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世界”里的光明书写(评论)

2020-08-06 14:59陈冬梅
福建文学 2020年6期
关键词:诗性诗意人类

陈冬梅

90后盲人作家吴可彦的儿童科幻小说《地球少年》,相比其之前的《星期八》和《茶生》两部长篇小说,既保有在作品中一贯介入现实而又超越现实的某种形而上的思考,同时又洋溢着他在《八度空间》和《血河集》中跃动的富有诗性的情感。令人更为欣喜的是,在《地球少年》中,吴可彦以纯净的视角塑造了儿童世界的审美艺术,将现实中沉重的问题和思考都融入童真童趣之中,无论是小读者还是大读者,都能轻松地与作品对話,留下充满美好与善意的印记和思考。

《地球少年》讲述了138亿年前,人类生活在极小的原球中,四个小朋友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却迷失方向,误闯宇王宫受到宇王卫士的追杀,幸运的是他们居然是可以驯服神兽的五行少年中的四位,得到了神兽们的保护。因不忍看到在时间城堡里时间少年不能移动,善良的少年们决定帮助他们在“光海”启动时间开关,但由于操作不当导致了宇宙的大爆炸。他们在星球中历尽了各种磨难如火灾、地陷、冰灾、水灾等,同时也面临着各种情感的考验,最终是爱战胜了一切,共同创建了一个充满爱、尊重与宽恕的星球——地球,人类在地球上幸福平等地生活。

一、神话思维与科学思维的人性探究

雅斯贝尔斯认为“轴心时代”是人类文明坐标的原点,苏格拉底、柏拉图、老子、孔子等先贤们创立各自的思想体系,共同构筑了人类文明的精神基础。时至今日,人类仍然依附在这种基础之上。但是,科学技术的发展破译了人类与自然众多的玄机。现代科学用缜密的计算与推理构架了人类的生活方式和宇宙间的运行规律。人类社会实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与突破,与此同时也逐渐失去了对自然和宇宙的敬畏。轴心时代是一个产生精神天才的时代,而如今我们则生活在一个产生科技天才的时代。不可否认,人类在享受高科技带来的便利的同时也正在接受它的报复,人类所面临的许多困境的背后隐藏着的是更深的精神危机。吴可彦的《地球少年》正是对科学技术进步及人类未来走向进行了反思和叩问。

吴可彦在《地球少年》的主题表现中融入了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并寄予了美好的愿景。少年们在历险中,发生了一种集体的无意识的改变,面对困境和挫折,面对一个又一个的挑战,他们不屈不挠、互助互爱,冲破了恐惧、懦弱、狭隘的束缚,完成自我蜕变;整个童话中一直到结尾才知晓的五行少年中属火的利特,将那个在美丽地球上得到宽恕却不甘只当乞丐、企图用研发出来的核武器摧毁地球的宇王,一起带上飞船去引爆,用自己的生命守护了地球的平安。这些情节的推进无不体现着作者对宇宙万物的爱意。对于读者而言,通过这些暖心的情节,则更直面感受平凡的美好和生命的意义。小说产生了“化教于美”的教育作用。但吴可彦深知,外部环境的诡异多变,是他根本无法消除的潜在变量,正是这种外界的不确定性暗示着少年成长的多重挑战,所以他在结尾潜伏着将来的不确定性。

《地球少年》中,吴可彦大胆地在科技元素中注入神话元素的文学书写,童话与神话的同构方式让我们回到自身与宇宙统一的时间点,去重新寻找看世界的方式。童话中所倡导的主题“爱、尊重与宽恕”,这三者恰恰是人类、自然与科学最本真的承载。神话思维作为一种人类记忆深处永恒的“原型”思维记忆,它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就是科学技术的母体,它是否能为当下科学无能为力之处提供某些解决路径或开出良方呢?

在“乌托邦精神已死”的现代社会,神话传说里的智慧和对人性、自然的敬畏,能否为当下精神焦虑日益严重的人类提供相应的借鉴,或者起到一定的舒缓作用呢?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汲取神话思维的童话,无论是对儿童还是成人,都扮演着一种心灵魔法师的角色,人类需要这份童真和信念。

二、“儿童本位”的叙事语言

法国思想家卢梭是“儿童本位”思想的倡导者,他在《爱弥儿》中说:“大自然希望儿童在成人之前就是儿童的样子。”提出儿童文学创作者应在了解儿童的基础上,尊重儿童丰富的幻想力。吴可彦有特殊的人生经历。他有着光明而美好的童年,这是他用眼睛洞察美好的时光,童年在他的生命中有着非同常人的深刻和珍贵。13岁时因眼疾失明,上帝关闭了他看见光明的通道,却又给了他澄明而锐利的“心灵之眼”。《地球少年》是他从生命中这弥足珍贵的有色童年出发,揣着一颗纯净、善良的童心书写人性和对自然的尊重,开启读者对于科学和未来新的想象空间,同时也提供了新的思想层次和意蕴。

面对生死、善恶这么宏大而沉重的话题,吴可彦用“笨蛋,他是坏人……可是,坏人也不应该被烧死呀,那不是太痛苦了吗”“我们四个人抱在一起痛哭。如果我们要化成灰烬,我们的灰烬也要在一起,我们要向全宇宙证明,我们是全宇宙最好的朋友”“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也会死,我觉得自己会永远地活下去,至少死是一件非常遥远的事,所以我从来不珍惜身边的一切”等童言来表达,在童真与温情中塑造着几个少年极具人格魅力的形象,同时也体现了孩童世界的善良和单纯。这样的叙述既观照儿童的生命个体,也观照他们的精神成长。

幽默在呵护着童心,童心反之也在滋养着幽默,儿童语言离不开幽默。《地球少年》中多处对话语言幽默有趣。如五行少年一起开着“朱雀”号飞船去星球巡逻时说:“我们四个人也会和他一起去巡逻,当然了,其实我们是去兜风的啦。”那个想让世界充满笑和快乐的幽领,面对小希对他的不理解,并不急于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而是不急不慢地对她说:“呜呜,这位小朋友,你这么小就失去了快乐的细胞,你长大一定会很凶哦。”这样的对话符合儿童心理特点和阅读期待,体现儿童区别于成人的特有的单纯。整部作品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无论是在词汇的选择和句式结构上,还是在修辞手法和故事的进展上,始终以一种清新活泼、天真烂漫的儿童口吻在叙述,生机勃勃,跳跃着自然美与情感美。

《地球少年》是吴可彦多年行走于文字间对作品的驾驭走向成熟的标志,更是他在而立之年煞费苦心精心雕琢的“成长预言”。相比他之前的《星期八》《茶生》,《地球少年》的阅读性更强。无论是面对善恶、生死抑或是友情、爱情,它的诉说和表达更加委婉柔和,甚至在直面人性的拷问时,站在读者的角度来感受,它都是带着温暖与善意的,因为它始终贯穿着吴可彦高度的“儿童本位”创作自觉性,带着“儿童成长”的内核在诉说。

三、充满张力的诗性审美

文学不能直接改变现实的世界,却可以创造一个诗意的家园。吴可彦在《地球少年》中为读者提供了一个诗意的向度,用儿童世界这一个诗意的国度展现了生命的独特体验,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审美空间,让我们诗意地徜徉其间。当然,他也为自己创造了一个专属于自己的诗意家园。席勒在《新世纪的开始》中说:“你不得不逃避人生的煎逼/循入你心中寂静的圣所/只有在梦之园才有自由/只有在诗中才有美的花朵……”

诗性的产生需要一种孕育它的心境,或许只有吴可彦这种经历过从光明中被推向黑暗,而后在黑暗中循入了他心中寂静的圣地,以澄净的创作心态催发想象和深思,才能产生如此纯粹的审美,才有这种书写光明的诗性。他从善良的童心出发,描写四个少年为帮助在时间城堡里不能移动的少年,冒险开启时间开关,还冒着生命危险帮助了在火海中寻找寒水石的阿姨、寻找爱情的大哥哥、带水的白云女孩,宽恕并帮助了宇王的卫士……正如吴可彦在童话中所祈愿的,宇宙不应该让心中有爱的人失望。

诗性的背后呈现的是人性,对人与自然关系的哲思。给天鹅女孩带去最美的礼物的大哥哥因为缺少陪伴与沟通,最终与天鹅女孩失之交臂,变成了一朵没有刺的玫瑰,一朵用鲜血染红的玫瑰,周围所有的玫瑰都为他流着泪水。还有抹香鲸在水灾中救了四个小朋友,可是贪婪的捕鲸人不顾小孩的死活,疯狂向鲸鱼开枪。“不要开枪了,上面有人啊”“我继续挥舞着已经破洞的衣服,希望那些叔叔良心发现”“我不懂,为什么鲸鱼愿意保护我们,甚至为了保护我们流着血,而那些大人却要杀鲸鱼、杀我们?”最后,太阳发出了叩问和感慨:“这就是人啊!”……小说中多处流淌着诗意与哲理并存、催人深省的细节,蕴意深刻。

吴可彦的世界是黑暗的,但他在哲学的观照和文学的滋养中超脱了。他从黑暗中跳出来,从更高更清澈的视角解读世界。《地球少年》中激荡着的蓬勃想象和诗意表达,与这喧嚣浮躁的功利世界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这何尝不是一种黑暗中的光明书写?它所带来的澄明和反思,呼吁着更多的人参与感知和探索神秘的人类原始状态的生命密码。这样的文学创作带来的不仅仅是诗意的感动,更多的是一种心灵上的唤醒。

责任编辑林东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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