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晋陕大峡谷

2020-09-23 07:52秦延安
黄河黄土黄种人·水与中国 2020年9期
关键词:大峡谷黄河公路

秦延安

从西安出发,穿过延安,到达榆林市的府谷县,我们站在了黄河陕西段的顶端,也是陕西沿黄公路的北起点。远望苍茫而来的大河,如一条飘带从云端落下,带着雪域高原未消的冰寒雪气。俯瞰奔腾而去的激流,大浪淘沙,汹涌澎湃,如一条游龙钻进了山谷,让人不由得思绪万千,豪情满怀。毕竟,黄河赋予了我们民族太多的内容,承载了我们太多的情感。它的历程,如我们这个民族一样,饱受挫折。

黄河古称河,《水经注》称“上河”,《尚书》名“九河”,《史记》曰“大河”,《汉书·西域传》中则命名为“中国河”。这一条流经青海、甘肃仍然保持本色的河流,到黄土高原便改了容貌,由青蓝与银灰变成了浑黄,并一直东流到海,所以它不得不改名黄河。在这场“颜色革命”中,仅晋陕峡谷平均每年输送的泥沙就达9亿吨,占整个黄河年输沙量的56%,由此可见,是晋陕峡谷给黄河命了名。

面对梁峁纵横、层峦叠嶂的黄土高原,在河套平原逛了大半圈的黄河,不甘愿又不得不踽踽獨行。因为要找出路就得迎难而上。虽然这一条路太难走了,但黄河还是硬着头皮向前。它像一把钢刀直插黄土高原,又像一头雄狮疯狂地撞向群山,浪花飞溅,粉身碎骨,但它依旧卷土重来,披荆斩棘,水滴石穿,硬是在崇山峻岭中为自己闯出了一条道。这一段在黄河上最长的峡谷河段,便是分隔了陕西、山西的晋陕大峡谷。因为地势险要,交通不便,晋陕大峡谷一直处在深闺无人知,即使我这个与黄河打了二十多年交道的老水文,也没有机会一睹庐山真面目。当号称陕西“1号公路”的沿黄公路一开通,我便踏上了旅程。

车在宽阔的公路上沿着黄河奔腾的方向前进,我的思绪跟着河风跑。黄河一入陕,便出现了激烈的厮杀,这一场战争最终以黄河的落败而结束,它在府谷县墙头工业园区拐了一个大弯南下。但黄河也让这一片阻挡行程的山峁付出了惨重代价,呈现出血淋淋的景象。这就是黄河入陕第一湾和皇甫丹霞地貌奇观。

和所有人一样,当我第一眼看到那一望无际色彩斑斓状若莲花的丹霞地貌时,便被惊艳了。那光怪陆离的红白砂石山体,顺着沿黄公路绵亘10多公里,如彩虹,似赤练,如削如劈,或凸或凹,蜿蜒曲突。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下,呈现出许多曼妙优美的形态,像高塔耸立,似飞鹰展翅,又如猴子欲跃……给人以丰富想象,奇异感受。这一特别的地貌结构,地质学上叫砒砂岩,形成于2.5亿年前的古生代时期。五彩的砒砂岩给单调的黄土高原注入了丰富的色彩,因为其主要为粉红色、紫色、灰白色、灰绿色,所以当地人美其名曰“五花肉”。虽然“五花肉”好看,但路另一边的黄河,却不屑一顾地赶着自己的路。也许是战争的创伤已让它明白,退一步海阔天空。历史上,这里曾是边关要塞、兵家争夺之地。金戈铁马去,马革裹尸还,黄河见证过太多的血泪。虽然战争已经远去,但长城墩台、府州古城、蒙汉天书却记录下了那些战火纷飞的故事。河水浑黄、苍凉,步态从容、坚定。黄河的丰富,奠定了河岸的富饶,上万亩的水浇地,诉说着黄河金三角的富庶。那些葱茏的色彩,便如展翅的鸟儿顺着河岸一直飞翔远去。

出了府谷,便入了神木,地界的差别并没有影响黄河的步伐。沿黄公路跑到了山上,黄河藏身于谷底。二郎山、天台山、凤凰山,山山有风景,让人一览众山小。高家堡、杨家城、西津寺,像一个个历史遗珠,闪耀在黄河岸边。那些大自然鬼斧神工雕刻的山峁,黄河抚弄出的碛滩和历史水痕,都如一道道历史谜题,让人思索。因为时间原因,我们无法一一探访,但那雕刻在黄土崖上的窑洞,那裹着白头巾孤独地站在黄土地里的庄稼汉,那和白云一样悠扬的信天游,那如线团一样萦绕没个头的山路,都让人产生无限遐想。

黄土地的贫瘠,并不影响黄河的魅力,窟野河、秃尾河纷纷赶来投奔,让黄河的色彩更浓了。虽然那河面看起来波澜不惊,平稳得像一面镜子,但水下却是险象环生,杀机重重。就连露出水的河滩,人们也不敢贸然去试,因为一踩上去便会陷下去。

我们是在神木最南端的万镇休息吃午饭。说是镇,其实只有百米长的半边街,一排两层楼的房子,也就十多户人家,一楼开门面二楼住人。门前的沟边是人腰粗的槐树、柳树,沟下是大片大片的枣林,勾勒出一地的清凉。若在秋日,那一定是一片盛景。以前,万镇是一座码头,沿黄河上来的货船,都从这里卸货上岸,改由马车运往榆林、鄂尔多斯等地。那时的万镇可谓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后来,黄河水落,航运消失,万镇也沉寂了,人们如鸟兽般散去。现在的半边街,是镇上统一规划建设供游客吃饭休息的地方,街上的住户也都是从山上搬迁下来的。看着门前一棵棵正在发芽抽叶的枣树,以及不时停车驻足休息的游客,我想未来的万镇一定不寂寞。

出万镇到佳县,经吴堡、绥德、清涧,过延川、延长,再到宜川,两岸山势越来越险、越来越狭窄,黄河的情绪再难平静,就连脚步也紊乱了。那湍急的水流,如浩荡的队伍开始了奔腾,又如千军万马开始了挤撞。那一种气象万千,彰显了黄河的个性,诉说着黄河的憋屈。特别是在壶口,形成了“千里黄河一壶收”的场景,那种涛声震天、恢宏大气,是用任何语言都难以形容的。我想,若不是两岸高山的束缚,黄河一定会闹上天。面对雄浑的黄河水,我仿佛看到当年无数青年过黄河到延安去的坚毅身影,红军东征过黄河时的矫健身影,毛主席东渡时的伟岸背影;我仿佛听到了《黄河大合唱》,炮火横飞杀声震天,前赴后继勇往直前……内心如黄河水一样汹涌澎湃,奔腾不息。

鲤鱼跃龙门,赤河三里。经过千辛万苦,黄河终于在韩城龙门走出了晋陕大峡谷。700多公里的行程,600多米的落差,让没了束缚的黄河从三四百米宽一下子扩展到了八九公里,甚至更宽。河面的豁然开阔,让水流趋于平缓。也许这一路太累了,它需要好好舒缓一下。黄河虽然平摊开来,但是沿黄高架桥却高耸起来,如巨龙般蜿蜒在东府大地。那万亩荷塘、千亩芦苇,还有波光粼粼的鱼塘,以及来往不绝的水鸟,都让人看得如痴如醉。就在这痴迷中,我们走合阳,经大荔,过华阴,最终到达沿黄公路的终点——华阴华山。

沿黄公路我们走了一大半,但晋陕大峡谷的风景却并没有记述完。那千年历史的积淀,惊艳世俗的奇异地貌,以及浩瀚繁复的人文风景,都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令人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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