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新智
一缕馥郁的香甜扑鼻而来,那是槐花特有的气息。循着醉人的芳香,我快步走到小区大门东侧的树下,一个戴着口罩只露着一双眼睛的农妇,静静地守护在两只竹笼前。晶莹如玉的槐花枕着翠绿的花萼,躺在竹笼里脆生生地望着我,分明是一种久违了的亲切。农妇的衣着和神情,让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母亲曾经的模样,闪过那些曾经清贫的日子。
记得在老家,谷雨节气之后,满是绿叶的槐树上不知什么时候就生出一粒粒白米样的花苞。许是受了愈发炽热的阳光的感召,那一簇簇雪白的米花便热情绽放在郁郁葱葱的枝头,使得空气中弥散着浓郁而久远的甜香,引来蝶飞蜂舞,引来大人小孩在槐树下欢歌笑语,让沉寂的乡野变得分外热闹。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其实,此时还有槐花冰清玉洁的身姿和她的盈盈暗香装扮着山乡的美丽。每年的这个时候,村子里到处是捋槐花的身影,家家的厨房里都飘荡着槐花饭的香味。
我喜欢吃槐花饭,我也喜欢捋槐花。和顽皮的小伙伴们一样,我总是选择沟崖边上的槐树,迅速攀上树去,不顾洋槐树枝上密密麻麻如针般的小刺,伸手将近处的槐花捋下来放进竹笼里,再用镰刀将周围长满槐花的小树枝砍下来,轻轻扔到树底下;远处的槐花,只能动用竹竿夹,或者用竹竿绑了镰刀将细枝割断。从树上溜下来,将散落在地的树枝一一拎起来,捋下雪白的槐花,不大会工夫,竹笼里就满是珠圆玉润的花朵和鲜亮翠绿的花萼。提着竹笼,便带着一路芬芳回家。
捋槐花,是我们童年时期的快乐时光,也是勇敢和胆量的锻炼。
感觉母亲做槐花饭跟变戏法儿一样,能将朴素淡雅的槐花变成好几种美味佳肴。她先麻利地将我捋的槐花再次分拣,挑出里面混杂的树叶,不忘责怪我这个“慌慌鬼”干活总是马马虎虎,然后淘洗干净,再根据家里的条件决定怎么做。最常见的是用面粉裹了槐花,搅拌均匀,放在锅上蒸熟,拌上盐醋、油泼辣子、蒜泥等佐料食用。那时,农村的日子都不好过,母亲蒸槐花饭大多用玉米面或黑面,比起后来用白面拌着槐花,辅以香油、鸡精、炒熟的白芝麻做成的饭食,口味就差得远了。
有时,母亲会用焯过水的槐花和鸡蛋一起炒。雪白的槐花经过热油的滋润愈发晶莹剔透,和金黄的鸡蛋相互映衬,那鲜亮的色彩和氤氲的香气诱惑着我们贫瘠的味蕾,令人垂涎欲滴。常常是菜盘子刚放到面前,就被我们几个孩子一抢而光。
母亲还用槐花烙饼,做槐花疙瘩汤,把槐花粉条和豆腐混在一起做馅,包包子。包槐花包子时候,我们不是抢着拉风箱烧火,就是在母亲身边跟前跟后。随着蒸腾的热气,在灶间弥漫的槐花香味,让人陶醉,让人期待。一旦包子出笼,我还能抢先抓几个槐花包子,冲到院子里独自享受这难得的美味,哪里还嫌黑面不黑面。
最难忘的是母亲用槐花包的饺子。平日里忙于农活的母亲,利用雨天不出工的机会做了一顿槐花饺子。饺子可是过年才能吃到的美食呀!更难得的是,槐花饺子有一种其他饺子无法媲美的天然醇香,咬一口,慢慢地咀嚼,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唇齿留香,什么叫无上美味。那一天,我不停地吃,直撑得肚皮溜圆,连走路都不敢弯腰,一时成为全家人的笑料。
“槐花十里雪山庄,万树镶银沁脾香。玉雕冰塑千簇锦,庭前落瓣点轻霜。”如今,槐花芳香依旧,滋养着我成长,芬芳着我人生的甘甜槐花饭却已成追忆。我也想用母亲的方法,做一次槐花饭给我的孩子,让他记住芳香四溢的槐花饭,记住蕴含在槐花饭里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