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村落类型划分及保护发展策略制定的一种新方法
——以浙江省临海市四个传统村落为例

2020-09-02 01:26杜翔
建筑遗产 2020年2期
关键词:村落传统建筑

杜翔

李秋香

1 临海市传统村落遗产类型概述

1.1 中国传统村落保护体系的发展

中国对于文化遗产类型的认定经历了不断完善与扩展的过程。1961 年,国家文物行政部门公布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丁村遗址①丁村遗址是中国在北京周口店以外地区发现的首个大型旧石器时代遗址,在该遗址发现了介于“北京人”和现代黄种人之间的“丁村人”。现丁村距离丁村重点遗址仅1.5 km,在1961 就被划归为丁村遗址的保护范围。现丁村建筑群包括40 余组完整的明清民居院落,在1988 年被公布为第三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位列其中,为保护遗址,丁村也被划入了保护范围。此后,传统村落中遗产价值较高的建筑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将这些建筑列入文物保护单位名录加以保护,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了传统村落中重要建筑的损坏和消失。而对整体遗产价值不足以列为文物保护单位的村落,又通过评定“历史文化名村”的方式来对其进行保护。这也算是设定全国文物保护单位之外,对有遗产价值的村落进行保护的补充方式。

中国幅员辽阔,有丰富的自然资源与历史文化资源,可以作为优秀乡土文化代表的村落不胜枚举。进入2000 年,针对农村环境脏、乱、差的现状及农民生活设施普遍落后所导致的乡村风貌欠佳的问题,很多地方尚未认识到村落所具有的遗产价值,便急功近利地进行农村“美化”运动,对村落的传统风貌造成严重的破坏。

2012 年至2013 年,住房和城乡建设部等四部委联合先后下发《关于开展传统村落调查的通知》②由中华人民共和国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国家文物局、中华人民共和国财政部于2012 年4 月16 日联合发布,文号:建村[2012]58 号。、《传统村落评价认定指标体系(试行)》③由中华人民共和国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国家文物局、中华人民共和国财政部于2012 年8 月22 日联合发布,文号:建村[2012]125 号。、《传统村落保护发展规划编制基本要求(试行)》④由中华人民共和国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于2013 年9 月18 日发布,文号:建村[2013]130 号。,用于指导传统村落的评定及其相关规划的编制。实际上,传统村落的保护基本沿用了与“文物保护单位”及“历史文化名村”遗产体系相似的保护方式,尚未形成独立于城市遗产保护体系之外的乡村保护体系。[2]截至2020 年,中国先后公布了五个批次、共计6 819 个传统村落,类型多样,分布范围广。(表1)

1.2 浙江临海地区传统村落概况

目前,浙江省拥有国家级“传统村落”的数量(共635 个)在全国省份中位列第四,仅次于贵州、云南、湖南三省。台州市位于浙江省中部沿海地区,地势西高东低,西北部山峦连绵,东南丘陵与平原地带河道纵横,东临东海,有12 个岛群,包含多种地形地貌。因此台州传统村落的类型多样、数量众多(共有75 个),占全省总数的11.8%。

临海市隶属于台州市,历史文化悠久,素有“小邹鲁”之称,是全国第三批历史文化名城之一。临海市地理环境独特,居山面海,境内受天台山脉、苍山山脉、雁荡山山脉影响,地形特征以切割破碎的丘陵和山地为主,东部分布有小片平原。高山严重阻碍了临海与外界的交通,只能依靠灵江水系和浙东驿道与外界联系,这反而使临海保持了相对独立的文化特性。临海市的传统村落分布于白水洋镇、河头镇等11 个镇区,其中以位于北部及西南部山区的传统村落居多,共18 个,占浙江全省总数的3%。(图1)

图1 临海地区传统村落分布图〔图片来源:作者绘制,底图来自天地图https://map.tianditu.gov.cn,审图号:GS(2019)1719 号-甲测资字1100471〕

2 传统村落类型划分方式的演进

2.1 侧重于保护传统村落资源的分类方式

人们对传统村落遗产价值的认识以及对传统村落的分类方法常常直接影响或支配这些村落的保护与发展方式。由于研究者的研究方向和侧重点不同,学界对传统村落的类型划分方式各异。有的以聚落形态结构为依据,例如邓先瑞将传统村落划分为线轴型、串珠型、中心型、均衡型、星点型这五种类型[3];有的以地理环境与地形为分类要素,例如林莉将浙江省传统村落分为滨海渔村类、盆地块状类、平原傍水类等七种类型[4];有的以资源条件的类型为依据,例如聂湘玉等将石家庄市域内的传统村落划分为物质文化遗产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类和综合类(两者兼具)[5];有的按照传统产业与职能来划分,例如郭亚茹将河南省传统村落分为农耕型、工贸型、行政型等七种类型。[6](表2)

表1 文物保护方式与传统村落保护方式的比较

表2 部分传统村落类型划分依据与划分方式

这些分类依据对于传统村落类型的认知具有重要意义,因为在传统村落保护之初,如何确定入选国家级传统村落的标准是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村落的资源禀赋、完整度、保存情况自然成为重要指标。而上述分类依据在一定程度上恰好是这些指标的一种体现,这与现行传统村落纲领性文件《传统村落评价认定指标体系(试行)》及另一份具有引导性、参考性的文件《中国历史文化名镇(村)评选办法》①由中华人民共和国建设部、国家文物局于2003 年10月8 日联合发布,文号:建村[2003]199 号。中所使用的分类方式不谋而合。

但这种分类方式会产生以下两方面问题:

(1)分类要素的纵向缺失

人们试图通过将传统村落中的各类遗产资源先加以分解、再进行评价和整合的方法,来达到对传统村落遗产的“整体性”认知。而在实践中,变成了将不同遗产资源要素进行简单划分、堆叠和拼凑,往往忽略了各项资源之间的“关联性”与“系统性”,不妨称之为“孤岛”式的分类方式。

(2)分类要素的横向缺失

“孤岛”式的分类方式造成了村落与所处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的脱离,村落面临的各种现实问题很难在固有的保护框架中找到对应之处。人们过于关注遗产保护的“规定动作”是否完成,而无法形成对各具特色且面临不同问题的传统村落形成整体、客观、有针对性的保护发展策略,这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传统村落特色的淡化与消失。[7]

鉴于以上两点,传统村落的分类应积极寻找不同遗产要素与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间的关联以及各遗产要素间的系统关联,并考虑现存的社会问题,即充分考虑村落的社会属性。村落的遗产保护,不仅是物质环境的保护,还应注意使村落的社会属性得到保护和发展,避免传统村落文化遗产的“孤岛化”和“博物馆化”。

2.2 传统村落分类方式的重构

从整体层面首先将传统村落的资源划分为所处的环境基底和文化资源两大类,再通过梳理村落面临的社会问题,挖掘村落的社会属性,将其作为第三类。

环境基底:环境基底是传统村落形成与发展的物质基础,包括自然地理环境、人工环境(村落的选址与格局),以及与周边区域的交通网络联系(河网水道、驿道、道路)等内容。

文化资源:文化资源禀赋体现着传统村落的特质,其丰富度、稀缺性、代表性及其反映出的科学文化价值是传统村落评定的重要标准,也对村落发展定位起到指引作用。包括传统建筑数量及密度、非物质文化遗产,乃至历史价值及文化传承连续性等内容。

社会属性:建立“问题”导向的分类方式离不开对传统村落社会属性的认识,是增强传统村落保护发展策略可实施性的重要一环。目前村落中存在的很多问题与矛盾的产生,与传统村落的社会属性有着直接的关系。村落规模、村落的生产职能、村民收入模式、基础设施配建等社会问题都反映着村落的社会属性。

事实上,传统村落的环境基底、文化资源、社会属性这三方面的内容并非孤立存在,三者之间的界限存在交叉,有很强的关联性。因为传统村落呈现出时间与空间的连续性,历史上出现的各种因素的叠加,这种“动态的文化过程”[8]对传统村落的形成和发展产生综合影响。(表3)

表3 以环境基底、文化资源和社会属性为依据的传统村落分类体系

如临海的城里村,该村所在地三面环山,东面有灵江、桃渚港冲积形成的平原,沟浦纵横,池塘密布,形成天然的山、水结合的防御性地理环境基础。明朝时,浙江为抵挡沿海倭寇,先后建置52 座卫所①据嘉靖《浙江通志》卷五十七《经武志第九之一》,第2 563—2 583 页记载,内地卫有7,沿海特设备倭卫9,守御千户所5,千户所31,见参考文献[9]。其中城里村(明清称为桃渚城)列归为隶海门卫所,也是至今唯一保存完好的所城。[9],城里村(明清称为桃渚城)就是其中一座卫所的所在地。村中设置了各类满足军事需要的设施,也配建了用于海上祈福的宗教建筑。明朝后期,周围地区的人们也到城里村来祭拜,在城里村逐渐形成了集市与区域商贸中心。城里村在卫所撤编后从军事型村落发展成生活型村落,不同时期各种资源的叠加使村中的遗产类型非常丰富。随着各类设施逐渐完善,定居人口不断增多,该村落暂时并未出现“空心化”,但它所面临的问题是建设需求日益膨胀,而在“一户一宅”②《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第六十二条规定:“农村村民一户只能拥有一处宅基地,其宅基地的面积不得超过省、自治区、直辖市规定的标准”。这也就意味着村民在村落中有老宅的,不得新建住宅,在这种背景下,许多村民为住上新宅会拆掉老宅,甚至出现故意烧毁老宅的情况,对传统民居的保护造成不利影响。政策的限制下,人地关系紧张,加上交通越来越便利,促使城市化观念在当地传播迅速,有条件的村民便拆掉老屋,建起现代式样的别墅,从而造成对传统村落风貌的建设性破坏。

与此相反,临海的石牛坑村最早因古驿道建村,由驿站逐渐发展为小型村落③资料来源:《石牛坑村传统村落档案》,临海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2018 年提供。,而村落尚未发育完全便因驿道废弃、交通方式改变而逐渐没落,村中的遗产资源类型较为单一,常住人口少,除农业及草编手工业外,基本没有其他产业。村中年轻人更愿意外出务工并在外定居,老年人更愿意居住在老宅中,所以村中建房需求不大,人地关系并不紧张。

从城里村与石牛坑村的比较可以发现,传统村落先民根据各自需要在不同环境基底选址定居。村落演化发展过程中,村民为应对政策、战争、经济、交通、产业等要素变化而不断做出趋利性选择,逐步形成独特区域文化特征,创造和积累了各具特点的文化遗产资源。在这一过程中,村民个体选择的积累最终以村落整体的社会属性呈现出来,也是造成各阶段社会问题的原因。由此看来,传统村落的环境基底、文化资源、社会属性之间存在本质的关联性。当今传统村落的保护与发展更强调“活态”与“可持续”,单纯为保护村落文化遗产而保护物质环境,或单一改变村落某一项社会属性以达到提升人居环境质量的目标并不可行。所以,确立了村落遗产资源与社会属性的关联性,也就确立了将社会属性纳入村落分类指标体系的可能。

2.3 临海地区传统村落类型划分及分布

在上述分析基础上,尝试将临海市18个传统村落划分为综合发展类、整治提升类、特色保护类、扶持保留类四大类(表4、表5),村落划分就不再局限于自然资源禀赋和文化资源积累,而是同时加入社会属性的分析,这样可以从更全面、整体的维度对传统村落进行综合分析、研究和判断,聚焦于既关注物质遗产保护利用,也关注社会生产和生活的具体的保护发展策略。

表4 综合考虑环境基底、文化资源和社会属性的临海地区传统村落类型

表5 临海地区四类传统村落特征比较

3 临海地区传统村落类型特征

3.1 综合发展类——以城里村为代表

综合发展类的传统村落一般位于丘陵或平原地带,为村落扩张留下空间。此类传统村落的历史发展脉络清晰,大部分除农耕生产之外,还兼具商贸、军事、行政方面的职能,发展成区域中心,遗产资源种类丰富、数量多、密度高。这类村落规模大,常住人口多,与周边村镇交通联系方便,基础设施配备完善,近年来村落中的第三产业发展较快,占比加大,年轻人愿意留下生活,老龄化比例低,空心率低。但人地关系紧张,建设性破坏较严重。因此,缓解人地矛盾,提升人居环境质量,在保护的基础上活化并充分利用各类资源,是综合发展类传统村落的主要诉求。

图2 城里村郎宅鸟瞰图(图片来源:《城里村传统村落档案》,临海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2018 年提供)

图3 后所山俯瞰城里村(图片来源:作者摄于2018 年)

图4 城里村传统公共空间分布图(图片来源:作者绘制)

城里村,明清称桃渚城,位于桃渚镇,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村落以南的东方公路连接甬台温沿海高速公路复线,向北10 km 直达东侧海岸,向西直达临海市区。有游览专线,途经临海国家地质公园及省级风景名胜区——桃江十三渚,交通非常便利。

桃渚城是明代浙江沿海抗倭卫所中至今保存最为完整的所城之一。由于桃渚城兴建之初,主要突出其军事防御性,城墙、护城河、敌台、校场等防御设施一应俱全,是研究明代卫所制度与沿海防御体系不可多得的实例。清朝后期卫所撤编,桃渚城逐渐演化成生活型村落(1945 年正式定名城里村),东、西城门间的桃渚街演变为商业主街,其北侧沿化龙渠形成次街。村内有宗教建筑(观音殿、财神庙、天后宫)、祠堂建筑(郎氏宗祠、柳氏宗祠、吴氏宗祠)、商业建筑(南货号等)、文教建筑(鹤桥书院、文昌庙)等多种建筑类型,其中包括文昌殿、鼓楼、三圣殿、关公庙、郎德丰宅、郎家里宅等近10 栋文物建筑;各类文化服务设施、市政基础设施配备完善,是兼具自然景观资源及历史文化资源的综合性村落。

城里村所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居住建设需求与古城保护之间的矛盾。古城内现居住人口近1 000 人,由于村落有明确的城墙边界,北部又有自然山体阻挡,很难扩大,人均建设(居住)面积远低于相关标准①根据《村镇规划标准》(GB50188-2007),人均建设用地指标应在80 ~120 m2/人。。家庭条件较差的村民蜗居在老房中,常常是多户村民居住在一座合院中,十分拥挤,生活质量普遍较差;家庭条件较好的居民由于相关政策的限制,在城墙边缘建起现代式样的三层小楼,对村落传统风貌影响很大。(图2—图5)

图5 城里村建筑风貌现状分析图(图片来源:同图4 )

3.2 整治提升类——以下湾村为代表

整治提升类传统村落与综合发展类传统村落一样,多位于丘陵或平原地带。村落的遗产资源种类虽不如综合发展类传统村落的那样丰富,但遗产体系保存完整,质量较高。村落以农耕型聚落为主;部分宗族分支从商,出现了不少历史文化名人。由于距离镇区很近,村落规模通常较大,常住人口多,并建起了新村,导致原有村落核心空心率高,新村对原有村落风貌影响大。由于整体风貌不佳,村落的第三产业发展缓慢。原有村落逐渐没落,与现代的新村在风貌上形成鲜明对比。适度发展第三产业,增加村民收入,在整体保护传统村落的基础上,协调新老关系,进而缓解矛盾,是这类传统村落目前的主要发展方向。

下湾村形成于南宋理宗嘉熙年间,原名“鲍家湾”,自叶氏从上湾村迁移至此,更名为下湾村。它坐落于河头镇缑山脚下,三面环山,南侧有城墙包围,东侧有罗溪流过,易守难攻,构成完整的防御系统。

下湾村有脉络清晰的叶氏宗族文化,村内有大、小祠堂五座,一座寺庙(松若庵),两座古牌坊,是一个典型的以农耕为主的传统聚落。村中的传统民居以三合院和四合院为主,民居中的“灿头”②临海民居的山墙顶部常雕琢有纹饰图案,采用灰雕、石雕、砖雕,多种技法合一,称为“灿头”,寓意第一缕阳光照耀的地方。和花窗装饰极具特色。今天的下湾村从聚落形态与格局来看,形成了原有村落(老村)与新建村落(新村)对比鲜明的状态。

老村以三透屋、叶氏宗祠、吉祥楼等文物建筑为核心,沿街巷呈放射状发散,老村基本保留了原有村落的格局。内部民居建筑紧凑,用地局促,缺少公共活动空间。在老村居住的多为老年人和家庭条件较差的村民,近一半房屋无人居住,年久失修,濒临倒塌,老村趋于空心化。20 世纪90 年代初,受城市化影响,下湾村拆除了原西南侧城墙及城门,向外扩建新村。新村住宅多为三、四层的平屋顶钢筋混凝土建筑,行列式布局,与老村格局和建筑风貌极不协调。从远处看去,老村被淹没在成排的现代别墅中。这个距镇区仅1 km 的村落,人口规模不断扩大,即便建起了新村,仍不能满足居住建设需求,少量的滨河空地现也岌岌可危。但近年来,政府开始严格限制老村内的翻建改建行为,保护力度正在逐渐加大。(图6—图9)

图6 下湾村建筑风貌现状分析图(图片来源:闫兆宇绘制)

图7 下湾村鸟瞰图(图片来源:《下湾村传统村落档案》,临海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2018 年提供)

图8 下湾村三透屋民居内雀替(图片来源:作者摄于2018 年)

图9 下湾村三透屋民居山墙“灿头”(图片来源:同图8 )

3.3 特色保护类——以胜坑村为代表

从遗产资源密度、价值、老村规模来看,特色保护类传统村落的情况与整治提升类传统村落的有些相似。但这类村落距离镇区较远,原有的发展基础改变(如交通条件),基础设施很难配备完全,周边可联动发展的节点较为匮乏,发展缓慢,所以很少有本村的年轻人愿意留下居住,老龄化及空心化程度较高,很多传统建筑因无人居住而失修倒塌。从另一角度来看,由于村民的建设需求不大,建设性破坏对村落风貌影响小。利用自然环境资源优势,采用低度干预的方式提升村中建筑环境质量,提高村民基本生活水平,保持并突出村落原有空间风貌,是这类村落保护发展的课题。

胜坑村位于临海市东北侧的小芝镇,建于距镇区12 km 的牛头山水库上游的一个峡谷中,四周群山环绕,环境幽静。水库源流之一的西坑溪及其支流从村落中穿过,形成“四峦分两溪”的传统聚落格局。

胜坑村始祖是南宋名相杜范①杜范(1182—1245),字成之,号立斋,谥清献,南宋宰相,台州黄岩杜家村人。的后裔,为避祸难迁至此地定居,修建祠堂寺庙,耕读传家,逐渐演化成杜、叶、陈三姓村民合居的村落。村落格局完整,环境优美,景观资源优越(位于牛头山水库饮用水源保护区及临海红杉林省级湿地公园边缘)。民居建筑以四合院为主,多沿溪而建,呈线形沿溪两侧分布并沿山体等高线层叠而上,与山地融为一体。民居整体风格较为质朴,除杜氏宗祠外,其他建筑鲜有华丽装饰。

2018 年的数据显示,胜坑村有户籍人口550 人,常住人口仅有110 人②数据采于2018 年。,多居住于西坑溪以北的新村中,新村以现代式样的板形居住建筑为主。西坑溪以南的传统村落核心区仅留下少量的老年人居住,村里街巷格局尚保存完好,但大量古石屋建筑由于年久失修和缺乏保护,损毁严重,状态堪忧,有的屋面已整体坍塌,仅留下山墙,几为废墟。村内缺少公共活动空间,房屋空置率较高(约为45%)。村落发展缓慢,村民建房需求并不高。(图10—图14)

3.4 扶持保留类——以石牛坑村为代表

扶持保留类传统村落的环境基底与特色保护类的传统村落相似,一般位于山区(古驿道分布区),规模小、常住人口少,村落尚未得到充分发展便面临没落,遗产密度也较低,并不适合大规模发展第三产业。村落老龄化非常严重,现存的民居建筑普遍保存质量较差,公共服务设施不足,排水设施、环卫设施亟待改善。对于这类规模小、遗产类型单一的村落,应找准核心特色资源,寻求在更大区域范围内协同发展。同时,保障基本养老托老设施的完善,探索发展养老康养村落的可能。

浙江东部地区在明清时期开辟了发达的驿道线路(如浙东古驿道③浙东古驿道是浙江驿道系统的东线,从三门县到温州市。在《民国临海县志》中记载了从临海县城到周边各县城的主要道路,其中自临海崇和门到三门县,约43 里的路程,称为“临洪古道”,是石牛坑村所在的古驿道。参见何奏簧纂,陈希镯、徐三见主编,丁伋点校的《民国临海县志》,中国文史出版社2006年版。),这些驿道在巩固政权对地方控制的同时也促进了地区的经济发展和文化传播。石牛坑村是浙东古驿道沿线中的重要节点之一,其线路北至三门、南达温州,来往驿人、商人在此停歇食宿,随后逐渐形成村落,功能也逐步由驿站向农耕聚落转变。村落中的民居建筑、灌溉水车遗址、古捣臼、古井、茶园等生产设施逐渐配建起来。现村域范围内保存有一段长约10 里的完整的古驿道,古驿道中分布着古桥、碇步④碇步,又称为“跳岩”, 将形状大小基本一致的石块在水中排列成石磴,是一种渡河设施。等历史古迹。

石牛坑村规模不大,村落主要建筑总占地面积仅760 m2。村落距南侧小芝镇镇区约10 km,村落外围道路级别较低,交通量很小。整个村落被群山环抱,一条小溪从长加山、小溪岭与石面桶峰的山谷平地中流过,石牛坑村便寄居在小溪北岸,架构起 “三山夹一水”的自然山水格局。

现存村落主体围绕两座清晚期至民国所建的四合院为中心展开,建筑随山地地形灵活错落布局,大多坐北朝南,面向溪水,合院内部设回廊。建筑主要材料就地选取山中石材和杉木,山墙基础部分为石砌,上半部分为青砖,屋檐浅挑,窗门洞小,木雕与灰塑精美,部分建筑还采用了民国时期常用的西式石材线脚装饰。

2018 年的数据显示,石牛坑村户籍人口214 人,约90%外出务工,仅25 人常年居住于村内①数据来源:《石牛坑村传统村落档案》临海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2018 年提供。,且多为老人。由于常住人口长年负增长,石牛坑村并没有新增建设用地需求,人地关系并不紧张。(图15—图16)

4 传统村落保护发展策略

目前,中国传统村落快速消失的局面已基本得到缓解,逐渐迈入传统村落整体保护、改善和提升的阶段。在保护传统村落遗产资源的同时,带动村落可持续发展是迫切需要解决的课题。笔者认为,传统村落保护发展策略相关研究与规划需解决以下三个方面的问题。

4.1 形成文化遗产保护与利用的整体性意识

传统村落不是“点状”的历史文化资源,已经不能仅局限在对形态的整体保存上[10],应强调以各类环境为基底,资源禀赋与社会属性层层堆叠、相互关联所共同构成的统一整体。认识方法应当从“分”走向“合”,保护方法上从“分类保护”走向“整体保护”。[2]

在确定传统村落保护对象时,除了从资源类型上认定以外,还应以整体视野,进行梳理分析,寻找其中的联系,归纳出特色资源体系,这样有利于辨别与其他传统村落的差异,认清自身文化特征,还利于把握各项物质及非物质文化遗产之间的结构性框架,进而制定准确完整的保护措施。

以城里村为例,其保护对象简单划分为村域传统资源、选址格局要素、传统建筑、历史环境要素等物质文化遗存和非物质文化遗存两个部分,进而又可以从文化、生态、信仰等方面概括其特色资源体系包括:军事防御与宗族文化的传承载体;商贾云集、商贸繁荣的市井文化;山环水抱、格局独特的传统村落与景观;多神崇拜、敬天法祖的信仰体系等,每个特色体系中的资源又可向下细分。

图10 胜坑村建筑风貌现状分析图(图片来源:赵卓然绘制)

图11 胜坑村鸟瞰图(图片来源:《胜坑村传统村落档案》,临海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2018 年提供)

图12 胜坑村滨水建筑现状(图片来源:赵卓然摄于2018 年)

图13 胜坑村老的杜氏宗祠(图片来源:同图12 )

图14 胜坑村新的杜氏宗祠(图片来源:同图12 )

图15 石牛坑村建筑风貌现状分析图(图片来源:赵卓然绘制)

图16 石牛坑村鸟瞰图(图片来源:《石牛坑村传统村落档案》,临海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2018 年提供)

城里村传统村落的营建体现着“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文情怀,重点研究对象为:抵御外敌建立的军事防御体系和体现宗族文化与耕读传承的建筑空间。军事防御体系又可具体细分为防御型村落格局,山水地形防御体系,抗倭纪念场所、遗存及相关文献等部分。对保护资源的划分和整理,便于具体保护措施的落实。此外,在制定产业发展、游览路线等相关规划时,这些特色资源体系可以作为规划的主线与逻辑,资源内部关联性可以保障规划的实施。

在整体分析的基础上,应精准把握各类传统村落的共性与特性,重视不同类型传统村落发展定位与资源分配的差别化需求,避免一味“求大、求全、求量”的误区。(图17,表6)

4.2 建立村落管理的协调机制

中国传统村落保护工作遵循“自上而下”的组织管理模式,国务院政府机构改革前,住房和城乡建设部门在传统村落保护发展工作中居于核心地位,同时协调文保、旅游、环境、国土、农业等相关部门工作。而实际工作中,往往由于各自职责不同而产生矛盾。如文物保护与旅游开发之间的矛盾、基础设施配建与资源环境之间的矛盾(如排水设施对环境的污染)等。一定程度上与缺少从整体层面对传统村落保护发展策略的把控有关,应积极探索传统村落资源保护与发展的管理平台模式,建立协调管理机制。[11]以城里村新村选址论证过程为例,选址于老村南侧蛇山脚下,虽比老村东侧所需的交通及基础设施建设费更高,但可以减少新村对桃江十三渚及老村风貌影响,成为最终各部门达成的共识。

此外,历史文化遗产关联区域与行政区划边界往往并不重合,这就造成了责任主体的模糊与保护效能的减弱。以胜坑村、石牛坑村的核心历史环境要素——浙东古驿道为例,东晋后期,郡治从章安迁至临海之后,增辟了从临海通往宁波的驿道,沿驿道周边形成诸多古村落,显然对于浙东古驿道遗产体系的挖掘、研究、保护与利用不能仅靠单个村落之力。在国土空间规划与国务院机构改革的大背景下,应当打破固有的行政边界管理模式,以文化遗产为线索,明确各层级职责与权限,谋求区域协同发展的新机遇。

4.3 发挥村民的主体作用

如果离开村民的参与,传统村落中各类遗产的保护与利用工作是难以进行的。以传统民居的保护为例,作为村落基本面存在的大量民居不可能得到政府资金的全额扶持,能否落实对民居单体的保护措施,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户主意愿。

若不考虑村民具体生活诉求,保护与发展策略就难以有效解决现实问题。在对传统村落核心区严格保护的强压下,村民通常选择在传统村落外开辟新区统一建房,形成新村。对新村传统风貌控制的力度要低很多,因此,“兵营式”排排坐的钢筋混凝土房屋成片建起,反过来蚕食传统村落的风貌。此外,村民搬到新村居住的迁移方式也将传统村落中原有的活力转移了出去,造成传统村落的空心化。对传统民居维修改善行为的严格控制,较大程度地保留了原有的老建筑,却无法妥善解决老建筑中村民生活质量普遍较低的问题;但如若不加控制,又会出现拆除老屋建新房的建设性破坏情况,传统村落保护发展处于两难的境地。

村民家庭家计模式、产权关系、受教育程度、经济状况等非物质因素是理解村民发展诉求的线索。以城里村传统建筑的保护与利用为例:

图17 城里村军事防御与宗族文化相关遗产资源分布图(图片来源:杜翔绘制)

表6 城里村特色保护资源梳理

传统建筑社会属性——产权关系可以分为公有产权、私有产权。私有产权的房屋按照房屋所有者的家计模式可以分为脱离农村①家庭通过考学、工作在外地定居,有稳定住所,与农村脱产。孟苗. 丁村遗址60 年后又有重大发现[EB/OL].[2015-01-15]. http://roll.sohu.com/ 20150115/n407802514.shtml.、半工半农②举家在外地就业、经商,但不能在外地安家;一旦遇到市场波动或到老年,便回到农村老家;农忙时节、节假日赶回老家。张兵. 城乡历史文化聚落——文化遗产区域整体、小农兼业③由于各种原因,家庭成员不愿意外出务工。三类。按照建筑价值评价,可分为文物建筑、历史建筑、传统建筑及一般建筑等类型。

传统建筑保护与利用途径——建筑可分为盈利、非盈利(经济);面向村集体、中低收入家庭、外来游客等(服务对象);满足基本居住、村民日常休闲娱乐场所、文化展示、生产性公共空间(使用功能)。

将传统建筑社会属性与保护利用途径相结合,可交叉出不同的类型,这有助于针对建筑的具体情况,找到合理的保护利用方式。如在解决村民建设需求方面,除了建新村,还可以利用长期空置的房屋进行资源再分配;建立闲置民居合作社,发展流转经营与联合经营;在保护修缮资金来源上,灵活使用遗产盈利收入。明确责任与利益,发挥村民主体作用的优势。[12](表7)

表7 传统建筑社会属性与保护利用途径的结合

5 结语

参考文献保护的新类型[J]. 城市规划学刊, 2015(6): 5-11.

[3]邓先瑞. 长江流域乡村聚落环境及其可持续发展[J]. 沙洋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2003(5): 4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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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ynopsis

Linhai City is subordinate to the Taizhou City municipality, which has a long history and is well known as ‘the little Zou Lu’ (Zou and Lu are the hometowns of Confucius and Mencius, respectively). The city was included in the third batch ‘Famous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Cities’ of China, and its traditional villages are distributed among 11 towns, such as Baishuiyang and Hetou.

Different criteria were used to identify types of traditional villages in the previous literature, such as the number, integrity, quality and preservation condition of heritage sites, which are all important indicators for the classification of village types. However, such classification has two problems. First, the elements of different heritage resources are simply divided and assembled, which neglects the ‘relevance’ and ‘systematisation’ of various resources. Second, such classification usually leads to villages being considered separately from their natural and social environments. It is difficult to find solutions to the various practical problems experienced by villages within the existing preservation framework. Taking a holistic perspective, this paper divides traditional village resources into two categories, environmental factors and cultural resources, and then analyses the villages’ social problems. Furthermore, social attributes are added as a third category. These social attributes are not isolated but have strong correlations with the previous two categories.

In the evolution and development process of villages, villagers must continually make choices to respond to the changes driven by national or municipal policies, wars, economy, transportation, industry and other factors, resulting in the cultural heritage resources with their own characteristics and social attributes. On this basis, the 18 ‘National Traditional Villages’ in Linhai City were divided into four types: comprehensively developed villages, villages needing renovation and improvement, villages needing characteristic preservation and villages needing economic support and cultural reservation.

Comprehensively developed villages are generally located on hills or plains where there is space for village expansion. They historically had commercial, military or administrative functions in addition to agricultural production. This type of village usually has a large scale and is conveniently located for communication with the surrounding villages and towns. Young people are willing to stay, and the proportion of ageing is low; however, they experience serious problems from construction damage. Chengli Village is a typical representative of this kind of village.

Villages needing renovation and improvement are also located in areas with hills or plains. Most of the villagers are farmers, with some family clans engaged in business. Such villages are usually large with new buildings built around the historic core of the villages. The housing vacancy rate in the historic core of these villages is high, and the new buildings with modern styles have severely affected the historical landscape of the villages. Xiawan Village is a typical representative of this kind of village.

Villages needing characteristic preservation are usually far from the town centre, with relatively poor infrastructural facilities. Few young people want to stay in these villages, and many traditional buildings are uninhabited, abandoned or in disrepair. As a result of the villagers’ limited construction demand, the construction damage is relatively small. Shengkeng Village is a typical representative of this kind of village.

Villages needing economic support and cultural reservation are generally located in mountainous areas. These villages are small in scale and had been facing decline before being developed fully. The density of heritage sites in these villages is low; thus, they are not suitable for large-scale development of tertiary industries. The population is aged, and the quality of existing residential buildings is generally low. Shiniukeng Village is a typical representative of this kind of village.

The rapid disappearance of traditional Chinese villages has slowed recently, and these villages have gradually entered a stage of overall protection and living environment improvement. This paper argues that all stakeholders in the research and planning for the preserv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raditional villages must form a consensus on the following three aspects.

First, stakeholders must form a new opinion about the integration of the preservation and utilisation of cultural heritage sites. Traditional villages are not scattered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resources; thus, we should not only focus on the overall preservation of forms but also emphasise that environmental factors are the basis while heritage resources and social attributes constitute a unified whole.

Second, stakeholders must establish a coordinated mechanism for village management. We should actively explore the establishment of a traditional village protection and development management platform as a resource.

Third, stakeholders must enable the villagers to play a full role in any processes related to their village. Non-material factors, such as the villager families’ lifestyles, property ownership, education levels and economic situations are clues to understanding the villagers’ demands in terms of their village development. Combining the social attributes of traditional buildings with preservation and utilisation processes can help to identify a reasonable method for classifying the specific situations of traditional villages, so as to seek an effective way to improve villagers’ living standards and motivate them to participate in the village preservation active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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