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本草纲目》“释名”中的名物声训

2020-09-18 02:37杨军会
关键词:本草纲目李时珍谓之

杨军会

(三峡大学 文学与传媒学院, 湖北 宜昌 443002)

明李时珍所著《本草纲目》,每药标其“正名”,以“释名”解释药名来历,以“集解”“辨疑”“正误”详细说明产地、形状,又以“气味”“主治”“附方”说明体用、方法。因药名涉及药的性质和功用,李时珍专门考释了各种药物的得名之由,列“释名”一目,于训诂中尤其注重运用声训方法推求语源,其理论和实践既受到前人声训的影响,又有所创新,成为草本名物训诂论著的一朵奇葩。可以说,李时珍既是一位药物学家,也是一位训诂学家。《释名》《菜窝说》《字说》等都对《本草纲目》的训诂产生过一定的影响,本文讨论“释名”部分对前人声训的继承和发扬,通过整理和分析这些材料,有助于弄清李时珍于名物考证训诂的思想。

一、刘熙《释名》与《本草纲目》

《本草纲目》开“释名”一目应该是受到刘熙《释名》的影响,《释名》广泛地运用声训来探究语源。刘熙在自序中说:“夫名之于实,各有义类,百姓日称而不知其所以之意,故撰天地、阴阳、四时、邦国、都鄙、车服、丧纪,下及民庶应用之器,论叙指归,谓之释名,凡二十七篇”[1],其训释内容涵盖面广。而《本草纲目》“释名”对动植物的命名探讨更为专业精深,这是对《释名》的一大补充。《释名》训释的条例和方式丰富多样,据杨端志《训诂学》的归纳,有18条之多[2],而《本草纲目》“释名”无论在体例和方法上都有所继承。就训释条例而言,主要运用到以下几种方式。

1.易字例

《释名·释天》:“天,显也,在上高显也。”以“显”释“天”,训释条例上以“易字例”来探究语源关系,《本草纲目》“释名”将这类方式运用得较为普遍,如:

(1)镜者,景也,有光景也。鉴者,监也,监于前也。[3]卷八

(2)铁,截也,刚可截物也。[3]卷八

(3)殷,隐也,生于石上,隐然如木之孽也。[3]卷九

(4)矾者,燔也,燔石而成也。[3]卷十一

(5)籼亦粳属之先熟而鲜明之者,故谓之籼。[3]卷二十二

上述所举例中训释词和被训释词的声韵关系相同或相近,“镜”“景”上古音同为见纽阳韵;“铁”为透纽质韵,“截”为从纽月韵,质月旁转;“殷”“隐”同为影纽文韵;“矾”“燔”同为并纽元韵;“籼”“鲜”同为心纽元韵。

2.易双字例

《释名·释姿容》:“摩娑,犹末杀也”,以“末杀”释“摩娑”。《本草纲目》“释名”也运用了“易双字例”,如:

(6)琉璃,《汉书》作流离,言其流光陆离也。[3]卷八

(7)荠苨,多汁有济泥之状,故以名之。[3]卷十二

(8)莨菪,其子服之,令人狂狼放宕,故名。[3]卷十七

(9)侧梨,陟厘,声相近也。[3]卷二十一

(10)荔枝……司马相如《上林赋》作离支,按白居易云:“若离本枝,一日色变,三日味变”,则离支之名又或取此义也。[3]卷三十一

3.再易字例

《释名·释形体》:“腹,複,富也”,以“複,富也”再释“腹”。《本草纲目》“释名”亦用“再易字例”,如:

(11)芍药,犹绰约也,婥约美好貌。此草花容婥约,故以为名。[3]卷十四

(12)南人承北音,呼稷为穄,谓其米可供祭也。[3]卷二十三

(13)柚,色油然,其状如卣,故名。[3]卷三十

(14)葡萄,《汉书》作蒲桃,可以造酒,人酺饮之则醄然而醉,故有是名。[3]卷三十三

(15)楮,本作柠,其皮可绩为纻故也。[3]卷三十六

上述所举例中多以两个音同或近的词相训释,如以“绰约”“婥约”两释“芍药”,以“稷”“穄”两释“稷”,以“油”“卣”两释“柚”,以“蒲桃”“酺饮之则醄然”释“葡萄”,以“柠”“纻”释“楮”。

4.省易字例

《释名·释采帛》:“绨,似虫弟虫之色绿而泽也”,以“虫弟”释“绨”,而直接省去“绨,虫弟也”,这种“省易字例”的方式也被《本草纲目》“释名”借鉴,如:

(16)芦者,色卢黑也。苇者,伟大也。葭者,嘉美也。[3]卷十五

(17)鲤,鳞有十字文理,故名鲤。[3]卷四十四

(18)虾,入汤则红色如霞也。[3]卷四十四

(19)刽切而成,故谓之鲙。[3]卷四十四

(20)鸥者,浮水上轻漾如沤也。[3]卷四十七

上述几例直接省去了“芦,卢也”“鲤,理也”“虾,霞也”“鲙,刽也”“鸥,沤也”。

5.叠易字例

《释名·释天》:“云犹云云,众盛意也”,用叠易字相训释,《本草纲目》“释名”也有此类,如:

(21)礞石,其色蒙蒙然,故名。[3]卷十

(22)其苗柔弱宛宛,故得豌名。[3]卷二十四

(23)荠生济济,故谓之荠。[3]卷二十七

(24)蛱蝶,轻薄夹翅而飞,枼枼然也。[3]卷四十

(25)蝇飞营营,其声自呼故名。[3]卷四十

上述例(21)“蒙蒙”,模糊不清貌。《楚辞·九辩》:“愿皓日之显行兮,云蒙蒙而蔽之”,“蒙蒙”在此当是指灰蒙不清的颜色貌;例(22)的“宛宛”,指盘旋屈曲的细弱貌;例(23)“济济”言盛多貌,《诗·大雅·旱麓》有“瞻彼旱麓,榛楛济济。”毛传:“济济,众多也”;例(25)“营营”于典籍中多用“營營”,《诗·小雅·青蝇》有“營營青蝇,止于樊。”朱熹集传:“營營,往來飞声,乱人听也”。

6.以意释例

《释名·释丘》:“道出其右曰画丘。人尚右,凡有指画,皆用右也”以日常生活中明白易懂的通俗的意义来解释,《本草纲目》“释名”也运用了这一方法,如:

(26)土以黄色为正色,则白者为恶色,故曰垩。[3]卷七

(28)黄连,其根连珠而色黄,故名。[3]卷十二

(29)侧子,生于附子之侧,故名。[3]卷十七

(30)勒鱼,鱼腹有硬刺勒人,故名。[3]卷四十四

7.省本字例

《释名·释州国》:“涼州,西方所在寒涼也”,此省去了“涼,涼也”,以寒涼之“涼”释涼州之“涼”。《本草纲目》“释名”也有省本字例,如引用王安石《字说》:“象牙感雷而文生,天象感气而文生,故天象亦用此字。”[3]卷五十一此以象牙之“象”释天象之“象”。

声训中有以急言(急声、疾言)、慢声(缓言、徐言)、合声(合语)等来特指合音现象,如王念孙在《广雅疏证·释亲》谓:“急言之则曰头,缓言之则曰髑髅。”郝懿行《尔雅义疏·释诂》谓:“繇即郁陶之合声也。”《本草纲目》“释名”中也注意到合声现象,如:

(31)又乡人亦呼豌豆大者为淮豆,盖回鹘音相近也。[3]卷二十四

(32)鹃与子巂、子规、鶗鴂、催归诸名,皆因其声似,各随方音呼之而已。[3]卷四十八

(33)芭苴,乃蕉之音转。[3]卷十五

(4)该水源地远期应对措施应严格执行水功能区划的目标要求,通过流域协同治理,削减流域污染负荷;同时构建区域协同管理机制,实现信息共享。

上述例子分别以“回鹘”训“淮”,以“子巂、子规、鶗鴂、催归”训“鹃”,以“蕉”训“芭苴”。

二、刘基《菜窝说》与《本草纲目》

明代刘基的成就涉及政治、军事、文学、经济等领域,于训诂学也颇有研究,代表作寓言《郁离子》描写了东瓯之人“火”“虎”不分而导致的悲剧,其《春秋明经》是一部阐述经义的训诂学著作。《菜窝说》是刘基的一篇通过探究蔬菜命名来解读儒家思想的文章,“菜窝者,宗侄彬之所以名其居室也。彬字宗文,少好学有识而未用,其居在处州府城之东门,每求予为文,而恒弗得暇。今年予来京师,而彬亦以儒士贡为工部主事,因戏作菜窝说,且以勉而进之云尔。”[4]《释名》27篇唯不释草木虫鱼,而《菜窝说》用蔬菜命名的理据来考察人生哲理是一大特色,也开启了《本草纲目》之名物“释名”。

刘基熟悉前人音训的理论和成果,在一定程度上对《本草纲目》有所启发。如《菜窝说》:“姜,强也,物太强则过刚”,《本草纲目》引王安石《字说》“‘姜能强御百邪,故谓之姜’”;《菜窝说》:“荠者济也,济自近而之远,自卑而底高也”,《本草纲目》谓:“荠生济济,故谓之荠”;《菜窝说》:“植之以芎,窮虑窮者必早计”,《本草纲目》谓:“人关穹窿窮高,天之象也。此药上行,专治头痛诸疾,故有穹窮之名”。

声训是否合理,王力先生在《同源字典》中提出两个标准:一是先秦古音相同或相近,二是训释词之音的意义相互关联[5]。关于同一事物的释名,刘基、李时珍各有自己的阐发,所训或以同音字相训,或以形声字相训。《菜窝说》谓:“芥者戒也,戒事者思必苦”,以“戒”训“芥”,而《本草纲目》以“界”训“芥”,引按王安石《字说》:“‘芥者,界也,发汗散气界我者也’”;《菜窝说》:“植之以蔥,聰达则得筭多”,而《本草纲目》谓:“蔥从怱,外直中空有怱通之象也”;《菜窝说》:“植之以薇,微骭痬也,骭微则羸其行”,而《本草纲目》引《说文解字》:“‘薇似藿,乃菜之微者也’”;《菜窝说》:“植之芍药,药攻病不可失其养”,而《本草纲目》谓:“芍药,犹绰约也,婥约美好貌。此草花容婥约,故以为名”。这些都体现了他们各自对名物命名缘由的理解。

《菜窝说》于名物的训诂还用到本字相训,如“得其养而后苏,故植之以苏”,以“复苏”之“苏”训植物之“苏”;“植之芍药,药攻病不可失其养”,用药物之“药”训“芍药”之“药”;“植之以荼,荼毒罹于中,而用力勤”,用“荼毒”之“荼”释植物之“荼”。其它则广泛地运用形声字相训的原理,继承了“右文”说的传统,在24例声训条例中有一半是形声字相训。如“蒲,痡也,病之剧也”,《说文解字注》“月弱”字下引《考工记》曰:“今人谓蒲本在水中者为弱”,而植物蒲柳,一名水杨,其叶易凋落,李白《慈姥竹》“不学蒲柳凋”,所训之词“痡”指人疲不能行之病,如《诗·卷耳》“我仆痡矣”“蒲”“痡”都有衰弱之义;还有“菜也者采也,君子之所采也”“植之以蘴,豐则强矣”“植之以薇,微骭痬也,骭微则羸其行”“植之以芑,起必慎以保其后”等。而《本草纲目》运用形声字互训或以形声字声符相训者达二百余条,如:“糯者,懦也。粳者,硬也。”[3]卷二十二“馓,易消散也。”[3]卷二十五“芤者,草中有孔也,故字从孔。”[3]卷二十六“蕹与壅同,此菜惟以壅成,故谓之壅。”[3]卷二十七)“榅桲性温而气馞,故名馞”[3]卷三十。

《本草纲目》其被训释词与训释词以形声字相训的,如:垩-恶、琉-流、弩-怒、薓-浸、荠-济、萎-緌、芩-黔、茈-柴、蒄-蔲、苇-伟、莪-峩、葵-揆、妓-枝、狼-郞、莨-狼、荛-饶、糯-懦、粃-纰等。

其被训释词以形声字的声符相训的,如:铜-同、璃-离、矿-广、犷-广、礞-蒙、苁蓉-从容、茅-矛、蘼-靡、蔤-密、蓑-衰、蘇-穌、艾-乂、箬-若、芦-卢、蘜-鞠、蓍-耆、女菀-婉、莠-秀等。

《本草纲目》各类声训条目据不完全统计,合四百余条,被释词与训释词的音转关系有四百余对,其中声韵皆同者占52%,双声叠韵者占37%,其他声或韵相近者占8%,存在个别声韵皆远的情况。《本草纲目》与《菜窝说》在被释词与训释词的声韵关系上呈现相同的分布比率,这说明它们在声韵关系上是符合古音音转规律的,即声韵相互依存、互相制约,声母相转,韵部相同或相近,韵部相转,则声母相同或相近,声和韵相隔都远的情况是极少的。黄侃在《声韵通例》中说:“凡以声相变者,无不有关于韵;凡以韵相转者,无不有关于声。此语言转变之大则,又以之示限制也”[6]。

三、王安石《字说》与《本草纲目》

《本草纲目》“释名”所引字书达数十种,其中引用王安石《字说》达二十余条,其他还引用《尔雅》《方言》《说文解字》等,从中不难看出李时珍在探求名物语源时受到《字说》的较大影响。《字说》的理论主要是从字形入手,从偏旁来分析字义,王安石着眼于楷书字形,这是其解说字形字义多有差误的主要原因,且形声字多用会意的方法拆解,如“松柏为百木之长,松犹公也,柏犹伯也。故松从公,柏从白”“豹性勺物而取,程度而食,故字从勺,又各曰程”“俗言虾蟇怀土取置远处,一夕复还其所,虽或遐之,常慕而返,故名虾蟇”“兔口有缺,吐而生子,故谓之兔”等,终是牵强附会。除了引用《字说》的观点之外,还较多地引用到王安石弟子陆佃的《埤雅》《尔雅新义》,以及罗愿的《尔雅翼》,这些与王安石的训诂理论一脉相承。

由于《字说》在训释理论和方法上的弊端和缺陷,李时珍沿用其说进行名物训释时受到消极的影响。如引用《字说》“设一面之网物,触而后诛之,知乎诛义者,故曰蜘蛛”,“蜘蛛”本是双声类单纯词,王安石以“知”“诛”相训存在明显的错误。而于类似的单纯词,李时珍也运用此方法进行解释,如“蚓之行也,引而后申其塿,如丘,故名蚯蚓”“肉苁蓉,此物补而不峻,故有从容之号”“莨菪,其子服之,令人狂狼放宕,故名”“琥珀,虎死则精魄入地,化为石,此物状似之,故谓之虎魄”“猩猩,能言而知来,犹惺惺也”等,以本是单纯词的“从容”释“苁蓉”,“狼宕”释“莨菪”,“虎魄”释“琥珀”,“惺惺”释“猩猩”,皆望文生训,这些都未能脱离《字说》的窠臼。

当然,李时珍的名物训诂也有自己的阐发,对《字说》及王安石弟子陆佃等人的观点并非一概认同,而是批判性地继承,对于随意的主观臆断他有自己的判断。如释“莱菔”,李时珍追溯古今语音的流转现象,认为陆佃“言莱菔能制面毒,是来麦牟之所服,以菔音服,盖亦就文起义耳”[3]卷二十六;释“梅”,认为陆佃“言梅入北方变为杏,郭璞注《尔雅》以柚为梅,皆误矣”[3]卷二十九;释“茜草”,谓:“按陆佃云:许氏《说文》言蟪乃人血所化,则草鬼为鬼以些也,陶隐居本草言东方有而少,不如西方多,则西草为莤,人血所化之说,恐亦俗作耳”[3]卷十八;释“李”,谓:“按罗愿《尔雅翼》云:李乃木之多子者,故字从木、子。窃谓木之多子者多矣,何独称李耶?”[3]卷二十九。

此外,他还运用篆文等古文来分析汉字,遵循“六书”的基本分类,用象形、指事、形声等去分析汉字,如“按六书本义,术字篆文,象其根干枝叶之形”[3]卷十二;“芝本作之,篆文象草生地上之形”[3]卷二十七;“蛇字古作它……篆文象其宛转屈曲之形,其行委佗,故名”[3]卷四十三;“蠹古文作螙,食木虫也,会意”[3]卷四十一;“蛊……造蛊者,以百虫置皿中……故字从虫从皿,会意”[3]卷四十二;“枣;棘皆有刺针,会意也”[3]卷二十九;“布……字从手从巾,会意也”[3]卷三十八;“苋之茎叶,皆高大而易见,故其字从见,指事也”[3]卷二十七;“蒜字从祘,谐声也”[3]卷二十六;“枳乃木名,从只,谐声也”[3]卷三十六;“桃……十亿曰兆,言其多也。或云从兆,谐声也”[3]卷二十九,这些都体现了他更为科学严谨的文字学观点。李时珍并未完全按照《字说》来说解形声字,而是有所区分,认为有的声符表意,有的只是谐声,吸收了其合理的因素,且指出《字说》中存在的错误。他能够运用“因声求义”的声训方法,其训释对草本名物命名的语源探讨及中医药名的理解和识别都有较现实的意义。

四、《本草纲目》对声训术语的运用

王宁曾指出音转是“汉字音随着意义分化或方音差异而产生变化,从而在书写上改用另形的现象”[7]。《毛诗诂训传》《尔雅》《说文解字》《释名》等除了使用“某,某也”“某犹某也”“某之言某”“读如”“读若”等的声训方式说明音转之外,历史上出现过的音转术语还有“近”“转”“同”“通”“讹”“古今语”“缓(急)”“轻(重)”“合声”等,其中“同”“近”“通”“转”在戴侗的《六书故》中得到大量使用,《本草纲目》“释名”则继承了这一术语体系,尤以“转”“讹”使用最多,被释词与训释词的关系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指同源词,或同形符或同声符。如“铜与金同,故字从金、同也”,又如“蕹与壅同,此菜惟以壅成,故谓之壅”,“壅”本义指堵塞,《左传·成公十二年》“交贽往來,道路無壅。”后引申指聚积、堆积,于植物根部培土或施肥亦称之为“壅”,《管子·轻重甲》“次日大雨且至,趣芸壅培。”

(2)两个意义无关的词因音近而假借。如“耆,长也,黄耆色。黄为补药之长,故名。今俗通作黄茋”;《说文解字》“耆,老也。”引申有“长”“强”之义;《尔雅·释诂下》“耆,长也”;《左传·昭公二十三年》“不僭不贪,不懦不耆。”杜预注:“耆,强也。”

(3)方俗转语词。如“侧梨,陟厘,声相近也”“南人呼皂如柞,音相近也”“乡人亦呼豌豆大者为淮豆,盖回鹘音相近也”等。

扬雄的《方言》用“转语”“语之转”来说明不同地域方言的差异,《本草纲目》大量使用术语“转”来说明方俗语音的流变现象,如“芭苴,乃蕉之音转”“盭,乃北人呼绿字音转也”“栝楼即果羸二字音转也”“薞芜乃酸模之音转,酸模又酸母之转,皆以味而名”等。李时珍遵循语音发展变化的规律,注意古今音变和方言差异,如“莱菔乃根名,上古谓之芦萉,中古转为莱菔,后世讹为萝卜”“稌则方言稻音之转尔”等。

《本草纲目》还大量地使用术语“讹”来解释物名的变化,文字学用“讹”来说明字形的变异,多是形近而讹,语言上也有音讹现象,它体现了语音的历史变化,与地理、民俗等有着密切关系。广泛使用术语“讹”的是郦道元的《水经注》,称“语讹”或“音讹”,如“清水又东,迳高奴县……民俗语讹,谓之高楼城也”“水出马邑西川,俗谓之磨川矣,盖狄语音讹”等,历史上的音讹多体现在姓氏、人名、称谓、国名、地名等方面,其原因主要有政治的影响、语言的俗化雅化和“音无定字,字无定音”等[8]。《本草纲目》用术语“讹”的条例既涉及字讹又关乎音讹,前者如释“马先蒿”,“蒿气如马矢,故名。马先乃马矢字讹也”[3]卷十五,更多的情况是涉及音讹,有些释例虽未明指是音讹,但仍属于此类。按其音讹原因分类,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涉及地名音转的,如《本草纲目》谓“玻璃”乃“颇黎,国名也”,“莴菜自呙国来,故名”,“榛”所从“秦”乃“关中,秦地也”,“按高良,即今高州也,汉为高凉县……其山高而稍凉,因以为名,则高良当作高凉也”。

(2)体现语言俗化的,如“天名精……昔人谓之活鹿草,俗人因其气躁,讹为狐狸臊者,是也”,又如“按:《唐书》有鼧鼥……俗讹为土拨耳”。

(3)更多的音讹现象是因为“音无定字、字无定音”,如“宿根之旁初生子根,状如蚳蝱之状,故谓之蚳母,讹为知母、蝭母也”“此草独茎而叶攅其端,无风自动,故曰鬼独揺草,后人讹为鬼督邮尔”“葎草,此草茎有细刺,善勒入肤,故名勒草。讹为葎草,又讹为来苺,皆方音也”“乌爹或作乌丁,皆番语,无正字”等。

对于历代医药本草学家而言,弄清本草名物的命名理据及辨别同物异名、同名异物的现象是极为重要的问题,而异名又常常与声音有关,因此声训是探求语源的重要途径。声训从先秦两汉发展至明代,其理论与实践已较为成熟和完善,《本草纲目》对名物的考订已娴熟地运用因声求义的方法,李时珍对前人训诂理论和方法既有继承又有所创新,其实践成果对后人进行本草名物考证、药史研究和医药著录的编撰提供了借鉴和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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