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巴赫《恰空舞曲》的演奏与表现

贾晓程

[内容提要]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一生创作了大量的音乐作品，他对于小提琴音乐有着偏爱，创作出了具有高超音乐写作技法与极富哲理性的小提琴音乐作品。《无伴奏小提琴组曲》第二组（BWV 1004）就是巴赫小提琴音乐创作中的经典作品，不但在音乐创作上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在小提琴音乐特色的表现与挖掘上更是具有重要的意义。这首作品的末乐章是一首《恰空》舞曲，这首作品以“恰空”的音乐形式，表现出了巴赫复调式音乐创作的内核，堪称小提琴音乐创作的经典之作。本文针对此曲进行研究与分析，观察其音乐创作特点，并以此为切入点探索作品在小提琴演奏中的表现与诠释，从而总结梳理其音乐表现方法与特征，并以此管窥巴赫小提琴音乐创作的音乐基本特征与音乐表现特征。

“西方音乐之父”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对于音乐有着重要的贡献，他的音乐创作为人类音乐的发展进程写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巴赫的一生创作了大量的音乐作品，他对于小提琴音乐有着偏爱，创作出了具有高超音乐写作技法与极富哲理性的小提琴音乐作品，不但为小提琴复调音乐的写作开拓了空间，更是小提琴音乐创作历程中的重要阶段。《无伴奏小提琴组曲》第二组（BWV 1004）就是巴赫小提琴音乐创作中的经典作品，不但在音乐创作上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在小提琴音乐特色的表现与挖掘上更是具有重要的意义。这首作品的末乐章是一首《恰空》舞曲，这首作品以“恰空”的音乐形式，表现出了巴赫复调式音乐创作的内核。这首音乐作品堪称小提琴音乐创作的经典之作，不但为小提琴音乐拓展了以“恰空”舞曲形式的创作模式，更使小提琴音乐与复调写作方式、小提琴音乐与“恰空”音乐形式进行了完美结合，表现出了极大的融合性与创造性。本文针对此曲进行研究与分析，观察其音乐创作特点，并以此为切入点探索作品在小提琴演奏中的表现与诠释，从而总结梳理其音乐表现方法与特征，并以此管窥巴赫小提琴音乐创作的音乐基本特征与音乐表现特征。

一、巴赫与恰空

巴赫是巴洛克时期的著名德国作曲家，杰出的管风琴、小提琴、大键琴演奏家，音乐界有着了不起的成就与无比重要的地位。他的主要作品包括多部“康塔塔”与《受难曲》、《b 小调弥撒曲》、《平均律钢琴曲集》、《创意曲集》、《古钢琴组曲》、小提琴和大提琴《无伴奏奏鸣曲》、《布兰登堡协奏曲》等。巴赫的音乐创作是巴洛克音乐发展的巅峰，他的作品对欧洲近代音乐的发展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为世界古典音乐树立了丰碑。

恰空是一种起源于墨西哥等西班牙殖民地的舞曲音乐，16 世纪时传入西班牙，17 世纪时开始在欧洲盛行，成为一种独立的器乐曲。风格庄重高雅，使用三拍子，其音乐创作与发展的手法是在固定的主题或一连串固定的和声进行之上作多次变奏，并以复调音乐创作手法组织与发展音乐，是一种复调式的变奏曲。

1717 至1723 年，巴赫在克滕宫廷任职，这一时期是巴赫一生中创作的黄金时代。他创作了被誉为“键盘乐的旧约圣经”的《平均律钢琴曲集》第一卷和在管弦乐发展史上堪称里程碑的《勃兰登堡协奏曲》等大量出色的世俗和宗教音乐。《恰空舞曲》就是他在这一时期创作的。因为当时并没有合唱团供他使用，所以巴赫不必再创作具有宗教性质的合唱音乐，他将视角放在了自己喜爱并擅长的小提琴上，创作出了这首无法逾越的经典小提琴作品。

在这支《恰空舞曲》中，巴赫以富于哲理性的复调创作手法、令人眼花缭乱的演奏技巧和复杂深邃的音乐表现特征，在以单音曲调见长的小提琴上，奇迹般地创造了乐队般恢弘、震撼的音乐效果，五光十色的音乐画面、层次分明的音乐声部、纷繁复杂的音乐内容被恰空这一变奏核心线索贯穿、统一在一起，构成了一部传世无伴奏小提琴音乐精品。《恰空舞曲》具有欧洲宫庭的贵族气质，在其深邃而凝重的音乐表达下，流露着一抹忧伤，既具有舞曲形式的外貌，同时其音乐中又承载着无法让人形容与描述的深刻内涵。据资料显示，布拉姆斯曾经这样评价这首《恰空》：“这是一首最奇妙和最高深莫测的音乐”，“巴赫以深邃的思想和丰富的情感写出了整个世界”。正是因其强大的音乐表现技巧与令人无法逾越的创作高度，这部《恰空舞曲》作品一直深受小提琴家们的喜爱，它经常被作为一首独奏曲单独进行演出，甚至还被改编成各种乐器的独奏曲，一直活跃在世界各地的舞台上，经久不衰，成为世界小提琴文献中的一件珍品。

二、《恰空》的曲式与音乐结构特色

巴赫将“恰空”这种变奏曲式发挥得淋漓尽致，创作出了复杂而富有哲理性，既具有变奏思维又兼顾整体布局的宏大音乐作品。其趋势结构图如下：

这部作品包含30 个变奏，每一个变奏都蕴含着不同的变化，这些变化不但层次分明，形成对比与递进，而且体现出了万变不离其宗的原则，所有的变化都为变奏服务，为主题服务，被集中统一到了一个整体之中。全曲可以分为三个部分，其中1 到14 变奏为第一部分，在这一部分中巴赫使用了多种织体形式进行变奏，包括多层复调式、八分音符式、十六分音符式、分解和弦式、华彩式、柱式和弦式织体，调性为d 小调；15 到24 变奏为第二部分，作为带有中段色彩的第二部分，音乐变得更加浓重而复杂，在柱式和弦与十六分音符织体中加入了多层复调进行创作，不但音乐内涵更加丰富，也为演奏增加了难度，调性持续在主调的同主音大调D 大调上；25 到30 为第三部，这部分的织体仍使用十六分音符律动与柱式和弦织体，明显减少了多层复调的使用，调性回归到主调d 小调。

这部作品的原型与30 个变奏构成的三大部分呈现出传统西方曲式结构的再现式结构布局。首先，变奏织体的使用上，第一部分以十六分音符律动式织体和柱式和弦式织体为主，以八分音符式、分解和弦式、华彩式织体为辅，在前部有保留的融入复调式元素，在接近第二部分时才大量出现复调写法；第二部分织体延续了以十六分音符律动式织体和柱式和弦式织体为主的特点，但是大量的加入了多层复调的写作，与前后形成了部分对比；第三部分仍然以十六分音符律动式织体和柱式和弦式织体为主，但是复调式写作逐渐减少，使音乐对于单纯，与第一部分的前部形成呼应，由此织体设置上具有再现特点。其次，三大部分的调式布局为d-D-d，作品的主调为d 小调，从容中带有一点淡淡的忧郁，第二部分的D 大调以其明亮的大调式色彩与主调d 小调形成鲜明对比，并由第三部分回到柔和的d 小调，由此调性布局体现出了鲜明的再现性。此外，在作品的结构内部也体现出了再现性特征，柱式和弦式织体是全曲中的核心织体形式，主题即是使用这一织体形式出现的，所以它在作品中占有尤为重要的位置。在第一部分中，由这一织体形式开始并由这一部分结束，形成第一部分内的呼应，具有再现特征；第二部分同样是以柱式和弦式织体开始并结束；第三部分的结束处也是全曲的结束仍然是以这一织体形式做了最后的结束，不但突出了这一织体元素的核心位置，更加显示出了音乐作品隐藏在变奏原则下的再现性特征。

三、《恰空》的演奏特色

《恰空》是一首不可多得的小提琴音乐精品，它的演奏从技术难度到音乐表现都需要演奏者进行认真的研究与思考，从而在再现巴赫精妙音乐的基础上展现出自己对音乐的理解，并更加充分地表现出音乐的艺术特征。

（一）复调音乐特色的表现

这部作品复杂精妙，具有深刻的，甚至可以说是令人难以理解的音乐特质，但是其中最主要也是最具代表性的特点就是其复调音乐特色。这不仅是巴赫音乐的精髓，更是巴赫为小提琴创作音乐的最宝贵的特质，即是他赋予了小提琴这一以单音音乐为主的乐器以丰富绝美的复调特征。所以对于这首作品的演奏而言，其最主要的演奏特征就是对于音乐作品复调特征的把握与展现。在《恰空》中有很多不同形式、不同特点的多层旋律线条，这些就是复调音乐演奏的关键之处。其中主要可分为三类：

1.柱式和弦中的复调性

柱式和弦是作品的核心织体，它的出现本身便带有鲜明的复调特征。见下例：

例1.

演奏这类复调段落时，必须首先将每一层的音乐剥离开来，形成对不同音乐层的印象，在将其层叠在一起。演奏时，在注意整体音响效果的同时，兼顾每一层旋律的连贯性与完整性。在旋律层节奏不同步时，更要注意需要持续的音与变化的音之间的配合，从而使旋律的动态能够自然准确的流动出来。当在演奏柱式和弦的旋律在上声部时，依次从低声部、中声部到上声部。如果在中声部，低声部和上声部最后要留在中声部。当在演奏柱式和弦的旋律在四个不同声部位置时所演奏的顺序如下表。这样尽可能避免演奏时出现分解和弦或不符合逻辑的重音，也能兼顾每个声部的层次。

例2.

实际演奏：

2.对位旋律中的复调性

在除了柱式和弦中的复调性对位旋律外，曲中还有多处以不同旋律叠加构成的复调片段，如下例。这些复调式旋律非常有力的凸显了巴赫音乐作品中的复调音乐元素，为小提琴音乐中体现复调音乐特征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小提琴本身是并不太善于演奏复调式多层旋律，为了能够较为准确的表现出复调音乐特色，演奏者应在此类旋律处多下功夫。首先，演奏者应将多层旋律层层剥离，将每一层旋律的节奏律动与音乐走向了然于胸，然后可以先练习多层旋律中的主要旋律层演奏，之后加入另一条旋律层，在加入第三条旋律层的重叠，可采用不同的运弓手法表现，在例3 中两个谱例的对比：连线位置的不同，音符演奏手法的不同而展现不同的复调色彩。

例3.

3.十六分音符律动中的复调性

这首作品中有很大篇幅的十六分音符律动式旋律，在这样的旋律中复调式元素也随处可见，其中的复调旋律，变化多样，灵活生动，既有同享同行的，也有呼应对位的，还有同音反复式的，是作品中精致而富于变化的复调部分。十六分音符速度较快，再加上复调式写作手法的运用，演奏者对于此类旋律的演奏更应重视，提前划分出不同的旋律层，明确旋律走向，在呈现时做得保证整体效果的同时，又兼顾了各旋律层的立体型、完整性。同样采用不同的运弓手段会比较容易表现声部之间的对立与统一。

例4.

（二）恰空音乐特色的表现

作品名为《恰空》，所以恰空必然是音乐的主要特色之一。演奏这部作品时，必须将音乐中的恰空音乐特征明确的呈现出来，这是表现作品内容、凸显音乐特色的必然选择。恰空作为一种古典音乐形式，有着自己的鲜明的特点，演奏者应从恰空的三种主要特点入手，将其与复调音乐、小提琴音乐自然的融为一体，从而创造出美好的恰空音乐。

1.变化性

对于恰空这种变奏曲而言，它的创作内核就是“变奏”，而“变奏”的核心就是“变”，所以变化性特点就是恰空音乐最核心，也是最精彩的特质。演奏者首先应把握住这种变化性。整首作品中，包含了30 个变奏，每个变奏都不同，体现出了30 种变化。而且恰空这种变奏形式在传统变奏曲中，本身也体现了一种相对自由的变奏，它与帕萨卡利亚等变奏形式相比，既没有低音、旋律的限制，也没有和声、长度的要求，甚至在变奏与变奏之间的间隔上也没有明显的限制。所以恰空音乐的变化是非常灵活和复杂的，演奏者应针对30 个变奏逐一进行研究，明确其中的变化规律，如织体的递进变化、结构的融合变化等，从而将作品中的变化特征了然于胸，在演奏中便可将音乐中的变化性自然流畅的表现出来。

2.统一性

正是由于前文中所说的变化性而来，作品中也存在相对的统一性。任何一首作品无论出现任何变化，都会被其中的核心力量统一在一起，这种核心力量就是凝结全曲的音乐特征，是作品中统一性原则的体现。演奏者必须将变化性与统一性紧密的结合在作品的表现中才能够准确完整的表现音乐作品，缺一不可。这首恰空的统一性表现在作品的每一种音乐元素之中，几种旋律特征的使用、有规律的节奏运用、和声与调式的设计、整体结构的布局，全都展现出了统一性特点。这种特征在旋转与织体中体现为柱式和弦、十六分音符、对位旋律的交替使用；在节奏上体现为整拍式节奏、均分式节奏以及附点式节奏的交替使用；在调性上体现为d 调性的使用，虽然有大小调式的变化，但都是建立在d 上；在结构上，虽然出现了30个变奏，但是全曲被分为三大部分，形成了具有再现元素的三部式曲式结构。这些重要的统一性特征，是演奏者理解作品与表现作品的关键，是音乐呈现中必须遵循的主要原则。

3.舞曲特质

恰空早期是一种舞曲形式，节奏欢快抒情，富有规律性，在它逐渐成为一种音乐创作形式后，作曲家们根据自己的创作喜好将其赋予了更多更新更深的含义与内容，这种音乐体裁本身在囊括更多元素的同时也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它还是具有一定的舞曲特质。所以演奏者应在演奏中保留舞曲的风格与特色，特别要注意由于眼花缭乱的旋律线条而打乱了恰空的舞曲特质，不妨多数小拍子合理的分配弓子的部位和走弓的速度，既能表达音乐赋予抒情优美的特质又能体现巴赫深邃的哲理性，而更好的表现音乐作品。

（三）音乐整体结构的把握

巴赫的《恰空》是一首具有较高艺术价值的音乐作品，在表现出它的复调特征、变奏特征、舞曲特征等音乐特色的同时，对于音乐整体结构特征的把握是至关重要的。虽然这首变奏曲以主题的30 种变化形式出现，但是却并不是三个段落的连接，它是以一种具有结构力的再现三部曲式特征构成全曲的，演奏者必须将这种整体结构特征表现出来，才能使这首作品的演绎更加立体、完整、准确、丰满。通过对于作品三大部分的材料、节奏、调式等音乐特征研究与分析可以看出，在全曲具有统一性的基础上，每个部分的音乐材料、创作目的等都有不同，各自发挥着自身的作用。第一部分的变奏中，主题呈示完整清晰，音乐写作丰满充实，具有呈示与陈述性的特征；第二部分的变奏具有对比与发展的倾向，但是很明显的建立在统一的音乐创作特征基础之上，是一种既新鲜又不偏离音乐中心的中段式写法；第三部分相对篇幅较短，在音乐材料、节奏等方面的使用上具有对第一部分音乐元素的再现特征，是一种含蓄的再现写法。此外，在调性上，我们也可以明确的看出，d-D-d 的调性布局也说明了这一点。乐曲的基本调性都是d，没有出现其他的调性，为变奏曲在音乐的基调上打下了坚定的基础，但是30 个变奏都在统一调性上又过于单调，所以作曲家在第二部分以大调的出现做了即统一又变化的设计，建立在统一调性上的大小调对比色彩鲜明，又不失作品的基调，非常清晰的呈现出了音乐作品的具有再现特征三部式音乐结构。这一整体音乐特征在演奏中很容易被疏忽，但是它却不仅是这首音乐作品的结构框架特征，又是音乐的整体美学特征，所以在演奏中是重要的音乐表现原则，对准确、有力的表现音乐作品至关重要。

巴赫的《恰空》以其深奥而富于哲理性的音乐特点，多年来一直被一代又一代的小提琴演奏者所演奏与学习，除了技术上的难点与音乐特征的把握，如何将音乐能够更加充分、厚重的表现出来，一直也是小提琴演奏者们不断探索的问题。这首作品集复调特征、变奏特征、再现特征、舞曲特征等音乐特色于一体，优美而深邃，既具有欣赏性，又具有技术性；既充满思想性，又具有艺术性。从中我们不仅能够感受到巴赫音乐作品对音乐技术与音乐思想的高度追求，更是看到了巴赫将不同的音乐形式、音乐创作手法、音乐元素相结合的出色运用。同时，作品以其精湛的音乐创作手法、凝重而抒情的旋律、丰满充盈的音乐内容，向后世展示出了小提琴音乐在巴洛克时期取得的巨大成就，为人们学习与研究小提琴音乐留下了宝贵的音乐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