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装备制造业海外并购的发展历程、风险挑战与趋势对策

2020-08-05 01:31王福君
鞍山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装备制造业企业

王福君

(鞍山师范学院 商学院,辽宁 鞍山 114007)

我国装备制造业已经成为最为庞大的生产体系之一,但这种外延式的增长模式无法掩盖装备制造业缺乏核心技术、自主创新能力低的弱点,也不能改变其长期处于产业链中低端的现实。金融危机发生后,为了改变以提供大量廉价产品占有中低端市场的增长方式,抢抓世界金融危机和欧美经济下滑带来的新机遇,实现国内装备制造业转型升级,形成一种有机提升技术能力的内在循环系统,我国装备制造企业积极参与到全球第五次跨国并购浪潮中。第五次跨国并购浪潮与以往四次并购相比,跨国并购行为日益趋向全球化,并购领域多集中在高端装备、电子信息、网络通信等新兴产业,并购目的在于获得海外目标企业先进的产业技术、知名品牌、高端人才和销售渠道。

我国装备制造业转型升级离不开海外并购。自全球金融危机以来,我国装备制造业海外并购已经形成一种集体行动的趋向。这种对技术、市场、品牌的综合渴求在发达国家全力封锁向我国扩散先进技术的前提下,无疑是我国装备制造业间接获得海外先进技术的一种重要途径,但这真的能够替代整个装备制造业产品和新技术研发能力的严重不足吗?能够支撑企业持续升级,推进产业发展方式转型吗?能够促使国内装备制造业自主创新能力借势成长吗?

一、文献综述

西方发达国家企业并购历史较早,第一次并购浪潮发生在19世纪70年代,形成了发达国家企业的规模经济效应和市场垄断优势。对企业并购中实践问题的探索研究,西方经济学界从金融经济、战略管理、组织行为和过程导向[1]四个角度来探讨企业并购活动的规律和特质,总结出企业并购动因和并购效应[2],这是我们研究海外并购问题的基础。

21世纪初,以美国为首的跨国公司在全球掀起第五次海外并购狂潮。这次海外并购从宏观层面对参与国的经济结构、产业链环节以及国际市场垄断地位变化都产生了决定性作用。我国对装备制造业海外并购的研究比较晚和肤浅,多从微观角度来研究企业个体的并购绩效,存在着只是利用股市小样本来研究国内总体特征以及样本年份短等问题。但多数研究表明,海外并购的主要目的在于获取高端要素、占领海外市场、提高经营绩效[3],以及避开目标国的关税壁垒,产生垄断、集聚和资源配置效应。但从韩国和中国汽车制造业发展的现实状况来看,海外并购获取目标国先进技术的效应主要取决于并购整合后的技术消化吸收再创新的程度,这虽然增加了海外并购企业自身的运行成本,减少了近期利润,但却能够从长远角度掌握核心技术和占领价值链高端环节。

在海外并购动机上,存在着价值最大化和非价值最大化两种动机[4]。企业海外并购的价值化动机在于获取核心技术、追求规模经济和扩展对外投资渠道[5]。在我国社会主义制度条件下,海外并购动机并不全是获取目标企业的先进技术,这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政府层面和企业层面的动机[6]。企业的动力在于追逐利润,企业可能更多地关注企业财权配置、产品盈利状况以及并购动机、并购主体和并购过程等问题。国有企业具有一定的行政性,海外并购中的动机、角色、过程和结果都无法确定[7],往往反映了政府的意志和驱动,更多地关心并购后宏观层面的产业技术升级、规模效应以及制度边界的决定。由于我国装备制造业基础性研究、共性技术研究薄弱,激励创新和市场机制建设还不完善,产业技术升级不断遭遇各种“瓶颈”因素制约。因此,强势的装备制造业企业出于对技术、市场、环境等多种需求而“走出去”,也是一种自然选择。

二、我国装备制造业海外并购的发展历程

海外并购是跨国直接投资的一种方式,西方发达国家已经历了五次浪潮,具有一百多年的历史,而我国装备制造业海外并购却只有不到三十年的历史。

(一)窗口公司开始的尝试期(1992—2000年)

我国装备制造业海外并购最早可追溯到1992年。其间,我国装备制造业海外并购主要集中在机电产品、电信业、交通运输设备等行业,目的是为了获得西方先进的技术,并购主体以国有央企和国营省企为主,并购的目标区域主要是与中国有贸易往来的东南亚和欧洲国家,无论是数量还是规模都非常小,属于零散的海外并购。1992年桂林国际电线电缆集团以73万澳元试水海外并购澳大利亚电线电缆股份有限公司及其知识产权,开始了国内装备制造业迈向国际市场的第一步。

(二)大型国企主导的探索期(2001—2004年)

2001年我国加入世贸组织之后,为了缩短与西方发达国家的技术差距,提升产业整体技术水平,积极推进大型央企、省直国有企业率先海外并购以融入世界经济体系,通过海外并购引入先进的制造技术和管理经验,改善国内落后的技术以及更新企业的管理观念,主要集中在机床、印刷机械、纺织机械等少数领域。其中,机床领域以大连机床、秦川机床和沈阳机床为代表,大连机床集团分别于2002年全资收购美国英格索尔生产系统公司和2003年收购德国兹默曼有限公司70%股权;秦川机床集团2003年联合收购美国工业公司(UAI)60%股权;沈阳机床集团全资收购德国希斯公司。2002年上海电气集团和美国晨兴集团共同出资,以1∶1股份联合收购日本秋山印刷机械株式会社(AK),获得了世界印刷机械领域唯一单张纸胶印机关键性结构专利。

(三)地方国企跟进的成长期(2005—2007年)

经过大型央企、省直国有企业率先试水海外并购后,一些地方大中型国企纷纷加入并购行列,并购目的更加明确为吸收国外先进技术,提高产品性能与质量,扩大双方合作的协同效应。其间,最典型的海外收购案例,一是2005年北京第一机床厂以政府扶持贷款、股市募集资金和自有资金收购了全球高精度重型机床制造商德国阿道夫·瓦德里希科堡机床公司,这是我国弱势国有企业成功并购海外强企的成功范例,实现了协同采购、协同服务、协同销售、产品合作开发、技术交流和人员培训;二是2005年哈尔滨量具刃具集团以950万欧元并购德国凯狮(KELCH)公司,提升了我国数控机床成套技术装备水平。

(四)民营企业挺进的试水期(2008—2015年)

2009年被称作“中国并购年”,海外并购金额达433.9亿美元,仅次于美国和法国。其间,我国装备制造业民营企业海外并购热情高涨,精密机械和新能源装备企业表现尤为突出。民营企业通过海外并购获取海外的知名品牌、先进技术、下游国际销售市场和上游生产资料的控股权等,以实现企业长远的发展、国内市场的拓展和减少潜在的海外竞争者。但是,此间国内民营企业海外并购行动也曾遭遇滑铁卢,但并未使国内民营企业放缓海外并购的步伐。2008年新疆金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出资4 124万欧元,收购全球永磁直驱技术领先者德国著名VENSYS能源公司70%股权,公司产品成功进入国际市场。2010年,浙江吉利集团以18亿美元成功收购美国福特旗下瑞典沃尔沃汽车100%股份,成为中国企业境外收购的一大亮点。2012年三一重工联合中信产业投资基金(香港)顾问有限公司以3.6亿欧元全资收购德国普茨迈斯特公司100%股权,掌握了德方企业先进的核心技术和国际运营管理经验。2015年中国航空工业集团公司以8亿美元收购美国汽车零部件生产商瀚德汽车控股公司,是我国在美规模最大汽车类并购案例。

(五)多种企业参与的技术引领期(2016年至今)

2015年,国内产能过剩使得高端装备制造行业纷纷走出国门,开始加大海外并购,而“一带一路”战略实施,为装备制造企业“走出去”提供了更加便利的条件,导致我国企业海外并购交易总额达1 897亿美元,较2015年上涨31.5%,海外并购主体、并购目的、并购行业、并购目标国等都发生了变化。一是海外并购主体呈现多元化发展趋势,除了大中型国有企业、民营企业之外,私募股权公司海外并购交易量持续走高;二是海外并购己不满足于缩小技术差距、拓展海外渠道,更倾向于以全球化的视野和战略目标,获取战略技术,扩展国家商贸能力;三是并购行业除了原有的工程机械、汽车等外,数字化在内的技术并购占整个并购市场的30%以上,海外并购的目标企业近20%是从事移动技术、软件开发、大数据和云基础服务等方面的技术公司;海外并购最热门的投资区域除了传统的欧洲和北美装备制造业强国外,“一带一路”战略沿线国家的并购交易占总交易的数量和金额比例都有明显上升。我国在2016年掀起了海外收购热潮,交易值接近2 000亿美元,比2015年公布的交易值增加了一倍多[8]。如,2016年宁波均胜电子股份有限公司分别以1.8亿美元和9.2亿美元收购了德国TS道恩公司(Techni Sat Digital Gmb H,Daun)的信息系统业务和美国百利得汽车安全系统(Key Safety Systems Inc,简称KSS)。

三、我国装备制造业海外并购的发展现状和主要特点

(一)发展现状

国际金融危机对欧美实体经济冲击很大,美、日、欧等发达经济体一批企业面临市场份额下降、资金链断裂、资产缩水、经济低增长和高失业率的困境。仅2008年,美国雷曼兄弟控股公司、世界通信公司、通用汽车、安然公司、克莱斯勒、太平洋燃气电力公司等多家大型企业申请破产保护;2008年至2011年之间法国每年有6万家中小企业倒闭,其中2011年中小企业倒闭数比2010年上升10%;2009年以来,德国企业破产率上升20%左右,其中中小企业占60%以上。这些企业都拥有大量的先进技术、创新人才、丰富的经验和营销网络,急需注入资金、转让股权和出售资产,这对于我国制造业转型升级、急切希望“走出去”购买各种有效资源的装备制造企业来说,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遇。

从并购规模看,我国国内装备制造企业海外并购交易数量多、交易金额大,上市公司成为海外并购的主力军。2008年中联重科以2.71亿欧元收购意大利CIFA100%股权,实现了国际金融危机开始后国内工程机械行业的首次并购;2010年,吉利以18亿美元收购沃尔沃100%股权。2012年,我国装备制造企业海外并购也取得了可圈可点的业绩(见表1)。

表1 2012年我国装备制造企业海外并购不完全统计表

从并购领域看,装备制造业投资领域逐渐呈现出多元化趋势,并购方向已从早期的机床、工程机械、液压件等投资类产业,逐渐向汽车及零部件、信息技术、机器人等消费类和新兴产业拓展。我国企业早期的海外并购主要以钢铁、石油、矿产资源、天然气等资源开发性行业为主[9]。在装备制造业方面,海外并购主要体现在金属制品业(钢铁制品)、通用设备制造业(机床)、专用设备制造业(工程机械)和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汽车)等中低端制造行业。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以后,我国制造业海外并购开始向高端装备制造方向发展。仅以2012—2014年间行业海外并购数量总量占比率来看,机械制造、汽车、IT、电子及光电设备、互联网、电信及增值业务的占比分别为14.5%、6.0%、4.7%、4.4%、3.9%、3.1%,合计占海外并购总量达36.6%。从2016年开始,汽车制造、机械制造业等行业的海外并购步伐出现放缓的迹象,如我国汽车整车和零部件海外并购交易额由2015年的106亿美元下降到92亿美元,而信息技术、机器人等新兴高端装备异军突起,开始处于海外并购主导地位行业。

从并购目标国看,我国装备制造企业海外并购交易主要集中在欧美世界装备制造业强国,在欧洲主要集中在德国、法国、英国和意大利等中西欧和瑞典等北欧世界制造业强国,在美洲主要集中在美国。美国是世界第一装备制造强国,其飞机制造、电气设备、工程机械、机床等传统主导产业和通信设备、计算机硬件行业、软件开发行业、3D打印、智能机器人等新兴高技术装备制造业均成为我国企业收购的目标。德国是机械制造大国,产业体系完整,“德国制造”和“德国服务”世界闻名,诞生了奔驰、大众、西门子等百年品牌,在精密仪器、传感测控、电气、航天等方面,技术体系完整,西门子、博世、库卡等服务型制造企业拥有较强的总集成或总承包能力。意大利汽车、纺织机械和冶金设备;法国的核电和输配电设备;英国的航空发动机和高端汽车;瑞士的精密机械、仪器仪表、工程机械;瑞典的轴承、工程机械等,都代表着世界领先水平,成为我国装备制造企业欧洲并购首选地。2016年我国企业对欧洲的并购总额达到825亿美元的历史新高,其中高科技行业交易额达163.35亿美元,占19.8%。我国企业对美国的跨境并购总额达 683 亿美元,其中高科技行业是我国企业对美国收购的主要标的,总额为191亿美元,占总交易额的27.9%。

(二)主要特点

1.海外并购的主要动因是技术互补和管理提升

我国装备制造企业缺乏核心技术和新产品,获取先进技术、迅速拓展国际市场是我国装备制造企业海外并购的动因之一。大型装备制造企业通过海外并购获取先进的产业技术用于支柱产业升级改造和战略性新兴产业培育发展,并购目标企业主要集中在汽车及零部件、信息技术、机器人、新能源装备和科技服务五个行业。中小型装备制造企业缺乏高技术产品和产业升级驱动力,海外并购的目的在于技术向国内单向转移以促进产业升级和技术升级,因此,形成了研发在外、生产在内的产业布局。海外并购的动因之二是实现管理协同水平的提升,这是一种双向的文化交流和管理交流,能够实现管理理念、企业文化、民族文化、工作方式、价值观念等深度融合,进而提高技术、资产、人员、市场等要素生产率,这也是我国装备制造企业落后于国外发达国家企业的主要原因之一。

2.海外并购的市场开发以国内为主、海外为辅

从市场角度来看,装备制造业在国内仍有广阔的市场,尤其是高端装备制造业市场的发展空间较大,并且国内生产成本相对较低。因此,装备制造企业在成功实施海外并购之后,并没有将发达国家市场作为市场拓展的主攻方向,而是将主要精力放在国内市场的开发上,争取产品在国内市场保持领先优势。我国多数装备制造企业力求凭借海外并购获取的国外先进制造技术,把上游的研发设计放在国外,利用廉价的成本把中间生产环节放在国内,同时利用国内广阔的市场需求把下游的销售服务也放在国内,所以并没有实现“两头在外”的格局。

3.海外并购的主要来源地是欧洲

从目标企业来源地看,欧洲成为我国装备制造业主要的投资并购目的地。2018年我国制造业海外并购超过37宗交易发生在欧洲,交易宗数占比55%,而同期标的在美国的投资和并购交易仅有12宗,交易宗数占比18%。欧洲国家中,最受中资欢迎的并购目的地是德国和意大利,交易数量同为9宗[10]。

4.海外并购的类型是技术导向和品牌导向

我国加入WTO以后的企业海外并购早期,企业海外并购主要以“资源寻找型”为目的,集中在钢铁、矿产资源、石油、天然气等资源开发型行业。2015年至今,我国装备制造业海外并购呈现出技术导向和品牌导向两种类型。技术导向型是指实施海外并购目的在于获取目标企业的先进技术、高端人才、研发力量和技术服务,以弥合创新差距所需的技术、能力和产品不足,增强企业技术应用型产品的开发与发展后劲。品牌导向型主要是指海外并购时,以获取国外的知名商标品牌、营销渠道和海外市场为主要目的,并将品牌经过重新包装后增加企业的出口额,逐渐打入目标企业的传统海外市场。这样一来,既节省了企业海外商标注册与品牌塑造时间,也节省了昂贵的海外品牌推广费用。

四、我国装备制造业海外并购的风险挑战与发展趋势

(一)风险挑战

海外并购本身是经济全球化的市场行为,并购成败关键取决于企业自身的经济与技术实力、人才储备、风险管理、整合能力和战略管理等诸多要素。

1.缺乏高素质的海外并购专业人才

首先,海外并购能否顺利组织实施以及后续的整合,有无充足的涉外人才储备至关重要。人员总体素质偏低,缺乏通晓国际贸易、国际金融、国际营销、国际企业管理和国际商法知识,熟知海外并购业务,并能够按国际惯例管理海外并购企业的专业人才[11]。具权威机构统计,目前我国从事海外并购经营业务的中高级人才缺口10万多人。因此,缺乏高素质的海外并购专业人才就无法以国外的思考方式看待并购中出现的问题,更无法做好并购前各方面的尽职调查。

其次,缺乏海外并购经验。我国大部分装备制造企业为首次参与海外并购,面对海外国际形势的复杂多变,非常缺乏搜索目标企业、设计交易结构、交易条款、估值、净值调查、谈判、审批流程、合理运用财务杠杆等等一系列流程经验,同时对国外的监管环境和政治环境等并不熟悉,无法以巧妙的交易结构来规避风险。有的企业单纯依靠中介机构进行海外并购,中介机构缺乏清楚的投资理念、并购前详细的尽职调查,也无法把管理层和股东的利益挂钩,往往会使国内企业上当受骗。

再次,我国大多数处于东北、中部和西部地区的装备制造企业,内部机制不灵活,市场没有作为资源配置的决定性力量,所在地区外向型经济发展相对滞后,择业机会、薪酬福利、职业提升、文化宜居等吸引人才、留住人才的软硬环境和配套政策缺少,导致缺乏资本市场操作经验、净值调查能力、并购后整合能力的国际化人才管理团队,结果使个别海外并购“水土不服”,技术升级和管理效率大打折扣。

2.并购信息不对称导致并购风险增加

首先,获取海外并购信息不及时、不完整。海外并购前估价阶段客观资料的收集和掌握不全,信息质量不高,信息不对称程度大,导致不能及时、有效、准确地获得目标企业经营状况信息,不能以最低的价格成功完成并购,目标企业价值评估风险较大。在并购阶段,由于获取海外并购信息方面渠道不宽,缺少专业海外并购团队,获得的海外并购转让信息不对称、不完整、缺乏时效性,导致不能准确掌握目标企业的会计报表风险、资产评估风险、融资风险和定价风险等。据统计,目前我国掌握国际信息流入时间要比发达国家通常晚3~6个月。信息不对称造成的信息壁垒使得我国企业在海外并购的竞争中处于被动局面。

其次,企业并购整合阶段忽视信息不对称。企业海外并购的最终成功取决于企业并购整合阶段的成功。目前,很多中小型装备制造企业市场主要面向国内,缺少海外贸易实战和各种信息渠道,无法获取国外相关企业的有价值信息,也不了解发达国家的国情和相关法律规定,导致并购整合阶段存在着文化整合风险、人力资源整合风险、组织结构整合风险、市场资源整合风险和生产、技术、财务等整合风险,往往造成海外并购企业经营效果不佳。

3.对海外并购后续整合经验不足

我国装备制造企业实施海外并购后的企业融合、资源整合等问题是学界和企业界最为关切的问题。早期探索阶段的海外并购由于缺乏经验和认识不足,导致海外并购后整合运营普遍不利。首先,海外并购历时短,购后整合经验不足。我国装备制造业海外并购历史近30年,并不具有国外发达国家一百多年海外并购理论、理念、模式、工具及其手段等,海外并购缺乏实践经验;海外并购比较关注海外并购金额、数量和过程,而忽略了并购后公司战略、组织、制度、财务、人力资源、企业文化等要素的有效整合,因此,并购后往往盈利状况不佳,企业核心竞争力不强。

其次,发达国家法律制度完备,并购整合经验丰富。欧美发达国家企业一般都经历了数次的并购磨合,通过国内或国际企业并购经验的不断积累,企业并购的法律制度已经非常健全,同时也储备了丰富的并购经验和通晓并购实务的人才资源,所以在海外并购时能显得更加稳重自如。技术驱动和数字化模式已经成为装备制造业发展的必然趋势,我国装备制造企业想收购海外技术公司,强化国内技术整合,但懂得产业技术、数字化商业模式和海外并购后续整合经验的人才缺乏,很多管理者普遍缺乏海外并购经历和经验,导致我国企业海外并购后整合阶段失败率高。

4.不可预测的政治经济与社会风险

首先,由于体制不同导致的各种政治经济风险。一是中国装备制造业海外并购目标国主要集中在欧美发达国家,受政治制度、价值取向、经济结构差异等影响,使得并购项目的发展面临着不可预测的政治、经济和社会风险,如贸易保护主义和反倾销调查、法律、就业和工会等因素;二是一些敏感度较高的并购项目,如尖端技术、新兴技术等前沿类项目,受地缘政治等影响非常大,随时会受到所在国政府或经济联盟的阻挠。

其次,由于海外并购经验不足面临的诸多不确定的经济社会风险。一是我国装备制造企业通过海外并购“借船出海”,虽然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竞争实力,但在关键零部件精细化、环保绿色制造、产品质量稳定性、产品标准国际认证、国际惯例营销和售后服务模式等方面,与发达国家先进企业差距较大,面临着诸多风险。二是受全球经济增长放缓、金融市场动荡、汇率波动、债务负担增加及财务风险等因素影响,我国装备制造企业海外并购面临更多的不确定性。

(二)发展趋势

1.海外并购的企业主体已从大型国有企业逐步转向更多的领先民营装备制造企业

在我国装备制造业海外并购的尝试期、探索期和成长期阶段,大量国有企业凭借体制内优势和自身拥有的庞大资产规模、雄厚的金融资源和较高的市场占有率,在国家的大力支持下纷纷“走出去”成为海外并购主体。但由于国有企业“国有”背景,往往让海外企业家和政治家不能认同;个别国有企业管理者看重任期内“短平快”收益,缺乏动力机制和缺少国际化视野,不愿意承担并购的风险,不看重并购带来的长期收益;国有企业决策缓慢,审批程序烦琐,容易错过最佳并购时机……这些因素导致国有企业海外并购之路更加曲折。2008年,民营企业成为国际金融危机后我国海外并购的主要力量。民营企业产权清晰、决策迅速、机制灵活、投资多元,海外并购更加理性务实,海外并购中受到东道国的安全审查监管限制较少,加之国家政策的扶持,使众多民营企业纷纷走出国门发展海外市场。

2.海外并购的行业领域已从价值链低端环节转向价值链高端环节

我国装备制造业的行业领域在海外并购的初期阶段主要集中在金属制品业和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等低端装备行业,高端装备行业相对较少。目前,我国装备制造业海外并购正逐渐由价值链低端环节向高端环节过渡,科技服务、半导体芯片、传感器、汽车制造(如汽车及零部件)、机器人、新能源装备、新材料、智能制造等比重迅速上升,行业分布也日趋多元化,更加看重获取国外先进技术、管理经验、高端人才、商标品牌、技术服务和海外市场。然而,我国传统装备制造业企业寻求向高端制造业转型的愿望与美国等西方发达国家一系列严格限制高技术产品向我国扩散的措施相冲突,使半导体芯片、通信等行业的海外并购遭受巨大阻碍,通过海外并购获得装备制造业发展所需的核心技术、关键技术的概率大大降低。

3.海外并购的目标国已从欧美发达国家开始向“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转移

首先,早期我国装备制造业海外并购多以北美洲的美国和加拿大以及欧洲的德国、英国、法国、意大利、瑞典等发达国家为首选,但在高端技术方面,发达国家对我国设置了一系列贸易壁垒政策,限制技术向我国扩散。如美国2018年6月参议院通过《外国投资风险审查现代化法案》(FIRRMA法案),进一步增加了中国企业在美国投资并购的难度、管控和干预;德国、澳大利亚等加强了外资投资的审核标准和政府监管强度,延长了政府监管周期……这些外在的限制是我国装备制造业海外并购地区发生转移的重要原因之一。其次,我国“一带一路”战略的推进,使我国开始加大对“一带一路”沿线和新兴经济国家(地区)如捷克、匈牙利、波兰、印度等国家的并购力度,“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优秀企业并购项目渐趋增多,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国内企业在欧美海外并购的下跌势头。

4.海外并购的种类方式已从常规业绩收益转向宏观战略

随着我国经济转型升级和国际竞争日益激烈,我国装备制造业海外并购已经从早期海外并购关注并购目标公司自身业绩提高和中短期的财务收益,开始着眼于宏观战略层面的目标多元化[12],更加注重于产业链整合与产业扩张的战略性并购,如有并购同行或竞争者的横向并购,以增强自身行业竞争力;有收购上下游企业的纵向并购,以找到稳定的供应渠道和销售渠道;有海外进行跨行业的混合并购,以使企业迅速进入前景良好领域。从并购种类来看,我国装备制造业海外并购希望通过跨国并购尽快实现能产生高附加值战略性资产的积累,逐渐由财务并购向战略并购转化。因此,在我国装备制造业海外并购初期阶段,基本采用纯现金单一模式进行收购。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后,我国海外并购融资方式趋于多元化,出现资产入股、股票互换、私募股权投资基金等更多的金融方法,这种多元化并购方式,既可以减少资金占用,降低财务风险,又可以弥补我国装备制造业海外并购中法律法规陌生、文化水土不服等方面的不足。

五、完善我国装备制造业海外并购的对策思考

从国际大环境看,世界经济增长和市场需求发生了新变化,科技创新和新兴产业发展孕育新突破,全球化生产方式变革不断加快。而我国装备制造企业技术创新却存在着机制性、体制性和结构性问题,当产业技术来源无力自给、外部技术转让又遇到重重阻力时,以获得技术资源为诉求的海外收购值得肯定。同时,西方发达国家很多企业由于资产缩水、市场缩小、资金链断裂、要素成本居高不下等问题尚未得到根本解决,也给我国装备制造业海外并购提供了最好时机。

(一)坚持市场主导作用,提供更大的政府扶持

1.以企业为主体,发挥市场在海外并购中的决定作用

国内企业海外并购是市场行为,这是企业发展的过程。海外并购一定要坚持市场化并购,不应被赋予太多的国家色彩和过于政治化。政府要建立健全市场主导海外并购的体制政策,一是鼓励国有大企业“走出去”在海外设立研发中心,吸纳海外优秀研发团队及研发人才,通过海外并购转换经营机制,加速产品结构调整和企业技术升级;二是鼓励中小型企业通过产业链式“抱团出海”或成立合资企业形成合力“走出去”,在海外设立合资企业和生产基地,获得海外先进技术、管理及研发服务,为其进行国际化经营和海外开拓奠定生产规模和成本优势;三是根据我国市场经济发展现状,借鉴发达国家海外并购经验,制定执行有关制度办法,避免我国装备制造企业在国际并购市场中出现内部恶性竞争。

2.完善鼓励企业进一步“走出去”的扶持政策

首先,进一步完善支持企业海外并购的财税金融政策,及时调整完善鼓励企业进行高端装备制造方面的海外并购项目,政府应给予税收减免、政府补贴、金融支持等优惠政策。建立引进高新技术再创新容错机制,鼓励国内装备制造骨干企业并购海外具有先进技术的企业或项目,建立鼓励技术消化吸收再创新制度,鼓励企业家在海外并购中的创新精神,把企业创新宽容失败与并购违法违规区别开来,以多种方式支持企业提高自主创新能力和国际市场竞争力。其次,加强海外并购项目协调和指导。根据我国装备制造业和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定位和重点,提出海外并购重点领域、重点方向,聚焦装备制造业领域掌握独特关键核心技术企业的并购,促进我国企业之间的有效竞争,进一步增强海外并购工作的方向性、主导性、支撑性和牵动性,减少企业盲目的海外并购。

(二)打造海外并购工作平台,加速高端人才培养

1.强化海外并购工作平台建设

首先,做好项目信息交流与对接平台建设。依托海外并购网站,与外国使领馆、商会、中介机构建立长期合作关系,为企业收集海外企业产权和技术转让信息,建立项目库,实现全国资源共享。在海外重点地区,探索建立驻外办事机构或采取合同邀约方式,选择有实力的机构,专门从事海外并购信息捕捉、筛选、交换和跟进工作。其次,做好金融服务平台建设。加强与银行、基金、风投等金融机构的合作关系,定期召开海外并购和技术引进融资对接会,为企业解决融资难题。探索建立海外并购投资基金,成立基金管理公司,发挥财政和中小企业融资担保平台作用,组建专业团队,通过市场化运作方式,高水平并购装备制造业领域技术水平国际领先的科技型企业。再次,做好中介服务平台建设。加强政府有关部门、企业、行业组织和其他中介服务机构合作,积极培育外向型的金融、法律、会计、咨询等市场中介组织,及时提供海外投资环境以及海外并购所需的法律、知识产权、财务、咨询、培训等方面的并购信息,实现国内海外投资企业资源共享,为国内装备制造企业海外并购提供专业指导和服务。

2.做好人才平台建设,培养通晓海外实务的高端人才

首先,政府应通过专业培养、委托培养、海外引进等多种形式,为企业提供懂得国际化经营与管理的复合型人才和国际化高端人才。其次,通过海外并购工作平台,国内装备制造企业可以吸引更多的国内高素质人才,破解因地域因素造成企业在国内难以吸引高素质人才的困境;同时,国内装备制造业本土人才可以通过海外并购的研发平台,缩短与国外的技术差距,提升研发团队的整体技术水平,增强自主创新能力,变跟随为引领,打造企业的核心竞争力。

(三)防范信息不对称,规避各种非经济风险

1.健全信息渠道,防止发生信息不对称

对于有志参与海外并购的企业,一定要建立自己的信息收集渠道,并且这种信息是动态的,信息的时效性非常重要。增强管理层风险意识,健全财务风险预测与监控体系,建立畅通的信息渠道。信息渠道既有来自国内各级政府主管部门、行业协会和业内信息,更重要的是要收集目标企业和目标国的一手信息,避免由于信息滞后,造成信息不对称,形成对方的信息壁垒,花冤枉钱,以至影响并购成功率。

2.注重系统评估目标企业的各种非经济风险

由于我国的政治制度、经济制度、社会管理和价值取向与欧美发达国家存在较大的差异,因此,掌握目标国经营管理规则很有必要。比如,我国国内企业管理中常见的计件、加班、监控等做法在西方是不能使用的。另外,由于我国与西方发达国家根本制度的差别,一些敏感度较高的高技术项目,因政治原因会受到所在国政府和有关国际组织的限制,这也是我国企业必须注意规避的。

(四)做好并购后整合评价,坚持人才本土化原则

1.做好并购后整合工作

首先,重视沟通与文化整合。在中国企业的海外并购进程中,由于并购双方有着不同的文化背景、认知视角、价值取向和工作习惯,因此,要想真正并购成功,必须建立有效的沟通机制,协调好文化背景各异的利益相关方之间的关系,保持交割后被并购方核心团队的相对稳定。同时,加强对并购企业外派人员的管理,尊重理解对方的文化背景、价值观和民族习惯,逐步实现团队融合、文化整合、有序推进,最终实现并购目标。其次,推进海外并购与国内转型升级融合发展。将海外并购与工业转型升级相结合,努力突破制约产业优化升级的关键核心技术,提高产业核心竞争力。在激烈的国际市场竞争环境下,企业将更强调技术的专属性以及对技术、专利的保护。海外并购个案整合的成功并不意味着对整个行业技术外溢,也并不能马上实现整个产业链条由价值链低端环节向高端跃升。因此,要将海外并购与产业集群、工业园区和产业基地等建设结合起来,通过产业链上的“拉动效应”和“挤压效应”实现产业链升级。再次,建立整合后跨国公司贡献利益考评体系。当跨国公司发展到一定程度时,其与本国的产业相关性将不断弱化,如何维护自身的商业利益才是企业最为关注的事情。因此,要完善国内相关法律法规制度,完善海外并购企业绩效考核制度,积极利用国际知名专业机构对海外并购项目进行跟踪评价,避免任意剥夺企业利益,导致跨国公司业务外移。

2.坚持人才本土化原则

海外并购整合必须注意克服文化背景、认知视角、价值取向、工作习惯等方面的差异,坚持人才本土化原则和熟知当地企业文化,尤其是经营管理、研发团队,最好目标国的优秀人才担任,这样能够较好地进行企业内部沟通以及外部沟通与协调(如政府、工会等),熟悉当地人文历史、民族习性、消费习惯和商业规则,有利于当地市场的开发与维护。

(五)瞄准行业技术引领重点地区,发展高端制造

1.瞄准海外技术领先的重点地区

首先,美国是世界上最具竞争力、最具创新和最开放的头号装备制造业强国,在世界领先的关键技术分为“服务于国家利益的关键技术” 和“服务于企业的关键技术”,基本包括航空航天、生物医药、计算机、传感器、汽车核心部件、新能源设备、智能电网、深水海洋石油装备、大型计算机、武器、机械电子产品的核心零部件等世界领先技术,这些往往都是先进制造技术、提高产业劳动生产率的技术和各产业部门普遍关心、兴趣最大的核心技术。其次,德国是全球装备制造业研发制造最发达且具有“专注、标准、精确、厚实” 精神的国家,在高档汽车、机械设备、电子电气、数据处理等领域拥有3 600余项专利,如在全球高档汽车市场上,德国有奔驰、宝马、保时捷、奥迪、大众等世界著名品牌;在机械设备制造的32个产品领域中,德国产品在18个领域是世界出口第一,在其余领域内也均处于世界前列。再次,日本是仅次于美国的装备制造业强国,在机器人、电气机械、运输机械、半导体、精密机械设备、电子器件、高档数控机床、精密测量仪器、节能环保设备、水处理基础设备等领域一直掌握着世界领先的关键技术,集成电路、精密机床、机器人等产量在国际上均居于首位。

2.盯住海外技术先进的高端装备

首先,以技术引领为核心,紧贴世界科技前沿。未来的海外并购不能局限于缩小国内外技术差距,通过并购获取国外先进技术,并以向国内单向扩散为主,主攻国内市场,而是要以全球化的视野和战略高度,依托国外先进的研发平台、人才资源、品牌商标,开发世界领先的制造技术,变跟随者为引领者,搭建起企业全球化经营网络,实现跨国经营。其次,以龙头企业为引领,盯住服务于国家和企业的关键技术。国内装备制造企业海外并购出于增加自身体量和增强本产业领域竞争力目的的居多,并购目标企业多为经营陷入困境或破产的小企业,这种专业性企业并购无法影响到国内整个装备制造业领域,因此,应鼓励装备制造领域实施多元化经营的大型央企、地方国企和大型民企积极参与海外并购,完成产业内实质性技术突破;而中小型装备制造企业要采用“抱团出海”或私募基金等形式,实现产业链升级,从而惠及整个装备制造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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