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口大歌

2020-08-11 07:32萧忆
延安文学 2020年1期
关键词:道长青云

萧忆

一瞬间,那黄浊的洪流就飞跃而起。然后伴随着滔天的怒吼,跌落在落差四五十米的石崖之下。从此,平静的流水,再也不似闺中的绣女,一反之前给人留下来的印象,宛若一堆堆视死如归的兵士,面露狰狞,吼声震天!

你可能不曾知晓,这是黄河的另一种姿态。

从巴颜喀拉山脉出发的涓涓细流,一路敞开胸怀,接纳着从或是荒原,或是石林,或是沟壑流浪而来逶迤如蛇的枝枝蔓蔓,一路温暖如春,如佛家般慈悲,如草原般豁达,如蓝海般旷远。在苍茫的戈壁之地,你忍受烈日的灼热,默默无语;在无垠葳蕤的宁夏平原,你沐着细雨,内敛幽静;在敦厚的黄土高原,你直面天下,将污浊揽入血液,只身孤独。一路安然而来,不管周围是瞠目,还是结舌,是欢颜,还是愤懑,你都孑然一身,踽踽而行。

我们的母亲河啊!你健硕的体态之内,究竟暗藏了多少仁心,多少怜悯,又有多少的无所畏惧。

你听,那震天响的鼓声在黄河岸边,此起彼伏。持鼓槌的汉子,素面凝重,黝黑的肌肤之上,青筋凸显,一条炽烈的红色丝带随风飘曳。一声急似一声,如暴雨降落,如巨浪嘶吼。一抹着大红大绿衣衫的婆姨们,手持彩扇,踩着鼓声,那秧歌就扭成了一朵朵恣意绽放的牡丹花,朴素之中见华贵,妥当之中见万变。

有牵驴的陕北老农,头上挽着被岁月提炼成枯黄的毛巾,拳头大的英雄结就在额头晃悠着,听到那鼓声,那毛巾也似乎要跳出来,在黄河边上,舞一舞,跃一跃。

有噙着唢呐的汉子,鼓着古铜色的腮帮子,把岁月凝聚成浩然之气,在指尖的摁按下,吹奏出震人心魄的调子,那浑朴苍凉的调子,直引得鹰隼在天宇盘旋,划下无数个同心圆,直引得蓝眼睛的外国人止步顿足,凝固成一座聚神的雕塑。

这才看见,那如男根一般坚韧地插入天际的石碑之上,遒劲的笔触记录着黄河在此地威震八方的大名:壶口。

雄浑的壶口,壮美的壶口,令任何文字在它面前,均显得苍白无力,单薄若纸。一波又一波如潮水般涌来的观光者,临着壶口的时候,总是呈现着两种姿态,他们在短暂的欢呼之后或是安然伫立陷入久远的沉寂,或是眼睛一酸潸然泪下。没有人会想到,柔婉的细水竟然能激荡起如此的蓬勃之势!

就是這一汪浑浊的黄河水,它哺育着一代又一代炎黄子孙,迎着朝阳,扶摇而上,让这支东方的古老人民,永远都傲然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

就是这一汪浑浊的黄河水,它蘸着一个又一个四季的轮回,伴着匆忙的时光,让这块炽热的土地厚重又厚重,深远又深远。

就是这一汪浑浊的黄河水,它把所有的凄楚咽下,所有的艰难咽下,所有的不堪咽下,只待红日喷决而出的那一刻,为举世所瞩目。

你定聚集了千年万年的日月精华,才让黄帝陵的松柏,枝繁叶茂,万古长青。你定是凝结了千般万般辛酸和辉煌,才让960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之上,温润如春,安泰祥和。

不敢去奢求,你的万丈豪情,我且不及你的十万分之一。今日,我只愿驻足于此,受着你的洗濯,受着你的澎湃,然后安静地看着你向你致敬,然后安静地匍匐在地向你膜拜。我曾在很多地方,与你有过深情的凝视。在河西走廊兰州锈迹斑斑尽享岁月的中山桥,在腾格里沙漠边缘的中卫黄沙滚滚的沙坡头,在大青山脚下包头群鹿追逐的浅滩,在吕梁山西麓的石楼辛关镇裸露的岩石上……平视、俯视、临船对视,不同的地方,我采取不同的方式与你重逢。在兰州,你是委婉的;在沙坡头,你是浪漫的;在包头,你是恬静的;在石楼,你是瑰丽的。如今,秦晋之地的壶口,我在饱含温情的午后,正虔诚地向你行着注目礼……

深居林立的楼林间,曾经弥散于耳际的聒噪,让我心烦意乱,寝食不安。我从没想过,聒噪也可以是一种大美。

我们的母亲河,在壶口一改平日的慈眉善目,端雅谦慧,如虎啸般响彻瀛寰,震动宇宙。这不正是千百年来泱泱中华的性格吗?平静,是因为我们热爱生活,但绝不代表我们软弱可欺。我们珍爱和平,守护和平,但我们从不惧怕凌驾于和平之上的饕餮外敌。当我们的土地无情地被他们践踏,我们定会同仇敌忾,面对炮火,哪怕只剩一副血肉之躯,也要勇往直前。正如国歌中所唱的:我们万众一心, 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这是一种无所畏惧的精神,亦是一种傲雪凌霜的气魄!

有人说,如果你想了解中国,那就看一看黄河吧。是啊,作为华夏儿女母亲河的黄河,正是我中华民族的精神脊梁。它曾辉煌过,它曾流血过,它亦曾哭泣过,但它从未放弃过。尤其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当我们的大好河山被侵略者占有,炮火连天,满目疮痍。黄河,连同亿万万人民,却流溢出坚韧不屈的豪迈气概,在共产党人的领导下,一雪前耻,让中国人民,再一次站立了起来。

水花四溅,盎然向前。黄河壶口,壶口黄河,你是盘桓在华夏大地的一首大歌,唱响整个世界,你是流淌在我们身上的血液,融进大地的情怀!

你听,《黄河大合唱》在雄奇的壶口瀑布的伴奏下,正豪情万丈,起伏跌宕,无往不胜。

朗月润青云

夜色变得凝重了起来,在北方的十月。

森森林木掩映下的青云寺观,此刻是恬静的。它就像是榆佳路上挽成的一个线疙瘩,把一条逶迤而来的公路,拴在苍茫的黄土峁梁上,任过往的车流滑动如水的岁月。有悦耳空灵的风铃声像三月里的一阵柔风拂来,皓月下渐入深寐的寺观青云愈显深幽了。顺着陡直的台阶拾阶而上,如丝绸般绵软的夜空生出不绝的寒意。双手不敢扶石栏,刺骨的凉意,我且不能忍受。只是伴着我渐趋粗重的喘息,缓慢地移动着。我的身后,是如刀斧劈开的山谷。山谷间零落的屋舍内,一盏素灯耀着昏黄的光色。这个时候,定是一家人围拢在桌前的就餐时间。或许没人会想到,我会选择在这样的时刻,攀缘而上。而凉夜揽胜,竟也感触颇多。

石阶陡直,百姓谓之神路。亦有神路走一走,灾难都没有的民间说法。这从系在石质扶手上红的黄的平安带就能看出来,一条条缠绕其上,一直朝着山巅的寺门而去。香客的美好祈愿,就这样驻留在青云山上。像是绾一条平安带就能释怀了心中的重负。石阶两侧,种植着苍翠的松柏,即使是在良月,也沁散着浓郁的蓬勃。石阶上有梧桐的落叶,一片片趸积在一起,让人心生些许秋日的萧索。每一脚踩下去,就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从地面渗出来。已近十五,硕大的朗月正悬游在山谷上空,大地被耀得一片雪白。携一缕月色,我把世俗的烦杂就地摒弃。让聒噪的心域除却垢污变得白璧无瑕,只留一身孑然,蘸着袅袅禅意安享月夜。

行至中途,远处突然隆起一座小山,有凉亭端坐山间。飞阁流丹,玲珑剔透。远处观望,宛若一位身裹素衣的僧侣,正交脚禅坐。凉亭对着是远山模糊的轮廓。远山的线条是单薄的,如纱衣,如轻雾。此时如有灯光,我真想悠然坐于亭中,在云层卷舒之间,在花开花落之间,在孤月圆缺之间,着一卷清书,仰观天地之变,俯视人间悲欢。我想,那便是古今文人共同的期许吧。

还没从兀立与山巅别具一格的小凉亭缓过神来,一尊巨硕的汉白玉观音像就这样猛地扑入我的眼帘。月光下,她雍容淡雅,仪态恬然。顺着站像望去,观世音那双澄澈的眸子,宛若闪动着明丽的柔光。面对芸芸众生的苦难坎坷,她挥动纤细的柳枝,救苦救难。我的步伐已不自觉地朝着塑像走去。三层青石铺就的底座上,雕龙画柱,俊荷绽放。托举着汉白玉观音像的小山包,像一尊古朴的香炉,突兀于沟谷之上。又如向前探出的飞檐,似乎就要腾云驾雾,飞跃九霄。伫立于此,泛黄的远山和澄明的天宇,以及蜿蜒于沟谷的小河,虽不算太高,却依然有激越的豪气蔓延周身,让人心生吟诗茗茶的雅兴。如此,这尊汉白玉观音像的选址,是极致的。远山如黛,近水含烟,皓月悬空,含风漫步,顿感此刻的舒畅以及人生的坦然。有钟声从青云山传来,声音纯澈,绵厚瓷实。我自觉双手合十,眼神静穆,那佛家的禅和道家的道,儒家的和,如一场霏雨,将我沐浴。我心生诧异,眼前,似乎出现了万亩秀湖,水面淡静,烟云缭绕,有细鸟时而翻腾,时而点水,时而低吟。这样的意境何其妙哉,何其美哉。睁开双眼,如水灌顶,周身舒展,心域纯澈。

俯身捡拾一片槐叶,它通体橙黄,颇具质感,春生夏茂秋落,如人一生的浓缩。来时悄然,去时无语。那一山一河的娟秀,那一花一世的芬芳,那一春一秋的流转,在叶落的一瞬,瓜熟蒂落,如此时夜色的静谧,无声无息。我把这枚被佛道儒浸染过的小小黄叶安心地放入兜里。一片细叶,却撼动了我内心的价值观。转身的那一刹那,身边的观音像不知是否觉察到我内心的向往。向往一泓湖水的清洌,向往一朵莲花的端雅,向往一片叶落的无声,向往一卷诗词的厚重。只是尘世纷繁,有些人情,有些世故,终究难以割舍。此刻,我便更加钦佩那一袭素装,了断红尘久沐佛音的僧人了。在木鱼的声声脆鸣中,在经书字字的晕染中,不问世事,茕茕孑立,踽踽而行。他们不畏权贵,不争名利,清心寡欲,了然一生。他人笑我太痴狂,我笑他人看不穿。或许,人生来就应如此,看淡纸醉,忘却霓虹,赤条条而来,淡然而去。人世繁华,如过眼烟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一声沉稳的钟声,又一次从青云山像流水一样漫溢出来,我从沉沉的思虑中爬出来,踏着石阶,继续夜行。青云山寺院的建立,溯源史话传说,还有一段很传奇的故事。

话说旧时青云山名曰骟马川。有一年夏天,雨水连绵,久久不绝,洪水肆意,波浪滔天。骟马川的河水中,突然出现一尊真武祖师的塑像,其神态和善,通体金黄。真武大帝又称玄天上帝、玄武大帝、佑圣真君玄天上帝、无量祖师,全称真武荡魔大帝,是传说中的北方之神,为道教神仙中赫赫有名的玉京尊神。道经中称他为“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简称“真武帝君”。如此大神光顾骟马川,百姓皆以为天现灵光,遂把塑像抬到山间,并众筹资金建起一座小庙为真武祖师遮风避雨。青云宗教圣地的雏形由此显现。小庙建起后,香火旺盛,香烟缭绕,日渐显灵。而颇为怪异的是,总有一片青云罩于小庙之上。于是,人们便把骟马川唤作青云山,骟马川的河水唤为青云河。青云山由此得名。从此以后,因洪水泛滥,历经三次搬迁,最终坐落于现址。民国期间,青云山大兴土木,逐渐成为陕北最大的仿古宗教建筑群落之一。

循着石阶而上,一座木质牌楼在视线中隐现。粗喘的气息,加速的心跳,如同敲击兽皮鼓面跳动起来的物什,似乎要把我的周身扯得支离破碎。也许正是这样,才显得香客是虔诚的。我努力平息着心跳,炽热的脖颈上一滴滴汗水正在沁出。索性坐在冰凉的石阶上,歇息下来。望着攀登的台阶,直上直下,形如搭在山梁上一具木梯。山下,曲折而行的青云河在月光下泛起点点银光,一直延伸到目所不能及的视线边缘。我回头望去,那尊高达数米的观音像面南而立,此刻她肃穆的视线正和我的视线交织在一起。片刻之后,我站起身来。木质牌楼上的朱漆,由于年岁长远早已脱落。石质的底座表面斑驳,似有暗绿色的苔藓生于缝间。

越过山门牌楼,青云寺观的全貌就这样从容地展现在我的眼前。好一座恢弘的建筑,高低错落,遍布山间。东为青云观,西为青云禅寺,二者融为一体,互相交汇,双占鳌头。而青云禅寺的建筑风格甚是别具。远观外貌,简直就是一座西式建筑,再仔细端详,民国的建筑元素却不时点缀,说是中西合璧倒是恰如其分。而青云观的建筑风格,则为中国传统古建筑风格,布局谨严,铺排得当,林木繁茂,古色古香。漫步于青砖铺就的小径之上,借着月光,缓慢前行。所见到的一窗一景,已令我目不暇接。心中不免升起一股莫大的狐疑,偏于一隅皆为连绵起伏的黄土峁梁上,竟然藏匿着如此雄浑的古建筑群,它生得如此俊秀,如此绝伦。而青云的草草木木砖砖瓦瓦,就这样活脱脱地出现在视线中。放眼望去,楼台殿阁,此起彼伏,砖雕石刻,鬼斧神工,线条柔美,栩栩如生。那高超的技艺,绝美地呈现在我的瞳孔里。顺着一条约莫四五米的砖洞前出后,空阔的院落里,数棵古树,巍峨而立,遮住大半个空間。那树,目测起码得两人伸直臂膀才可圈住。砖砌的戏台,就端坐于这片空阔之地的南面。戏台前台系台梁式屋架,单檐卷棚顶,琉璃瓦覆着,琉璃牡丹砌脊,两端有龙头兽高翘。戏台上,曾演绎过多少悲欢离合忠勇奸佞;台下,曾有多少看客凝神贯注,以古照今。在陕北,戏台上演绎的剧目多为山西的晋剧。陕北地处陕西最北,关中文化在这里已是强弩之末,影响甚微。反倒是与陕西隔黄河相望的晋地文化,却在这里“耀武扬威”。旧时,江南的说书是人们喜闻乐见的感知世界的形式。而北方,戏剧则是最重要的传播舞台。在陕北,几乎大大小小的庙宇每年都会迎请到山西的剧团,虽然直到今天还是诸如《打金枝》《空城计》《铡美案》等演绎了数百年的剧目,但经久不衰,愈演愈“烈”。每到庙会,周围数十里路上的百姓,放下农活,携带木凳前来看戏,烧香拜佛,祈愿平安。庙会当天,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挥汗成雨。摊贩们叫卖声声,此起彼伏。青云山的庙会为每年的四月初八。俗传四月初八是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的生日,是佛教的佛诞节、浴佛节。四月八当天,寺院僧人多以名香泡水灌洗佛像,放生鱼类、龟类,并举行盛大的诵经活动,祈愿天下安定,百姓安居。而青云禅寺和青云观已融为一体,四月八当天,寺宇和道观同时庆祝,佛僧讲经,道士论道。彼时,诵经声,木鱼声,吹笙声,锣鼓声,人声交织如林,热闹非凡。前来的游人,也不管佛道,抽签问卦,烧香叩头,好不自在。

而冬日的青云,算作是一年最为清闲的时刻。寒风骤起,草木凋零,落叶飘飞,少有人会选择这个时节前来。青云,也回归了本真,在月色的笼盖下,烛光隐绰,肃穆庄重。此刻,甚至能听到飘落的树叶引来的丝缕细音。风也止了步,铃也停了声。就在烛光的飘忽间,静嗅檀香,心无外物。有道士着青色长袍,发挽道髻,穿梭其间,表情素然,举步飘逸,举止间可见仙风道骨,最是胸前那低垂的苍髯,起伏飘荡,甚是从容。道长走过庙门,四处打量一番,便退步将殿门关闭,哐当一声后,万籁重归雅静。见我只身一人,向我走来,似乎身披皎月,衣着星辉。

我问,久闻青云真武大殿蜚声北方,可否前去瞻仰。

道长与我一步之遥,说,秋日道观,处处萧瑟,鲜有人来。刚才见你进了道观,我无心打扰,只是时间已晚,才不得已前来闭门。

我这才清晰地看到道长的模样,仔细端详,道长年岁大概已近耳顺,却慈眉朗目,肌肤红润。在那双深陷的眼眸里,闪现着这个年龄段少有的明澈。

我说,闲来无事,听闻青云景观明媚,故前来增长见闻。无奈时间已晚,看到道长闭门,心中顿时着急起来,因亭台楼宇,处处为景,故行动迟缓,还没见到真武大殿。

道长听后,稍作停顿,然后告知我可带我去参观。

我心中刹那间亮堂了许多。来青云,真武大殿是不可不去的地方。跟随着道长的步履,穿过迂回的走廊砖拱,很快,一座瑰丽无比的大殿出现在我的视线。

道长说,真武大帝是掌管北方的大神,太上老君的八十二次化身,托生于大罗境上无欲天宫之净乐国,是国王之子。净乐国善胜王后梦见自己吞日而孕,怀胎十四个月之后,生下一子。太玄从小就聪慧无比,尚在年幼便可熟读各种经典书籍而过目不忘。国王和王后将其视为掌上明珠,然而,太玄只想修行,且一心向道,并发誓要扫尽妖魔。后来入道,民众称之为真武祖师,百姓俗称祖师爷。

听着道长娓娓道来的介绍,我的视线,默默地扫射过真武大殿前的一草一木。道长推开真武大殿,扭亮灯光,一尊巨硕的金身真武大帝撞进我的眼帘。塑像线条柔婉,表情肃穆,眼睛直视前方。大殿四壁饰以精致木雕、壁画,每一处都巧夺天工。壁画人物线条饱满,表情多样,或是慈眉善目,或是皱目深思,或是呲牙咧嘴,或是瞠目欲吼。壁画上人物如生,鸟兽欲飞,处处显现着工匠的卓绝技艺。

道长说,你多来看看是有好处的,尘世太烦躁,在这里可以清心养目,不问东西。

道长一语中的,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行走于青云,闻听鸟啼,细看云卷云舒,也是人生的一大乐事。我耳目一新,听得入迷。

道长说,青云寺观在民国时期全面扩建,由陕北镇守使井岳秀等人倡导,先后邀请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先生、陕西著名水利学专家李仪祉先生等参与,重新规划扩修,从1919开工建设,到1932年竣工,前后历时十三年,形成了集道教、佛教与儒教于一体的大型寺观。抗战时期,著名爱国将领马占山、邓宝珊等人驻榆期间,也经常到此拜佛诵经,祈求百姓安定。

道长轻抚着长髯接着说,青云人杰地灵,山体突兀挺拔,向南自然延伸。如果俯瞰全貌,形如神兽大鳌匍匐前行。青云观和青云寺就坐落在大鳌的脊背上。这硕大的脊背,占地四十余亩,大小殿几十座。今日已晚,若有機会,可以前去参观五脏六腑殿,这是全国唯一的一座神殿。青云观誉为全神殿,凡民间有的神灵,均可在观内寻得。

夜色渐浓,朗月悬空,天高风清。

道长的一番介绍让我对青云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若是白日,我定会找个位置远视青云,一睹大鳌的风采。告别道长,顺着砖路,我独自前行。见一屋舍内,青灯隐隐绰绰。从窗外可辨,窗内坐于土炕的人士,正在躬身细阅,我不敢叨扰,加快脚步,朝直入天宇的万佛塔走去。

万佛塔矗立于青云寺观的最北边。佛塔却不似寺观内的楼宇那般黯淡。为了发展旅游吸引游人,佛塔周身被点缀上了璀璨的灯光。灯光时而交错,时而远射,如梦如幻。驻足塔下,塔的巍峨和磅礴,瞬间袭来。万佛塔建筑年代不详,疑为明清建筑。属八角十三层楼阁式,矗立于大地之上高达四十八米,直插云霄。佛塔为旧址新修,崭新如初,颇为壮观。驻足塔下,顿觉自身渺小如粟。仰望苍穹,如雪的月色宛若流淌的冰河,漾动着细碎的柔光。

踩着被岁月磨蚀掉棱角的砖路,偌大的慰藉填充着我的心域。这种感觉,如卷云般袅袅,如水流般潺潺,如春雨般绵绵。此时,那轮朗月正悬于寺观的正上空,如飞瀑一样流泻下来的银色光芒,轻柔地遮掩在青云寺观。时有车灯透射过来,把青云耀得分外迷离。

行至此,我越发感到此行的必要了。人,一声啼哭中来到世界,面对周围不解的表情,不知所然,随后风栉雨沐,在保持了初心的同时,也沾染了社会些许的尘垢。《黄帝内经》中《素问》曰: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说的是黄帝小时候便天资聪慧,能读典籍,思维敏锐。引申到芸芸大众身上,也可理解。人生下来,天资是相差无几的,随着日后的成长,有些善于学习,有些懒惰贪玩,懒惰贪玩的便忘记了本真,善于学习者把本真发挥得愈发茁壮。最后人与人便差之千里。实时回归生命的本真,则优而学,污则弃之,修身养心,实现人生抱负。静下来,慢下来,在一缕清风中,一抹余晖中,一朵花开中,一声鸟啼中,一片叶落中,领略别样的乐趣,体会曼妙的人生。

被月光浸润的青云寺观,此刻,悄然沉睡。而那流溢在草木间的檀香,却愈加幽香、雅润、芬芳……

责任编辑:魏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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