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静,石兵营,王泥力
(华北电力大学 法政系,河北 保定 071003)
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和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晚年生命更注重健康、快乐和趣味性养老要素。在家庭养老基础上,多元化养老模式兴起。居家养老、机构养老、社区互助养老、候鸟式旅游养老院等为老年人提供多元的自主选择。国家和地方老年福利制度的不断完善让老年人在养老方面消除后顾之忧。在社会组织和市场力量的引导下,老年人的生活观念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而更加适应社会环境,兼顾物质与精神双重实现的养老模式随着养老需求的变化以各自实际去体现。老年人在健康老龄化与积极老龄化倡导中产生对生活质量的新理解,如对生活环境的选择,饮食结构的注重,娱乐健身活动的参与,以及自主生活的独立性,老年人对生活的态度积极,要创造晚年美好生活。
近年来,媒体较多报道城市老年人因自然和社会生态环境如交通拥挤、住房紧张、交往受限、隔代抚育等生活压力选择到城郊或乡村地区进行“田园农作”闲暇生活。学界对“休养型农作”的理解大多从“老年人闲暇生活安排”出发[1],没有将其置于新型自主养老模式框架内进行探究。相对于乡村普遍存在的“老年人农业”,城市老年人的“休养型农作”有区别也有联系。在青壮年劳动力外出务工后,乡村老年人在“半工半耕”的家计模式中通过调整种植结构一方面维系家庭生活,部分解决自主养老的生活来源,适度参与乡村公共生活[2]。对于城市老年人而言,通过“休养型农作”来愉悦身心、锻炼身体,在精神世界中返璞回归早年农耕生活记忆,或是通过农作体验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农耕生活,是在健康老龄化的社会倡导下选择的自主养老实践。乡村“老年人农业”与城市老年人的“休养型农作”体现了养老保障制度逐渐完善过程中,老年人对健康生活的重视和自主养老的构建;不同之处在于农耕对于老年人生活的意义。
2019年,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推进养老服务发展的意见》指出:“有效满足老年人多样化、多层次养老服务需求”。在社会养老服务体系和市场运营机制渐趋完善的背景下,“休养型农作”现象的出现回应了城市老年人养老模式多元化选择的自主意识和需求。文章所研究的城市老年人,是指户籍在城市以及长期在城市居住生活,年龄在60周岁以上的老年人。出于对自然与乡村生活的向往,部分城市老年人萌发了返璞归真的意愿,希望走出城市,亲近乡村与自然。受限于家庭责任与客观环境,老年人参与“休养型农作”意愿强弱和实践情况有所差异,体现了不同类型的物质和精神养老需求。2019年10月到12月,以“休养型农作意愿与实践”主题,我们采取问卷调查与深度访谈结合的方法,面向全国城市对老年人发放问卷,调查性别、年龄、收入、受教育程度、身体健康状况、退休前职业、居住方式、家庭照料负担、参与休养型农作的意愿、以及对自主与自助养老生活的认知等内容。问卷采取随机抽样的方式,选取北京、上海、广州、成都、长春5座分别坐落于华北、长三角、珠三角、西南与东北地区的城市。每座城市发放问卷500份,共计回收有效问卷2022份,其中男性被访者992名,女性被访者1030名。在问卷分析的基础上,进一步根据城市老年人的家庭经济生活水平、休养型农作空间与实践、早年的农耕生活经历等指标选取部分城市户籍或是城市居住老年人进行深度访谈,探讨城市老年人“休养型农作”的行动逻辑、成因和发展趋势,以及这一现象对养老服务政策的启示。
“休养型农作”是传统文化、民族精神与休闲养老发展共同作用所致,是传统观念在现代生活中自我适应的合理化产物。在农耕文化的沿袭、中国人的山水精神、以及休闲养老的发展中都有其演变的影像。
数千年的农业实践创造丰富多彩的农耕文化,种下国民的乡土之根,农耕文化对国人的生活与民族性格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3]。对于农耕文化的内涵,有学者指出为“应时、取宜、守则、和谐”八个字[4]147。也有学者认为“华夏农耕文化的核心是耕战论和由此衍生的旧重农思想”[5]53。二者的表述略有差异,但都承认“农耕”“农业”的核心地位。对创造和继承农耕文化的国人,农耕与土地十分重要。费孝通指出,靠种地谋生的人才明白泥土的可贵,土是他们的命根。这种对土地和耕种的眷恋,在城市化的今天依然存在。一方面,受传统农耕思想影响,农民对农耕文化有认同感,土地情结浓厚,认为农民种地是本分、爱劳动惯了,具有天然合法性,农耕文化扎根于记忆深处[6]137。另一方面,农耕实践强化,新中国土改建立严密的户籍制度和农村行政系统,强化了农民与土地的连属关系。加上国家提出国民经济以农业为基础的政策[5]57。对有些老年人,土地与耕种的重要性不减反增。城镇化在短时间内改变乡村物质面貌,但是农耕文化依然渗透于村民日常生产生活之中。许多老年人远离乡土、搬进城市之后,没有停止农作。在与现代城市生活的相处中,老年人积极地自我调适,借助于另一种形式存在[4]145。
从先秦时期起,我国古人就对山水表现出强烈的兴趣,发展出山水文化与山水精神,从中寻求其生命意义的依托与艺术灵感的本源理念,体现了人依赖自然、热爱自然及歌颂自然的情愫和情怀[7]22。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是山水精神的核心[8]。从最初将山水作为聚落位置选择的标准[9]到对山水神秘力量的崇拜;从比德山水的儒家到亲和山水的道家[7]24-25;从魏晋时期名流雅士纵游山水的时尚[10]到山水诗歌山水画作的盛;从精妙绝伦的富人园林艺术到三才合一的普通百姓的朴素追求;山水二字与传统文化及享有传统文化的国人产生依存关系。无论是物质生活,还是精神追求,国人的世界都不离山水。每逢假期,对名山大川表现出强烈的热爱之情。学者指出,国人也许从未真正脱离以山水为标志的客体世界[11]。寓情寄意于山水是国人意念中审美、道德和乐趣的高度合体,是感悟生命源泉和获得无限力量的心灵净土,因为成为兼具“返璞归真”在象征意义和实践意义上的载体。
世界卫生组织提出“积极老龄化”概念,强调“参与、健康和保障”,倡导老年人在公共空间与社会活动参与中保持身心和谐状态。“积极老龄化” 蕴涵老年人自身在参与、创造、适应中获得物质与心灵的双重保障,这一阐释与中国传统文化中所提倡的“养生”理念不谋而合。养生,即颐养生命、增强体质、预防疾病。健康老龄化是在全球范围内老龄人口数量持续增加,老龄化水平持续增高的社会背景之下被提出的,强调多数老年人在生理、心理及社会功能方面处于健康状态。有别于以往的养老观念,健康老龄化被许多学者视作应对当前全球范围内老龄化趋势逐渐深化的方案。健康老龄化理论的提出,一方面是针对老年人群体,主张推动并维护老年群体在生理、心理、社会层面健康安宁,保证老年人的生命和生活质量。另一方面,主张合理认识老年人口增加与社会发展间的关系,重视老年人通过如经济活动、志愿服务以实现社会参与和贡献的“生产型老龄化”观念的建立。养老保障制度的完善让越来越多的老年人得到物质资源和医疗资源上的保障,养老生活逐步瞄准更高、更全面的需求层次。健康老龄化的观念正以宏观、中观、和微观三个层次逐渐渗透和推动养老事业与社会经济、科技、医疗发展共同进步。“老龄化社会发展消极论”的影响逐渐减弱,对于老龄化及老龄人口持更积极和包容的态度;在保障老年人生命质量和促进健康老龄化观念引导下,养老服务类别健全化和供给优化,愈加重视精神养老服务的提供与宣传,逐步推进多层次养老服务供给体系的建立;老年人群体的生活态度日趋积极,更加注重自身养老生活质量的提高,注重心灵方面的满足,敢于构造更好的养老生活。
“休闲养老”是在积极老龄化与健康老龄化理念逐渐普及的背景下,与多元化养老需求相应的晚年生活方式,是老年人以各种“玩”的方式,求得身心调节与放松,达到身心愉悦、生命保健、体能恢复和健康长寿的目的的一种闲居休息的生活[12]。休闲养老以满足老年人多样化物质和精神需求为导向,通过实现娱乐休闲产业、养老机构建设与旅游市场发展的交叉和融通形成新的“田园+康养+文旅”养老新模式[13]。它是对当下养老需求日益多元,老年人精神慰藉需求尤其凸显的回应,以提高老年人的生命质量与生活质量[14]。老年群体对休闲养老和社区养老等新的养老模式有着较大的需求潜力[15]。休闲养老模式让老年人居住在乡村民宅,身临其境地体验集观光、旅游、健身、娱乐为一体的乡村生活,通过营造参与体验式休闲农业耕作项目,为老年人提供多元的休闲养老选择[16]。
在参与休养型农作意愿和实践方面,22.65%的城市受访老年人长时间在乡村居住;在乡村短暂居住的受访老年人占比64.6%。大多数城市老年人都有过到乡村居住、亲近乡土生活的想法(见表1)。
表1:城市老年人“休养型农作”意愿
90%以上的受访老年人愿意从事“休养型农作”,其中超过半数的老年人表现出了非常强烈的参与意愿和兴趣,甚至通过努力付诸于实践,主动从事“休养型农作”的受访老年人占比达到了67.17%(见表2)。参与“休养型农作”行为体现了城市老年人在养老生活中的自主选择和养老理念的更新,对农耕和亲近自然的倾向与兴趣。
表2:城市老年人“休养型农作”实践
部分城市老年人曾有过农村生活经历,向往乡村生活的老年人渴望返璞田园耕作。从老年人精神层面构念来看,参与隔代抚养协助子女照顾家庭对于老年人而言更多是出于家庭责任和义不容辞的天伦之乐;老年人回归家庭生活,有较多可以自主安排的时间,在兼顾家庭照料的同时,希望丰富晚年生活,实现健康养生(见表3)。尽管仍有26.85%的老年人认为养老需要政府规划和主导,然而52.47%的老年人认为随着社会养老制度的完善,可以实现自主和自助养老。65.08%的受访老年人认为身体健康、生活能力较好、有充足的退休收入是实现自主和自助养老的前提条件(见表4)。休养型农作意愿的生成体现了现代城市老年人在养老生活中的“自主”和“自助”选择,在老年阶段从社会工作回归家庭,亲近自然回归乡村的生活倾向凸显老年人的养老主体性和养老理念的更新。此外,收入水平与婚姻状况会对老年人养老方式选择产生影响。
表3:最向往的养老生活是什么模样
表4:是否认为老人可以自主选择养老方式
在积极老龄化与健康老龄化的框架下,围绕城市老年人对休养型农作的认知、参与休养型农作的成因与条件,设计诸如老年人对健康、生命、社区生活环境、童年生活回忆、孝道传承的看法等问题。
调查结果显示,对乡村辽阔土地、清新空气和清静环境的向往,对童年乡村生活的回忆,以及中青年时期农耕工作习惯是城市老年人参与休养型农作的主要原因,如23.19%的受访者表示从小就热爱和向往大自然,30.22%的老年人怀念童年或中青年时期乡村生活场景,如淳朴的乡土民俗脚踏实地的劳动与收获、勤劳节俭的生活方式等(见表5和表6)。对于休养型农作是否可以成为一种稳定的养老生活方式,老年人们指出城乡医疗卫生服务均等化、孝道传承,子女和家人经济和精神上的双重支持,公益和市场相结合的养老资源配置方式以让老年人可以免费或低价享受到更多最新的养老服务,以及社区敬老型人文环境营造是关键性条件(见表7)。
表5:在城市住宅区或郊区找一小块土地种蔬菜水果或花卉会给生活带来哪些什么影响
表6:是否从童年或青年时期起就对大自然或乡村田园生活有着喜爱与向往
表7:实现“返璞归真”式的休养型农作生活最基础的条件是什么
1.城市、城郊和城中村“休养型农作”
W大爷,年逾七十,居住于西南地区某三线地级市中的一商品房小区。由于家中从小抚养的孙辈于2011年前往寄宿学校就读,W大爷退休之后的生活变得更为闲适。于是,和老伴Z大妈一起在自家居住楼房下的绿化带中的一些种植了一些蔬菜和瓜果,如今已有8年经验。耕种区域位于原绿化带中植物移动后留下的空闲地带,耕种的主要品种有:季豆、西红柿、南瓜、小葱、蒜苗、小白菜、小辣椒等,耕种面积约3平方米。据W大爷介绍,种植品种会随着季节变换而进行更换,但主体都是一些常见的“小菜”。
第一,城市社区“休养型农作”。城市里高密度的建筑空间限制了耕作行为的发生,耕种被严格限制在家庭的阳台、室内或小院小面积的盆栽、花池中。在社区公共活动空间也会偶见“占地种菜”行为,如在小区中的花坛、绿化带中的空缺地带、楼前楼后的空隙种植瓜果蔬菜。对于部分从乡村进入城市生活的随迁老年人,尤其是家住一楼或顶楼具有一定的耕种便利性,会种植葡萄、瓜豆以及饲养鸡、兔等体型较小的家畜。虽然在自我居住的私人空间内进行耕种安排,但由于会滋生细菌、产生噪音、破坏小区生活秩序等,近年来城市社区对其加大约束或管制。
第二,城郊“休养型农作”。近城乡村的地理优势在于种植的农作物可以在城中市场或地摊售卖,大面积土地流转至租地发展规模化经营的“中农”或企业手中。由于进城工作的便利性,城郊地区家计模式已由农耕收入转变为工作工资收入。城郊地区的耕种呈现出以老年人为主要劳动力的边缘化和碎片化耕种特征。城郊“休养型农作”是相对于传统的“生计型农作”而言,耕种一方面可以挣取部分自我养老费用,另一方面,耕种是早年生活习惯,老年阶段继续耕作可以让生活规律化,益于强身健体,接地气和延年益寿。
J村坐落于B市近郊,村子地理位置优越,毗邻B市最大的果蔬批发市场,距离市区仅有不到10分钟的车行距离。鉴于此,J村本村的村民大多已经告别农业,在就近的市场或前往市区打工上班。J村本村的土地大多被批发市场中的果蔬商家承包,实行经济作物的大规模种植。然而,J村本村的许多老年人由于年龄偏大,文化素质不高难以外出工作,面对家中的生活压力,在农民身份与耕种经验的驱使下,这些老年人往往会在未被承包的自留地或是自家房屋旁边,庭院中间进行耕种,耕种面积多不超过一亩。耕种作物既有自家食用蔬菜也有批发市场内比较流行的商品蔬菜。
在调研中发现,部分老年人会在种植蔬菜过程中,根据药店售卖的中草药配方,从田间地头寻找药材,晒干泡水饮用作为日常保健食用。对于祖辈耕作的老年人来说,根植于土地的不仅有老一辈生活记忆,还有生活所需的如食物和药材似乎也可以从土地上寻找到,虽然家庭已主要靠子女进城工作提供经济支持,然而土地仍然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心灵归属和栖息地。
第三,城中村“休养型农作”。相比于城市,城郊区域的空间选择有了明显的提升,然而,相比于拥有广阔土地的农村,柏油马路和部分基础设施还是给予了城郊地区耕种限制。在城郊地区开展“休养型农作”,需要进行土地的开垦与开发,在个体住房周围开垦一亩十余平方的土地进行种植往往是最普遍的做法。由于城郊地区居住人口的经济特性,城郊地区的“休养型农作”呈现出较强的自由和乐趣性。
居住在城中城地区的L大爷,十余年前因为土地流转,家中十余亩土地全部变为房地产开发商的宅基地,而告别了农民生涯。后来,L大爷在原有土地的旁边修建了几间平房用以居住和出租,并自学了修理电动车的手艺。如今,L大爷家中的儿女均已成家,L大爷的可以凭借着出租房屋的费用生活。由于居住在公路旁边,人口流动较大,L大爷日常也会在自家门前支起一个修理电动车的小摊,补贴家用。在L大爷平常支摊地区的前方有一块占地约八平方米的小耕地。据悉,是L大爷自己挖地,移土开垦而来的。现在,这块小耕地上已经有苦瓜、丝瓜、玉米等作物和月季花的生长。这些农作物和花儿都是L大爷个人的喜爱。
2.“休养型农作”情境中老年人的行动特征
“休养型农作”虽然在地域空间的分布上存在差异化的空间分布,但不同空间下的“休养型农作”均存在共同特征,其特征本质上也是判定“休养型农作”的一个重要条件。
第一,小规模和轻体力耕作。“休养型农作”发生的目的本就有别于传统的耕种农业。传统耕种农业中讲求的是通过自产自销或作物盈利实现谋生,因而多以追求大面积的规模化种植,以提高效率和效益,“中农农业”便是其中代表。凭借“半工半耕”结构下离乡村民的土地流转,一个“中农”家庭的种植土地可以达到数十甚至上百亩,通过这些土地,他们获取了收入的来源[17]。然而,对于“休养型农作”而言,耕种并不成为谋生的手段,同时年龄、身体与生活区域方面也有较多限制,故而往往更倾向于劳动强度较低的小规模化耕种。既能享受乐趣,“同时也能活动筋骨、锻炼身体、打发时间”。城市中“休养型农作”的面积一般以10平方米为限,学者曾研究发现大多居民只会开垦一块土地或是绿化带[6]136。城郊地区的种植面积稍大,一般界于10平方米到20平方米之间。而占地最广的乡村“休养型农作”所使用的计量单位也只是“分”而已。较小的种植规模是既是“休养型农作”得以成行的客观条件,也是耕种主体自主选择。
第二,以耕种为途的身心体验。休养型农作的开展过程中,老年人是具有很强的目的性的:为了使农作的行为能够开展,他们往往会进行系列琐碎的工作(自主开垦),而这些工作都是为了农作的可以实行的目标;休养型劳作是老年人们获得更深层次的精神慰藉或是追求心灵归属的途径,在更深一层的逻辑里,农作便不再是目标而以途径的角色出现,之所以开展农作是为了心中所想的实现。老年人为了心灵归属的目标而开展了休养型农作,而休养型劳作的开展并不容易,因此老年人为了实现这一次级目标,会不知疲倦地展开大量的工作。
第三,精耕细作中的生活意趣。精耕细作是我国传统农耕的一大特点,在“休养型农作”中也有所体现。相对于以往在十亩或数十亩土地之上的耕耘,小规模的耕作方式为精耕细作提供了先决条件。老年人大多有长期从事农业农村生产与生活经验,对原生态的耕种模式及绿色产品较为熟悉,在不以耕种为生计或主要工作后,精耕细作成为生活中的乐趣。不使用农药化肥、按时除虫除草、按节气耕种,悉心照料,顺应农作物自然成长规律。老年人拥有相对丰裕的闲暇时间,在土地中侍弄农作物,在劳动参与过程中集劳作、欣赏、品尝、收获、怡养为一体,增加生活中的意趣。
老年人在休养型农作情境中不以满足某一具体化需求为目标,实践中的“休养型农作”因生活空间、耕作地域、早年生活习惯、身体状况不同而呈现出差异化类型特征(见表8)。
表8 内容层面差异化的“休养型农作”类型与特征
1.流动暂居式返璞:随迁老年人习惯型耕作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经历了世界历史上规模最大、速度最快的城镇化进程。2018年末,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为59.58%,相较于1949年末的10.64%,总体提高了48.94%个百分点。“流动的中国充满了繁荣发展的活力”,当乡村成长的青年因考学、就业、安家而在城市生活,乡村老年人也跟随子女来到城市暂居或定居,构成新移民群体:进城与子女共同生活或参与家庭照料而户籍仍在农村的随迁老年人。不同于中青年时期就到城市工作的农村老年人,随迁老年人群体在城市生活的适应与融入上面临更多难题,如饮食起居的调整、邻里关系的重建、城市娱乐休闲方式接纳、隔代抚育的参与等。在新生活环境、生活方式与心理状态的调适中,部分随迁老年人通过对社区空间的利用和改造,使原本陌生的城市居住空间出现了具有乡村社区生活风貌与象征意义上的功能聚合体,成为寄寓在农耕仪式感上的心理慰藉与归属[18]。在居住社区进行“休养型农作”成为随迁老年人适应城市生活的支点。流动暂居式返璞模式下的老年人把一生的爱都给了儿女,在隔代养育过程中倾尽对家庭的爱、力量和毕生的积蓄为孩子营造城市中的家。
流动暂居式返璞型养老不只包括随迁老年人,事实上,因各种原因从乡城进入城市生活且对城市生活表现出极强不适反应的老年人均是这一耕作行为的可能主体。在具体的如耕种作物的选择等方面并无过多要求,其渴望实现的是耕作行动本身。耕种于他们而言是常年乡村生活的习惯,是生活规律化和生活意义的体现。城市生活中“休养型农作”情境的再现既是对于习惯性乡村生活的追寻,同时亦是缓解城市生活不适的途径。
2.游牧旅居式返璞:退休后返璞健康快乐和自由的生活
养生文化长久以来盛行于我国老年人群体之中,倡导绿色饮食、亲近自然、身体锻炼等健康生活方式。在亲近自然,锻炼身体等观念的引导之下,部分城市老年人开启时段性往返于城乡之间的游牧式耕作生活方式。游牧旅居式返璞是一种乐趣养生型耕种体验:首先,耕种行动使老年人的身体得到锻炼,增强体质;其次,体验式耕作使心灵恢复至舒缓而平静状态,树立积极却又闲适的生活态度;再者,耕种被视为老年人与自然、土地的交流,是亲近自然感受自然的途径;耕种经验的交流增进与同龄人群体的社会交往;耕种的作物所呈现出的自然姿态能够为生活环境增添审美情趣与自然气息。游牧旅居式返璞在意的并非耕种行为本身,而是耕种行为所带来的农耕生活体验以及对养生的促进。耕种行为是兼具康养与休闲的体验式生活场景。游牧旅居式返璞型老年人退休后收入水平较为稳定,思维灵活,对生活品质有较高追求。尤其是故乡仍有亲友或土地房屋的老年人更是乐于在游牧旅居式返璞生活中寻得乐趣。退休后通过到不同的乡村旅游,亲近自然,过着体验式游牧于城乡之间,既可以随时回到城市与子女亲人团聚或分担家务照料,又可以不定期地融入乡土生活。在耕种作物的选择上倾向于观赏性较强的或是自我喜爱的类别。当耕种行为难以达到其原本的意义期待时,老年人会选择暂停游牧旅居式耕种。
3.居家勤俭式返璞:城中村老年人持家型耕作
在传统农耕生活中,勤劳是家庭的立命之基、国家的立国之本,勤劳可以实现物质资源的获取与积累;而节俭朴素则是延续和兴家之道。在历史经验和传统文化的共同浸润下,勤劳朴素的时代精神印刻在一代又一代人的骨子里。“居家勤俭式返璞”的出发点建立在勤劳朴素精神践行。一方面,老年人重视生活开销方面的克制,减少奢侈与浪费;另一方面,老年人群体拥有较强的家庭责任感,在有机绿色蔬菜价格上涨的背景下,部分老年人希望通过耕种减轻购菜的支出或增加因卖菜而赚取的家用补贴,也为家中的安全饮食提供保障。耕种是一项长期持续的体力劳动,参与耕种行为可以使老年人减轻心中“偷闲”的感受,增加对“勤劳”的参与感。出于持家的考虑,居家勤俭式返璞情境中的“休养型农作”会根据家庭食用喜好和市场菜价综合考虑农作物的种类和收成,在耕种过程中,有较高的操作要求,强调精耕细作,绿色出产。
居家勤俭式返璞的参与主体有两大类别。第一类是有早年乡村生活经验的城市退休老年人,这一类老年人收入较为稳定,有较强的自我价值认可,对勤劳朴素也持有较高的认同。第二类是家庭物质条件较差的城乡老年人,他们多数有着常年辛勤劳作的经验,并且为家庭财富的积累作出贡献。“休养型农作”行动是老年人继续践行勤劳精神,支持家庭的方式。这两类主体存在着共同的特征,即对勤劳节俭精神持有较高的认可,并坚持以劳动参与支撑家庭生活。居家勤俭式返璞老年人不仅通过自身劳动践行勤俭持家的精神,并且期盼把“勤俭”融化到家风家德的熏陶中,使之成为持家与兴家的法宝。
老年人群体的自主性在“休养型农作”情境中得到体现,尤其是在以“休养型农作”为路径的生活环境创造中。
1.老年人居住空间选择
居住环境是个人表现自我身份、隐私和安全的区域,是受个人控制的身体与社会空间[19]。即由个体所控制的居住环境与生活环境在某种程度上是作为个体内在外化的一种表现,个体对于外在环境的改变基于个体对于内心诉求的一种回应。与此同时,个体在对自我生活环境的改造过程中也会遵循实现个体安全感,让人们感到安全空间的标准[20]。本体论意义上的安全感侧重于内心上的适应、舒适与满足。在个体与生活环境的关系中,形成了这样一种逻辑:当个体拥有对于某一具体空间的改造和控制权时,其往往会对这一空间的外在表现予以改造,使其能够顺应个体内心的倾向与需求,使个体感到安全。老年人群体外界的社会支持逐渐减弱,其生活环境与居住环境在内心中的比重逐渐加强,与家人之间的关系与居住环境的表现成为其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老年人群体更重视居住环境所带来的“安全感”,并力所能及地对生活环境进行改造。
2.“休养型农作”与生活环境再造
B大姨,今年62岁,生在农村,长在农村,育有一儿一女,毕业后都在城里工作。由于家庭条件比较差,儿子结婚买房经济压力大,16年底,B姨到了城里希望找份工作。出来城里,B姨十分不适应:“那些高楼大厦,看得我眼晕,我不喜欢这里,但是我又必须为我儿子挣钱。”在城里,B姨先后有过餐厅服务员、超市售货员和停车收费员等几项工作,“最开始的那几份工作,收入也不错,但是我受不了,我不习惯那种天天在楼和楼之间穿来穿去的日子,一棵树,一小块土地都看不到,我觉得心里不舒服。”后来,经老乡介绍B姨来到了一家位于城中小山旁的敬老院当清洁工。“这里虽然在城里,但是环境很好,到处都有土地,有树,我不会那么不习惯。”现在,由于工作闲暇时间较多,B姨将院门口的两块土地翻了出来,种了一些花生、萝卜、青菜、玉米。“有些时候自己吃,大多数时候还是和院里的大家一起吃,农村人嘛,还是要种地心里头才舒服,才习惯。我们院里还有其他好多从农村来的,我们都一起种,领导也不说我们,还支持我们。”
对有常年农村生活经验的老年人,耕种和土地是记忆中最鲜明、最生动的印象,是其生活中抹不掉的印记。然而,城市化进程的不断推行,农民进城,农民上楼,随迁老年人离开故土,城市生活诸多元素入驻老年人的生活。以随迁老年人群体为代表,许多进城的乡村老年人并不能接受突变的生活环境和迥异的生活方式,丧失了生活中的“安全感”。传统文化中“落叶归根”的情结加深了老年人对记忆中乡村的追寻。内心对于乡村生活和传统生活方式的诉求逐渐外显,“离乡不离土”,在城市中创造乡村元素成为了很多入城老年人的选择,通过“休养型农作”,记忆中的耕种与土地重新走入老年人的视野,本体安全感重新形成,“休养型农作”成为农村老年人在城市中获得归属感的落脚点与支撑点。
Z大爷,72岁,退休乡村教师。2015年,出于冠心病病发后的身体恢复,Z大爷和老伴一起搬到Y养老院,居住至今。Z大爷居住在养老院的3楼,房间外有一个小小的阳台,在阳台上Z大爷放置了几个花盆,在里面种植了三角梅、丝瓜、和豇豆。Z大爷说之所以选择这几种植物,是因为他们好看。“能把空间利用起来,创造一道风景。三角梅粉红色嘛,丝瓜花和豇豆花都是黄色的,还泛着淡淡的清香,能营造出一个比较幽静典雅的环境。”而问起问什么会种植植物,Z大爷的回答是:“我很想要一个清静的环境,自然风光好呀,没事儿种种花草蔬菜,也算是一种享福了。所以,也就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快乐了。而且吧,我还很喜欢乐器和书法,像是扬琴呀,古筝呀,我都是在这里慢慢学会的。我自己呀创造了一个词“乐道”,在音乐里感悟人生,修生养性。”在Z大爷的认知中,老了并不代表不行了,反而,很多道理很多东西,必须要有一定的岁月积淀。他很赞同老年人亲近自然,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天天写书法,练太极,每年还出去旅游,过得就是神仙日子,相比于15年刚来那会儿,我身体有了很大恢复,我觉得这与我个人的心态有关,老年人也可以活的很积极嘛。”
健康老龄化观念传播促使老年人逐渐树立起积极乐观的养老心态。在中国传统养生文化的熏陶下,健康老龄化本土化标准已在我国老年人群体之中形成,其中以亲近自然、锻炼身体最深入人心,诸如太极、书法、田园生活等活动成为健康老龄化标准下的养生举措。“休养型农作”行为亦被视为一项有益于身心健康的养生活动。曾有国外学者指出园艺活动不仅可以维持而且可以显著提高老年人的认知能力[21]。“休养型农作”是老年人在健康老龄化和生产型老龄化等理念的引导下,以实现修生养性为主旨的养老生活选择与实践,是老年人对“健康老年生活”的理解与创造。
1.特殊老年同期群与早年农村集体耕作记忆
“半边户”是指生活在建国初期“一工一农”的特殊家庭结构,在恢复社会生产和参与边疆建设开发过程中,他们经历一化三改、人民公社化运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支援大西北、建设北大荒、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建立、改革开放,从计划经济时代到市场经济时代,他们在时代变迁中有着多元化的劳动者身份与丰富多味的生活感知。在访谈中过程中发现,他们对土地和耕作有着深厚的情感,那里留存着他们中青年时期工作和生活的足迹,留存着一代人对于家国命运共同体的融入。
问:是否咱们敬老院里的部分老年人是非常怀念之前的农村生活呢?
(CX,男,老院院长):确实有一部分老年人非常怀念以前的农村生活,因为咱们现在的老年人大多数是40后,50后,甚至60后,这几代人与乡村很深的渊源。同时,他们一代人尤其是经历了从集体耕种到责任制的转变。以前大集体的时候,大家经常吃不饱。然而,到了集体制,只要努力就可以有收获,种的好,收成好,就能吃饱饭,土地在他们心里就是养活自己的来源,在很多老年人眼里,是土地养活了他们,改变了他们的生活质量。他们对土地有很深的情谊。而现在,农村就是他们心中土地的所在。在农村,一出门就可以看到庄稼,广阔天地,山清水秀。而在城里,进到房间就关了门,空间狭小,老年人对于这种生活方式很不适应。种菜嘛,也算是对以往生活和土地的一种追思。说真的,现在的农村很多地方比城市强,乡村的空气好,土地广阔,食物环保,噪声低。
出身于城市的青年,可能由于知青下乡或是响应祖国号召支援边疆而有了扎根农村的生活经验;生长在农村的青年,可能跟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进入城市。而在那个城镇化率不足20%的年代,乡村生活更是给这一群体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乡村成为了个体重要人生轨迹的载体。在乡村成长的个体因土地对其生命的滋养而对耕种抱有感恩之心;因为工作去往城市的乡村青年,乡村耕种场景作为童年生活时光留存在记忆中;曾从事农业耕作生产的城市青年在扎根乡土生活中的人生经历和奉献精神的散播而对土地和耕种产生特殊的历史感情。对于年轻时的“半边户”群体来说,一方面,乡村有特别的含义,耕种成为怀念集体生活与勤劳创造时代精神意义的印记;另一方面,“返璞式耕作”是在思想层面的一种表达,希望把这种勤劳奋斗、热爱集体和祖国的文化精神一代一代地传递下去。
2.艰苦岁月中形成的辛勤劳作精神的传递
ZDY,男,78岁,退休教师:人一生就是要是勤劳,种菜自己种了自己吃,现在很多孩子都不知道吃的东西是怎么种出来的,连麦子、水稻、玉米都不认识。但是并不是说不劳动就不好。人是千变万化的,不劳动就要读书,就要对国家有贡献,搞科技,搞国防,这些都可以呀,人是千变万化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象。读书好的人往往就为国家做贡献,读书读不好的就打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并不是一定要劳动才是勤劳呀。我最赞成的一种选择就是为国家做贡献。这个世界太不一样了,有的人一辈子吃也没得,穿也不够,肉都在外头,有的人衣柜都满了,穿不下就扔,人家有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读大学读书的人也很辛苦呀。而其他人,像是去打工的,他就是实打实的劳动,很困难,给人家干活只能人家给你多少钱,你就接到。人要活到人上人,活到人管人,自己去创造。老年人呢,他们已经习惯了勤劳,因为以前在农村的生活,所以看到花盆里空着,就松土,种菜,发现:“这里也可以种菜!”就是一种乐趣。另外也是一种榜样,自己种菜自己吃,这是一种勤俭节约,能够节约用钱。现在的老年人,他们很多一辈子都是在给后辈节约,在为儿女儿孙节约。你去看一看,我们这个小区里凡是种菜的人都有退休工资,老师或是干部,他们并不是买菜那一点钱。主要是经过艰难朴素的日子,有节俭的习惯,这些就是为后代节约。
在我国由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发展过程中,老年人们大多曾经历过较为艰苦的岁月,常年坚守岗位和辛勤劳动是维系家庭生活的基础,尤其对于参与过农耕的老年人,更知盘中餐粒料皆辛苦。进入老年阶段,在生活质量相对于从前已有显著提升后,耕作成为他们回顾自身生命历程的慰藉,正是最能反映出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农耕体现出劳作与勤俭的意义。在数以亿计的劳动人民共同努力下,中国从农业强国发展成为现代工业强国,在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中,老年人返璞农耕生活不仅是早年生活习惯的延续,也是老年人对生命历程的积极肯定和对时代发展进步的见证。
“休养型农作”的初衷是建立在城乡老年人对精神需求的追寻之上。对于精神需求,学界已有多种释义,如认为精神需求的形成是由于主体的主观心态与环境的不平衡,为了维持和恢复平衡的主观心态而产生的一种动态依赖关系和渴求状态[22],或是老年人精神需求是指内化于其内心,为派遣消极情绪感受,实现乐观、充实和尊严而产生的物质需求[23]。“休养型农作”中精神需求保障来源于老年人内心存在对某一事物、记忆较强的归属、向往与依赖,造就心灵归属,它意味着老年人步入心灵舒适区,是老年人积极情绪的重要源头,其具体内容受老年人生活记忆打磨。若这一心灵归属未能在现实生活中得到满足,老年人便会展开物质意义上的行动,重回与追溯个体的重要经历。多数参与“休养型农作”的城市老年人早年曾在农村生活过,早年生活的回忆和习得的生活与思维习惯随着时间的流淌不断沉淀并最终形成心灵眷顾。
“返璞”体现在回忆与怀念。以重要人生节点中的具体生活场景与感性记忆为内容,通过回忆、重复与再现,老年人重拾生命的意义,获取往事所带来的的自豪感,从而获取老年时期的自尊感和人生的圆满感。这一类心灵归属路径的追寻是多元的,可以归纳为对往事的追寻、对传统文化的追思与学习、对传统精神的继承与践行、重拾过去的生活方式与技能等几种类别,退休之后不因经济原因的自主就业也是部分老年人群体的选择一条途径。“归真”表现为亲近自然讲求养生、完成自己未了的愿望、继续学习文化知识和学习文体才艺等。应关注到中国传统农耕文化下农民的“生存理性”。马克斯韦伯曾指出,农民不追求利益的最大化而追求代价的最小化。相对于传统经纪人假设中个体理性被诠释为个体对于效率和效益最大化的无限追求,东亚农民群体的生存理性更多倾向于对自我生存安全性最大化的追求。部分学者认为正是由于传统农业对自然的极大的依赖性,使物质资料的获取难以保证,从而使的东亚的农民群体对于未来的生存生活持有极大的不确定意识,而更加重视生存的稳定与安全[24]。在上个世纪40至60年代出生的老年人群体身上,由于历史的传统延续和特殊的生活经历,这种生存理性的意识并未有所减弱,以至于在家境殷实的养老生活中,他们依旧选择了传统时期的物质积累手段如农耕以继续维持其心中生存的安全性。老年人群体“休养型农作”观念的产生和实践是对“机械化”“物质化”“去人情化”城市生活时段性远离,选择亲近大自然和健康生活环境,老年社会治理政策制定过程应以老年人对生命健康的向往为主旨,更加重视对老年人群体精神和社会参与方面需求的满足。
“休养型农作”情境中“返璞式养老”生活方式对老年人身体健康和家庭经济条件有较高要求。在调研中发现,部分老年人会阶段性地(如半年或一年)到乡村体验游牧旅居式返璞生活,满足对新鲜空气、无污染食物和乡土休闲生活体验;然而,由于乡村医疗卫生条件有限,加之与城市的地理距离,影响到亲情朋友相聚。因而,选择游牧旅居式返璞的老年人会在乡村居住一段时间后,仍回到城市中居住。“休养型农作”情境中“返璞式养老”体现了老年人在家庭养老和社会养老的基础上,自主和自助养老意识开始增强。在这个背景下,如何在既有养老模式基础上满足日益多元化的养老需求呢?
通过返璞式农作,“休养型农作”情境中“返璞式养老”承载老年人对过往生活的追忆和对现实生活环境创造性改变和适应,对老年人的身体健康、居住空间、经济条件有一定要求。我们应积极为老年人创造组织化和制度化的养老环境。首先,在社区组织层面给予和畅通老年人心声倾诉和反馈的渠道,及时了解老年人对生活空间环境的感知和意愿,收集老年人生活质量信息;其次,社会组织与市场化养老力量相互结合为老年人创造多元化的自主和自助养老条件;再者,社区成立专门机构采取跟访式关注老年人休养型农作中“返璞式养老”生活需求,如根据老年人日常生活保健予以跟进医疗卫生保障、安全防护、空间提供等辅助性措施[25]。此外,对于落叶归根,故土难离型居家式返璞,社区应协助老年人融入和重新适应故土的亲属网络生活,给予辅助照料。
“休养型农作”情境中“返璞式养老”现象体现老年人对生命的敬畏,对人生历程中过往时光的释怀,对晚年生活质量寄予的希望,和对美好生命旅途的延续。无论“流动暂居式返璞”“游牧旅居式返璞”还是“居家勤俭式返璞”,老年人通过休养型农作亲近大自然,找到人生的价值和意义。当老年人从社会工作岗位回归家庭,通过年轻化生活方式与中青年人的生活接轨,寻得童心和快乐,以重新融入社会。从精神层面来看,“返璞式养老”蕴含老年人对艰苦岁月中形成的辛勤劳作与持家精神的传递,体现老年人希望通过自主和自助养老联结和实现不同时代精神财富接力,体现老年人对美好老龄社会的参与构建。精神层面的返璞体现在,老年人对建立家风家德的期望,如人丁兴旺,家宅安宁,年轻一代人可以学习和接纳传统文化。老年人通过休养型农作引领家人,寻找辛勤劳动和节俭持家的农耕精神,以言传身教实现家风家德的塑造和传递。
经历建国前的艰难生活与改革开放以来的社会发展,传统中华民族精神的继承、乡村自然生活的印刻、与现代城市生活的影响交织于老年人生命历程与生活记忆,乡村和城市的过渡与适应让老年人百感交集,一方面的是生活质量的飞速提升,另一方面是不少宝贵精神流失。从老年人返璞于勤劳节俭和家庭责任精神中我们对所处的时代有更高格局和更清晰的认识。同时,亲近自然和参与农作劳动式体验养老方式对多元化养老模式有镜鉴意义。“休养型农作”情境中的“返璞式养老”是在我国养老保障制度不断完善过程中经过数十年经验积累生发的成果,它体现城市和乡村,工业社会与自然环境的协和共生,引发社会对流失的传统生活方式与传统文化的思考。家庭和社会对老年人精神层面的返璞予以关注和理解,它是时代变迁中的精神财富接力,社会层面的“敬老”是对老年人早年劳动参与社会贡献的再次认可。通过返璞再造生活环境,实现自主和自助养老,为老年人在精神养老层面的创新和创造;通过物质与精神养老保障相结合的社区养老支持体系,共享共建老年人自主和自助的养老方式参与新时代美好生活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