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参与对主观幸福感影响的理论分析与实证探索

2020-07-08 07:30孟林盛
晋中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主观幸福感运动

郭 叶,孟林盛

(1.广州大学体育学院,广东广州510006;2.山西大学体育学院,山西太原030006)

0 引言

“立法者的目的不在于使这个国家里的任何一个阶级比其他的阶级特别幸福,幸福应该属于整个国家”,柏拉图在两千多年前这样描绘他理想中的乌托邦.时过境迁,在中国GDP保持了12年超过7%高速增长后超过10万亿美元(1)的今天,中国人觉得幸福吗?Gallup和Healthways(2)联合发布了2014年全球幸福指数,中国居民在调查研究所设计的五个“幸福元素”中,有三个“元素”的数据结果低于世界以及亚洲平均水平.显然,如何提升国民幸福感已然成为当今中国社会亟待解决的民生问题.与此同时,中国体育也在改革开放三十多年的洪流中,逐渐实现了“从生产到生活,从群体到个体,从工具到玩具”[1]的价值观蜕变,无论是全民健身热潮中亲朋好友的其乐融融,还是竞技赛事“看台”上的全情投入感同身受,体育无疑是引领大众感受快乐寻找幸福的一条林荫大道.正是由于体育是被公认的“幸福价值”,目前,在全球、全国范围内的多数主流社会民生调查中,运动参与逐渐成为衡量大众“生活满意度”“幸福感”的重要指标.本文将在对幸福理论进行回顾和梳理的基础上,结合对CGSS(中国综合社会调查)2015中相关数据的分析,探索运动参与对主观幸福感的影响.

1 国内外研究进展

国外早期大量的运动心理学研究已经证明,运动参与对参与者的精神健康有着正面的影响,随着Harter(1981)从运动动机角度提出“愉快”的重要性[2],20世纪80年代以后越来越多的学者将这类研究引申到了对愉悦、开心、流畅感之类的“幸福情绪”内因机制的考察和测量上(Scanlan,1986;Fox,1999;Jay,1999;Kendzierski,1991)[3~4];国外对于运动参与同主观幸福感之间关系的体系化研究主要源于心理学理论,以Diener(1984)和Ryan(1997)为代表的心理学专家所提出的主观幸福感相关指标体系成为体育界的主流研究思路,研究范围涉及了不同人群与项目的微观数据,同时也涵盖了影响机制的试验研究(Smith,2011;Carolina,2011;Malinauskas,2010;Reinboth,2004;Reinboth,2006)[5].值得注意的是,近几年来,相关研究开始借助于大型的社会微观调查数据支持(如英国Taking Part Survey(3);美国Behavioral Risk Factor Surveillance System(4)),旨在发现运动参与对更为普遍人群之主观幸福感的影响(Helliwell,2003;Forrest,2009)[6],并且越来越多地进入公共政策和经济学研究视域,如社区公共体育设施与服务、大型赛事等公共事务对运动参与者主观幸福感的潜在影响(Haifang Huang,2012;Kavetsos,2010)[7~8],同时,运动参与所带来快乐的经济价值换算(Paul,2011)等跨学科研究也日益丰富[9].

体育运动对主观幸福感影响的研究近年来在国内也逐渐成为热点,研究视角主要集中在以下几大方面:首先,运动参与人群的主观幸福感评价,其中青少年、老年人以及职业运动者是研究取样的主要群体(季浏,2000;徐昌豹,2000;陈作松,2004;张巧兰,2004;韩会君 2012)[10~12],对于运动观赏、身体锻炼的频率、强度、持续时间及不同的运动项目都有关注,针对主观幸福感的评价则依照心理学的研究模式将生活满意度和正负情绪作为主要指标.其次,对于身体锻炼影响主观幸福感的机制研究,其中涉及到身体自尊、社会交往、流畅状态、性格等中介变量(张力为,2002;何颖,2002;陈作松,2006;杨俊敏,2007;杨波,2009;石冬梅,2012)[13~14].再次,运动参与对主观幸福感和心理幸福感各心理维度的交互综合影响的研究(陈爱国,2010;邱芬,2011;李军兰,2014)[15].最后,是对大型体育赛事举办与举办地市民主观幸福感之间关系的研究(张凤珍,2007;刘书元,2007;王智慧,2008)[16~17].纵观以上国内学者的研究,关于运动参与对主观幸福感的积极影响已经基本达成一致,同时对于其中的作用机制也有了一定深度的探究.但由于调查研究实施的局限,仍欠缺大范围样本的有力支持,继而也难以控制和深入解释人口特征、受教育程度、收入等多重变量对体育运动与主观幸福感之间关系的影响.

2 主观幸福感与运动参与

从刀耕火种的古代到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从哲学家睿智思考的首开先河到心理学家测量幸福的探索,再到经济学家发现“收入—幸福悖论”后将GNH(国民幸福总值)视若珍宝,人类对于幸福的追问就从未停歇.

2.1 幸福溯源

早在先秦时期,古人对幸福就作出了系统的概括,在《尚书·洪范》中,周武王向箕子讨教治国之道,箕子答曰要用“五福”激励民众,而“五福”正是由长寿、富足、健康安宁、崇尚美德、善终正寝而构成的.纵观中国传统伦理思想对于幸福的探讨,儒、释、道三家的幸福观无疑在其中最具有代表意义.儒家的幸福观中道德至高理性为乐,推崇的是简单自然生活中获得的精神享受;道家的幸福观中自由为本无为至真,清物欲淡名利以摆脱外物的束缚;以佛教宗教思想为首的释家伦理文化,追求的则是了断尘缘世俗之后的涅磐之乐.

古希腊雅典政治家梭伦开创了西方思想史上对幸福的哲学思考,适量的财富、高尚的道德以及善始善终成为了第一个评价幸福的标准[18].之后,智者们对于幸福的求索逐渐分为了“快乐主义(hedonism)”和“实现主义(eudaimonism)”两大流派,而“快乐主义”正是当前主观幸福感研究的主要哲学依据.“快乐论”开山于伊壁鸠鲁,“身体的无痛苦和灵魂的无纷扰”是最大的幸福;在捱过漫长中世纪的禁欲压抑之后,“快乐论”得以在以培根、洛克为代表的经验主义哲学家手中复苏;以边沁为代表的功利主义思想家所强调的个人与社会利益之间的一致性,则将“趋乐避苦”的幸福观延伸至社会改革的层面.

2.2 现代心理科学发展的硕果

随着自然科学的发展,19世纪末心理科学脱离哲学体系成为一门独立的科学.从早期通过人口学变量对主观幸福感进行的解释,到通过构建理论模型解释幸福感产生的机制,再到运用结构化问卷为主对主观幸福感进行评估的多样化测量体系,直到当今将诸如经济、生活质量等社会指标应用于对民众幸福感的研究,在这个有着“漫长的过去,短暂的历史”的现代科学领域,科学家们对于幸福的探索从未忘初心.而脱胎于哲学的心理学幸福研究也因其所植根的幸福观之不同,逐渐形成了主观幸福感、心理幸福感两种主要的概念模型.

以快乐主义为哲学基础的主观幸福感(SWB)研究主要是从整体和主观的角度对人们的情绪、生活满意度进行评估.在主观幸福感研究模型下,拥有较多积极情感且较少消极情感,并对生活抱以更多肯定态度,这样的个体就可以认为是幸福的.而诸如遗传、认知、人格、生活条件都会对主观幸福感产生影响.由于主观幸福感对于主体情绪的研究跨越了从极度抑郁到高峰体验,同时视角集中在个体对幸福的主观且持久的信念,因此越来越多地被作为评价健康心理水平的重要指标体系[19~20].

体育具有社会公认的健身与健心价值,规律且持久的运动参与习惯也逐渐成为了良好生活方式的代表.无论是主观幸福感还是心理幸福感,在人们参与体育运动的过程中都不难觅其芳踪.而正如心理幸福感所秉承之“实现主义”,其强调的是个人潜能的发挥和主动地自我完善,在运动参与中,相比主观幸福感的实现更需要参与者具备一定的运动基础,测量和评价指标体系亦更为复杂细致.因此,研究大众的体育参与行为与幸福感获得之间的关系,从主观幸福感起步,相比较而言更具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再者,主观幸福感的指标已广泛和频繁地出现在当今社会主流综合调查中,相关数据的获取相对便利也更具信效度.同时,我们不妨将运动参与扩大到一个较为广泛的范畴,可以不仅包括身体运动,也将体育运动观赏纳入其中,以期更为全面地展现体育运动的价值及其所能给与参与者的主观幸福体验.

2.3 运动参与的“幸福金字塔”

运动参与对于主观幸福感的影响可以形象地描绘为“金字塔”型,坚实的金字塔基座是健康,进阶是愉快的参与感受,塔尖则是美感获得.

如果一个人所拥有的幸福可以用数字来表示的话,那么健康可以比作“1”,而家庭、事业、财富、美貌等等都是跟随于“1”之后的“0”,若无健康则一切皆空.体育运动锻炼对于健康促进的经济性和有效性早已有目共睹,与医疗手段介入相比较而言,其健康价值更为全面且人性化.体育的健康价值包括,首先,运动参与者通过规律且科学的运动锻炼有效地提高生理健康水平;其次,运动中紧张、压力、抑郁等消极情绪的缓解对心理健康的促进;再者,通过运动习得在规则中的游刃有余、在竞争中的互助协作从而对社会适应能力的强化;最后,长期的运动参与对参与者道德观念潜移默化的影响,比如“公平竞争”的准则、胜不骄败不馁的气度、勇往直前的毅力都印证着运动参与者人格的完善.

运动参与中的愉快感受以快感为起点.生理学理论将快感的获得解释为人的感觉器官受到外物刺激继而被激发出愉快之感.锻炼者不难体会到运动后大汗淋漓的酣畅与轻松,而这种愉快的感受正是得益于运动中枢的兴奋、肌肉的紧张和生理代谢加速.以“runner’shigh”(跑步者的愉悦感)为代表的众多运动生理与心理研究,也不断通过理论和实验证实了运动与身体快感之间的密切联系[21].同时,体育运动元素的多样性所带来的新鲜感、对抗类运动游戏的冲突模拟所创造的“逃生”后的轻松与惊喜等等,都是令运动者获得心理快感的普遍途径.另一方面,从运动观赏的角度来说,在高水平体育运动中饱含的超越日常生活的“奇观”元素,显然可以冲击体育观赏者的视听感官,激发其快感反应[22].

令短暂的感官之乐得以延续的是个体在运动中的自我发展与实现所带来的满足和喜悦,包括个体体能和运动技能的发展、认知学习能力的发展、社会经验的发展以及生活交际范围的拓展等等.正如席勒所言:“只有当人是完全意义上的人,他才游戏;只有当人游戏时,他也才完全是人.”体育运动为参与者摆脱繁冗琐事所造成的精神桎梏、在群体中获得“陪伴”的温暖、成为幸福而自由的“社会人”提供了友好的平台.

美感是运动参与者幸福体验的巅峰.在体育运动中参与者常常有机会感受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中著名的“peak experiences”(高峰体验)和 Mihaly Csikszentmihalyi提出的“the flow state”(流畅状态),并且越是了解自己、越精通所进行的运动,运动主体就越容易获得这种完美的快乐体验[22].同样,作为体育运动的观赏者,越是钟爱和理解某项运动,也就越容易将简单的观看上升为审美的欣赏,而在这个互动式的过程中,运动员“更快、更高、更强”的追求与欣赏者心灵相通,情感的滋润与精神的洗礼也因此水到渠成.

3 实证探索

鉴于国内多数相关研究调查样本量的缺乏与覆盖面的狭窄,本文将借助国内大型的社会微观数据调查结果,对主观幸福感和运动参与,特别是参与频率之间的关系进行实证探索尝试.

3.1 研究数据变量

本文使用数据来自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hinese General Social Survey,缩写为CGSS)2015年度调查结果,数据于2018年1月1日在中国国家调查数据库(CNSDA)官网发布.该调查始于2003年,是中国第一个全国性、综合性、连续性的大型社会调查项目,通过定期、系统地收集中国人与中国社会各个方面的数据,总结社会变迁的长期趋势.调查采用多阶分层概率抽样设计,调查点覆盖了中国大陆所有省级行政单位,全国共计480个村/居委会,每个村/居委会调查25个家庭,每个家庭随机调查1人,总样本量约为12000(5).在2015年的调查问卷中,运动参与分别被描述为“参加体育锻炼”和“观看体育比赛”出现在生活方式调查部分,参与频率则作为运动参与情况的量化指标.

表1为本研究选取的统计量.因变量为“总的来说,您觉得您的生活是否幸福”,将被调查人的幸福感主观描述作为其主观幸福感的整体表现;自变量分别为“过去一年,您是否常在空闲时间从事以下活动——参加体育锻炼”和“过去一年,您是否常在空闲时间从事以下活动——观看体育比赛”,以从主动参与和体育观赏两种不同的参与方式考察体育运动对主观幸福感的影响.

表1 统计量

需要说明的是,在大量主观幸福感的研究中,经济收入通常是其最核心的变量,经济收入的高低也确实是影响体育参与的重要客观因素,因此,本文在分析模型中加入了家庭年收入为控制变量,目的在于消除经济收入变量对分析结果的干扰.

3.2 回归分析结果

3.2.1 参加体育锻炼对主观幸福感的影响

表2是一个简单的回归分析,因变量为主观幸福感水平,自变量是参加体育锻炼的频率,协变量是家庭年收入.该模型试图揭示在同样的收入水平下,参加体育锻炼的频率对主观幸福感的影响.模型结果表明,以从不参与体育锻炼的被调查者作为参考组,其他组别的系数均为正,且依次提高,其显著性水平(SIG)均小于0.01,这些变量在统计学意义上是有效的,既自变量对因变量有显著影响.通过图1可以清楚地看到,控制了收入的影响后,参加体育锻炼频率越高,受试者主观描述的幸福感越强.

表2 参加体育锻炼对主观幸福感影响的参数估计

3.2.2 体育观赏对主观幸福感的影响

用同样的方法将观看体育比赛的频率对幸福感主观描述的影响进行回归分析,因变量是主观幸福感,自变量是观看体育比赛的频率,协变量是家庭年收入,模型结果同样表明了变量之间的显著影响.见表3.图2直观地显示出,在相同的收入水平上,从不观看体育比赛的人幸福感主观评价最低,觉得自己最幸福的是一周数次而非每天观看体育比赛的人.需要注意的是,观看体育比赛与主观幸福感之间并未呈现出简单依次提高的关系,因此在后续的研究中还有待加入更多的社会学及人口学变量去发现体育观赏对主观幸福感影响的机制.

图1 参加体育锻炼对主观幸福感影响的概要文件图

表3 体育观赏对主观幸福感影响的参数估计

图2 观看体育比赛对主观幸福感影响的概要文件图

4 结论与探索

通过理论分析与借助大范围样本的实证探索,我们基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首先,运动参与和主观幸福感之间存在很高的相关度,不论是主动参与还是被动观赏都对参与者的主观幸福感起到明显的影响作用;其次,参与体育锻炼越频繁,主观幸福感水平则越能得到提升;最后,同时适量的观看体育比赛可以显著提高主观幸福感.这一结果一方面证明了之前大量相关研究对于体育锻炼对主观幸福感产生积极影响的结论;另一方面,将更广泛的人群纳入研究范围之后,体育观赏行为对于主观幸福感的价值也凸现出来,从数据上体现出了其中的积极影响.

作为实证探索,本文所勾勒出的是研究对象的整体情况和大体趋势,在后续的工作中,研究仍有待进一步深化与完善,比如加入更多人口学、社会学方面的相关控制变量,以揭示不同人群的相关表现以及不同变量对于主观幸福感和运动参与之间关系的影响.另外,仍有待引入生理与心理健康状况变量,进而探讨运动参与对主观幸福感产生影响的机制.

注释

(1)世界银行国民经济核算数据2012.

(2)Gallup(盖洛普):国际性权威民意调查公司;Healthways(健康之路):美国健康管理咨询公司.

(3)https://www.gov.uk/government/collections/taking-part.

(4)http://www.cdc.gov/BRFSS/.

(5)数据来源网址:http://nsrc.ruc.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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