碓窝眼儿

邓建华

凌霄花架下有块空地，不放点什么不好看，又想不出该放点什么，就任它长了一段时间的杂草。直到某日，在老家上湾堂兄家，看见了一个废弃的石碓窝，眼前一亮，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了回来。

这个碓窝，我太熟悉了。我小时候的夏天，伯父三更半夜去扎黄鳝泥鳅，每次收获多多。黄鳝泥鳅就是放在这个石器里换水。看换水，或者伸出手，去摸一摸那滑溜的活物，成为我童年难得的乐趣，更何况还经常能赚到一碗鲜美的汤喝。

我把碓窝安在花架下。尔后，将自来水龙头接到碓窝的上头。我调节好水龙头，让水一滴滴坠落。这样的水滴，很让人安静。水到了半窝，有水滴落，水花漾开，整个场景就生动起来。凌霄花开的时候，偶尔，看见花瓣跳水，会忍不住想起一些奇奇怪怪的诗句来。

感觉做对了这件事，是今年的夏天。

今年夏天，雨天少，到处干枯。小区里的所谓喷泉，被回填上土做了花圃。留出的水塘说是要维修，一直枯守在那里。许多人家在外洗车或者洗手的水龙头，挂上了锁。高级动物在空调房里品着茶，吹着风，盯着手机，看着电视里的动物世界，疏忽了其他动物的感受。

在一天晨练的时候，我看见花架下，齐刷刷躺着三条狗。狗很瘦。狗儿见我，猛地爬起，赶紧开溜。我先是恼怒，小区哪来这么多野狗。尔后奇怪，为什么齐刷刷睡在我家的花架下。马上就明白了，它们是被一口水给诱惑来的。

我开始注意到，这一口水，简直就是小动物的盼头。三五只野猫来过。七八只黑鸟来过。甚至，我还看见两只黄鼠狼，勾肩搭背来过。更小的动物来过多少，我实在没有办法统计了。它们都为一口水而来。它们自己喝够了，又叫来它们的同伴。一只老花猫，居然带来了它的五个孩子。

这些大大小小的动物，起先是很怕人的。一听见脚步声，就跑。慢慢的，没见谁来赶它们，它们就好像明白了一个理：这水，就是为它们准备的。

它们就随时来，心安理得。

只是，猫赶鸟，狗赶猫。那黃鼠狼看见一次后，钻进下水道里，却再没有出来过。

我每天起早，走路轻轻，关门轻轻，就是为了和这些小动物美好相见。我希望干旱季早点过去，又希望能久一点。

我在微信里聊过这事。有朋友留言，说，你装个摄像头，说不定就看到了一个真正的动物世界。还有朋友告诫说，小动物享受这洼水，已心安理得，你哪天撤了这个碓窝，小心它们找你麻烦。

我有意选在一个月圆的夜，去看那个碓窝。水已满，月光漂在上面，碓窝就像一只流盼的眼。我想，世界上多长一些这样的眼吧，毕竟我们叫：人。

发稿/沙群 朱云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