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瓦尔登湖》与《当下的力量》的思想关联

2020-09-22 13:15董莎
读天下 2020年24期
关键词:瓦尔登湖比较

摘 要:《瓦尔登湖》和《当下的力量》都具有很强的思想性。文章试从分别出现于《瓦尔登湖》与《当下的力量》的两则寓言故事——“王子喻”和“至宝喻”出发,分析解读两部作品在思想层面的共性,以期给当代社会带来一定警醒和启发。

关键词:比较;《瓦尔登湖》;《当下的力量》;思想关联;寓言故事

《瓦尔登湖》是美国重要文学家、思想家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的代表作,《当下的力量》是当代灵性导师埃克哈特·托利(Eckhart Tolle)的主要作品。两部作品虽然在语言层面存在诸多差异,梭罗采用艺术的文字,其语言蕴藉而富有诗意,埃克哈特直截了当解疑答惑,语言理性而柔美。然而,二者在思想层面的超脱正是这个时代最罕闻的声音。梭罗遗世独立于工业迅猛发展的十八世纪美国,呼吁“回归自然”,“简化,简化,再简化”地生活;埃克哈特燕处超然于物欲横流的二十一世纪,呼吁摆脱思维的控制,向内寻求精神解脱。显然,两位作家思想之共性是国内外研究者少有涉及的,具有较大的研究空间。另外,二者思想本具的实践性也奠定了这一研究的价值。

一、 “王子喻”和“至宝喻”

梭罗在《瓦尔登湖》中讲述,自己曾经在一部印度经典中读到这样一则故事:“有一个王子,从小给逐出故土之城,由一个樵夫抚养成长,一直以为自己属于他生活的贱民阶级。他父亲手下的官员后来发现了他,把他的出身告诉了他,对他的性格的错误观念于是被消除了,他知道自己是一个王子。”

《当下的力量》第一章,埃克哈特讲述:“一个乞丐在路边坐了30多年。一天,一位陌生人经过。这个乞丐机械地举起他的旧棒球帽,喃喃地说:‘给点儿吧。陌生人说:‘我没有什么东西给你。然后他问:‘你坐着的是什么?乞丐回答说:‘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旧箱子而已,自从我有记忆以来,我都一直坐在它上面。陌生人问:‘你曾经打开过箱子吗?乞丐说,‘有什么用?里面什么都没有。陌生人坚持:‘打开箱子看一看。乞丐这才试着打开箱子。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乞丐充满了惊奇与狂喜:箱子里装满了金子。”

二、 不容乐观的精神现状

看似简单的故事下蕴含着深刻的思想内涵,二则故事层面的共性也指向思想层面的关联。其一,自小被樵夫抚养成人的青年误认自己也是社会底层的一员,三十年如一日靠乞讨为生的乞丐误认自己一无所有,二则故事都在强调主人公长久以来的生存状况——低贱或贫穷。归根结底,种姓的“低贱”和物质的“匮乏”暗指社会大众精神的“卑贱”和“贫瘠”。

故事結束,梭罗称:“我看到,我们新英格兰的居民之所以过着这样低贱的生活,是因为我们的视力透不过事物表面。”人类长时以来将自身的精神解脱依托于外在物质条件的改变,这一依托不仅没能给人类带来快乐,反而严重窒碍其精神自由,导致人类社会普遍堪忧的精神状况。梭罗在《瓦尔登湖》中对此有过概括性的评价:“人类在过着静静的绝望的生活”。反观现实,绝大多数人生活的绝望在于人他们永远无法填补内心的空缺,终日殚精竭虑、劳碌奔波,焦虑、疲倦、茫然、浮躁俨然是一段时期以来人类的精神标签。埃克哈特明确指出,“乞丐”的判定与物质财富的多少不甚相关。“乞丐”实际上指的是那些向外索求“成就、安全感或爱情所残余的欢乐或满足”的人。人类将自身精神解脱建立于外部条件这一倾向与人类长期处于的一种无差别情绪紧密相关。他用“痛苦”(pain)来概括这一情绪,并进一步解释:“除了不断地感到威胁之外,它还包括一种深深的被遗弃感(abandonness)和不完整感(incompleteness)。”这里,作者提出人生在世的两大痛处:“未得患得,既得患失”的恐惧以及内心深处亟待弥补的空缺和孤独。

三、 变易无常的客观世界

故事层面,王子卑贱的环境中长大成人以及乞丐长达三十余年寄希望于他人的施舍都暗示了外在因素对主人公的误导作用。这种外在导因指的是客观世界的虚妄性。

梭罗在《瓦尔登湖》中多次强调人们之所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是因为他们被事物的表象所迷惑,看不清客观世界的本质。“我们认表象(appears)为真实(is)。”作者看来,客观世界的不稳定性决定着它的虚妄不实。相对地,“真实”根本区别于“虚妄”的特质在于其恒久性及稳定性。“如果我们不慌不忙而且聪明,我们会认识唯有伟大而优美的事物才有永久的绝对的存在,——琐琐的恐惧与碎碎的欢喜不过是现实的阴影。”如果一个人对恒久存在的真理有一定认知,稍纵即逝的物质现象对他产生的作用便会急剧降低,伴随得失的欢喜与忧愁也变得琐碎和肤浅。故事中王子被所处环境所迷,误以为自己也是低贱种族,正是因为他没能看破事物的表象而摆脱它的束缚;正如,人们心中充满痛楚和恐惧,根源在于他们认影迷头,企图真实地拥有财富、地位、名利、他人的认可或感情的依附等,而任何形式的拥有都注定失去。只有穿透这层肤浅的表征才能感受真实伟大的永恒。

埃克哈特表明,故事中的乞丐喻指那些没有找到自己内心真正财富的人。他们不停地向外寻求满足和归属,原因在于他们未能穿破名相的薄膜认知真实的本质。“它是超越名相的你的真实本质。”名相是不真实的,埃克哈特与梭罗达成共识。“真实的东西不会死亡,死亡的只是名、相和虚妄。”“名相”覆盖了人类认知的全部客观世界,并且一切名相都是变易的、无常的、不稳定的。“在形式层面,每一个人迟早都会‘失败,每一个成就最终都会化为乌有。所有的形式都是无常的。”乞丐将目光投注在外部,过着以乞讨为生的贫贱生活,原因在于他未能看透建立于外在形式的人生出路注定徒劳;正如,人们寄希望于外部世界,在恐惧、缺憾和孤独中惶惶度日,因为他们未能认识建立于虚妄“名相”的精神出路注定失败。

四、 绝对存在的真实本体

与主人公的自我认知形成强烈反差的是:青年的真实身份是高贵的婆罗门王子,乞丐原本就拥有无价之宝。王子本然的高贵身份及乞丐忽视的本有财富同时指向个体内在的真实本体。

梭罗并未明确指出这一本体的象状,但是,他旁征博引将读者导向个体内部。他对《论语》进行引用:“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日:‘夫子何为?对日:‘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日:‘使乎!使乎!”(藕益大师,2012)为什么使者一句“寡过未能”会受到孔子盛赞?王阳明论断:“知是心之本体,心自然会知。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悌,见孺子入井,自然知恻隐,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若良知之发,更无私意障碍,即所谓:‘充其恻隐之心,而仁不可胜用矣。然在常人不能无私意障碍,所以须用格物致知之功,胜私复理。”(陈荣捷,2017)借用阳明心学,使者的过人之处方才凸显。“寡过未能”之“过”并非单指外在行为的过失,更指移除遮覆吾人内在真知的过谬,回复自然本体的光明。“寡过未能”正是“格物致知”这一理论在实践层面的外在表现,时时觉照内心,革除人欲之私,回复本体真知。另外,吾人本具的这一真知本体是永恒存在,仁、义、礼、智、信具足,且平静、光明、快乐自然盈满的。梭罗才会在引文之初喟然感叹:“什么新闻!要知道那个永远不老的东西才更重要得多!”“永远不老的东西”指的正是蘧伯玉“寡过”而“致知”的真实本体!

虚妄的物质现象在人们心中激起重重私欲,迷障本然高贵的真知本体,时间越久,积习的偏见就越根深蒂固。人们把自己的生活建立在分别之上,对立和两边牢牢扎根他们的思想,高下、长短、美丑、贫富、贵贱不一而足。无论理智如何告诫要减少分别,长久在社会环境中熏染的痼习本能地驱使他们偏向天平的一边,得失、矛盾、痛苦、战争成为不可避免的后果。梭罗的解决之道:关注当下,过极其简单的生活。“所有这些时代,这些地方和这些场合,都是此时此地的啊!”唯有当下才是真实,当下便是通往永恒精神本体之门。所以,梭罗呼吁人们从虚妄的表象中觉醒,在当下的力量中汲取生命的真谛。他认为,只有通过不断灌输和渗透当下的真实,我们才被赋予理解伟大和崇高的能力。当个体遇见他内在本具的真知本体,永恒的真理之光自然划破观念创造的肤浅表象,对名相的执着及对两边的笃定不攻自破,然后他才可以在平静和喜悦中结束自己的俗身,高贵的婆罗门种姓得由显现。“如果你直立而面对事实,你就会看到太阳闪耀在它的两边。”

与梭罗的旁敲侧击不同,埃克哈特在故事结束表明,他故事中的乞丐是指这一类人,他们没有找到“本体的喜悦以及与它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深刻而不可动摇的宁静”。“本体”是什么?作者也给出了明确的答案:“本体是超越那些受限于生死的各种生命形式而永在的‘至一生命(one life)。”他提出,与外在物质表现形式的不稳定性不同,本体首先是绝对存在的。其次,本体也超越个体之间,个体与世界之间的隔绝和对立,在生命本质层面是“至一不二”的共同体。这一定义直接打破了私欲和对立对个体生命的牵制,让人回归相互联结的“絜矩之道”、同体大悲。作者也指出,本体,“作为你最深的自我和真实的本质,你可以在每个当下接触它”。当下便是通往本体之门的钥匙。人类习惯于沉浸在过往的回忆和未来的幻想中,因为他们相信过往定义着现在的自己,而未来给此时的人生带来希望。长此以往,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过去和未来都只是人脑中的观念,时间是幻想(delusion)。“请终结时间这种幻象吧。时间和思维是密不可分的。”当下才是唯一的真实,“你的整个生命就是在这个永恒当下的空间中展开的。”

埃克哈特认为,对于未认知本体的个人而言,痛苦贯穿他们生命的始终,即使是他们自认的快乐、欢娱和满足等“积极情绪”也不过是“痛苦”的表征。“每一次的欢乐或情绪的高涨在其内部都隐含着痛苦的种子:痛苦是这些欢乐的不可分割的对立面,而这个对立面迟早会显化出来。”对立无时无刻不存在于人类认知和表现于外部环境。当本体被掩盖,生命个体在思维中将自我异化和孤立,自此自我与他人对立,自我与社会对立,自我与自然对立。“这个由思维创造的二元性是你生活中所有问题和冲突的根源。”大部分人倾向于将目光投放于问题和冲突本身,而忽略造成外部困境的根源常常是思维误导的二元性。当个体生命时刻觉知当下的真实,打破思维的桎梏,恢复与本体的本然联结,痛苦和矛盾的黑暗都会在本体光明的照耀下被同化,化作一片光明。

五、 结语

通过以“王子喻”和“至宝喻”为切入点比较《瓦尔登湖》与《当下的力量》的思想关联,文章可以得出结论:二位作家跨越时空差异共同探讨了人类生存的本质性问题,在思想层面上存在较大的共性。首先,二位作者达成共识,人类普遍在不同程度上将生命价值建立在外部条件上。而外部条件的变易性和不稳定性不可避免地导致人们在得失之间的精神创痛。其次,二者都认同,真实(真理)必然是恒常的,绝对存在的;外部世界时时在变化的这一特质直接指向人类认知中客体世界的虚妄。再次,梭罗和埃克哈特都呼吁穿破“名相”或“表象”直达那个恒常不变的真体。他们都指出真知本体是每个人心中本具,不假外求的,当下就是通往本体之门。并且在本体的觉知状态下,所有矛盾和对立将不复存在。

我们生活的二十一世纪是一个物质主义、消费主义、金钱至上等理念泛滥的时代。在物质水平快速提升,身体享乐推陈出新,拜金、浮华、攀比、奢侈、炫耀等不良之風日嚣尘上之时,人类普遍的精神迷惘和空虚亟待解决。更有心理问题层出不穷,环境恶化、自然灾害、局部战争等自然社会危机愈演愈烈。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我们是时候意识到外部条件并不能给自身的幸福和价值打保票,理性认知自身本体的真实性以及人类生命本质层面的同一性,才能使我们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中求同存异,化解矛盾。

参考文献:

[1]THOREAU H D. Walden[M].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12.

[2]TOLLE, ECKHART. The Power of Now[M]. Sydney: Hodder,2011.

[3]陈荣捷.传习录[M].重庆:重庆出版社,2017.

[4]藕益大师.四书藕益解[M].北京:中国水利水电出版社,2012.

[5]孙宵.《瓦尔登湖》:一个精神游历者本真存在的镜像书写[J].世界文学评论,2010(2):100-105.

[6]托利·埃克哈特.当下的力量[M].曹植,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

[7]梭罗.瓦尔登湖[M].徐迟,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作者简介:

董莎,湖南省常德市,湖南应用技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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