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宗平
(华南师范大学 高质量发展研究中心,广东 广州 510006)
乡村旅游业充分利用农村自然资源和乡土人文禀赋,将农耕活动与休闲农业、传统农业文明与现代康养元素有机结合起来,促进了农村一二三产业深度融合,推动了乡村社区生产、生活、生态“三位一体”的包容性发展。近几年现代农业的多元发展实践证明,乡村旅游能够在农民增收、农业增效、农村增色等诸多方面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也是新形势下破解“三农问题”、缩小区域差距、推进城乡统筹和落实产业扶贫的重要途径。事实上,乡村旅游业不仅是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关键举措,而且更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抓手。
长期以来,国家有关部委先后颁布多项政策鼓励和支持乡村旅游和休闲农业发展,释放出显著的刺激和促进作用。为了进一步引导和规范乡村旅游和休闲农业健康发展,最近几年更是密集出台了一系列相关政策,有序推出了多项配套举措。其中最重要的文件主要包括:《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入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加快培育农业农村发展新动能的若干意见》(又称“2017年中央一号文件”,2017年2月)、农业部《关于推动落实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发展政策的通知》(2017年5月)、《促进乡村旅游发展提质升级行动方案(2017年)》(2017年7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又称“2018年中央一号文件”,2018年1月)、《农业农村部关于开展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升级行动的通知》(2018年4月)、《促进乡村旅游发展提质升级行动方案(2018年—2020年)》(2018年10月)、《关于促进乡村旅游可持续发展的指导意见》(2018年11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做好“三农”工作的若干意见》(又称“2019年中央一号文件”,2019年2月)、《关于开展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名录建设工作的通知》(2019年6月)、《2020年乡村产业工作要点》(2020年2月),等等。另一方面,各地各部门为了贯彻和落实相关文件,陆续制定和实施了相应的办法和措施。
图1 2010—2019上半年乡村旅游与休闲农业接待人数(单位:亿人次)
基于以上各项利好政策的引领与推动,中国乡村旅游和休闲农业快速发展起来。数据显示,2010—2018年中国选择消费乡村旅游和休闲农业的人数不断增加,从2012年的7.2亿人次增加到2017年的28亿人次,年均复合增长率高达31.2%,增长十分迅速。据测算,2018年全国乡村旅游和休闲农业接待人次超30亿,营业收入超过8 000亿元,乡村旅游和休闲农业成为城市居民休闲、旅游、旅居和旅购的重要方式,成为乡村产业发展的新亮点和农村经济的新增长点。2019年上半年,全国乡村旅游总人次已经超过15亿次,同比增加10.2%,仅上半年实现乡村旅游总收入0.86万亿元,同比增加11.7%,这一数值超过2018年全年收入,2019年全年乡村旅游收入估计将顺利突破1万亿元。总体上看,近十年来中国乡村旅游和休闲农业发展趋势良好,无论是接待人数还是营业收入都呈现稳步增长态势(见图1、图2)。
然而,肇始于2019年年底的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给乡村旅游和休闲农业带来沉重打击,旅游项目哀鸿遍野的惨状让人痛心疾首,之前延续数年发展势头迅猛的乡村旅游戛然而止,旅游人数和收入几乎瞬间归零。自2020年1月23日武汉封城之后,全国各地陆续进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最严格的疫情防控阶段,实施严控交通、严管人流、严格隔离等最高标准的防控措施,且持续了数月之久,至今仍未见明显松动迹象,其结果是本该属于一年中最火爆销售旺季的春节假期反而变得异常冷清。乡村旅游与休闲农业门票收入基本为零,各地的乡村民宿、观光体验、水果采摘、土特产销售等项目全部停业,城乡旅游消费趋于惨淡,休闲农业体验园区水果因销售渠道关闭而滞销腐烂,观赏花卉因错过旅游旺季而枯萎凋谢,乡村旅游经营者年前预售的餐饮服务也因为全部退单而导致大量食材浪费。如果相关部门不能及时出台一些针对性强、支持力度大的优惠政策,许多乡村旅游和休闲农业经营者将不堪重负,可能会出现一大批项目破产倒闭。因此,人们对乡村旅游和休闲农业的发展前景无不忧虑和担心。
图2 2010—2019上半年中国乡村旅游与休闲农业收入(单位:万元)
因为新冠肺炎疫情于2019年年底突然爆发,2020年1月中下旬全国各地陆续采取且层层加码实施各项严控举措,其对乡村旅游和休闲农业的多重影响也存在一个较长的滞后期,人们的相关认知亦有一个过程,所以学界在该领域的高质量研究成果总体上不太多。截至目前,相关文献都集中在2020年前几个月,主要围绕以下三个方面展开分析,并提出了一些可供参考借鉴的真知灼见。
第一,新冠肺炎疫情对旅游业的总体影响及对策建议。李原、赵正系统分析了新冠肺炎疫情给中国旅游业大生态诸多环节带来的巨大冲击,强调全行业要积极展开生产自救,并坚信旅游业将再次迎来类似“非典”后的强势恢复与“报复性”反弹[1-2]。张卫平提出,新冠肺炎疫情对中国文化旅游产业——这个高度环境敏感性行业产生了强烈冲击和显著影响,短期内将导致严重衰退和明显滑坡,强调必须从金融支持、财政帮扶和政府服务等方面对相关企业及时伸出援手[3]。夏杰长、丰晓旭指出,新冠肺炎疫情的爆发和蔓延对中国旅游业造成了巨大震荡,但相关影响只是阶段性的,不会改变中国旅游业敏感却不脆弱的总体预期和基本判断,疫情过后中国旅游业仍然韧性十足,且很快就会呈现出快速复苏势头[4]。明庆忠、赵建平重点研究了新冠肺炎疫情影响旅游业发展的机理、特征、表现及后果,并结合本次新冠肺炎疫情防控进程与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应急管理要求,呼吁政府部门、旅游企业、行业协会三方要紧密协作,形成合作共同体以共克时艰,促进旅游业高质量振兴发展[5]。祝铠系统探讨了新型冠状肺炎疫情肆虐下旅游业所遭遇的重大危机,对比2003年“非典”疫情对中国旅游业发展造成的巨大影响,预判不利形势下旅游业发展的大致走势,并从政府部门、旅游企业两方面提出了对冲疫情影响的应对措施[6]。
第二,新冠肺炎疫情对特定省份旅游业的具体影响与应对方略。王少华等人研究了新冠肺炎疫情对河南省旅游业的冲击表征及影响机理,并从宏观和微观两个层面凝练出应对策略[7]。姚旻分析了新冠肺炎疫情对贵州省旅游业的显著影响,提出了加快推进贵州省旅游业疫后重振的对策建议[8]。王健生指出,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下的海南省旅游业损失惨重,出现全行业巨额亏损,并整理出海南旅游业转“危”为“机”的相关措施[9]。张成明深入剖析了新冠肺炎疫情对四川省旅游业的多重影响,并提出了四川省旅游业恢复发展的相关策略[10]。
第三,其他方面的研究成果。蒋和平等人认为,乡村旅游和休闲农业是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最为严重的农村第三产业,其负面影响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并从多个维度提出了对策措施[11]。芦千文等人提出,全面应对新冠肺炎疫情所引致的多重负面效应,必须充分发挥农业社会化服务组织的战“疫”助农作用[12]。程芳则认为,新冠肺炎疫情对宏观经济的影响取决于疫情蔓延的时间和程度,但相关影响终究只是暂时的,随着疫情逐步得到控制,宏观经济预计将快速回暖,他还强调此次疫情对经济的影响更多体现在对于新商业模式的刺激效应,如在线服务、智能化产品、大健康消费等领域将迎来快速发展的新机遇,因此,新冠肺炎疫情将激活康养产业等新业态[13]。董志勇指出,如何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及其引发的经济后果已超出单一学科领域,是经济学、医学和社会学等多学科所面临的共同问题,尽管中国经济长期向好发展的总体趋势将维持不变,但也不应忽视本次疫情所带来多方面的经济冲击,由于疫情防控属于全局战,所以唯有政府、企业与全体人民同心协力,中国经济方能转危为安[14]。
乡村旅游业作为从农业母体中裂变分化出来的一种新业态,由于发展时间较短,正经历从野蛮生长到有序竞争的转换过程。总体来看,其外部环境还不成熟,市场运营亦欠规范。随着时间推移,乡村旅游业本身所存在诸多弊端日渐显现出来。在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下,如果认识不到位、引导不及时、控制不得力,相关缺陷所引致的负面影响将会得到固化乃至于逐步放大,最终可能演变成束缚乡村旅游业良性发展的桎梏。
发展乡村旅游业,必须具备较为独特的优越条件。要么拥有先天区位优势,即空间上距离城镇相对较近。例如在城镇近郊或远郊地区大力发展观光农业,广泛利用城市郊区的空间、农业的自然资源和乡村民俗风情及乡村社区文化等有利条件,通过合理规划、科学设计和精心施工,建立集农业生产、生态、生活于一体的特定农业区域,依托充分挖掘和多维展示以农业生产生活娱乐为主题的农耕文化内涵,借此广泛吸引游客周末或假期前来观赏、品尝、购买、习作、体验、休闲、度假的一种农业与旅游业相结合的新型生产经营形态。要么拥有资源禀赋优势,即坐拥得天独厚的地形地貌、奇特宜人的气候条件抑或底蕴厚重的历史文化吸引外地人接踵而来观赏天下之奇景,体验世间之珍馐与分享历史之悠远。
然而,在中国960万平方公里广袤的大地上,真正具备以上区位条件和禀赋要素的地方占比很小,乐观估计该比重也不足百分之五,其余更多的地方在各方面都没有比较优势和个性特色可言,只适合因地制宜地沿袭传统农业之路。因此,相对于全国广阔的土地面积而言,适宜发展乡村旅游业的农村地域占比毕竟非常之小,并不具有普遍性,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推广乡村旅游业不具有可行性。
2010—2019年间,尽管中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速放缓,但是人均量依然持续增加(见图3)。与之对应的就是消费结构不断升级,城镇居民国内旅游支出也持续上升(见图4)。鉴于此种发展态势,有些人便断言,中国乡村旅游业将迎来发展的黄金时期,全面推广这种现代农业发展的新业态恰逢其时。其实,撇开其他因素不论,单纯从乡村旅游业的商品属性上考察,这种观点本身就隐藏着巨大市场不确定性。
图3 2010—2019年中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情况
说明:从2013年起,国家统计局开展了城乡一体化住户收支与生活状况调查,2013年及以后数据来源于此项调查。与2013年前的分城镇和农村住户调查的调查范围、调查方法、指标口径有所不同。
依照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乡村旅游消费处在较高层次需求,属于典型的奢侈类商品,收入弹性系数较大,城镇居民的收入变化对其影响明显,这就无形中加剧了该行业的市场风险。从需求层面看,近些年经济景气下行导致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幅下滑(见图3),尤其在未来收入增长预期不甚明朗的情况下,随着各类城镇房价居高不下,教育、医疗等开支占比高位徘徊,生活成本逐年攀升,城镇居民被迫削减或者推迟某些非必要开支项目,乡村旅游消费因为不在生活必需品之列,其支出规模适度压缩甚至大幅缩减自然在情理之中[15]。从供给层面考察,乡村旅游项目正式运营后,无论是雇用农村留守村民还是自雇家庭成员,都存在知识水平不高,上岗前缺乏专业技能培训,敬业精神不足,服务质量无法保障,经常使得游客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凡此种种,必然影响各类消费者在乡村旅游和休闲农业上的开销。
图4 2009—2018年中国城镇居民国内旅游人均支出情况(单位:元)
从本质上讲,乡村旅游和休闲农业都是为城里人提供“乡愁”“乡恋”消费品,其卖点在于满足老一代城里人对儿时故土的缅怀和新一代城里人对田园风光的好奇,特定区域从事乡村旅游业的农民由此获得更多就业机会,拓宽了收入来源。然而,与其他商品一样,乡村旅游业同样受到边际消费倾向递减规律的制约,井喷式增长之后必然是一段较长时期的消费疲软,实践中曾经门庭若市的“农家乐”日渐式微便是最好的印证。
受限于职业视野狭窄、专业能力羸弱和自有资金不足等因素,乡村旅游项目投资人在谋划相关产品时,最简便易行的做法就是模仿复制其他同行现成的设计方案和运作模式。短期来看,既经济又实惠,从而导致许多乡村旅游项目从形式到内容都高度雷同,很难谈得上个性和特色。尽管随着城镇居民收入增加和消费结构升级,人们消费观念逐渐发生转变,倾向于享受更多闲暇时光,乡村旅游消费需求也随之一路高涨起来,但是那些曾经偏好乡村旅游的消费者如果长期重复性参观某些高度同质化的景观,多次参与某些几乎千篇一律的体验式农家乐消费项目,无疑迟早会产生视觉倦怠和感觉疲惫,并最终形成心理抗拒,必然会考虑寻求其他替代性的旅游形态。再者,大部分乡村旅游项目一般位于城镇郊区,是周末和某些节日度假休闲的首选,消费时间集中度高,尤其是当周末碰到了某个节庆,游客蜂拥而至,常常是一位难求,产生强烈拥挤效应。景区内到处人山人海,赏景、餐饮、购物、停车,甚至如厕都得长时间排队,让人苦不堪言,多次不愉快的消费经历最终抑制了城镇居民选择乡村旅游的热情和欲望。
乡村旅游和休闲农业所提供的餐饮服务本来是以土、特、绿色食品为卖点,消费者追求的就是乡土风味。然而,随着节假日游客暴增,经营者精心种植的原生态果蔬和传统方法饲养的动物无法满足自家餐厅和游客购买之需要。面对庞大消费市场的诱惑,受经济人本性驱使,他们非常可能会到周边集镇大批量低价采购相应的货物,并以农家土特产的噱头高价销售给游客。开始时游客可能不明就里,盲从地购买一些带回家,但时间一长精明的消费者终究会识破其中的“伎俩”。上当受骗后的懊恼沮丧不断强化消费者的戒备心理,自此很难再青睐各类乡村旅游项目了。
还有,因为管理不到位,乡村旅游的食品卫生和设施安全问题一直为游客所诟病。由于乡村旅游项目分布零散,市场管理部门人力有限,往往倾向于采取运动式的监管模式,无法全天候监督乡村旅游项目所提供产品和服务的质量。实施小长假制度初期,乡村旅游市场一度是典型的卖方市场,游客纷至沓来,各景点人满为患。在这种背景下,为了最大化降低成本,经营者一门心思琢磨着尽快回收投资,很少考虑维系良好的业内声誉,以谋求长远发展。同样出于节省成本之私利考量,各种配套基础设施建设中以次充优、偷工减料、压工期、赶进度现象较为常见,相关设施的质量和消防安全问题堪忧。
乡村旅游属于旅游行业中的低端产品,价值含量不高,附加值较低,产品定价也不可能太高。相关项目基本上都属于劳动密集型,随着近些年用工成本骤增,投资者面临两难选择:如果雇用人手太多,员工工资将是一笔不菲的支出;如果单靠自雇型劳动,又无法满足客流高峰期的用工需要。更何况即使依靠家庭成员劳动投入,机会成本其实也不可小觑。同时,乡村旅游业消费链条较短,大致包括观赏、餐饮、体验、住宿、购物等几个简单环节,很难再拓展其他项目,增值空间十分有限。再者,绝大多数城镇居民倾向于在周末或短期节日才会选择乡村旅游,因为离家距离近,自驾前往方便,几乎不会过夜。一般至多在旅游景点附近吃一两餐饭,观景、娱乐一番,购置一点土特产就返程了(因为农产品质量无法保障,此类消费已越来越少)。所以,总体上看,乡村旅游的消费空间相对逼仄。还有,如前文所述,乡村旅游领域存在高度同质化竞争,因为在吸引游客方面缺乏差异化的卖点和手段,所以更多的只是一味打价格战,同行之间竞相压低报价,行业利润一再被摊薄,其结果往往是“忙活一整年,没挣几个钱”。
许多乡村旅游项目位于某些不同级别的A类景区周边,其本身就是附着或者依托这些著名景点发展起来的。随着游客骤增,在最大化盈利动机驱使下,投资者急于扩大经营规模,想方设法挤占公共资源,甚至不惜破坏景区统一发展规划,不断侵蚀乃至严重透支景区环境承载能力,“公地悲剧”在各地接连上演。随着人们对环保问题的持续关注,一些乡村旅游项目或早或晚都可能会遭遇环境整治风暴。一旦触碰环保红线,必将招致严厉处罚,其结果是苦心经营多年的收益随时可能付诸东流。同时,一些乡村旅游项目事前缺乏科学规划,更没有经过正规环评论证,为了争取早日开业,往往仓促上马,昼夜施工,严重影响周边居民生活。事中缺乏职能部门监督,为了尽量节省成本、缩短工期,很少考虑生活垃圾、污水、家养畜禽粪便等无害化处理问题,相关配套设施要么质量低劣、形同虚设,要么干脆严重缺位、一片空白。随着环境整治工作持续发力,大量餐饮、住宿、娱乐、养殖等项目类别将被取缔,一些乡村旅游项目被迫关闭,经营者大量的沉没成本面临无法收回的窘境。
截至目前中国总人口达到14.00亿人,占世界人口的比重约19%。鉴于中国人口基数庞大,粮食安全问题必然长期是国民经济发展面临的头等大事。在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下国际粮价波动幅度可能会更大,这就要求在牢牢守住18亿亩耕地红线的前提下,必须确保必要的粮食产量,以便为进口大量粮食在国际市场受阻时预留一定的回旋余地。同时,农业发展还必须妥善解决好另一个问题,即随着先进科技广泛运用,农业资本有机构成无疑会不断提高,越来越多的农村剩余劳动力将被“排斥”出来,该群体的就业安置问题已经提到议事日程上了。基于多重因素综合考虑,中国农村剩余劳动力在未来很长一段时期内转移就业的主要渠道,依然还是城镇非农产业提供的岗位。
现在的问题是,这种数十年的惯常思维方式遇到了严峻的现实挑战。一是中国大部分城镇纷纷进入产业转型升级阵痛期,传统加工制造业所提供的与农村剩余劳动力知识技能匹配度高的岗位增速减缓[16];二是旷日持久的中美贸易谈判逐渐逼近双方的忍耐极限,增添了更多的焦虑和观望情绪,为了尽可能降低外方撤单和压单的风险,一些外向型企业被迫压缩生产规模,一再减少用工人数[17];三是新冠肺炎疫情严重危及众多中小微企业的生存环境,除了要继续设法解决用工贵、融资难、负担重等各种固有瓶颈外,还要应对突发疫情所带来的产品滞销、人手紧缺、复工受阻等新的困难,真可谓雪上加霜。如果应对不及时、措施不得当,这场意外的疫情就可能成为压倒许多中小微企业的最后一根稻草。无论哪种情形下,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就业都面临着更严峻的形势。
可见,目前在诸多不利因素叠加影响下,中国农村剩余劳动力的转移就业之路注定艰辛坎坷,在各种既往安置方式发挥作用空间愈来愈狭小的境况下,思路上必须另辟蹊径,寻找更多新的就业安置渠道。其实,早在2016年顶层设计层面就提出了鼓励农业三产融合发展,希望通过延长产业链条拓展农业内部就业容量。显然,合理引导和适度发展乡村旅游业自然是题中应有之义。因此,针对乡村旅游这种新业态,已经不是要不要发展的问题,而是如何更好发展的问题。结合乡村旅游业发展中存在的普遍问题,针对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意外冲击,该业态下一步发展中要重点考虑以下几方面的策略。
第一,利用游客空档期,检修完善相关设施。在新冠肺炎疫情肆虐最为严重时期,为了确保游客健康安全,相关部门要求乡村旅游项目一律停止对外营业。随着疫情趋于减弱,少数旅游项目才开始有序对外开放。对经营者而言,错失了春节期间的黄金销售时段以及年后的数个周末,的确损失了一笔不菲的营业收入,但是,痛定思痛,何不换个角度辩证地看待本次突发性危机的影响呢?只要应对得当,这也可能恰恰是乡村旅游业重现辉煌的一次重要转折点[18]。正好利用目前游客少、机会成本低的良好时机,系统检查各种乡村旅游设施的安全性能,逐个排查安全隐患,结合各类设施的具体情形,针对性地开展修葺和重建,以确保相关工程的绝对安全。回顾2003年“非典”疫情一结束,乡村旅游市场便迅速火爆,当时压抑数月的消费热情被瞬间点燃,消费上出现报复式反弹。依据人们消费惯性进行合理推测,新冠肺炎疫情平缓之后,乡村旅游业也将迎来一波消费高潮。为了迎接灾后客流高峰期,悉心检查和维修相关设施显得既紧迫又必要。
第二,培植自身软实力,夯实提升长期竞争力。各类乡村旅游项目在硬件设施上区分度并不大,相互间真正的差异主要体现在管理、宣传、服务、品牌等软实力上,这几个方面恰恰又是中国绝大部分乡村旅游项目的最大短板。深层次上分析,乡村旅游业软实力建设成败的关键在于能否吸引到一定量的高素质专业人才。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之前,农村剩余劳动力中在年龄、技能、资金、容貌、交际等方面具备比较优势的人才几乎都流入城镇就业。此次疫情暴发时上述群体中的一些人正巧返乡过年,因为各地交通封闭无法返城,加上城镇复工困难,只得暂时滞留家乡[19]。如此一来,无异于给乡村旅游业提供了一个相对充裕的专业人才库。经营者根据自身业务发展的需要,只要能够提供具有一定竞争力的工资待遇,就可以相对便利地吸引到以前可望不可求的各类人才。依托招聘进来的专业能手,加强对在岗人员的职业技能培训,努力提高服务质量,不断强化管理绩效。搭建各种媒体平台,扩大宣传推介渠道,辐射更多受众群体,谋求长远发展。注重长期收益,启动品牌建设。通过逐步推进多方面细致入微的工作,逐步培育和巩固自身软实力,提高产品的性价比,最终在高度同质化的竞争中占据有利地位。
第三,成立行业协会,争取更多政策支持。要把类似于新冠肺炎这样重大突发疫情产生的负面影响控制在最低程度,并非是单个企业能力所能企及的,需要全行业团结起来共同应对方能渡过难关。毋庸置疑,特定区域内的乡村旅游项目之间的确在资源、客源、人才等方面存在竞争关系,但事实上在许多领域更亟待彼此深度合作。在实业界越来越倡导各竞争方积极构建新型竞合关系的今天,乡村旅游业也应该充分吸纳现代管理理念,通过成立乡村旅游业协会、区域旅游商会等形式多样的组织载体,把平时松散的、有时甚至对立的乡村旅游投资者组织起来。暂时搁置纷争,统一各方认识,强调构建利益共同体共同应对突发疫情的重要性。本着坦诚、谅解、共赢的心态,化解矛盾,弥合分歧,求解最大公约数。借助乡村旅游业协会、区域旅游商会等社会组织形态,投资者可以壮大团队游说实力,更多地依托集体发声,争取更大的话语权和影响力,敦请各级政府及时出台并兑现更多优惠政策,针对遭遇疫情打击的乡村旅游企业,量身定制和及时实施一系列纾困解忧举措,尤其在财政补贴、税收优惠、融资贷款、土地规划、人员培训、疫情防控等方面更要体现政府的主动作为与责任担当。也可以考虑由会员企业缴纳适当比例的会费成立应对疫情的行业互助基金,为某些陷入困境的同行提供点对点的支持和援助,帮助相关企业攻坚克难。
第四,购买意外灾害保险,设法降低损失。正如俗话所言,天有不测风云,从事乡村旅游业无法规避恶劣天气、地质灾害、突发疫情等各类风险,因此要引导投资人购买意外财产险和人身险等险种,其目的在于一旦类似灾害发生时通过保险理赔尽可能挽回一些损失。目前的问题是,从疫情发生到最近几个月时间内各类乡村旅游项目几乎全部停摆,完全丧失了收入来源。尽管如此,投资人还要继续支付银行贷款利息和部分核心员工工资,依然不得不承担疫情暴发前为了迎接春节销售旺季而大量储备各类物资(尤其是食材)的损耗成本。在此种情景下,投资人即使清醒意识到参保的重要性,但是实在再也拿不出剩余资金用于投保。此时,政府的优惠举措和贴心服务尤为关键,可以考虑由政府提供专项资金用于投保补贴,解决乡村旅游投资人资金匮乏的燃眉之急;或者由政府出面担保,投资人采取延期支付保险费方式参保,一旦疫情好转,乡村旅游项目正常运营,投资人第一时间用盈利冲抵保险费用;或者适当降低投保门槛,尤其是适度放宽对投保抵押标的物的限制,尽可能引导更多经营者有动力有能力投保参保。
第五,抓住农民工返乡创业契机,推动平稳有序发展。经营乡村旅游业需要一笔不菲的启动资金,必要的管理能力更是必不可少。正如前文所述,在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之前,许多乡村旅游项目运营效果之所以不甚理想,其主要原因就在于受制于资金、人才和管理瓶颈。疫情暴发后,前期是交通封锁导致农民工返城困难,后期是城镇企业迟迟无法复工,眼看城镇就业遥遥无期,家庭开支一天天增长,让许多农民工越来越感觉到与其被动无助地等待,倒不如主动就近创业谋职。虽说创业之路途的确百倍艰辛,但如果谋划周全,用好用足用活这些年国家鼓励和支持农民工返乡创业的诸多优惠政策,成功的概率还是较大的。更何况就近创业就业,一家人团聚的日子更多。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下,人们愈加意识到亲情的弥足珍贵,进一步强化了某些农民工留在家乡工作、陪伴家人的决心。其中一些农民工在城镇打拼多年,眼界开阔了,脑子活套了,也积累了一定的资金、管理经验和客源人脉,进入乡村旅游领域创业,能够充分发挥自身拥有的多重禀赋优势,把家乡绿水青山的潜在资源价值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经济价值可谓水到渠成。更何况创业带就业可以安置更多的农村劳动力,从而增加他们的家庭收入,尤其在疫情影响下各行各业就业困难的情况下,不失为一种很好的精准扶贫形式。
最后,注重生态保护,实现环境可持续发展。城镇居民之所以热衷于乡村旅游,很大程度上就是为山村的美景所折服、为乡村的美食所俘获、为农村的民风所吸引,因此恬静优美的自然环境和淳朴敦厚的乡土氛围是乡村旅游业永恒的生命线。鉴于此,谋划和运作乡村旅游项目时,从前期规划,到中期运营,再到后期监管一定要层层严格把关,落实主体责任,始终把“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作为根本遵循,尽最大可能呵护脆弱的生态环境。利用疫情期间,游客相对稀少的时机,加紧整治一些不合规的乡村旅游项目,加大对环境的修复力度。从系统论角度厘清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间的辩证统一关系,千方百计确保乡村旅游产业发展与环境保护之间的动态平衡,实现农村地域生产、生活与生态的融合协调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