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瑾
【摘要】 在音乐美学中,可以从音乐作品自身美学特性的角度出发,结合音乐作品的结构、构成因素、内在特性等方面的内容,以此来考察音乐美学等一系列问题。本文以京剧《智取威虎山》第五场“打虎上山”中的“幕间曲”,杨子荣唱腔—— 《迎来春色换人间》为例,鉴赏该曲蕴涵的三大音乐美学原理、五种音乐美学表现形式、塑造了的五大美学形象以及作品所内含的三方面社会美学价值。
【关键词】 《迎来春色换人间》;音乐美学;价值;社会意义
【中图分类号】J8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37-0059-03
音乐美学是一门独立的科学,在音乐美学中,可以有多角度、多侧面、多元化的研究,也可以从音乐作品自身美学特性的角度出发,结合音乐作品的结构、构成因素、内在特性等方面的内容,以此来考察音乐美学等一系列问题。
本文以京剧《智取威虎山》第五场“打虎上山”中的“幕间曲”,杨子荣唱腔—— 《迎来春色换人间》为例,鉴赏该曲蕴涵的三大音乐美学原理、五种音乐美学表现形式、塑造了的五大美学形象以及作品所内含的三方面社会美学价值。
一、《迎来春色换人间》渗透音乐美学的三大原理
京剧是我国影响最大的一个剧种,在唱腔中把真善美渗透在各种表现形式中。《迎来春色换人间》把内容和形式很好地结合在一起,从形式到内容都准确地体现了美学原理的三个具体原理。
(一)声情并茂、形神兼备的原理。音乐中要正确处理声和情的关系,要求唱声兼唱情,声情并茂,内容和形式的统一,这样才是美的。 唐代诗人白居易曾说:“古人唱歌兼唱情,今人唱歌惟唱声”。如果唱歌只有声而没有情,无法感动人心,也不是真正的艺术美。在杨子荣登场前,他先声夺人:“穿林海跨雪原”,只听见声音未见人;等到杨子荣亮相时,他高声唱出“气冲霄汉!”同时立定,右手拿着马鞭高指蓝天,左手向前既是拉住马缰的姿势也是指引前进的方向,一副气宇轩昂的派头,给人以攻无不克的气势,看着这一情景,真令人激动和振奋,令人怀揣希望,去渴望未来。
这时的音乐按照“二黄导板”的唱腔起奏。“二黄”是指这类戏曲腔调源于湖北黄冈和黄陂,故得名;“導板”也称“倒板”,即属自由节奏型的“散板类”唱腔,有“散拉散唱”的特点,但与散板相比,导板的唱腔更加复杂、伸展、高昂。
“二黄导板”是由二黄散板派生出的,是自由节奏的唱腔,它只有同其他板式组合在一起,才能构成为完整的唱段。音乐是“紧拉”,唱声是“慢唱”,紧慢结合的形式在音乐艺术中并不鲜见,但一紧一慢形成鲜明对比,却能很默契地表现出来;尤其是主人公杨子荣的亮相,其动作是“形”,其内涵是“神”,“形神兼备”的气势,的确彰显出艺术的“出神入化”之处。
(二)“多样统一”的原理。音乐的表现是通过节奏韵律、旋律走向、速度变化、音质音色等形式多样的手法来实现的,这样多种因素的有机组合,形成和谐统一。这一基本法则包含了变化、对称、均衡、对比、调和、节奏、比例等因素,所以一般把“多样统一”作为形式美的基本法则。
“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这一唱词速度要求“中快:120”;“展红旗,五洲四海”,这一唱词速度要求“中速:96”;“党给我智慧给我胆,千难万险只等闲,为剿匪先把土匪扮,似尖刀插进威虎山。誓把座山雕埋葬在山涧,壮志撼山岳,雄心震深渊。待等到与战友会师百鸡宴,捣匪巢…”这段唱词的速度要求是“快速:276”;“叫它地覆天翻!”这句唱词的速度要求是“渐慢,快起渐慢”。
仔细分析这段唱词的速度变化,呈现出“中快——中速——快速——渐慢——快起渐慢”的特点,其中包含了音乐在时间中的运动关系、力的强弱关系,在节奏上有长短音的交替,也有强弱音的反复。这样的节奏,就体现出杨子荣对剿匪充满昂扬的斗志,也体现出他盼剿匪那急切的心情。
这样的节奏变化给人以强烈的冲击后,又给人以舒缓的抚慰,前者给人以强劲的鼓舞,后者给人以沉静的感受;前者令人热血沸腾,后者令人冷静思索;在高低起伏、节奏明快的基础上,赋予一定色彩便形成韵律,给人以积极的情趣,给人以精神的满足。
这是形式美法则的高级形式,也叫和谐。“多样统一”体现出对立统一规律,“多样”体现了事物的差别与特色,“统一”体现出不同事物的“共性或同一性”,整个宇宙从宏观到微观,从具体到抽象,都是多样和谐的整体。“多样统一”是在变化中求“统一”,在过程中留“多样”,达到“多样”与“统一”的有机结合,这是形式美法则在音乐中的运用,激发人们去发现美好的事物,去创造更加美好的世界。
(三)流动线条与旋律运动相结合的原理。中国音乐以旋律线条为主要表现手段,它的美感首先体现在旋律运动形态上。中国音乐旋律属于单声部体系,主要采用单线条的横向运动、单个音的装饰润腔和音色变化构成多种细微差别的美感,多个音的高低起伏、强弱变化、再加上节奏和速度的有机结合就构成了横向线条式的旋律运动,构成了无限多样化的美的旋律形式。
《迎来春色换人间》的开场音乐是单线条旋律,加上强弱变化,形成的旋律运动,产生了强烈的探索力、期待力和感染力。旋律呈现“渐强——渐弱——渐强——渐弱——很强”的强弱变化,其线条明晰、节奏明快,加上多种乐器配合,有单音、双音,形成一种或多种乐器所构成的微差别的美感。快速的旋律加上的力度的强弱对比,构成了横向线条式、波浪式的旋律运动,也构成多样化的旋律美,给人以强烈的冲击力和感染力。
旋律呈现音阶下行的线条走向时,力度有“中强——渐弱”的特点,此时的旋律有种风嚎雪啸的感觉,把人引入冰天雪地、单枪匹马的境地,其险恶冷峻、杀机四伏,用“渐慢”的形式依然给人以强烈的感染力,反衬出“英雄”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气概,体现出勇往直前、英勇无畏的精神。
二、《迎来春色换人间》中包含音乐美学的五种表现手段
任何一种表现手段都不能孤立地去表达内容,在具体的音乐作品中,所有的表现手段互相依赖,构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听众在接受一首音乐作品的时候,也是将它们综合接受来获得完整的总的印象的。 《迎来春色换人间》主要包含的五种表现手段,即:音高、节奏、速度、音色、音强。
(一)音高。音乐中的音高是通过音程来表现的,音程的连续构成了曲调进行的线条,即旋律线。在表现杨子荣打虎上山的旋律中,以二度、三度的音程关系而排列进行,四平八稳的八分音符节奏,力度上“渐强——极强”的推动感,旋律线形成波浪式上行的线条,这样的起伏不断,大大加强了音乐表现的情绪和激动人心的作用,再加上音质、音色的表现,这段曲调获得了杨子荣打虎上山良好的音乐效果。
(二)节奏和速度。在具体的音乐作品中,节奏和速度是不能分割的,二者能给曲调以鲜明的性格,使听众易于感受易于记忆,大大加强了音乐形象的确立。作品中“西皮快板”要求刚劲有力,快节奏是通过快节拍来承载的,那一分钟276拍的节拍足以说明其节奏的快速和有力。本段是一个快节奏的乐段,快速度和快节奏相结合,再通过杨子荣的快速演唱,既表达了对党和人民的深厚情感,也表达了剿匪的坚定决心,还表达了对人民军队有强大力量、有必胜信心的情感。从审美意义上讲,快速度总是与活跃、激动、振奋的心情相关,从而树立了剿匪英雄的高大形象,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三)音色和音强。音色分人体音色和乐器音色两类。人体的音色比乐器的音色更富有丰富的艺术感染力,因为声乐的音色是人的肌体直接发出的,具有更多的表情自由、体态自由、动作自由,多种多样细致的肢体语言可以发挥到极致,引起听众和观众视觉上的美感和听觉上的共鸣。器乐音色中,弦乐音色、吹奏乐音色、打击乐音色,其独特的演奏效果和音强、音弱的表现形式,从听觉感受上吸引听众,感染着周围。声乐的音色和乐器音色互相配合,就能表现出感人肺腑的情感来,无论是对听觉还是视觉,都会带来美的享受和情感的共鸣。
杨子荣一出场就用男高音演唱:“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其男高音特有的音质直接塑造出主人翁不凡的气势和英俊的神采,展示出与众不同的英雄形象,其影响力、感染力已不言而喻。
三、《迎来春色换人间》塑造出五个美学形象
郭沫若曾经说过:“文艺是诉诸情感的最有效的工具,它是要把一切理论形象化,使理论的骨骼,得到血肉,得到色泽,得到呼吸,得到生命,得到一切的声音笑貌,具体的,鲜活的,呈现在人们感受的门前,而窜入其堂奥。作者由形象以表现理论的纲领,读者则因感发而生出实践的步骤。”
这说明“诉诸情感”的载体是艺术,在音乐艺术中“诉诸情感”需要通过对一定事物形象的塑造来完成。《迎来春色换人间》就是通过塑造五种美学形象,即演出形象、物质形象、艺术形象、音乐形象、人物形象等,来达到教育感化、熏陶人们思想境界的。
(一)演出形象。京剧是戏剧种类中的分支,是动态的再现艺术,其美的实质在演员的表演之中,因而演出形象是演员非常注重的艺术形象。在《迎来春色换人间》中,杨子荣亮相、唱词、服饰、肢体动作都体现出剧本的艺术设计、导演的艺术处理、舞台美术的综合体现,是对剧本角色的再创造。
(二)物质形象。在舞台上,舞台布置、灯光照明、道具设计、音响效果、背景安排等,皆体现为物质形象。在《迎来春色换人间》中,雪景、樹林、风呼、马嘶、虎啸加上音乐的快节奏、高频率,与演出形象有机结合成为一个和谐的整体。
(三)艺术形象。艺术形象的塑造,需要深刻地观察、仔细地研究,才能抓住事物的艺术本质和艺术个性,从而使其艺术形象鲜明、生动。《迎来春色换人间》中杨子荣“打虎”,与土匪对“黑话”就出色地塑造出一个鲜活、生动的艺术形象,让人们深刻记忆、久久不忘。
(四)音乐形象。音乐形象是最活跃的、流动的形象,也是最有情感和心理倾向性的形象。在《迎来春色换人间》中,杨子荣出场的音乐是“美男子型”的音乐,其阳刚、阳光、俊美、坚毅通过一系列音乐表现了出来,是激动人心、振奋精神的艺术;而土匪一上场,音乐陡然转变成“不和谐音”,显出别扭、低沉、悲哀、难受的音乐。所以,音乐形象是概括性的艺术,是表现性最强的艺术,其艺术形象的立场性、阶级性是非常鲜明的。
(五)人物形象。文学艺术作品中能体现人物传神特征的艺术即为人物形象,音乐艺术也是如此。音乐艺术中,人物的造型、精神特征、面部表情、语言凝练再辅之以相应的音乐,人物的形象自然塑造出来了。在《迎来春色换人间》中,杨子荣一身皮装:皮帽子、皮大衣、皮坎肩、皮裤子、皮靴子以及腰间的皮腰带,手拿皮鞭,威风凛凛的形象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面部表情上:对未来目光炯炯,对战友和蔼眼神,对土匪怒目圆睁,其爱憎分明的神情,鲜明突出。
人物形象的本质特征是传神,也就是抓住人物的特点做到形与神的统一,表现出作者对生活、对社会、对人物的理解。
四、《迎来春色换人间》音乐美学的社会意义
京剧《智取威虎山》中的第五场选段《迎来春色换人间》的音乐作品,从创作到如今,已过四十多个春秋,其脍炙人口的旋律至今久盛不衰、悦耳动听,从音乐美学的角度看,其旺盛的生命力充分体现出了三方面的社会价值。
(一)认真处理好“第一自我”和“第二自我”的关系,即正确区分虚幻状态与现实状态的差别, 这是人民群众感兴趣和信服的依据。这里的“第一自我”是演员对剧本的理解,对剧本所提供的虚幻状态的理解和欣赏,理解充分、欣赏诚恳,观众就信服,就有兴趣。“第二自我”是演员是面对观众演戏的,是按照剧本设计的形象在塑造形象。
杨子荣形象的扮演者不是真正的杨子荣,是上海京剧团的演员童祥苓,他的表演把“第一自我”和“第二自我”的关系处理得非常恰当,在舞台上把虚幻状态的杨子荣与现实状态的“杨子荣”表现得形神兼备,才会获得观众的认可和信服,以至于四十多年后,观众对他依然有不减当年的风采,对《迎来春色换人间》的乐曲依然有尚美、念美、心悦、诚服的情意,依然有崇尚英雄、感念英雄的感情。
(二)审美共鸣是社会实践中理性因素的心理积淀。共鸣是一种心理效应,当欣赏音乐作品和演员所塑造的形象时,会自然而然、不知不觉地与审美对象产生心理对位效应,发生同频共振,引起强烈的共鸣。欣赏者通过情感和想象,不但把艺术家寓于作品中的丰富思想感情复现出来,加以充分领悟和品味,而且还通过再创造对原来的艺术形象进行补充、改造,从而使原来的艺术形象变得更丰富、更优美,更能满足自己的审美需要。
四十多年的审美实践积累的审美经验,必然引起了心理选择,这种选择是适合自己、适合社会审美情趣的需要。《迎来春色换人间》四十多年來都被人们从不同角度、不同场合、不同时期搬上舞台,从中抒发对旋律美的渴求,对唱词美的欣赏,对演员形象美的再鲜活再创造。
人们欣赏它,是因为对音乐形象的审美价值与今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默契地结合在一起,成为陶冶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情操、继承社会主义优良文化传统,走社会主义文化自信道路的坚定信念,从中获得了精神愉悦、心理进步的审美需要。
(三)审美心理距离是欣赏社会主义社会美的必要条件。在艺术欣赏中,可以见到距离的存在,一方面运用了多种假定性,把自己恍然置身于矛盾交加的现实环境中,从而体验到所谓“三五步行遍天下,七八人百万雄兵”的境地;另一方面又使欣赏者在艺术与人生之间划开了距离,保持着不即不离的关系,心理距离的作用使欣赏者步入艺术的胜境。
《迎来春色换人间》剧组,独具慧眼、感觉敏锐,他们发现社会美并以艺术手段把这一美感表现了出来,给人以美的熏陶。那悦耳动听的旋律、精炼押韵的唱词、感人肺腑的演奏、精彩绝伦的表演加上舞台特殊的布景,总把人们的心绪带入了正义的环境之中,去感受争取社会和平的美丽,去感受争取人们幸福生活的社会,这种影响力、感染力是其他事物没法比拟的,因为这是人民大众共同斗争所争取的社会美,永远给人们留下美的记忆。
以上阐述的三大音乐美学原理,五种音乐美学表现形式,五大美学形象的塑造以及由此带来的三方面社会美学价值,只是音乐美学中一孔之见而已,似如沧海之一粟。这正如里普斯所说:“对象是我自己而且我的自我也就是对象,我自己和对象之间的对立消灭了。”这种人与物情感的默契,是产生物我同一境界的标志;音乐美学是情感的,流动的,也是理性的、抽象的,作为一名高职院校的音乐教师,情感审美、流动审美、理性审美、抽象审美,其综合审美能力的提升,永远都是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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