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蓉
〔摘 要〕湖南花鼓戏是中国重要地方戏曲剧种之一,其音乐风格轻快活泼,衬词衬腔的应用更突显了湖南民俗特色。
〔关键词〕湖南花鼓戏;衬词;衬腔;艺术审美;文化传承
花鼓戏最早源于宋代名为“花鼓”的民间伎艺,接着在明代发展成打花鼓的歌舞;随后在清朝中叶,才以戏曲的形式在江南各地农村中盛行并流传下来。现在花鼓戏主要流传于湖南、湖北 、安徽、 江西 、河南、陕西等地,其中又属湖南花鼓戏流传最广、影响最大。在湖南花鼓戏的唱词中,衬字衬腔的运用丰富了花鼓戏的音乐语汇,增强了戏曲的感染力,在表现湖南花鼓戏民俗文化中有着独特的魅力。
一、湖南花鼓戏衬词的运用
衬词,又称为衬字,是指除去有实际含义的正词之外的、不表示意义的一些字、词或者句。衬词按其字数可分为单字衬词和多字衬词,按其词性又可分为实词型和虚词型衬词。以湖南文艺出版社于2005年7月发行的《湖南花鼓戏名剧名段选》为例,其收录的30首湖南花鼓戏名段中均含有衬词衬腔,且衬词种类多样。如表1所示,我们也可以看出湖南花鼓戏中单字衬词比多字衬词运用广泛,虚词衬词比实词衬词运用普遍。
单字衬词多为语气助词,与正词相结合出现,少见单独使用。花鼓戏中的单音节衬词有哪、呀、啊、吔、 、啰、哦、呃、哇、哟、啦、唻、嘞、唉、哎、喂、哒、着、乃、唦、吧、呐等。单字衬词的运用形式主要有三种。第一,以语气助词形式现于名词之后,使语言生动、增强音乐的韵律感。如《小姑贤》选段《手扯哥嫂把话讲》中“手扯哥嫂把话讲,听我桂妹子说端详我的哥哥(呀)!嫂子(呀)!哥(耶)哥哥 嫂嫂(呀依子哟)”。第二,插在动词之间,能够烘托气氛。如《刘海戏金蟾》选段《我这里将海哥好有一比》中刘海哥唱词“走(啰)”,胡大姐唱词“行(哪)”。第三,作为介词,割裂正词,现于句词之间,起到填补乐思、扩充乐句的作用。如《补锅》选段《翻过山坡又过河》中“补锅(那个)虽然是(呃)小手(哇)艺(呀),人人见我(啰呀啰嗬喂)(咿啰呀子喂)笑呵(吔)呵(啰)”。
多字衬词以单字衬词组成较为常见,花鼓戏中的多音节衬词十分丰富,如啰嗬嗬、依呀依、啰呀啰嗬喂、索得儿一子郎当,郎得儿索等。多字衬词的运用形式主要也有三种。第一,在正词中间穿插出现,成为支撑乐句长度的重要组成。如《补锅》李小聪的唱段《翻过山坡又过河》中,就有大量衬词扩充的乐句,也更好地烘托了小聪的勤劳热情。第二,正词之后出现,扩充乐句,并将乐思发展得更加圆满。如《补锅》选段《刘大娘我笑呵呵》中:“刘大娘我笑呵呵(笑呵呵,笑呵呵哇);喂了队上的一只(一只)好猪婆,(好猪婆)。”第三,篇幅较长,可单独成为完整的乐句。如花鼓小调《放风筝》中的乐句:“哪呀哪伙哪伙咳哪伙衣伙咳伙咳,得儿子咳伙咳,得儿子咳伙咳,得儿。”多字衬词虽然在表现故事情节上作用不大,但是在音乐结构上却有着重要意义。使用的目的大多在于连贯曲调,补充和调整音节,在情节紧张度方面可以渲染气氛、烘托情绪,在人物表现上又能进一步丰富音乐形象。
二、湖南花鼓戲衬腔的运用
衬腔是指衬词的曲调,是表现唱段风格和形象的重要环节。湖南花鼓戏的衬腔除了音调有着较为固定的写作习惯外,出现的位置也有较为常见的模式。在我们研究的30首花鼓戏作品中,衬腔均出现在句中与句尾。由此可见,衬腔出现在句中与句尾最为频繁,其中句中的衬腔大多时值短小,以一个八分音符或四分音符的时值最为常见;音调多出现在商音、角音或徵音等单音上,起到连接前后句的作用,也是花鼓戏的特征性音调。句尾的衬腔时值不定,它可以是两拍的延长音,也可以是长达7小节的衬段,其作用主要表现为补充乐思、平衡乐句、表现演唱者演唱技巧等。
唱腔是戏曲重要的艺术特色,每个剧种都有其独特的润腔规律。我们对上述30首湖南花鼓戏选段中衬腔的润腔进行了分析,发现“触电腔”是衬腔部分出现最多的润腔唱法。“触电腔”是指演唱该音时后头急剧颤动,产生强烈快速颤抖,似触电一般。其次,出现较多的还有“下滑腔”,也就是音底处滑。“咳嗽腔”“哈哈腔”“锯齿腔”“花舌腔”“木棒腔”“上滑腔”等也均有出现(表2)。这些衬腔上的润腔能体现湖南花鼓戏独特韵味。
三、衬词衬腔的艺术审美
衬词衬腔巧妙组合,形成了风格独特的湖南花鼓戏,对于衬词衬腔的艺术审美,我们可以从“字韵美”“结构美”“特色美”三个方面进行解析。
(一)字韵美 湖南花鼓戏以长沙方言为基础,衬词衬腔的运用更体现出长沙方言特点与生活用语习惯。区别于普通话,湖南花鼓戏衬词,如“呵呵[huo]笑”“呼呼[fu]响”“啰嗬嗬[huo]”,这些都是拟声衬词,读音上已和普通话有较大区别,这样的读音方式极具湖南方言特点与韵味。花鼓戏《补锅》唱段《刘大娘我笑呵呵》中“刘大[dai]娘(我)笑呵呵,(笑呵呵,笑呵呵哇)喂了队上的一只(一只)好猪婆,(好猪婆)” 。从反复出现的衬词“笑呵呵[huo]、一只[za]、好猪[ju]婆”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刘大娘泼辣的性格,唱词中的俚语如“好猪[ju]婆”的使用,也更好地表现刘大娘欢喜的心情。衬词衬腔展示了花鼓戏中长沙方言的语调特点,在戏曲正词之间补充体现了方言特色的字韵美。
元代燕人南之庵的《唱论》中谈演唱韵律需 “抑扬顿挫,顶迭垛换”,这一要求在花鼓戏衬词衬腔中同样适用。长沙方言在音调和韵律上都较为夸张,演唱者在掌握方言发声规律后,结合语言音调与旋律音调方可更好表现花鼓戏的字韵美,比如沁[qin]甜滴、痛[ten]红滴、嫩[len]白滴,这些副词都是表程度、表夸张的,在演唱时一般重音都落在副词上。如花鼓戏《补锅》选段《翻过山坡又过河》中,乐句实词是“翻过山坡又过河,田园到处唱新歌。支援农业我劲头大,挑起铁房干补锅”,加上衬词衬腔的乐句变成如此演绎“翻过(那个)山坡(呃)又过河(啰),田园(那个)到处(哟)唱新歌(唱新歌啰)。支援(那个)农业(哟)我劲头(哇)大(呀),挑起(那个)铁房(啰呀啰嗬喂!咿啰呀子喂!)干补(哇)锅(啰)”。乐句中的衬词所占比重大,添加的每一处衬词均大于或等于一拍的演唱时值,衬词添加时与正词相互搭配,所用衬词是为前后正词润色而设置,使词的韵味对比更强烈,体现出依字行腔的字韵美。
(二)结构美 就衬词衬腔出现的位置而言,极少有花鼓戏衬词出现在戏首引出戏曲的,绝大部分的衬词是用于正词之后,衬腔辅助乐句从而奠定戏曲基调。如《打铜锣》蔡九唱段:“我好(哇)荒唐(哪)!”其主要的华彩就出现在最后一个衬词“哪”的衬腔上,充满戏剧性的开场为戏曲塑造了一个懊悔不已的人物角色,吸引人们的好奇心想了解蔡九到底经历了什么?还有衬词穿插出现在正词之间,如《补锅》中李小聪唱段:“补锅(那个)虽然是(呃)小手(哇)艺(呀),人人见我(啰呀啰嗬喂,咿啰呀子喂!)笑呵(吔)呵(啰)。”正词与衬词穿插出现,在衬腔旋律的映衬下十分融洽地与戏曲相结合,衬词虽多但并不突兀,反而使活泼轻松的气氛十分突出,体现出正称搭配的互补美。花鼓戏衬词衬腔可长可短,短小如单音節衬词的使用可烘托情绪,渲染气氛;较长如多音节衬词,在花鼓戏《小姑贤》桂珍唱段、花鼓小调《洗菜心》等中,有较为典型的衬词衬腔乐句,它们的出现加强了音乐形象的统一性,体现出乐思的严谨美。花鼓戏选段《我这里将海哥好有一比》、花鼓小调《放风筝》中的多音节衬词长度可达8-10小节,这主要用于戏曲乐思的扩展,正词交代完戏曲内容后音乐还意犹未尽,需要继续升华的乐思交由衬词衬腔补充展示。它让我们感受戏曲氛围的同时,还让戏曲的结构得到了扩充,戏曲的意境与音乐形象都得到了发展,使得戏曲音乐表达更完整,充分体现出整体美。
(三)特色美 花鼓戏创作多来源于当地生活,在朴实的生活中寻找灵感,所以花鼓戏衬字衬腔也多还原生活场景。《刘海戏金蟾》中的胡秀英唤丈夫:刘海哥(呵),《打铜锣》里的林十娘一口一声:蔡九哥(呃),呼唤中带上衬词,更显亲昵。《小姑贤》中的桂珍劝说母亲善待嫂嫂时说端详:桂珍今年十六岁,再过两年(妈吔)!要出绣房(哪)!若是(那)婆婆和妈妈娘一样,她打女儿你心不心伤(啊妈妈娘)?正词中带上衬词衬腔,将女儿与母亲讲道理时的认真与撒娇更妥帖地表现出来,衬腔虽短小,与衬词结合起来对正词唱段却是极好的补充。还有《补锅》中兰英唱道:手拉风箱(呼呼)响,火炉烧的红(旺旺)。和李小聪一起补锅时两人:拉(呀)拉,补(呀)补。这些衬词衬腔惟妙惟肖地还原了现实场景,体现出当地生活的特色。湖南花鼓戏中具有一些衬词衬腔的固定搭配,在戏曲中反复出现,从而突显出花鼓戏特色。如花鼓戏《打铜锣》中的唱段《实实服了我林十娘》里的衬词(咿呀咿,依子呀咿呀)在曲中出现了3次;《补锅》中的唱段《翻过山坡又过河》里李小聪唱的(啰呀啰嗬喂!咿啰呀子喂!)在曲中共出现4次。花鼓小调《洗菜心》中的(哪)采用固定的旋律进行,衬腔结构出现达到9次,具有典型特征的衬腔(索得儿一子郎当,郎得儿索)也共出现了4次。多次出现的特定衬词衬腔使得音乐乐思更集中,人物特点更鲜明。
四、衬词衬腔的文化传承
(一)语言文化传承 湖南花鼓戏其浓郁的地方特色很大程度来源于长沙方言,尤其是衬词衬腔的音调和音律。方言在湖南花鼓戏衬字衬腔中的运用,一是语言表达的需要。能够更好地表现人物内心情感和性格特征,使之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如宁乡正调《老母娘请上来受儿一拜》中,每一唱句尾部都有下行音调的衬字,用以表达儿对母所受苦难的痛心;二是音乐表现的需要。部分衬字衬腔的运用配合曲调节拍,可使声情宛转悠扬,使歌者从容不迫,且可补充乐句的元素,如《打鸟》三毛箭唱腔中的走场牌子《南山看妹想成亲》,衬词“呀伙 哟依哟”“啦伙依伙 咳伙咳”就是对唱腔的补充。方言不仅是一定区域内人们交流的工具,其内容和形式反映了当地人们的生活状态、思维方式以及心理特征,体现了当地的历史文化内涵。湖南花鼓戏以长沙方言为载体,是地方语言文化传承的媒介。
(二)历史文化传承 湖南花鼓戏历史悠久,最早源于宋代名为“花鼓”的民间伎艺,此时这种伎艺是没有情节的简单歌舞表演;接着在明代发展成打花鼓的歌舞,此时仍然不是戏曲;随后在清朝中叶才以戏曲的形式在江南各地农村中盛行并流传下来。如最初的民间小调《打鸟》《看相》,到清代末期的传统戏剧《刘海砍樵》,以至近现代生活气息浓郁的《补锅》《打铜锣》《沙家浜》等。无论是花鼓戏本身描述的内容还是花鼓戏由简到繁的发展历程,均是历史文化的体现。花鼓戏有着“传事不传奇”的特点,其音乐与语言、衬词衬腔的运用与发展,也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最接地气的戏曲历史文化。
(三)民俗文化传承 湖南花鼓戏多来源于当地生活,具有鲜明的民俗特色。湖南人民爱乐善歌、性格乐观、民风朴实,陈述具体事件的戏曲中少不了衬字衬腔的应和,有时甚至衬字衬腔成为嘴边哼唱的主体。花鼓戏与民风民俗、现实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是来源于生活,并以其特有的方式渗透到现实生活中。例如,洞庭湖发大水有花鼓戏《嫂姑忙》的戏曲;出门游玩有《刘海戏金蟾》的采莲船调;教训儿子不听话则有《装疯卖傻》中的南数板《儿子不听话》选段;若遇上女子不孕,举家求子的还有地花鼓《送子》等。衬字衬腔在花鼓戏中有着较重的分量,它反映出当地人民的语言特点、音乐风格与审美习惯,体现了当地民俗文化特点。衬字衬腔是湖南花鼓的戏重要组成部分,不仅在篇幅上有着较大的比重,在维持结构完整和体现艺术特色上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因此,对湖南花鼓戏衬词衬腔的深入研究,有利于我们进一步认识湖南花鼓戏独特的艺术美感,同时能够促进湖南传统民俗文化的传承。
(责任编辑:伍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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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2017年度湖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项目“湖湘民俗文化背景下花鼓戏衬词衬腔研究”(17C03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