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臧艺兵
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庸》
世界在不停地运动变化,人类对宇宙认知所形成的知识确定性,只是相对而言。尽管如此,我们也必须将这些相对确定的知识记录下来,成为我们继续认知、发现和想象的基础。这些不断增长和更新的知识需要储存,储存它需要有序,这种秩序就是人类的知识体系。知识体系的层次和类别,形成了人类知识体系大小不同的学科划分。
宇宙是由万物大千构成。因此万物各有其地位。一门学科在整体学术领域的地位和价值,取决于人类当下对于这个学科与整体知识结构的认知水平和认知立场,以及与人类现实生活的关联度,通常,就现实生活运用而言,关联度越高,越深远,这门学科越有价值,反之,越低。但是,并非是人类越不熟悉的知识越没有价值。同时,知识的表述是一种话语权,是一种人类社会意识形态的建构过程。知识的运用、强化、传播产生价值导向,价值导向影响社会权力控制。对于人类社会来说,知识的发现、产生、储存、制序、传播是一个整体性的文明系统,是一个全方位的相互作用的运行流程。
通常,构建一个知识体系,都是从宏观的理论架构出发,建立一个涵盖全面、层次分明、逻辑严谨的客观知识系统。但是,我写这篇文章的缘由,是相反的路径,是源于对现实生活,对知识价值判断问题的困惑和思考。
1840年以后的近代中国,国民精神大致是建立在一种励志、发愤、赌气、雪耻的文化心理之上。虽然中国人并无复仇的思想,但是雪耻文化和复兴文化是近代民族精神的基调。这种文明基调是中国近代社会发展的根本文化动因。国家富强,人生的奋斗,社会的竞争成为几乎唯一的生活价值倡导,“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深入人心,顺之则荣,逆之则耻。
故此近代的中国,各行各业,社会管理法则都充满了竞争、评比、考试、比赛、评优、晋升、奖励等,这些将人的工作业绩、知识能力、努力程度、财富多寡、社会地位、生活水平、生活质量等等,都拿出来进行量化、质化的评估,要评出个优劣高低,已经成为了一种社会思维定式,一种社会大众的文化共识和行为范式。尽管这种哲学价值,从生命哲学的角度看并非合理。
社会有序管理需要知识认知作为智力基础,作为管理者合理分配劳动报酬、奖勤罚懒的客观标准,同时也为总体社会发展提供大数据。这种评估不仅针对体力劳动者,也包括对脑力劳动者,尤其是对各类艺术家、医生、教师这类劳动价值独特的群体进行评估。按劳取酬的财富分配原则,能够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相对体现社会的公平、公正。但是,从另一方面讲,认识社会公平与否,并非只有个人劳动价值这一个向度,还有社会道义、基本人权、道德伦理、行业性质等各种因素。如果社会话语权的价值导向出现偏差,对评估结果的不当运用,则可能对社会阶层固化产生影响,促使社会机体分化,扩大贫富悬殊,造成社会融合度低下,社会矛盾加剧,社会危机丛生。劳动价值评估可以说是一个社会价值取向的指挥棒。它尤其依赖一个社会能够不断对自身的判断力形成常规性的反省、批判、纠偏和完善。
因此,对劳动价值的评估,尤其需要有系统全面合理的评估标准,要建立这种合理系统的评估标准,除了需要我们建立对宇宙万物和世道人伦的正确认识之外,也需要对知识的客观化、标准化、数量化认知,需要建立科学合理的知识秩序。对于自然科学领域来说,或许并不困难,科学技术领域就是按照科学实证的逻辑所体现科学研究的客观化量化成果,自动形成不断演进的知识历史的。
而评价艺术则要复杂得多。因为它涉及到人,涉及到不同的个体生命。涉及到整体的人文价值体系。
其一,对于艺术领域的价值进行判断,主要涉及个人主观感受、美学价值、文化差异、文化立场、历史过程、生命阶段等等,甚至艺术本质的创新价值取向本身就是对诸多现存统一标准的背叛和挑战。因此,在工业社会管理体系中,在科学崇拜的社会氛围中,在市场经济的现实环境中,要想保证艺术家的健康生存,保证艺术创造的价值坚守,艺术评估是一件特别具有挑战性的活动。必须对人类艺术活动进行某种知识性的描述和学理秩序的建构。
其二,本人对知识体系进行重构的想法,也来源于对我国的音乐教育现状的体验。我国的音乐教育从幼儿园、小学教育、中学教育、大学教育到研究生教育,已经形成了由低到高的层次教育,但是我们不难发现,在我们教育体系中,对音乐知识的分类分层缺乏应有的整体逻辑性。西方的音乐知识、中国的音乐知识、世界各国的音乐知识、现代音乐的新知识、音乐与其他学科交叉的知识等等交织在一起,并未形成应有的知识秩序性,这种情况无论是对学生学习还是教师教学都显得低效茫然,甚至也不能为国家制定教育大纲、课程规划等,提供严谨的学理依据。不同的专家组所编写的教材,差异性很大。哪些是音乐学领域相对稳定的人类公共知识,哪些属于严谨的专业性知识,哪些属于不同文化属性的知识,哪些是不同地域的地方性知识,哪些是分属不同年龄阶段掌握的知识等等,这些均缺乏系统的认识和衔接分析归纳。
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理论思维水平,关系到国家民族自身的生存质量,关系到为人类整体贡献有价值的知识财富,没有理论的建构,便不能有效与其他民族进行文化交流,也不利于融入世界整体文明,实现人类和谐共存。
其三,人类社会的快速发展,大量新知识每天都在不断涌现。特别是学科交叉的知识的出现,可能动摇了原有的知识分类分层以及概念界定,使其不能实现对现有知识的涵盖和表达。这给知识的传播和传承都带来很大的麻烦。知识爆炸、海量信息、混乱的知识,甚至伪知识①伪知识,学术造假,将常识性经验表述故弄玄虚进行学术性包装。让人们感受到,学习知识不能使人感受世界的奇妙和生命的精彩,相反感受的是我们可怜的有限生命的茫然,每天都承受着来自信息轰击所产生的无奈和无助。
总之,重构音乐学的知识体系?不是单纯为重新建立知识体系而做的形式上的一个变化,而是,在当今时代,随着人类音乐知识认知的不断加深,音乐知识的总量不断增加,应用范围的不断扩大,音乐学与其他学科交叉的情况越来越多,音乐在人类社会的传承传播越来越普遍,旧有的音乐学知识体系划分可能无形中使音乐学处在一种自我禁锢的状态中,我们重构音乐学的知识体系,重新认识人类音乐知识的新增长和新变化,并规制新的知识秩序,打破在不同知识学科之间的建筑高墙,是为了消除学科知识之间的壁垒,包括那些隐形的壁垒,将音乐学这个封闭的知识体系变成一个开放的知识体系,使得知识创造、知识更新、知识传承、知识传播更加有效和便利,促使人类社会更好地沟通交流,和谐共存。
同时,我们处在新的科学发现和知识融合的时代,特别是量子物理学的相关理论似乎给今天的人类提供了重新认识音乐学科地位的机会,音乐学是否只是一个纯粹的艺术学理论,抑或是爱因斯坦所指出的与数学、语言平等的学科,音乐研究能为人类的生存发展发挥更大的作用吗?甚至,音乐学术的未来能够将人类引入一个新的美好时代吗?
这正是我们梳理、盘点、批判、反省、重构音乐学知识体系的意义。
然而,从我个人现实情况来说,深知这并非是一个一般的理论问题,它需要极其宽厚的知识积累,感觉自己并不能完成这个任务,所以,当我思考一段时间后,并不准备继续下去,只是在中国音乐学院音乐研究基地学术年会上进行了一个大致的发言,但是这个发言引起了几位学者的关注,《中国音乐》杂志,更是希望我把这个问题行文发表。我也一直在努力,但总有想放弃的念头。偶然看见了杜亚雄先生的这段话,才又坚定了完成这个探索的勇气。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建立我国音乐的理论体系,是前人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如果有人在这方面进行努力,就应当大力支持,有人拿出成果,更应受到鼓励,即便是有缺点不完善,也不要求全责备。如果只是一味批评,说这也不行,那也不是,便会打击创新精神,永远也不可能建立起我们自己的理论体系。对尝试建立民族音乐理论体系的努力进行挖苦、讽刺就更要不得。我们大家都应当认识到,只有建立起中国音乐理论的教学体系,中国音乐教育才能不跟在别人后面爬行,从而走上自己独特的发展道路;只有建立起中国音乐理论的教学体系,华夏民族乐派才能建立起来并得到世界承认;也只有建立起中国音乐理论的教学体系,中国民族音乐才能自立于世界民族音乐之林。”②杜亚雄:《为建立中国民族音乐的理论体系而奋斗——纪念沈知白先生逝世四十五周年》,载喻辉主编:《东方音乐的历史与观念》,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17年,第194页。虽然杜先生的这段话是说建立中国音乐理论的教学体系,但是根本的意思,毕竟也是说中国人要对音乐的系统知识有自己的系统归纳和认识,中国人没有对整个音乐知识体系的认识,要想建立自己的音乐教育体系也是空中楼阁。所以,我这个中老年晚辈,在杜老师面前也算年轻人。我绕了这个大圈子,并不是说我乱说一气大家也必须说好,而是,这的确是我鼓足勇气做这个高难度事情的心迹。
中国和西方都有对知识文献系统整理归纳的历史,也就是我们今天所称的文献学。但是目前世界上没有统一公认的文献学定义。当代文献学的国际组织是国际文献联合会,1895年成立于比利时的布鲁塞尔,原名是国际目录学会,1931年改名为国际文献学会,1938年改为现名。其宗旨是通过国际合作推动文献工作的研究和发展,促进各学科领域中情报资料的组织、贮存、传播和评价。中国为其团体会员之一。该会的会刊为《国际文献联合会通报》月刊、《国际情报文献论坛》季刊。
中国汉代刘向、刘歆父子校理群书,编制《别录》《七略》是整理文献;郑玄为群经作注,也属整理文献。最早以专著形式系统讨论文献学的是南宋的郑樵。他在《通志·校雠略》中从理论上阐述了文献工作中的文献收集、鉴别真伪、分类编目、流通利用等问题。郑樵以后,系统研究文献学理论的是清代的章学诚,其著名观点是“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即要求在文献整理过程中要明确反映并细致剖析各种学术思想的发生、发展过程及相互关系等。但他和郑樵一样,都把这些工作称为“校雠学”。最早以“文献学”作为书名的著作是郑鹤声、郑鹤春合著的《中国文献学概要》③参见郑鹤声、郑鹤春编纂:《中国文献学概要》,上海:商务印书馆,1930年。,书中认为:文献学的基本内容是文献的结集、审订、讲习、翻译、编纂和刻印。张舜徽的《中国文献学》④张舜徽:《中国文献学》,郑州:中州书画社,1982年。和王欣夫的《文献学讲义》⑤王欣夫:《文献学讲义》,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则是研究中国古典文献学的专著。
1807年出现的英文bibliology一词是指研究图书历史及图书纸张、印刷等各方面内容的学科,在中国多译为“图书学”;1814年出现的bibliography一词除“目录学”和“文献目录”两个含义外,还指研究著作或出版物物质形态和版本流传等内容的学科,在中国也被译作“文献学”。现代西方文献学大约形成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是随着文献增长和文献整理的深入而形成的。documentation一词是1870年首先在法语中使用的,在英语中使用则稍晚几年。该词除用于商业外,还指利用文献提供、鉴定事实或例证。最早对documentation 的词义进行研究的是比利时人P.M.G.奥特莱和H.M.拉封丹。事实上,在20世纪上半叶documentation和bibliography 是两个并存而通用的概念。1938年国际文献联合会(FID)将documentation定义为:对人类各活动领域的文献的收集、分类和传播。
东西方的文明历史,向来都重视对知识学的研究,中国与之相关的历史典籍浩如烟海,譬如:《四库全书》《四部丛刊》《古今图书集成》等,三礼中的《乐记》,十通中的《乐略》《乐典》《乐考》等文献,都有对音乐知识的系统归纳总结。当代有《中国大百科全书》(音乐舞蹈卷、戏曲曲艺卷),西方的有29卷的英文《新格罗夫音乐与音乐家词辞典》,德文《音乐的历史与现状》,日文《音乐大事典》等大型工具书。特别是西方哲学家有对知识进行梳理归序的良好传统,西方生物学的产生诞生了分类学理论。许多哲人如费希特《全部知识学的基础》⑥参见〔德〕费希特:《全部知识学的基础》,王玖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年。,乔治·贝莱克《人类知识原理》,⑦参见〔英〕乔治·贝克莱:《人类知识原理》,张桂权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年。伯兰特·罗素《人类的知识:其范围和限度》⑧参见〔英〕罗素:《人类的知识:其范围与限度》,张金言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年。和金岳霖《知识论》⑨参见金岳霖:《知识论》,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等,也是从哲学角度对人类知识的产生、形成以及有序构成进行了深入系统的思考。
人类社会是被人类的认知所建构的。人类的知识秩序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世界秩序。现代科学的发展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新时代,我们站在音乐学者的立场上,我更倾向愿意相信人类认知步入了一个量子超弦时代。⑩参见〔美〕B.格林:《宇宙的琴弦》,李泳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7年。因为超弦理论,将宇宙描述成一个振动宇宙,也如毕达哥拉斯所言,宇宙就是音乐。更有多的科学家会从物体振动的角度来看待宇宙万物,这与人类的音乐实践具有怎样的深层关联?“万物皆数”与“宇宙即音乐”具有怎样的可比性?都是未来音乐学术可以探索的。超弦理论为我们重新认识音乐学在人类知识领域的学科地位提出了新的挑战和历史机遇。⑪参见〔美〕斯蒂文·斯科特·古布泽:《弦理论》,季燕江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7年。
人类悠久的音乐历史形成了自身丰富的知识积累,对这些知识进行不同方式的归纳、分类、组合,形成了不同的音乐学知识体系。这些不同的体系,是不同的学者依据音乐学的客观事实,采取不同幅度、角度而进行的理论总结。这些知识体系,有些是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建立。所谓特定的历史时期,是在音乐被公认为人类的一门独立的艺术门类的情况下,为归纳总结音乐学科的知识逻辑和理论架构以及独立的学科地位而形成的。也正是这些学科归纳使得音乐学成为今天的音乐学。下面我们来简要回顾一下。
在西方,许多学科成为独立的标志是在这个学科的名称后面添加了一个后缀,“-ology”,是逻辑的意思。也就是说学科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是它形成了自身能够自圆其说的独立的逻辑体系。像生物学(Biology)、人类学(Anthropology)、心理学(Psychology)、神话学(Mythology)、社会学(Sociology)、考古学(Archaeology)、音乐学(Musicology)等等为逻辑性学科。但不是所有学科都有“-ology“后缀,有的譬如“-graphy”为描述性学科。但是,英文格罗夫词典在2001年版以前,一直没有给“音乐”一词下定义。直到最近这个版本才为“音乐”写了一个很长的条目。
《中国大百科全书》音乐舞蹈卷,对“音乐学”的概念定义是这样的:“研究音乐的所有学科理论的总称。音乐学的总任务就是透过与音乐有关的各种现象来阐明它们的本质极其规律。”⑫廖乃雄、罗传开:《中国大百科全书·音乐舞蹈》“音乐学”条目,载中国大百科全书总编辑委员会《音乐舞蹈》编辑委员会:《中国大百科全书·音乐舞蹈》,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9年,第817页。
比较公认的看法认为,音乐学的学科概念是1885年阿德勒在《音乐学的范围、方法和目的》中首次提出的。但是,在此之前中西方都有对音乐进行知识分类的文献记录。例如中世纪,奥古斯丁著有《音乐》,罗马人波伊提乌写了五本《音乐基本原理》(公元500-507年)。
【乐器的八音分类】中国人在西周时期(公元前1046-公元前771年)《国语》“伶州鸠论乐”中,按照制作的材料将乐器分为八类,分别是:金、石、土、革、丝、木、匏、竹。
【昆提利安体系】公元2世纪古罗马的昆提利安(约2-3世纪)在其《论音乐》一书中,提出的音乐的理论体系将音乐的知识体系分为理论、技术和演出三大部分。理论部分包括技术性:数学、物理;技术性:和声、节奏、韵律;实践部分包括作曲法:旋律法、节奏法、做诗法;表演法:器乐、声乐、戏剧等。
【克吕桑德】通常认为F.克吕桑德于1863年所编的《音乐学年鉴》作为西方近代音乐学的发端。该刊序文中,强调了音乐研究应具有自然科学、人文科学同样水平的准确性与严密性。
【阿德勒体系】1885年由奥地利阿德勒在《音乐学的范围方法和目的》中提出。1919年在《音乐史的方法》中作补充修改。其体系是依据历时性和共时性为出发点,将音乐学分为历史音乐学及辅助学科和体系音乐学及辅助学科。主要内容大致如下:1.历史领域:A音乐记谱法;B历史范畴(曲式的分类);C音乐法则的历史延续(音乐作品中的体现、理论家的规定、实践中的体现);D历史乐器学。2.体系领域:A音乐法则的研究;B音乐美学(接受音乐美的概念不同观念之间的复杂关系);C音乐教学(基础理论、和声学、对位法、作曲法、配器法、实用方法);D音乐学(音乐学研究和民俗学研究)。
【里曼体系】H.里曼在《音乐学概论》中将音乐学分为五个分支:音响物理学;音响生理学;音乐美学;音乐理论;音乐历史(比较音乐学)。
【德雷格尔体系】德国学者德雷格尔1955年提出。包括音乐史;体系音乐学;音乐民族学;音乐社会学;应用音乐学(教育、医疗、评论、工艺)。
【艾尔舍克体系】捷克斯洛伐克学者艾尔舍克分别在三篇文章提出:理论音乐学;社会科学范畴;音乐技术范畴。⑬同注⑫,第817-818页。
以往学者对音乐学知识进行分类和构建体系各自有各自的特点和合理性。
其一,从时间空间的角度进行分类。以往分类都是从音乐学的知识范畴和历史实践出发。对音乐学科涉及的各种知识,依据现实产生形成的具体情况进行合乎逻辑的分类归纳,特别是阿德勒的分类法,从体系和历史两个向度,从空间和时间的角度对音乐知识分类,具有高度的概括性和逻辑性。
其二,从理论和实践两个角度分类,具有高度的概括性和实用性,也有自己的知识分类原则。昆提利安体系,比较有利于人们将理论知识和实践性知识进行分类认知,但过于笼统。
其三,是从知识的综合应用角度分类。考虑音乐与其他各种学科的交叉诞生的新学科进行分类。这种分类体系,充分考虑到音乐学总体知识的复杂性,兼顾了各种知识的现实单一特点的独立性。这些分类都是对音乐知识总量的系统性认识,各自有自己的角度,不能有优劣之分。
其四,以往音乐学学科知识分类的不足之处。分类过去笼统,时间空间、理论实践、实际应用,这些分类原则可以适用各种不同知识的分类,其整体架构没有突出音乐学知识的自身的构成特性。使得人们在认识音乐学学科的时候,很难把握音乐学知识体系的主要特征。
其五,数理逻辑和形式逻辑是人类所认识的最为有规律的思维形式,而艺术的逻辑则是充满了人性精神自由,美善感受和对诸多现存法则的挑战,充满了对未知宇宙的想象探索和表达,所以关于音乐的知识,一方面具有深邃性、神秘性,充满理性,另一方面可能是充满了开放性、变化性,甚至反叛性,也充满对未来的向往。这些知识有时候泾渭分明,有时候又相互纠缠,具有各种复杂的内在联系。艾尔舍克的分类体系考虑到三个范畴的思路,但是,他没有考虑到音乐与科学的开放性关系、音乐的社会关系,欠缺音乐与人文学科的关系,他考虑到音乐技术的独立性,但是,没有考虑到音乐技术只是本体理论的一部分,未能包括科学和文化理论的全部。
音乐学知识体系包括三个方面的相对独立又相互联系的知识体系,它们是:
图1 音乐学知识体系分类
写这篇文章的“底气”是源于我看到基本物理学书籍的激励,这几本书是《量子力学基础》《弦理论》《宇宙的琴弦》,其实我不知道我究竟看懂了这几本书中的多少内容,但是,我可以确认的是,这几本书改变了我对世界的两个基本看法:在量子世界中,许多现实的因果逻辑的存在方式是完全不同的,我们所知道的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不是我们以前理解的那样。在《宇宙的琴弦》一书的第六章标题竟然是这样写的——“万物都是音乐:超弦理论基础”⑭〔美〕B.格林:《宇宙的琴弦》,李泳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7年,第17页。;在《弦理论》一书的引言中这样写道:“简单的说,弦论声称所有的物质的基本兑现不是粒子,而是弦。弦就是像小橡皮筋,但非常细,而且非常强,一个电子实际上被设想为一根弦,它在长度非常小的尺寸上振动并旋转着,这个尺寸如此之小,以至于我们用最先进的粒子加速器都无法探测到。”⑮〔美〕斯蒂文·斯科特·古布泽:《弦理论》,季燕江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37页。一想到音乐居然都是声音的振动体现着它的存在,我立刻认识到,的确音乐就是直接体现着宇宙本身的存在。
我们的灵魂都是用音乐体现的。难怪爱因斯坦说:“数学、语言和音乐是我们开启宇宙的三把钥匙。”⑯〔美〕爱因斯坦:《爱因斯坦文集》,许良英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年,第284-285页。数学和语言对于人类理解发挥了太大的作用,是否接下来音乐将成为人类理解宇宙的认识论?此外,叔本华的“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以及迪尔凯姆的“科学真理”和“神话真理”这些思想,共同启发我获得了一种新的知识观和真理观。人所拥有的知识世界都是人的意识和感知事物共同构建的。人既有一个自我意识的有限世界,也有一个无限延展的量子世界。也如伯兰特·罗素在他一生中最后一部著作《人类的知识:其范围和限度》一书最后页所说:“全部人类的知识都是不确定的,不精确的和不完全的。”⑰〔英〕罗素:《人类的知识:其范围与限度》,张金言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年,第606页。这就是我们人类讨论知识的哲学问题的现状。
新音乐学知识体系分类的基本原则是:充分考虑到音乐学作为一种综合性和包容性很强的学科,虽然它在日常社会生活中给人们的感受是艺术门类,但是它的学科知识基础却是物理学和数学,它的物质存在是声波,是一种物理现象,而认知这种物理现象的思想手段是数学。没有物理学的实证科学和数学的数理逻辑计算,音乐学的整体知识就缺乏存在的认知基础。不仅如此,在古代,东西方音乐学都是一门涵盖面很广的基础学科。这个理论脉络是从毕达哥拉斯、波伊提乌、索拉斯提乌斯到索朗奇和穆尔斯,音乐的这种具有科学工具性质的学科性质,⑱参见王耀华、乔建中主编:《音乐学概论》,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年,第14页。一直在欧洲的教育传统中倍受重视。直到近代A.N.怀特海还在他的《科学与近代世界》一书的第二章“作为思想史要素之一的数学”中写道:“纯粹的数学这门科学在近代的发展可以说是人类性灵最富创造性的产物,另外还有一个可以和它争这一席之地地位的就是音乐。”⑲〔英〕A.N.怀特海:《科学与近代世界》,何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年,第20页。到现代,人类的各种新技术的出现,几乎都是最先在音乐学领域得以应用,电子音乐、数字化音乐等等。所以科学认知是音乐的基础。失去数学,失去物理声学,音乐将不能存在。在西方的中世纪,音乐在自然科学中的位置如下:
表1 音乐在自然科学中的位置⑳〔美〕托马斯·克里斯坦森编:《剑桥西方音乐理论发展史》,任达敏译,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11年,第111页。
音乐学作为人类整体认知宇宙真相和规律方法论的一部分,这是以数理逻辑为基础的科学实证知识范围,是与任何科学领域融为一体的研究领域,是音乐学存在的客观真理部分。音乐学作为与数学、语言学、化学、天文学、生物学、医学、地理学一样,是一门认知世界的科学,音乐学独立发挥着自己的作用,或者与所有其他科学知识领域的交叉融合形成知识体系。
图2 音乐科学理论㉑1.音乐与物理学,即音乐声学;2.音乐与数学,即乐律学;3.音乐与医学,即音乐医疗;4.音乐与生物学,即音乐生理学;5.音乐与心理学,即音乐心理学;6.音乐与脑科学,即音乐认知学。
人类是否不通过一般意义科学来认识音乐,而是通过音乐的科学逻辑来认识宇宙万物?超弦理论就是如此。爱因斯坦把音乐与语言和数学并置,他的这个命题我们是否可以向前推进?如何推进?如何理解音乐成为一种弥漫型的可控物质,轻而易举地渗透进世界和人类的各个时空中,并左右人们的情感意识和行为,音乐研究能够带给其他自然学科以怎样的启发和推进?在人工智能的时代和不久的将来,音乐真正成为人类的一种共同语言,一种可以进行日常交流的语言。
音乐作为人类的一种艺术,学科归属当是在人文社会科学之列。它的呈现形态是声音,与人类的文明的整体发展密切关联。它作为人类独创的文化符号体系,有自身独创的学科范围、学科主体、概念体系和学科历史。与音乐声音相关的各种物质文化、观念文化、行为文化一起构成音乐的文化体系。
音乐是人类文化不可或缺的类属,其文化理论是其社会文化功能所决定的。因此,文化属性是音乐的一种主体属性。音乐文化理论,主要是强调音乐自身的文化本质,以及同其他文化类型的融合关系。
音乐的文化意义构成,是基于人所创造的一切文化,以音乐的声音形式表达出来的所有知识内容,也就是支持音乐声音意义的各种知识学科,包括音乐创作和表演者的个人精神体验的内容,也包括音乐音响本身的形式美所体现的文化意蕴。主要学科包括:1.音乐创作;2.音乐表演;3.音乐哲学;4.音乐美学;5.音乐评论;6.音乐历史学;7.音乐人类学;8.音乐考古学;9.音乐社会学;10.音乐教育学;11.音乐经济学;12.音乐地理学;13.音乐传播学;14.音乐文化产业;15.音乐医疗。
音乐文化理论,一是研究音乐本体的观念、声音形态、行为及其物质形式并对其进行文化阐释。没有音乐的创作和表演就没有其他的音乐文化学科。因此,音乐创作和表演是音乐文化理论的基础。二是音乐与其他学科交融所构成的新的文化交叉领域学科,可以从音乐角度出发研究其他学科相关问题,也可以从其他学科角度研究音乐相关问题。音乐文化理论的本体研究和跨学科研究,使得音乐的文化属性得以在人类整体的文化体系中展现和交流对话,并以此构成人类文化的一部分。这也是一个开放的理论体系,随着音乐学术和其他学科的发展,以及交叉研究的不断深入,会有新的音乐交叉学科出现和新的科学学术成果的呈现。
图3 音乐文化理论
音乐自身为了创作和表演所形成的独立的技术支撑知识体系。这个知识体系是音乐产生和发展的历史构成,是音乐作为一门人类的艺术在发展过程中所产生和积累的技术知识体系。音乐技术体系,是科学认知和文化构成的共同知识体系,不是任何一个独立的知识领域可以完成。这是关于音乐学科自身发展的技术发明创造传习和表述记录的方法体系,是从音乐实践活动中衍生出来的方法理论。
图4 音乐技术应用知识体系㉒1.音乐基本理论;2.作曲技术理论(作曲、和声学、复调、曲式学);3.声乐表演技术理论;4.器乐表演技术理论;5.音乐制作与录音技术理论;6.音乐分析学;7.音乐工艺学(乐器学)。
中国儒家经典《大学》在开篇就讲到“格物、致知”。所谓“格物”,“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就是人类对客观世界的真相的探索和构成秩序的了解,“致知”“近道”则是对已知客观了解的知识进行分析认知,形成客观知识。西方数学巨著,欧几里德的《几何原本》,其原名就叫《原本》。
对于一个学科领域的知识进行系统化、逻辑化的制序是绝对必须的,但是其知识体系的合理性是相对的。因为人类对于宇宙知识的探索永远都处在一个不断行进的过程中,新的知识不断出现,旧的知识也不断被否定和更新。但是,有些知识获得了相对稳定的历史时期。
所以说,古希腊时期亚里士多德就写下了《范畴篇》,提示人类在讨论各种知识的时候要有边界。各种知识需要在一定的范畴中得出相对的结论。中国的历史经典《大学》也说“知止而后有定”。现在,我国的学科划分是十三大类别,音乐学属于“艺术学”,以前属于“文学”。但是现在音乐学仍然归属于“音乐舞蹈学”的一级学科。将音乐和舞蹈混在了一起是不恰当的。音乐作为二级学科在教育部学科分类代码表(人文社科类,GBT13745——92)中是这样划分的:
如果按照本文音乐学知识体系的三分法,对应教育部的这个学科划分大致包含了三个范畴的音乐知识领域情况:
760.15 音乐
音乐文化理论——760.1510 音乐学(音乐史、音乐美学等)
音乐本体理论——760.1520 作曲与理论;760.1530 音乐表演艺术
音乐科学理论——760.1599 音乐其他学科㉓2011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印发《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2011年)》,共分为13个学科门类110个一级学科(2015年又增设网络空间安全一级学科)。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官方网站(http://www.moe.gov.cn/jyb_xxgk/xxgk_jyta/jyta_xwb/201801/t20180109_324226.html),2018年1月9日。
此外,关于音乐学的学科内部划分,在王耀华教授、乔建中教授主编的《音乐学概论》一书中进行了非常仔细的划分。这些学科的呈现及其分类,反映了我国音乐学发展的复杂而丰富的状况。本文吸收了前辈学者对音乐学知识体系归纳总结的有益成果,所陈述的三个方面的理论取向能够为音乐学科社会实践,确定不同学术范式及制定价值评价原则提供一定参考价值和应用便利。
这种音乐学科体系的重建与当下音乐学科分类的实践的某种程度的吻合,正说明了实践对音乐学科理论重建的一种呼唤。笔者以为,这个知识体系的提出,对于中国音乐学科的发展和音乐学术成果的社会化转化应用等,应该具有如下几个方面的现实意义:
第一,有利于建立系统、完整、准确的知识体系。
目前,我国音乐知识体系的建立,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取得了诸多成就。如辞书编纂:《音乐辞典》(王沛伦)、《中国音乐书谱志》、《中国大百科全书·音乐舞蹈》、《中国音乐词典》、《中国音乐年鉴》、《中国音乐文物大系》、《中国音乐文献学》、《中国音乐期刊篇目汇录(1906-1949)》,还有“民歌、曲艺、器乐、戏曲音乐四大集成”、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程、国家艺术基金项目等,从王光祈、童斐、王沛伦、杨荫浏、缪天瑞、吉联抗到赵宋光、黄翔鹏、冯文慈、钱仁康、薛良、乔建中、王耀华、袁静芳、田联韬、曹本冶、金经言、王小盾、韩锺恩、王子初、刘沛、汤亚汀、杜亚雄、周勤如、洛秦、修海林等学者对中外音乐文献的整理、编纂、翻译都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一百年来,中国的音乐学术的知识积累已经有了巨大进步,特别是近30年,有大量的学术论文和学术著作发表和出版,但是,目前我国还没有一部像《新格罗夫音乐与音乐家辞典》一样的大型权威辞书。中国音乐史学,还没有一部大型的音乐通史著作。各个学科虽然都有不少著作,但是大多是为教学所编写的教材,真正全面、系统、权威的学科学术著作还比较缺乏。中国的音乐学者一百年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积累了大量的中国音乐研究的学术著作,却极少为世界知晓,得不到应有的传播传承。这些都是知识体系建构应当注重的问题。本文对音乐知识体系的探索希望能够抛砖引玉,引起学界对音乐知识体系化建设的注意。
第二,有利于音乐学与其他学科建立平等便捷的学科对话。
目前,音乐学界虽然有不少交叉学科,但是这些交叉学科,事实上大部分还没有实现真正的学科交叉,都是在音乐学自己的圈子里自说自话。真正的跨学科之所以比较困难,是需要研究者系统掌握两个学科的专业知识,而不是简单“嫁接”。例如,音乐史学需要到大的历史学界参加学术活动,在《历史研究》之类的杂志上发表论文。音乐心理学要介入到大心理学界的学术领域进行实证研究。音乐教育学者人数众多,要与大教育学界对话并融入。从事音乐社会学研究教学,必须是让其成为社会学领域的一个分支。而不仅仅只是音乐学的一个分支。音乐管理必须注重实际的管理乐团、剧院的能力,而不是“课上谈兵”。音乐治疗也必须具有医学临床的资质和实际医疗水平,而不只是发表论文获得学位。一些应用学科需要面对社会实践产生综合效益,贡献新的知识积累。音乐界的学者要加入到其他知识学会中去,也欢迎其他学科的跨学科学者加入到音乐学领域来,鼓励音乐学的本科生报考其他学科的硕士研究生,也欢迎其他学科的本科生报考音乐学的研究生。且不可露出本学科的优越感或自卑感,是在跨越两个以上知识学科的研究中获得真正的学术发现。这种平等感还在与综合性大学艺术学科、自然科学和其他人文社会学科同处的情况下,遭到轻视和低估的时候,能够以理论深度和高度及学理数据表述音乐学科的本来知识价值和人文精神价值。在世俗的利益上,也是关系到音乐学的学科地位、音乐从业的职业尊严和生活待遇。
第三,有利于音乐教育的高质量、高效率传承。
目前,我国音乐教育的最大问题之一是音乐专业教材知识缺乏应有的知识的系统性,特别是得到较高认可度的高质量的权威性教材相当匮乏,像缪天瑞的《律学》、李重光的《基本乐理》之类。虽然我们并不主张一本(一套)教材一统天下的情况,但是,多种高质量的风格特色鲜明的教科书并存的情况,却是我们更愿意看到的。其二,课程资源单一,相当多的各级各类音乐教育从业人员,欠缺对音乐学术研究成果的有效吸收,课程资源陈旧、单调、低质,教学方法老套死板:理论教学重文字,轻音响;重概括,轻具体;重全国性,轻地方性;重历史文献,轻当下成果;重理论思考,轻实践体验。实践教学方面,则重实践学习,轻理论阐释;重个人随意好恶,轻系统知识技能掌握;重西方音乐学习,轻本国文化学习;重重点考试内容,轻广泛知识涉猎;重校内课堂教学,轻社会实践教学等等。中国音乐教育的知识总量虽然丰富无比,但是知识体系可以说是支离破碎、参差不齐、良莠混杂、随意随性、错漏堪忧。严重阻碍了音乐教育高质量的发展。例如,中国有三百多种民族戏曲,但是中国高等音乐教育体系很早就将学习西方歌剧纳入主要声乐课程体系,至今未将本民族的中国戏曲演唱纳入声乐必修课程就是中国音乐教育的重大失误。
因此,对各个门类的音乐知识进行有效制序,这不仅只是书本的学术知识,也包括教育的观念、教育的视野和教学的手段,建立长效的吸收、归纳课程资源的机制,能够很好地服务于音乐教育与教学,提升教育质量。
第四,有利于音乐知识在国际国内社会的有序传播。
西方音乐有自己的知识体系,我们在学习西方音乐的时候,学科门类非常清晰,如音乐史、音乐分析、基本乐理、视唱练耳、作曲四大件、音乐表演等,但是西方的音乐体系不能够完全涵盖我国的音乐知识范围,也不能涵盖世界其他国家的音乐知识范围。文本的音乐学知识体系的构成就能够较好解决这个问题。从科学认知的角度去看待世界各国音乐,包括西方音乐,从文化构成看待世界各国音乐,从应用技术体系看待世界各国音乐,都能够很好地进行有序的对话沟通和理解。避免了因为不同国家和不同种族,对于音乐表演、声乐、器乐、作曲等概念的不同所导致的理解的歧义。
近些年的研究生教育和大学学术研究产生了大量学术成果,包括论文、著作等。但是,这些成果大多在图书馆睡大觉,没有得到有效的社会传播,发挥社会效应。反观各大、中、小、幼的学校,教学内容单调重复,媒体充斥着低值娱乐的音乐节目,一方面常年重复翻唱老歌,另一方面大量优秀的传统作品、新创作的作品不能与大众见面。我们说,新的知识体系的有效建构,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音乐的传承和传播。例如可以针对不同的观众举行不同音乐文化专题的演出,根据不同专业水准的人群举行各种专业水平的演出。良好的音乐知识体系的建构,还能有效地建立音乐知识共享的数据库和专业平台,音乐知识的体系化,可以是区域的、全国的、全球的,或是不同专业领域的。
第五,有利于音乐价值的社会承认。
音乐知识的系统有序及完整化,有助于更多的人准确地全面地了解音乐学科,为人们判断音乐的优劣提供知识的便利。无论是音乐的学术成果,还是音乐创作或表演的艺术成果,其价值都需要得到社会的认可,都需要社会价值得到承认,这个承认有社会大众的认可,有行业专家的认可,有市场的经济效益的认可,但是不同的认可的权威性,都需要建立在专业知识的系统性、准确性,甚至是大数据的真实支持之上,这些都需要音乐领域的专业知识的完整性保障。没有文化背景支持的艺术审美,没有结构性的专业知识格局,残缺系统性的专业数据,支离破碎的信息判断都很难完成一个音乐学领域有公信力的艺术价值的专业评价。艺术与科学结合的学术成果、音乐艺术作品的文化价值、音乐学术成果的学术价值、音乐教育成果的社会价值,便可以从科学客观的角度、文化价值的角度、专业技术的角度予以恰当的评价。
第六,有利于音乐产业业态的形成发展。
从商业和产业的角度来看音乐,当然是经济价值,市场需求。在现代社会,音乐早已成为发达国家的支柱性产业,音乐的社会价值、市场经济价值早已得到应有的社会承认,但是在我国,因为知识产权意识的淡薄,音乐产业的业态尚未形成,音乐的市场化运作水平还不高,音乐价值的认定成为一个严重瓶颈,音乐市场的培植,需要听众具有相应的音乐知识,需要有更多的听众懂得音乐,懂得如何去欣赏音乐,识别音乐的价值。而本文所归纳的知识体系,就告诉听众,音乐不是何须懂,而是很容易懂,简单地说,第一种懂就是心灵感受的懂,喜欢听就是懂了。第二种懂,就是文化层面的懂,知道区分音乐的不同风格和情绪,就是懂。第三个层面的懂,懂得辨识声乐、器乐、钢琴和二胡的声音之类,就是技术的懂。
完整的音乐知识体系的构建,对于培育健康的音乐市场的社会需求,形成音乐商业的多元化业态、音乐管理的行业规范、音乐的市场社会运作、音乐社会资源的流动运用、各种社会音乐比赛、音乐产品交易的规范化、高效性,都会发挥积极的作用。因此,音乐知识的科学化、系统化、规范化,是音乐社会价值和市场价值获得合理承认的前提。有比较一致的对于音乐的客观认知,才有可能建立基本的音乐产业、音乐商业的行业规范。
良好的音乐知识体系的建立,尤其对于音乐知识产权保护、中国音乐的国际化传播、外国音乐的引入、中国音乐与国际化音乐市场的融入,音乐制作人、作曲家、歌唱家、演奏家、音乐教育家、民间音乐家、地方民间音乐资源的市场化转化,个人及集体原创劳动成果的知识产权保护等也必将产生重要的意义。
第七,有利于音乐管理的科学化体系运作。
艺术管理是一个特别具有难度的管理领域,无论是行政管理还是商业管理,它都是涉及到大众对艺术作品的审美趣味和艺术家艺术特质的一种包容性尊重和潜质判断。既要使艺术存在于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又要使艺术的一系列活动同社会规则衔接,同时也要使艺术创作达到最佳状态,以确保被管理的艺术团体、艺术个人、艺术项目等都具有较强的竞争力。艺术管理一方面要给艺术家最大的艺术创作空间,另一方面,也必须对艺术家的自由散漫行为予以约束管理,以确保整个艺术活动有序进行,这需要管理者具备系统、完整的音乐专业知识和深刻远瞻的艺术眼光。对音乐知识的系统掌握,对艺术家和艺术项目整体的动态评估是一个合格的音乐管理者的必备条件。音乐知识的更加规范系统化,对于艺术管理从业者来说,是一个巨大的福音。音乐课程项目的网络化、音乐社会服务的网络化,都需要音乐知识体系趋向规范和完美,以有利于人类技术与艺术、理性和感性的很好结合,有利于管理者在日常管理过程中方便地提取使用。
系统化的音乐知识体系,也在艺术管理的另一个领域具有现实作用。那就是更加便利地认定音乐科研、音乐教育、音乐表演成果的质量的高低。对音乐专业人才的专业和综合水平的认定,在人才招聘、人才引进、人才合理使用、人才待遇的确定、人才解聘等方面都会具有重要意义。
泰戈尔说:“真理喜爱它的界限,因为在那儿它邂逅了美。”㉔〔印〕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泰戈尔诗集》,深幻、王立译,北京:北京出版社,2004年,第177页。
我们知道,音乐和关于音乐的知识不是一回事,音乐是我们主观的感受和体验,而音乐的知识是有关这种感受和体验及其相关情况的描述,这种描述有时候是整体性的,有时候是局部的,有时候是极其精细的,有时候是粗略的,有时候是动态的,有时候是静态的,有时候是量化的,有时候是质化的,有时候是主动修辞的,有时候是被动修辞的。本文从人认知模式的角度将音乐学知识分成科学、文化、音乐范畴,不是分解了音乐这个完整的音乐概念,相反,是从不同的角度来审视音乐这个概念,以获得更加完整、更加细致、更加全面、更加深刻的对人类音乐的认知。
从科学的路径认知音乐,就是通过音乐人如何接近天道,领悟生命与苍穹的关系;从文化的角度认识音乐,就是通过音乐体悟世道和人性的奥妙;而直接系统了解音乐的本体知识,是在让世人了解音乐艺术和学术的来路和远方。
我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对音乐学知识体系的一点粗浅的认识写出来之后,心中依然是诚惶诚恐。就这样吧,但愿在这个生活快节奏的时代,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它,没有什么人去读它,这样我的担忧就少多了。人性就是这样充满矛盾,我们被禁锢久了就疯狂地向往自由,而当你处在自由无序中的时候,又惦念起枷锁,我们的尊严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迎合中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