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汤”

郁喆隽

这是一个特别的夏天。往年这个时候，朋友圈里晒的都是世界各地的景点打卡照。而今年夏天好像特别安静，除了极少数特别会玩的，大多数人都老老实实在上班……

出游无非出于一个朴素愿望—看看世界。根据联合国世界旅游组织的统计，二○一九年全球的国际旅行者总计十五亿人次，中国游客占到了十分之一。上网搜索了一下，发现在一九九五年我国每一千人只有四个人出过国，到了二○一七年这一数字达到了一百零三。也就是说，在二十多年时间里我国每年的出国人数增长了二十六倍。不过即便如此，按照一些经济学家的估计，迄今为止还有大约十亿（到十二亿）国人从没有出过国。

没有出过国的人也想看看世界。回想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电视节目《正大综艺》，“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恰恰满足了很多人出国看看的愿望。跟随着电视镜头，我们也“周游”了世界。再退一步，即使没有综艺、电影、纪录片或文学作品，人们依然可以通过想象去构建起一个世界。

留学德国的最初几个月，我经常光顾波恩火车站前的一个中餐铺。它根本算不上一个餐馆，而是一个接近于流动餐车那样的快餐铺位，里面只能坐三四个人。主厨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德国大叔，帮厨的是他的越南太太。琳琅满目的菜单上写的都是中式快餐，大多是盖浇饭。但吃多了就会发现，所有饭的味道都差不多。不过三五欧元可以管饱，有时吃不了还能打包带走。熟悉之后，偶尔与主厨和他太太聊几句，惊讶地发现他们从未去过中国。某日一时兴起想换换口味，点了一道“北京汤”。几分钟后端上来的是一碗蛋花、豆芽和罐头笋丝的混合物。我尝了一口，味道近似于酸辣汤，里面的胡椒粉辛辣冲鼻。我对主厨说自己从未喝过这样的汤。主厨答曰，这碗汤是他想象出来的北京味儿。那一刻我哭笑不得，却又恍然大悟。

世界是不均匀的，而人的愿望大同小異。人人向往远方。一些老外可以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品尝地道的北京烤鸭。而更多的老外则是在火车站前的快餐铺点一碗“北京汤”，打包回家。所谓“正宗”是种特权，也是种奢望。我们不能垄断对“我们”的想象。又或许，我们也正以同样的方式想象着“他们”。前几年再次路过波恩，特地去看了一眼那家快餐铺。老板已经换人，而“北京汤”还在菜单上，不知滋味是否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