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的精神辉耀燕赵大地

2020-07-09 23:24邢海珍
散文诗世界 2020年3期
关键词:散文诗文体诗意

是诗人雁南飞向我推荐的这一大束散文诗。他让我有机会并很深入地阅读了这么多气韵充沛、美质丰盈的优秀诗作,让我结识了一群投注足够热情去写作散文诗的朋友。河北乃京畿之地,天子脚下,文化积淀深厚,燕赵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是诗人辈出的沃土。雁南飞、赵正文、可风、蒲素平、雨倾城、那女六人都参加过《散文诗》举办的“全国散文诗笔会”,起点很高,积淀深厚。该笔会可和《诗刊》组织的“青春诗会”相媲美,培养了一大批在全国有影响的散文诗人。北野、孟醒石、薛梅等早已驰骋诗坛多年、张沫末、路志宽、洋洋的忆、白庆国近年也频繁发表散文诗作品……他们以自己的诗歌阵容构成了一个“河北散文诗群”,虽然未必是足够全面的涵盖,但这样精选式的集结也确有相当充分的代表性。

自文学的新时期开始,几十年来散文诗这一文体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历史进程中稳步前行,时而呈现出蓬勃热烈的发展态势。以湖南益阳《散文诗》为代表的一大批专业报刊园地应运而生,极大地推动了散文诗的文体发展,涌现了一大批优秀的散文诗人。我们可以这样说,散文诗是一种极具活力、自由疏放、生命力旺盛的文体,喜欢散文诗的人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群体,它的前程无可限量。

比较集中地阅读“河北散文诗群”的诗作,如临赏心悦目、风光无限的胜境,我试从以下几个方面做简要分析。

一、崇尚自然:人生世界的精神高地

亲近自然、亲和自然,从大自然的境象中汲取创造的营养,进而构成诗意形态,这是诗歌艺术表现的最为根性的基本途径之一。在人生世界的层面,每个个体的人必须尊重客观规律,顺势而生、顺势而行,崇尚自然,养成高远博大的人文情怀。河北散文诗群的十几位诗人,他们的诗作中洋溢着明媚素朴的自然气息,字里行间焕发着山河的灵性和草木的暖意。

可风、白庆国、雨倾城、那女等人的诗中,多以自然景观和具象事物为题材,在心灵与自然的对话中,形成了回归自然的态势。

可风的《远方是风景》是立足人类的现实对大自然的深情远望,或是麦子、布谷鸟,或是中秋之月,是以自然之境来寄托更为复杂的情感。诗人抒写自然,隐喻人生,自然的生命精神灌注于诗的思考之中,自然与人生以诗的方式,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并由“种子的健康”到达“季节的高度”。

道家提出“天人合一”、“道法自然”,是中国文化的重要命题。深入理解人与自然的关系,是诗歌表达走向深度的必要途径。自然是人类生命的源头,所以,自然是诗人生命体验的“终极”之地。

白庆国寄托于自然和田园景致的诗心平和、宁静,是另一种人生的写真,呈现了天地间的纯情和风物之美。

雨倾城尽力营造悠远的苍茫之境,以内心独白的方式为“自然”代言,把一种生命的张力转移到自然的物象之中去。在《到开阔里去》一诗中,诗人对“流水”的意象进行了超现实的诗意拓展,纵情驰骋,大幅度幻化自然的流水而为心灵之“水”。诗人在诗意的跌宕起伏中感悟生命的流动性,意绪激荡,诗心向远,深度中甚或不无失落和茫然。但是,大自然的神性自在诗中,人性人情的底蕴便有了一种可以信赖的来路和根由。

路志宽的自然意境清新流畅,有着生活本身的疏淡之美。

在这些散文诗中,大自然的精神以及诗人崇尚大自然的情怀,是艺术创作的重要人文基础,与诗歌的美质和深度是密切相关的。

二、走向思辨:进入诗意的深度之中

河北散文诗群八位诗人的散文诗显现了鲜明的个性特征。

雁南飞开阔深沉,大气而有浓重的忧患意识;赵正文顿挫含藏,心怀万象,在大幅度变形中闪烁、跳跃;可风贴近人生,情思饱满,流连风光草色,多是缘情之笔;蒲素平自如疏放,重视理性之思,于质朴中求深度;北野凝重而多思,在追问中指向终极,或敏感于时间而成为生命的歌者;张沫末直面内心与外物,于平静之中驾驭想象,从容来去,娓娓言之;雨倾城开合有度,能在唯美的情景中找到我心,以极强的主观性化物为情,写自在之诗;洋洋的忆高扬思想的锋芒,行走于具象之中,诗意沉实,有隐性的逻辑线索牵系着理性。

众位诗人都努力改变叙述或描写的平面化,追求情境内涵的思辨性,快捷地进入诗意的深度之中,有效地克服了传统散文诗情感浮泛、空洞的弊端。

北野的散文诗《燕山是一座碑》抒写的是一种深切、沉重的历史情怀,他的诗不是对于事物表层的摹写,而是在思辨中进入到生命进程的苦难境界。诗人托“燕山”之物,以言社会人生之志,如果說诗人笔下所写不是燕山的形貌,而是其神貌的话,那么这种精神的提纯则是一种象征情境的营造,是“山”的历史,更是人文精神生命形成、存在的历史。

诗歌的价值与诗人创造的深度走向是密切相关的,诗人凭借天地万物,把世界人生的诸多复杂因素融汇为一体,便造就了统一复杂生命形体,多元混成,张力十足,诗走向思辨。孟醒石的诗沉着、大气,从容梳理人生与时代,情思开阔,语势之中有十足的力道,立足人生的近处,指向诗意的远方。

薛梅、那女的诗在心性的曲折中表达理性与感悟之思,情境的抒写不失细腻与深婉,如《每一株菊,都是才华横溢的易安》就是自我独特的人生感怀。

赵正文的《旧钥匙》涉及命运、前程、事业或是爱情,一把“旧钥匙”在手,“30年如一梦”恍然而过,物是人非,一切都改变了模样。当年的锁、当年的钥匙,“当年那屋,那门扉”都不见了,多少生命都在风中逝去,时间也在不断地逝去,但时间还在延长,所以梦“再醒来”,还会有人看见一个新的世界。苏小青是在童话中居住,踏寓言之阶行进,哲思的深度自在其中。

韩闽山的诗笔溢出了忧愤之思,可见灵魂的隐痛,有一种体验的深度在。

追求深度是诗歌写作的必然选择,思辨性是诗歌“自成高格”所不能缺少的选择,河北散文诗群的诗人们对此有着清醒的认知。

三、时代精神:在生活和生命的情境中前行

诗歌是诗人内心世界的图像,它标示着现实与历史、情感与理性、人生与社会、个人与时代的交汇与融合。诗歌和诗人是依时代而生,诗人要通过诗歌作品来表现一定的时代精神。但是,时代精神是一个十分复杂的问题,它不是直接的理性形态的呈现,不是把政治和社会的内容宣示出来,而是通过艺术的虚化和想象来实现既定的目标。诗人要创造出生活和生命的情境,是一种折射的方式,托物言志,以境达意。

读雁南飞的《刻骨铭心:我的乡村我的亲人》,我立刻被其深沉、挚切的悲悯情怀所打动,组章三篇均以普通百姓的小人物为抒写对象,营造了肃穆而深远的生活和生命的情境。激情淋漓,气韵充沛,表达了一种深切的责任和使命感的理想精神。这样的精神气场是改革开放转型时代知识分子心态、思维的诗化写真,是公平正义力量前行的艺术化象征。《早市:地摊旁的女童》这是一首关注底层人生命运的诗,诗人用力透纸背的笔,描述清晨菜市场的忙乱情景,一个女童,在地摊旁,与“一片被剥弃的菜叶”一起进入了诗人的视野。“阳光,丢下残暴的悲悯。地摊旁的女童,一双眼,照亮自己的黑暗”,“就像眼前山坡下的一段河流,用一阕尘世的绝响,彻夜不停地修补心惊肉跳的落差”,诗人用一个奇妙的比喻,把眼前的景物与女童的人生命运熔铸为一种引人深思的诗意情境,诗情在悄然的思辨中显现出巨大的张力。是女童的一双“干净的眼”正在看透人类、“看透我深藏的浅薄”。“我是那么容易把自己的热爱弄丢或卖个精光”、“人间的幸福,歇斯底里地此起彼伏”,一种近于病态的社会人生现实被女童的光彩照彻,几乎是无处遁形了。

张思思的青春的率性的书写,是心灵之旅的记录,富含哲理的笔致,自是一种启迪和引领。

可风的《芒种》写乡土的温情,田园风物,村野雅歌,这是太平年景温暖的吟唱。布谷鸟的歌声,开放的花朵,飘荡的白云,构成了诗意足具的精神暖意,书写了亲朋、邻里的生活情境,表达了人们在和平年代对于美好人生的想往和追求。诗作具有一个时代平和、冲淡的意趣和情怀。

《在三月,我们不说水》一诗,诗人雨倾城以梦境与现实交错混搭,营造了空灵、疏淡,似真似幻的境界,在唯美中烘托出富有情调的时代氛围。人生世界的映照,诗的想象流光溢彩,折射出一个新时代人的茫远、繁复的内心世界。“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河流”,“抵达,回归,或者相认”,诗意涵纳了多元并存的新的时代精神,从自然和心性的不同角度拓展了诗的天地。

江峰的诗是生活驻足于内心,以写实的方式触摸人情和人性。零星雨在风景的简洁笔致中行走,对面就是村庄和花朵,她在生命的情境中聽见了灵魂的说话声。

当网络发展大兴其道、自媒体充分打开自由的文化空间之时,散文诗也迎来了一个百花竞放、多元并存的新时期。河北散文诗群就是在这种态势下形成了自己的阵容,出现了一批与时代共进、领潮流之先的优秀诗人,为散文诗的发展做出了应有的贡献。他们的散文诗具有鲜明的时代精神。

四、文体追求:语言与结构的精进

散文诗是诗而不是散文,是诗歌文体中一个相对独立的类别,这就需要诗人们在散文诗的写作中不断进行“文体”的创造性努力,以使散文诗的特色更加鲜明突出。

河北散文诗群的诗人们在文体的构建方面具有较为清醒的创新意识,力求诗歌语言和结构上的精进,他们的散文诗显现了自己的特色。

语言的创新和修为永远是诗歌不能停歇的选项,作为散文诗的语言,除了诗性的必须强化之外,还要增入能够加强其文体特性的语言因素,既是“诗”的,又能与其他文体的诗区别开来。

在散文诗的创作中,雁南飞一直以主观性的介入,强化语言的诗意效果。他的诗读来常有旷远、高拔的感觉,是一种“神思”的效果。就像水,不是顺其旧渠流淌,而是飞跃起来,腾空而至,是主观的造势,诗意之“新”便纷至沓来。

蒲素平的《隐喻》充满了幻觉之思,是在虚化中与“散文”拉开了更大的距离:“火车也许仅仅是种隐喻,穿过隧道的其实是我梦中的身体,还有那架银色的飞机,急速冲上高空,穿过棉花一样软的白云,轰隆隆,轰隆隆,把我的秘密就这样说给了天空。”诗人的叙述是避开了写实的方式,语言的思维形式变化为“写意”的形式,语言的传达不是直陈人生和生活的景象,语言被诗人充分“内化”——即把生活的实在性变为虚拟的“幻象”,以表现主体的主观感受。

北野的语言追求,或许不失散文语言的“线”性特点,但是诗人不满足于起承转合的表意格局,而以强大的理性精神置换为全新的语言逻辑,改变了旧有的格局,比如“嗓子里的鹅卵石蹿上蹿下”,比如“那些欢欣的秕糠,被一层一层的谎言吹尽”,语言的强劲之力,有赖于诗的逻辑。

凡此种种,可以看出河北散文诗群诗人们在散文诗语言方面的诸多努力,可以看出他们不俗的追求和扎实的艺术功力。

另一方面,结构形式也是散文诗文体的重要一翼,是散文诗之所以为散文诗的一个显在标志。从散文诗的常态来看,一般是不分行、不押韵,其实,这种很简单的形式规定是很重要的。对于诗歌来说,如何排列决不是小事,诗歌文体就是要讲究外在形式的视觉效果。当然分行不是“定式”,可以有不同的变化。散文诗也是这样,如何排列是结构的重要方面,它甚至直接关系着内容。

张沫末《在佛前》的排列方式有些自由体诗的样子,所以说这种外在的结构形式不是绝对的,也可以变化为另一种样式。在写作中,诗人的随机性在起作用。从结构看,张沫末的散文诗特色还是明显的,比如说多用承接性连词所形成的语感,就有一种散文的舒放性,形成了一种相对和缓的气氛。

而洋洋的忆却是以快节奏、用急促的语气构成一种内在贯通,有意无意地构建了一种黏连的结构。这样的散文诗有着较强的整体性,情感的抒写集中、强烈,在表达上具有自己的长处。

散文诗的自由度和开放性,决定了它是一种非常有前景的文体,需要有一大批有眼光、有才情,特别是文化底蕴深厚、具有创新思维的诗人们,比较专注地为之做出努力,进而推动这一文体的快速发展。就像河北的一群人,能够有这样一次有规模的集合,应是非常好的举动,如能坚持下去,形成风气,或不断有新人加入,就会取得更大的成就。

崭新的时代风光正好,诗意的精神辉耀燕赵大地。

我相信散文诗在新世纪的大机遇中能够蓬蓬勃勃地发展起来,更相信“河北散文诗群”会在今后的努力中卓有成效地创造佳绩。

作者简介:邢海珍,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原绥化学院中文系教授。文学创作以诗歌为主,曾出版诗集《远距离微笑》、文论著作数种。曾获黑龙江省文艺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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