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1日的“传播、资本主义与批判”网站上,刊载了克里斯蒂安·福克斯的文章,题为《新冠资本主义时期的日常生活与日常传播》,该文试图追问:新冠危机时期的日常生活和日常传播发生了怎样的改变?资本主义在该危机中是如何塑造了日常生活和日常传播的?
在福克斯看来,因为“新冠肺炎”,人们必须保持“社交距离”,但这并不意味着要避免传播和社交关系,而是说,为了避免被传染,人们用有中介的传播替代了面对面的传播。而这又即刻意味着日常生活和传播将遭遇剧烈的“时空压缩”:疫情期间,工作、休闲、教育的场所和社会空间,公共领域、私人领域、友谊、家庭等,都融合到了“居家”这个场所之中;家因此承担起了借助传播工具远距离组织人类社会的职能,人们也从原本在不同的时空扮演不同角色,变为在家这个不存在时空区隔的空间里继续活动。反过来讲,传播工具在此一时期扮演的角色既重要,又有缺憾:虽然各种媒体工具可以暂时取代面对面交流,但亲密、爱恋等情感,却又是媒体工具无法取代的。同时,因为“隔离”政策的存在,人们在物理空间上的移动急剧缩减、花在物理空间移动上的时间也急剧缩减。有人认为,这似乎意味着我们的社会生活“被迫减速”,从而我们可以暂时摆脱现代社会愈演愈烈的“加速趋向”,重新获得某种从容与自由。
但福克斯并不同意这样的观点,他认为,危机时刻的时空压缩,很容易就使得人们在应对多重角色时不堪重负:上班的时候要顾家,关心疫情的同时还不能耽误工作;一边要为疫情担惊受怕、悲欢不定;一边还要遵守职业伦理、对工作尽量上心……福克斯因此指出,当此之时,能够帮助个人缓解压力的公共卫生政策,就显得至关重要。特别是,尽管看起来“疫情面前人人平等”,但“风险社会”同时也还是绕不开已有的阶层分布,比如,最容易受到疫情影响的,还是那些穷人、老人、弱者、病人;面对疫情,有些人担心的是不堪重负、需求不足,有些人担心的却是赤贫、失业、无家可归。
福克斯还对疫情期间的“假新闻”现象进行了分析。在他看来,疫情期间之所以假新闻满天飞,是因为人们在面对死亡时的集体震惊与集体恐惧。而“新冠肺炎”时期的假新闻,大致可被分为两类:一类是关于疫情起源的——这里面就有各种“阴谋论”;一类是关于疫情的传染途径和治愈措施的——这里面就有各种“伪科学”。而西方社会的极右势力,也正是利用了这些“阴谋论”和“伪科学”,来传递某种极端民族主义情绪和仇恨感,并试图制造新的暴力、独裁、种族灭绝、战争和法西斯主义,这是我们尤其需要警惕的。
(韩晓露)
2020年3-4月号的《新左派评论》上,刊载了R.塔加特·墨菲的文章,题为《东方与西方:地缘文化与新冠病毒》,在文中,墨菲对东西方应对新冠病毒成效的不同做出了解释。
麦金泰尔在《德性之后》中指出,当代道德问题的根源,在于启蒙方案的失败,而在墨菲看来,新冠疫情所传递的,正是这一信息。作为霍布斯、洛克和孟德斯鸠思想在制度上的直接继承者和体现者,美国和英国政府核心功能——为民众及其财产提供安全保护——的失败,正与承袭了不同政治思想渊源的东亚诸国的表现形成鲜明对照。说此次疫情“史无前例”,这似乎不足为凭,因为非典、艾滋、埃博拉、中东呼吸综合症等的流行都去今不远,且在英美新冠疫情爆发之前,两国都已经既得到了警告,又有充足的时间进行准备,但两国政府却贻误时机、致使疫情扩散。把一切都归结为某个政客的错,这似乎也说不过去:这样的政客既不是从石头缝里长出来的,他们的当选也是整个政治秩序之不堪的明证。
墨菲指出,东亚各国和地区——中国大陆及香港、台湾地区,韩国、日本、新加坡——在此次疫情期间处置得当、效果良好,但它们成功的秘诀是什么?在墨菲看来,这里的秘诀,就是东亚各国和地区共同享有的某种儒家传统,这当然并不意味着那里的人们都还习八股、诵经典、学而优则仕——二十世纪的革命浪潮,早已将绵延数个世纪的儒家体制打碎,但作为某种内在的精神,儒家思想仍然以某种甚至是无意识的方式在人们的日常言行中延续下来。就此次疫情而言,这突出地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于专家的信任——较之英美政治文化中对于专业知识的鄙弃,东亚各国和地区对于教育和培训有着足够的尊敬:欧美国家总统候选人积聚人气的方式之一,就是挑起民众对于科学的憎恶,这在东亚地区是不可想象的,因此当中国或韩国专家向民众发出警告或提出建议时,民众还是非常乐于倾听的。二是根据儒家的看法,政治合法性的主要来源,就是对于秩序(包括自然秩序)的积极维护,所谓“天命”,即是此一思想的体现,而自然灾害的出现,也就越发需要精英阶层小心应对,并力求局面转危为安。
因此,尽管东亚各国和地区在具体举措方面有些小的差异,但它们都意识到了此次新冠疫情在公共卫生、经济和政治方面已经造成和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而美英政府似乎还是更为关心总统大选和股票市场,却对疫情对于政治合法性所造成的沖击缺乏敏感和足够的回应。
(孙锡莲)
2020年4月24日的《雅各宾》杂志上,刊载了大卫·哈维的文章,题为《我们需要一种对于新冠病毒集体性困境的集体性回应》。在文中,哈维重新思考了马克思关于“人类自由”的思想。
哈维认为,我们生活在一个陈旧的、正在崩溃的资产阶级社会之中,显然,它孕育着各种丑恶的东西——比如种族主义和排外主义;但马克思当年就指出,处于崩溃之中的资产阶级社会,也孕育着有利于解放工人和工人阶级的东西,但那到底是什么呢?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中,马克思对技术变革和资本主义内在的技术动力问题做了详尽的论述,他试图说明,为了在市场竞争中获胜,资本家有技术创新的充足动力。创新当然不是资本主义时代才有,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它把技术变成了一种商业,技术因此成为通用产品,被出售给生产者和消费者。另一方面,到了工厂体系时代,特别是到了当代世界,劳动者的传统技能变得多余,因为技术与科学取代了传统技能,科技以及新形式的知识被纳入机器之中,艺术消失了;反过来讲,曾经需要劳动者技能的资本家如今摆脱了这种束缚,因为技能体现在机器上,通过科技产生的知识流入机器,机器成为了资本主义活力的“灵魂”。
那么这对于马克思所关心的劳动者的“解放”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哈维援引马克思的分析并指出,既然所有的科技都在提高劳动的社会生产力,那么一个看管所有机器的劳动者,就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生产出大量商品,而这也就意味着必要劳动的普遍减少,并为个体艺术和科学发展潜力的释放提供了可能。
而目前的新冠疫情,正使得人们有了更多的可自己支配的时间。当此之时,哈维所谓的“新工人阶级”正大量涌现:所谓“新工人阶级”,最有可能就是这样一类人:他们是最有可能因为工作岗位而感染病毒的工人,因此,他们也就随之有可能因为病毒所造成的经济衰退而被裁员,失去经济来源。面对这一困境,哈维认为,与其想着回到从前、一切恢复到危机开始之前的样子,或许我们应该想想,为什么我们不通过创造一种完全不同的社会秩序,来走出这场危机呢?毕竟,在当前的紧急情况下,我们已经在尝试各种替代性制度,从向贫困社区和贫困群体免费提供基本食品,到免费医疗等等。事实上,一个新型的社会主义社会的轮廓已大致可见——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右翼和资产阶级如此急于让我们回到以前的状态吧。
(季纯伊)
2020年4月29日的《灰色地带》网站上,刊载了著名学者诺姆·乔姆斯基接受《阻力》这一媒体节目采访时的访谈实录,在访谈中,乔姆斯基对新自由主义资本主义如何助长新冠病毒病危机、特朗普政府以及在其治下人们的抗争等问题进行了讨论。
乔姆斯基认为,新冠病毒的肆掠,说明的正是巨大市场的失灵。回顾2003年,“非典”虽然得到了处理和控制,但当时的科学家非常清楚,很有可能出现另一种冠状病毒变种,他们从那时起就一直在发出警告。但拥有大量资源且利益高度相关的大型制药公司对此却并不感兴趣,它们遵循的是资本主义的逻辑,根据这一逻辑,为未来几年可能发生的灾难做准备,是毫无益处的。另一方面,为什么政府没像以前那样参与进来呢?事实上,几乎所有领域的基础性科学研究,都是由政府资助的机构、大学研究中心等在公共领域进行的,但也是在这里,你可以看到新自由主义——每个人都记得,里根曾告诉人们,政府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政府才是问题所在,所以我们必须把决策权移交给私人公司。而在这个方面,特朗普政府的作为更是令人惊讶:它取消了每年对疾病控制中心以及其他卫生计划的政府资助,因为这对富人和有权有势的人来说无利可图;它甚至还准备取消对世界卫生组织的资助。
也因此,乔姆斯基直言不讳地指出,特朗普政府是公然站了人类道义的对立面,而世界人民的福祉也成为其私利的祭品。另一方面,针对美国和世界范围内民众的抗议活动,乔姆斯基指出,人类的韧性和抵抗能力是不可思议的,就美国而言,在里根执政时期,美国资助了尼加拉瓜反革命武装颠覆社会主义政权的战争,而民众的抗议活动则影响了这场战争的最后走势;民众的大规模抗议活动,使得尼克松针对北越发动攻击的计划流产。另外,最近几年劳工行动和罢工运动的重新高涨,也是民众抗议力量增长的明确标志。
一方面,新自由主义时代的资本主义的确正变得更为凶残;一方面,民众的自发力量也在到处增长——这是乔姆斯基所认为的希望之所在。
(梁慰)
2020年5月号的《每月评论》杂志,在“当月评论”的位置刊载了罗伯-华莱士、阿莱克斯·李卜、曼、路易斯·费尔南多·查韦斯和罗德里克·华莱士合写的评论文章,题为《新冠肺炎与资本循环》。
几位作者分析了目前世界范围内新冠疫情防控的大致情况,在当下中日韩等国的“成功”范例与欧美的“失败”范例构成尖锐对比的时刻,几位作者一面建议欧美向中国学习,一面也指出欧美在新冠防疫方面的失败,不仅可以追溯到此前的掉以轻心、贻误战机,更是直接与欧美数十年来将公共卫生这一“共同品”持续商品化的市场化抉择有关。在几位作者看来,欧美目前要做的,就包括这样一些事情:像西班牙那样将医院国有化,以应对疫情的爆发;像塞内加尔那样扩大监测范围、加快检测时间;药品的社会化;强令公司制造医护人员所需的呼吸机及个人防护设备;建立大规模的流行病防治队伍,以因应时局需要、提供研究和护理人员;在第一时间诊疗患者的同时,对于密切接触者的追踪和隔离观察也应同时展开。
对于此次新冠肺炎与“野味”的关系,几位作者也做出了深入的分析,在他们看来,目前欧美关于二者之间关系的描述,大多是“东方主義”式的,但它却忽略了更为明显的问题,即野味为什么能堂而皇之地被售卖?这与全球范围内野味售卖的日渐普遍并被资本化的过程之间有什么关联?另一方面,能够部分抑制野味身上所携带病毒的热带雨林,在最近这些年也继续持续遭到破坏,而背后的黑手,就是资本。
不仅如此,如今全球农业和畜牧业生产日趋商业化,而这又加快了病原体毒性的演化及其传播效力:基因单种栽培——拥有几乎相同基因组的肉禽和植物——对免疫系统大大有害;动物农场规模的扩大、动物密度的增加,都更加有助于病毒的传播和反复感染;对于产量的追求,也就意味着可被感染对象的持续不断;宰杀年纪的降低,也使得病毒可以借机找到更具活力的宿主。总而言之,资本所带出的异化正中病毒的下怀:当公共利益从农场和食品加工厂的大门偷偷溜出,病毒也就越过了生物安全线,进入了我们的日常生活——就此而言,为了逐利而放弃道德坚守的行为,到底还是蚕食了我们的卫生共同品。
从这个意义上说,要想真正有效对抗新冠肺炎,我们不应该再将自然和社区视为需要与市场一决雌雄的竞争者——把一切都交给市场,我们只会迎来更大的灾难。
(岳海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