
[9] 王蓝波:《“星期朗诵会”重现中国梦》,《北京西城报》2012年5月14日。
[10] 吕莉红:《公益“星期朗诵会”再现舞台》,《京华时报》2012年5月14日。
(责任编辑 张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