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强重点领域中日双边合作面临的新机遇

赵晋平

2018年11月12日至14日，笔者应邀访问日本东京，参加第十一届中日关系研讨会。这次会议由中国人民外交学会和日本中曾根康弘世界和平研究所联合举办，中国外交学会会长吴海龙、中国前空军副司令员陈小工、中国驻日本大使程永华和日本众议院议员、前外务大臣中曾根弘文、众议院议员远山清彦、日本内阁总理大臣辅佐官菌浦健太郎等来自两国各界的代表出席了会议，并围绕东北亚局势、世界贸易、中日关系等三大议题开展对话和交流。

在“世界贸易”会议单元的讨论中，双方代表在当前全球经济形势、美国贸易保护主义的危害和加强中日双边经济合作的重要性等议题上达成了许多共识。与会代表指出，2018年10月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对中国进行正式访问，这是继2018年4月第四次中日经济高层对话在日本东京举行，2018年5月中国总理李克强访问日本以来，中日双方的又一次高层外交活动。会后发表的新闻报道表明，这场高层对话取得了积极成果，中日双方表示将共同推动两国关系在重回正轨基础上取得新的发展，双方还在中日第三方合作、东亚经济一体化与多边合作等领域达成多项共识。

笔者在为会议所做的主旨发言中强调，中日双方的关切，已经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双边范畴，涉及多项区域和多边合作议题，充分显示了中国和日本两个经济大国之间加强合作所具有的地区和全球意义。今后，中日应在共同反对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携手推动东亚地区经济一体化进程、开创“一带一路”与日本国际合作战略对接背景下贸易投资和第三方市场合作新局面等重点领域进一步加强双边合作。

一、共同反对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维护正常国际贸易秩序

在经历了长达6年的增速持续下滑困境之后，全球经济增长终于在2017年实现较大幅度回升，IMF在2018年年初曾做出预测，2018—2019年期间仍可保持向好态势。但是，自从特朗普执政以来，美国政府大搞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无视世贸规则，肆意挑起贸易争端，采取了单方面对进口钢铝商品加征高额关税、以所谓301调查为由针对来自中国涉及500多亿美元(后再度增加2000亿美元)进口商品征收惩罚性关税等一系列措施，加剧了全球贸易摩擦的风险，为正在回升中的全球经济增加了新的不确定性。

2017年年初，笔者曾经根据世界贸易组织2016年贸易统计针对美国可能发动的贸易保护措施对全球经济的不利影响进行了测算。结果表明，当年美国的进口占全球出口总额的13.2%，假如美国因保护主义措施进口下降10%，则意味着全球贸易将下降1.3%;全球GDP将相应减少2088亿美元左右，增速回落0.28个百分点。如果考虑到贸易按照产业分工链条传导过程中的乘数效应和相互叠加影响，对全球经济的不利影响至少要扩大3～4倍，即增速回落0.84～1.14个百分点。对美国市场依赖性较大的经济体受到的冲击将大于平均水平，中国和日本也在其列。尤为重要的是，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不仅可能严重损害全球经济增长的基础，还会破坏多边贸易体制和规则的权威性，为逆全球化推波助澜，许多国家将面临外部环境不断恶化的严峻挑战。

随着特朗普加征关税措施的不断升级，贸易保护主义对全球经济增长的危害实际上已经开始显现。一是全球贸易增速持续下滑。根据世界贸易组织发布的报告，2018年9月全球贸易指数降至98.6%，回落到2016年6月以来最低水平。在此基础上，世界贸易组织下调了对2018年和2019年世界商品贸易的预测。调整后的预测值显示，2018年世界货物贸易增长3.9%，低于半年前预测的4.4%；2019年增长率为3.7%，低于世界贸易组织先前预计的4.0%。二是全球跨境直接投资急剧下降。根据联合国贸发组织2018年8月发布的初步统计，2018年上半年全球跨境直接投资同比减少41%；另外，根据路透数据公司统计，同期全球跨境并购也下降了11.5%，显示受贸易争端导致全球经济不确定性上升等因素的影响，投资者预期严重恶化，跨境投资活动出现萎缩。

基于全球贸易投资下滑、市场预期恶化的实际变化，IMF在2018年10月发布的经济展望报告中，将之前公布的2018年、2019年全球经济增速预测值由3.9%下调为3.7%，对美国等许多经济体的预测也进行了不同程度的下调。与此同时，IMF还公布了四种情景下可能导致的全球及主要经济体经济增长率下降趋势的模拟结果。如果全球贸易争端按照美国已实施加征关税、继续对中国2670亿美元输美商品加征关税、美国对汽车及其零部件进口加征关税、金融市场发生恐慌和投资者信心遭受重创等四种情景不断升级，全球及主要经济体增速的降幅可能随之而迅速扩大(见表1)。

表1 美国加征关税措施对世界经济增长的影响 单位：%

中国和日本都是经济大国，良好的外部环境和正常的国际贸易秩序对于两国的经济发展十分重要。过去很长时期，中国和日本也都是各种贸易保护主义行为的主要受害者。根据世界贸易组织的统计，1995年至2016年6月期间，美国针对中国的贸易保护措施达107件，在美方贸易伙伴国中居第一位;日本为22件，居第二位;而反过来，两国对美国的贸易救济措施则要少得多。特朗普变本加厉的贸易保护主义举措，也会使中日两国与其他国家相比蒙受更大损失，这种损失还会通过两国参与的全球产业分工链延伸扩大。因此，中日两国需要坚守反对单边主义的立场，加强在WTO、G20、APEC等重要多边和区域政策协调机制中的合作，共同反对贸易保护主义，维护正常的国际贸易秩序，为世界各国创造更加有利的贸易环境和机会。在第四次中日经济高层对话中，中日双方讨论了世界经济形势，并在共同维护多边贸易体制、推进经济全球化进程等方面达成共识，具有积极意义。但是从国际社会的期待来看，日方对反对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的态度还应当更加鲜明，并采取更加积极的措施。

二、携手推动区域自由贸易协定谈判取得新进展

区域经济一体化是全球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促进全球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具有积极意义。2017年以来美国政府的政策转向，导致TPP、TTIP、TISA等一些高水平区域多边和诸边自由化进程受挫，为区域和全球范围内的贸易投资自由化进程蒙上阴影。但由于大多数国家的努力，区域贸易协定生效、签署和启动谈判的数量仍在增加，2018年又新签了5件，截至2018年12月底已累计达到309件(见表2)。在日本的力推下，美国以外的11个原TPP成员正式签署CPTPP协定，并已于2018年12月30日在6个成员国正式生效，亚太区域多边贸易安排群体中又增加了新成员。另外，日本和欧盟之间于2018年7月正式签署EPA协定，并将于2019年2月正式生效。中国与贸易伙伴商签自贸协定也取得了新进展。值得注意的是，在东亚地区经济一体化方面最值得期待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谈判在最近两年并没有按照预期的那样取得实际进展，结束谈判的时间也一再延迟。在这个问题上，作为参与谈判方中两个最大经济体，中日两国应发挥积极作用。另外，中日韩自贸协定谈判已持续多年，但不断受到相互之间政治关系的影响而难以取得实质性进展。因此，如何尽快使RCEP和中日韩自贸协定谈判达成一致，为推进亚太自贸协定夯实基础，这是事关东亚各国制度性合作大局和经济全球化走向的一个重要问题。

表2 全球已签署并存续的自贸协定件数(截至2018年年底)

中共十九大报告已经明确作出部署，着力实施高水平贸易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政策，推动包括RCEP在内的多边、双边自由贸易进程。日本应在进一步提升CPTPP的开放性、包容性和透明性的同时，把推动RCEP谈判作为推动亚太经济一体化进程的优先目标，采取更加积极主动的措施。中日两国之间的合作对于加快RCEP谈判进程也将产生重大影响。2018年5月在日本召开了中日韩领导人会议，加速中日韩自贸协定谈判成为此次会议的重要成果之一。希望中日两国都能发挥建设性作用，为尽早达成谈判成果制定更加明确的时间表和路线图。这将有助于形成东北亚地区合作新格局与经济增长新动能，引领东亚地区经济一体化进程持续健康发展。在第四次中日高层经济对话中，双方在付出更大努力加快推进中日韩自贸区谈判，并与其他成员共同推动RCEP谈判早日结束方面达成了一致意见。今后的重点在于如何加快落实。为此，必须加强与相关国家之间的对话和政策协调。

三、开创中日相互投资和企业第三方市场合作新局面

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以来，共建“一带一路”已成为国际社会的广泛共识，并且在参与各方努力下取得了许多实实在在的成果。但近几年，在包括欧洲、日本在内的一些国家出现了一些表示质疑和排斥的声音，尤其是一些西方政治家给“一带一路”贴上地缘政治的标签，或以中方必须提高透明度等为理由，拒绝给予明确的支持，甚至阻挠本国企业参与和中方企业在“一带一路”共建合作活动。

习近平主席在2018年博鳌亚洲论坛年会开幕式主旨演讲中强调指出，共建“一带一路”倡议源于中国，但机会和成果属于世界，中国不打地缘博弈小算盘，不搞封闭排他小圈子，不做凌驾于人的强买强卖。他还说，“一带一路”建设是全新的事物，在合作中有些不同意见完全正常，只要各方秉持和遵循共商、共建、共享的原则，就一定能增进合作、化解分歧，把“一带一路”打造成为顺应经济全球化潮流的最广泛国际合作平台，让“一带一路”更好造福各国人民。

正是由于共建“一带一路”在打造国际合作新平台、增添经济发展新动力方面的重要作用，将能够为发展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的经济全球化注入新的动能。作为经济全球化的受益者，中日两国将会从“一带一路”和亚洲区域合作对接中更多分享机会和成果。

例如，在跨境投资方面，日本在2016年公布的一项战略规划中包括了促进引进外资、5年内实现外资存量翻番的目标。在“一带一路”合作背景下，中国企业对外投资正在逐步增长，这为日本吸收外资，尤其是中日两国加强在其他国家的第三方市场投资合作创造了很好的机遇。统计显示，目前中国在日本投资虽然增长有所加快，但总体规模还比较小，今后存在较大扩张空间和潜力(见表3)。近年来，日本面向亚洲、非洲等发展中国家的直接投资在全部对外投资中的比重明显降低(见表4)，这与这些地区的巨大投资增长潜力和日本自身制造业海外扩张需要不相适应，也和发展中国家基础设施薄弱、投资环境较差有着直接的关系。今后存在投资重点回调的必要性和条件。“一带一路”设施联通建设将有效改善许多参与共建发展中国家的交通和物流条件，中国国内开出的中欧班列就是这一成果的一个重要体现，可为日本企业利用初步形成的立体式交通基础设施网络，缩短往来于日本与中亚、欧洲等地之间的货物运输时间提供十分便利快捷的国际大通道。此外，通过和中国企业在第三方市场合作，将会有效发挥优势互补作用，为两国企业和投资东道国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从中国国内来看，正在推进的自贸试验区和自由贸易港建设，将在服务业开放和营商环境建设方面取得显著进展。例如，2017年中国新设立外商投资企业35652家，其中6841家集中在11个自贸试验区内。这些自贸试验区以不到1320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吸收了占比近1/5的外商企业，充分显示了自贸试验区在开放方面的制度性优势。中国大幅度放宽市场准入、创造更有吸引力的投资环境的积极举措，将为包括日本企业在内的各国企业创造更多贸易和投资机会。

表3 日本吸收外资存量的国别(地区)结构 单位：亿日元，%

表4 日本对主要发展中经济体投资占比 单位：%

日本安倍首相成功访华，两国领导人在加强中日合作方面达成了许多共识，其中包括了促进两国企业开展第三方市场合作的重要内容，表明日方已充分认识到日本企业国际化促进战略与中国共建“一带一路”倡议相互对接，为两国企业在更广阔市场的投资贸易合作创造有利条件的重要作用。关键在于今后如何在已取得共识的基础上，加强沟通和协调，建立经验与优势条件分享机制、促进具体项目对接和合作，为两国企业带来商业机会的同时，为第三方的经济与就业增长发挥积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