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已琪
我把你写在六点四十分的清晨里,写在八点三十分的星星上;写在每个不知疲倦的夜晚,写在枕着温柔的梦里;写在教室的窗台下,写在高考的稿纸上;写在重新漆了白灰的墙上,我把你写进我灰扑扑的青春里,一个只有你的名字闪闪发光的地方。
我把关于你的秘密,讲给踩着你脚印的土地,讲给路过你的风,讲给载着梦呓的枕头,讲给那盆冻坏了的绿萝,讲给宣告结束的铃声。
就是没能讲给你。
也许你的名字上面,盖着另一个少女的心思。也许那张薄薄的纸张,叠着另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故事。也许故事的名字也是遗憾。但如果她比我多了一点勇敢,结局会不会是圆满?
我来到了与你比邻的城市。绿皮火车,带着一百分钟的擦肩。我以为的瞬间,其实是一年。
那些没能抓住的,不仅仅是马尾落下的几缕碎发;那些没能袒露的,何止是刘海挡住的额头;那些没能出口的,终究都留在了十八岁。那些仍然错过的,无法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如果有一天我能和往事叙旧,我无法掩饰的,或许只剩下恐惧和咳嗽。
他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嘟囔了一句“去他的”,便将韵脚一股脑地塞进了灶膛。
你若问他是什么,他递了砍柴刀给顽皮小儿,告诉他砍他个七零八落。
你若问他为什么,他定是要拿下烟斗儿,吹着胡子喷你一脸白雾,拿了扫帚打你出门,再在门口呸上三声才肯罢休。
他是个半盲的人,提着月亮,要在柴火堆里找玫瑰,总觉着掀开蚊帐就能看见月光。
他是个半聋的人,才不管你说什么海是蓝的草是绿的。
他偏说,海是海藻的绿,草是羊毛的白。
他是个半哑的人,他若是想要什么,从不问几个铜板几钱碎银子,等掏空了口袋,就晃晃悠悠地回家。
他院子里有个池子,却从不困一尾鱼。
他说,不能一鼓作气烧来吃,何苦惹那鱼儿?
我已经很久没看过月亮了,确切的,是很久不曾与你看同一个月亮。曾以为让我们各奔东西的只有梦想,谈未来,谈世界,谈银河艺术指南。
现在的我们谈山火,谈暴雨,谈恐慌应对法则。
我的确很久没看过月亮了,原来三千六百秒的时差,比所隔的山海还难以跨过。我曾以为“我寄愁心与明月”再飘渺不过,如今也只能把心事讲给月亮。希望当它找到你窗前的时候,会带着北半球温柔的问候。
我好像很久沒看过月亮了,因为一个人仰望,太过于冷清了,四月还是那个四月。希望十九岁的你,在异国他乡满地的六便士里,仍旧抬头望着月亮。
曾说要月亮奔你而来,我记得你眼眸明亮,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月光。
他喜欢浅蓝色的衬衫和白色毛衣,经典的白色篮球鞋,还总是把书包肩带放得好长。他走路总是慢悠悠,还喜欢低着头,一步一步晃出校门,路过花店,晃到路口。
跟着这个背影,我看了三年。踩着他的脚印,我走了三年。
他的考场总是在四楼,放学的时候会晚五分钟走西侧楼梯下楼,在出校门的第一个路口等62路公交车。而我在马路的另一侧,想着红灯慢一些,他在我眼里再停留几分钟。
我们有很多次擦肩而过,我尽职尽责地扮演了陌生人的角色。目不斜视,大步向前,连怎样笑得自然都反复琢磨,挽着朋友的胳膊,假装聊得火热。
明明那不是八月的盛夏,脸庞的绯红,出卖了太多的心动。
我们从隔着两层楼,二十二个班级,到现在的几百公里,十几个城市,我一遍一遍地数着我们的距离。当我不再偷偷地,因为距离遥远而重新捡起勇气,光明正大地发出第一句晚安。
你可知道,这一句晚安,有多少偷偷藏不住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