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都不应该是某种理论的献祭品

2020-08-06 14:26李少威
南风窗 2020年16期
关键词:教条乌蒙山失败者

李少威

日前在贵阳,见了一位好朋友,见面的时候给了我一本刚印出来的专著—《西南大逆转》,这是他潜心五年的心血结晶。

见面的时候他脸色很差,不时想吐。他刚刚结束对黔西北扶贫为期两个月的调研回来。“在路上奔波两个月,有时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把肠胃搞坏了。”

扶贫攻坚进入了最后阶段,像黔西北这样的深度贫困地区,是最难啃的骨头,也是最后的贫困堡垒。“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黔西北就位处乌蒙山区,我们都知道,长征,就是哪里自然条件恶劣就往哪里去。

朋友说,一到当地,眼泪就扑簌簌掉了下来,这是自其高堂去世后第一次掉泪。“因为我无法想象,人居然能生活在这样的地方。”“那扶贫的成效如何呢?”“毫不夸张地说,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一直认为试图依靠市场来解决这样的深度贫困问题,不但是缘木求鱼,说是与虎谋皮也不为过。因为市场机制的运转,背后是社会达尔文主义精神,不但解决不了最后的贫困,而且最后的贫困本身就是它发生作用的结果。

所以政府必须通过各种手段,去为这一部分人创造条件。创造什么条件?融入大市场。我不否认市场的作用,它对效率的强调,能够用一种自发的方式来做大蛋糕,从而让人们普遍受惠。但“普遍”的含义是受局限的,市场的本质决定了它总会产生一些失败者。这些失败者要么是从市场竞争中被甩出来的,要么就是从来没有进入过市场,而这不见得就是个人的错。

赚钱不庸俗,扶贫的目的也是为了让贫困地区的人们有条件赚钱。然而怎样才会有条件呢?教条就失效了。

深度贫困地区主要是后者。扶贫的目的,归根到底就是要让他们连通市场。如果没有政府的力量去为他们搭建桥梁,那么他们永远不会与大的市场发生瓜葛。就像最后一个通公路的县—西藏墨脱,如果仅仅考虑经济效率,这条公路永远不会出现,没有公路就相当于没有现代生活,不知道汽车长什么样子。

因此我和很多朋友都有分歧。反对者的立场以及批评取向,我能理解—政府主导配置资源,一定是低效率的,浪费严重的。频繁发生的争论,几乎都出现在常识层面,都被天经地义的模型所左右。

而我们知道,许多模型的建立,其实是一种理想化的结果,根本不考虑复杂的现实。而且根据那些原理,很多人之所以贫穷,就是活该的,如果不认为活该,从而政府插手去熨平差距,就是干扰市场、胡乱作为。

人们总是习惯于用效率第一的出发点,去衡量一切,包括衡量一些原本就不是效率先行的工作。扶贫就是如此,它的原则是公平排在效率前面。换一句简单点的话来说,就是并不是投入每一分资源、做每一件事情都是“赚钱优先”的。

赚钱不庸俗,扶贫的目的也是为了让贫困地区的人们有条件赚钱。然而怎样才会有条件呢?教条就失效了。

一件公平优先的事情,非要用效率优先原则来衡量,就相当于一个男人每天都在想着自己穿什么款式的裙子会比较好看。放大一点来说,在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每天都想着资本主义国家会怎么干,并且以之为衡量准绳,也是男人穿裙子,对镜自思量。

当然,浪费是现实存在的,必须努力去减少,努力的方向就是强有力的监管。在这一点上,转移支付的和地方财政的使用,都做得还远远不够,恶例频出。但不能因噎废食。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就是坐着批评,不做事,就不会有批评,难道这是我们想要的吗?

还是希望政府多做事。设身处地,如果我生活在乌蒙山区,我一定会这么期待的。

任何人都不应该是某种理论的献祭品。而这一点,正是马克思主义的出发点之一,它希望还每一个人以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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