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文苑
我看见一头狮子,毛发皆是火焰。
北方,天寒地冻的北方,一只绝望的野兽在暗夜里逡巡。我看见一头狮子,它拥有人类的躯干与嶙峋的钩爪,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它的毛发皆是火焰,黑色的火舌如爆裂的影子,所过之处草木成灰。
狮子正在破碎地抒情。它的喉咙创造诡异的音节,每一个音符孤立而碎裂,化作粘腻焦灼的一团火。它正在渴望被我吞食,我内心的饕餮蠢蠢欲动——这是一种诡异的渴望,被我平静地享有。
我把它喝了下去,在烧我的胃,我是在燃烧。
我吐掉身体里的一切白雾。飘散在夜空,我毫无保留地燃烧,没错,我在燃烧。我的骨头烧灼得滚烫。火焰使我的皮肉發红,骨骼变成黑色,节节寸断,噼啪作响。我的步伐迅捷如夜晚的猎豹,停下时又变成一只稀里糊涂的野猫。漆黑的眼睛,在荒原上寻找猎物,在草地里打滚,明亮似血。
我在疼痛的快感里。
我的肉体将会死去,而我的灵魂终将永生。
泅渡。黑暗与孤寂。
长满时光的荒原已经滴水成冰。我在凛冬的沙漠里,迎接一场盛大的黎明。
草木皆覆上一层冰霜,落叶沙哑。仅剩的一点阳光落进我的花瓣里,不露声息。
只有我孤独地迎着满世界的荒凉,大地上长出白色柔软的骨骼,我是其中的一朵倒刺,我是那一抹唯一的光。
我会一直盛放,哪怕凋零,青春的发丝白雪纵横。
我知道我将会超越这一切。在永恒的寂静里,花开不败。
这是一个很炽热的夏日。
那时他肤色黝黑,露出的半截小臂上,虬结着青色血管。
用力过度而写断的半截粉笔,草率画过的圆和抛物线,圆珠笔的红色。跑鞋踩过地面,撞出沉闷的回声。
那串荒唐的数字。我用手指触碰了它。
那是我的秘密,而后终归于尘埃的秘密。
他黑色的眼瞳又一次映照出熠熠的光彩,和黑夜中的星星那样璀璨。那份光芒曾无数次在我的宇宙中浮动,波光粼粼,直到散作一条长河上的满天星辰,铺展过视线尽头。
然而那颗星星终究要远去,我们之间终究要隔上一条漫漫长河,渐行渐远。
我最后一次朝他挥手。“一切保重。”
“一切保重。”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