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文学中的“恶”与青春期成长

2020-07-06 03:19吴华英
江苏理工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黑塞青春期成长

吴华英

摘    要:西方文学中的“恶”是对传统道德和集体利益的反叛,是推动善发展的动力。黑塞小说的主人公并非恶人,而是成长中追求自我的青春期少年,他们的“恶”主要体现在对父亲的反叛和参与世俗生活中,这是他们成长的必要手段和途径,是他们认识自我、确证自我的方式。

关键词:黑塞;恶;成长;青春期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7394(2020)01-0005-05

无论中西文化中,恶都是一个与善连接在一起的概念,不同的是中国文化彰善瘅恶、扬善弃恶,追求至善是人生至高无上的理想,因此,中国传统文学着重“善”的教化。而在西方文化中,恶与善一起共同构成人的本质,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因此,西方文学主要“表现人性恶和善与恶的搏斗”以及“人性中善恶的两重性”[1]。在西方文学中,有一种起源于德国的小说类型——成长发展小说,青少年个体的自我成长是其关注的中心。我们认为,成长就是一个向善的过程,一个不断学习辨别恶、摈弃和远离恶,成功建立起一套自身内在价值体系的过程,而这个体系就是最高的善。但西方文学中的向善成长并不是一个“弃恶”的过程,而是一个经历恶、正视恶、接纳恶的存在的过程。可以说,西方文学中少年的成长离不开“恶”的推动。“在如何达到善的问题上,中国文化强调精神领域内的人格修养,西方文化则借助于恶的消长。”[2]

194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赫尔曼·黑塞(Hermann Hesse,1877—1962),其大部分小说被归为成长(发展)小说之列,这些作品的主人公在成长过程中大多都要经历或参与各种“恶”,最后才领悟到人生的真谛,走向内心的圆满。对黑塞来说,“恶”是个体成长的必要因素,“恶”参与了个体成长中的自我认识和身份建构的过程,而个体最终的成熟不仅是要正视恶、接纳恶,更是善恶对立的超越。

一、西方文学中的“恶”的本质

在西方文化中,善恶从来都是一体的。基督教关于人的原罪说决定了人类的恶是先天的,与生俱来的,也是无法消除的。其实早在古希腊时期,赫拉克利特就提出“善与恶是一回事”的伦理学命题,认为二者相互补充相互依存,也可以相互转化。[3]7-8这个命题对后世的黑格尔和尼采关于善恶的论断都有启发。黑格尔甚至认为恶是历史发展的推动力,恶是有价值的。尼采也承认这一点,他认为只有恶的存在才能彰显善的价值。尼采还进一步宣称,我们所谓的善就是基督教的道德,是统治阶级的道德,是“弃强就弱的奴隶道德;……是一种颓废的道德”[4]8。

被誉为“后现代的思想策源地”的法国思想家巴塔耶(1897—1962)关于恶的论述与尼采的思想接近。巴塔耶专门著述讨论过文学书写恶的价值。他宣称,“恶”是对正常社会道德禁忌的挑战,因此,“恶具有最高价值”[5]2。“社会约束野蛮青年放弃他们的天真自主感,要求他们服从成年人的合理规范:合理是以集体利益为根据的”[5]4,要维护集体利益就有很多禁忌,遵守这些禁忌就是合理,就是善,违反就是恶,恶就是“对善的反叛”,因此,“犯罪”或者说“恶”就是人们对禁忌的反叛。[5]177

尼采把恶看成是与统治阶级虚伪道德相对的行为,巴塔耶把恶看成是与正常社会道德、集体利益相对的行为。日本文学批评家、“新京都学派”代表人物桑原武夫(1904—1988)则把“恶”的范畴更加扩大化。在其《文学序说》一书中桑原武夫也专辟一章讨论了“文学中的‘恶”的问题。他从善恶的产生说起,认为善最初起源于维持人类共同体的存在,威胁这一存在的就是恶。在现代工业社会里,所谓“善”,或者“道德”是一种全体的道德,所有“个体的”就是恶;所谓“善”就是要考虑未来的生存,要考虑到理性,现代资本社会以“生产”“进步”为其价值标准,即为善,与此相反,对当下、享乐、自由、梦想等的追求就成为恶。[6]180

现代心理学认为,放纵天性,追求自由、享乐,追求肉欲享受等,都是人的生物本能,遵循的是快乐原则,而这些本能或者快乐原则按照理性社会标准来说都是有违道德的,是与主流社会价值标准或者说是集体利益相违背的,是恶的。心理学把人的这种“恶”的倾向命名为“恶魔性”,认为这种“恶魔性”实际上是人的无意识的反应,是“应该抑制的愿望,是被拒绝、被排斥的本能冲动的后裔”[7]129,是一種“完全被原始生命力盘踞”的非理性现象[8]212。

概括起来,文学中的“恶”可以分成三种类型:一是人的潜意识或本能欲望;二是对传统道德禁忌的反叛;三是一切违背集体的个人性的东西。尼采认为,“违抗所必需的勇气是人的成就,尤其是文学的成就”[5]177。文学中的恶是对现有秩序的违抗,行恶就是一种反叛,一种革命,一种斗争。而这些行为正是个体成长过程中青春期阶段的特征。发展心理学认为,青春期的特点表现在开始出现性的萌动,产生自我意识,追求个性,渴望自由,反抗束缚,对父母产生质疑和疏离,意欲反叛父母,质疑传统价值观,等等。[9-10]而所有这些恰好都是前述传统意识中的“恶”,是有违集体利益和正统价值体系的。可以说,青春期追求自我的行为就是传统意义上“行恶”的过程。

二、黑塞小说中的反叛父亲之恶

弗洛姆认为,母亲代表的是自然世界,父亲代表的是人类生存的另一支柱,即思想的世界、人化自然的世界、法律和秩序的世界、原则的世界。因此,父亲代表的就是主流社会、统治秩序,是“善”的标准和体现,反叛父亲就是对善的反叛,就是“恶”。

在《德米安》《悉达多》(又译《流浪者之歌》)以及《纳尔齐斯与歌特蒙德》中,黑塞都描写了主人公成长过程中对父亲的反叛。《德米安》(1919)中辛克莱的父亲是一位绅士,是传统、光明、正派的代表。辛克莱从“光明之家”的乖孩子到受坏孩子控制,听从其教唆,偷钱、撒谎,在犯下这些过错时,他感觉到自己“第一次撼动了父亲这棵大树”,“凌驾于父亲之上”了;之后他又做到弑父的恶梦,再到后来中学时期放纵堕落以致遭受父亲责骂却“态度强硬”,甚至看到父亲无计可施时觉得他是“罪有应得”。辛克莱在与父亲一步步决裂的过程中逐步意识到,人对事物的看法是可以与父辈世界不一样的,坏和恶都是人为规定的,自己可以“以另一种目光看待这个故事,甚至进行批判”[11]58,人可以质疑神圣,“我们除了走上帝之道,同时还得走魔鬼之道”[11]66。这样他为自己的性萌动,为自己的个性追求找到了依据。可以说在辛克莱的成长中,他的自我意识的觉醒最初就是在受恶的吸引而违反了父亲的教诲开始的,之后逐步得到强化。直至小说后半部分辛克莱完全走上自己独立的道路后,父亲再没有在他的生活中出现。值得注意的是,辛克莱自我发展过程的一个转折期,也就是他意识到完全找到了自我的时期,是在他跟管风琴手皮斯托琉斯交好的这段时期,而后者也是一个反叛父亲的人,“离经叛道”,是“半个疯子”[11]111。

相较于黑塞的其他小说,《悉达多》(1922)中对父亲的描写最多。小说中的父亲是真理世界的象征,悉达多与父亲的冲突在于他对传统、对权威的质疑。他在对父辈的质疑中意识到,人们必须也只能在自我的身上寻找到神性,除此之外只能是弯路和歧途而已。悉达多在挣脱“高贵、冷静、理性”的父亲的影响和保护之后,开始认识到理性知识并不能使人认识自己,人只有在现实生活,在恶、爱欲与死亡这些被理性知识所排斥的感性体验中才能最终认识自己。意识到这些之后,他就以坚定的毅力和绝对的勇气去追寻自我。当他决定要做苦行僧的时候,面对父亲的反对,他没有丝毫“恐惧和懦弱”,而是沉默地对抗,迫使父亲最终让步。悉达多有强大的力量坚定地走自己的路,追寻自我,摆脱掉父辈的约束。而这种“要独立做自己了”的觉悟使他感觉恐惧、孤独,使他开始产生身份危机意识,他觉得自己除了是一个“觉悟了的人”之外,什么也不是,然而这种孤独和绝望是“他觉醒的最后冷战,是他诞生的最后阵痛”[12]37,正是这种危机促使他“立即再度继续前进,……不再返回家园,不再走向父亲,不再回头”[12]37。反叛父亲,离开父亲,是他追寻自我,独立走自我之路的第一步。

《纳尔齐斯与歌特蒙德》(1930)中对主人公哥特蒙德父亲的描写不多,短短的几句话点明父亲是一个冷淡而理性的政府官员。而哥特蒙德是一个具有感性艺术家特质的、情感丰富的小孩,他听从父亲的建议去修道院,决定献身神学。然而这是与他的天性严重违背的,只不过在父亲的误导和压制下,他压抑了自己的天性。如果没有后来纳尔齐斯的点醒,使他正视自己的天性,走上漫游世界、发现自我的道路,那么或许会如黑塞早期小说《轮下》中的主人公汉斯一样走向灭亡,或者成为修道院里一位没有灵魂没有生命力的修道士。而他违背父亲的意愿逃离修道院,在流浪中的各种经历都是违背父亲的教诲,与传统神学相悖的,但他却经由这些张开了自己灵魂的眼睛,感受到一花一草的美丽,感受到爱的生命力,也感受到了生命的丰富性,确立了自己作为艺术家的命运。

如果说,《轮下》的主人公作为听话的“乖孩子”,无法获得自主独立的能力去反叛父亲,因而走上了悲剧的死亡之路,那么在黑塞后来的作品中,主人公都在反叛父亲的过程中获得了自我认识和自我发展的能力,成功地建构起自我身份。他们对父亲的反叛被描写成一种对传统道德的反叛,是一种“恶”。弗洛姆认为,父爱的本质在于:服从成为主要的美德,不服从乃是主要的罪孽;成熟的标志就是从对母亲或父亲的依附到分离的发展过程;如果这一发展过程失败,则有可能造成精神病。[13]35-37据此,黑塞小说中对父亲的反叛即是对理性、秩序、传统世界观和道德观的违抗,对主流文化的反叛,是青春期少年追寻自我的开端。

三、黑塞小说中的世俗之“恶”

“世俗”是指与宗教的神性相对立的一面,也指与精神、理性追求对立的现实欲望,也可以理解成是个体的、身体本能的欲望,不管哪一种,都是有违基督教道德,有违传统、正派社会道德的,因此,对于传统道德来说,世俗是一种恶。如前所述,青春期少年已经开始有性的萌动,其蓬勃的生命力需要释放,他们需要进入世俗,接触真正的现实生活,获得人生的经验,以此促进自我价值观的形成。

黑塞的小说主人公在成长过程中都有参与世俗之恶的经历。其早期小说《轮下》(1904)就已经初步出现“恶”作为自我建构的因素之一,不过小说中没有把它作为重点来写,这也往往被读者忽略。汉斯本是一个聪明有天赋的孩子,但在家庭、社会的压力下过度学习,导致神经衰弱被迫退学,最后因为失去生活的希望而死。小说在汉斯退学后花了大量篇幅写他对自己小时候曾经短暂参与其中的“鹰巷”的回忆。那是一条充斥着贫穷、罪恶、疾病的巷子,一个绝对的“黑暗世界”,汉斯曾经在其中获得一种混合着“好奇、恐惧、做了坏事而不安以及预感将要遭遇惊险经历的快乐而复杂的心情”[14]123。小巷对于“光明世界”的家庭和学校来说是一个禁忌,因此是恶的,汉斯原本可以在这里感受到“正派”生活所不具备的活力,获得生命的源泉和力量,认识到世界的复杂和多样性。然而他被迫远离这些,也因此失去了认识自我、确立自我的能力。汉斯是黑塞所有小说中唯一一个没有成功度过青春期的主人公,其主要原因就在于他没有形成独立的自我意识,没有获得足够的内在力量反对父辈、反对传统。他的青春期缺少了“恶”的滋养而失去了自我建构能力。

如果說“恶”对汉斯成长过程的影响还只是一个次要因素,那么到《德米安》中,“恶”已经成为主人公整个一生成长的催化剂。可以说在《德米安》中,人物的身份危机、对自我的质疑与追寻以及自我的重新建构都与参与恶、思考恶紧密联系在一起。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辛克莱就对那个充满传奇、神秘、恶人、坏事、感性、阴暗的复杂多元的世俗世界感到好奇,受其诱惑。也正是如此,他才无意识地接近坏孩子克罗默并受其控制,堕入了黑暗世界之中。辛克莱之所以会服从克罗默,其实是他自身潜意识的外化,是他内心“阴影”的透视。人自身就存在恶,这个恶是集体无意识的象征,是青春期儿童(在观察光明与黑暗世界的相互渗透中领悟到的)隐隐反叛父辈理性世界、反叛传统的渴求。辛克莱参与恶,也正是这样才得以在德米安的引导下认识到善恶的相对性,反思正派社会所谓的“合理”和“禁忌”,找到“追寻知识、疑惑和批判的路径”[11]36,认识到要遵循自我的内心,接受自己的天性,做真正的自己。如他自己所意识到的,“恶”就是他的命运,是他实现自我无法回避的道路。他通过“行恶”反叛父辈,反叛光明世界,找到了“通向自己的道路”,最终确立了独立的自我意识,实现了真正的自我。

在《悉达多》中行恶也是人寻找自我的必经之路。小说中的恶是与理性修行相对的世俗生活,代表的是肉欲享乐、感官、情感、肉体,是生活本身。悉达多在寻找自我的过程中意识到,他那位“圣洁、博学、最受敬重”的父亲也不认识这条通向自我的路,也不能找到自己。因此,他决定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实现他的命运,去寻找他的自我。悉达多追随苦行沙门、大觉师尊练习修行,学习“知识”,以为这样能找到真理,但他发现自己在追求知识的道路上又迷失了。于是他放弃修行,进入世俗社会,结识了一位名妓渴慕乐。“渴慕乐”原文为Kamala,寓含色欲之意,也表示一种感官满足的世界。[15]128对于正派世界来说,混迹于妓女的世界,也就是满足于感官享受本身就是一种堕落和恶,尤其对于高贵的婆罗门之子来说更是一种罪恶。悉达多之后又开始学习对金钱的追逐,不但学会了从商,也学会了运用权力,学会了使唤仆从,学会了享乐、锦衣玉食,还学会了赌博,成了亡命的赌徒,最后在这条“最卑鄙、最下作、最邪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陷越深。在经历这一番堕落之后,悉达多意识到,财富、金钱等尘世的“拥有”都会转瞬即逝,他所追求的永恒自我不在世俗之中。于是他放弃这一切,逃进森林,在河水边体悟到永恒的自我。

在《荒原狼》中,哈勒本是一個追求精神生活的人,对现实中一切堕落的现象深恶痛绝,也因此成为一个神经官能症患者。在濒临自杀的境地下,他偶然进入一个酒馆,结识了舞女赫尔米娜。在她的引导下,哈勒开始学习参与他之前嗤之以鼻的事情,纵情于肉欲享受、毒品、狐步舞等,感受到生活的欢乐,也正是这些小小的欢乐让他感受到生命的存在。之后在魔术剧院的幻象之中,哈勒参与杀人游戏,对着机器和汽车驾驶员开枪,像狼一样吃人,最终还杀死了赫尔米娜。哈勒实际上是在这里经历自身内心的地狱和魔性,认识自己的灵魂,找到自我迷失的根源,重新确立自我认同感。在魔术剧院中,莫扎特教育哈勒,人要达到自身的完满必须要经历和忍受这个世界的恶。

《纳尔齐斯与歌特蒙德》中歌特蒙德在寻找自我的过程中也经历过恶的洗礼。他在纳尔齐斯的引导下认识到自己的本性是感性的、艺术的,在一次偷偷与村女约会之后,他再也无法忍受修道院的生活,于是外出流浪。一路上他到处跟女人欢爱,他有时候觉得这是罪孽、犯奸,不久之前他还宁死也不会这样做,但现在却感觉“良心安安静静”。按照理性者的理解,歌特蒙德是在“行恶”,但是他在“看似放纵自我的行恶经历中,获得一种‘非理性的个性化形式存在”[16]。在后来的流浪中,歌特蒙德诱惑过骑士两个可爱的女儿,险些被骑士杀死,还失手打死一个流浪汉,最后在跟总督的情妇偷情时被当成小偷抓起来,在即将被绞死之前被做了修道院院长的纳尔齐斯救下来。在这些看似犯罪和行恶的过程中,歌特蒙德逐渐唤醒内心的艺术感受。他雕刻圣母像,雕刻纳尔齐斯的雕像,留下了永恒的存在之意义,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内心也得到了救赎,获得了内心的完满。这些“恶”的经历对于歌特蒙德来说是他的命运,他对尘世的体验,是他作为艺术家身份的确立过程。

可以看到,黑塞小说中的这些主人公成长都必须经历世俗之恶的磨练,他们认识到人无法在纯粹理性的知识中认识自我,也无法在至善的理性环境中成长。行恶的过程是他们认识内心、发现自我、接纳自我的过程,是这些想要成为自我的人的命运。汉斯没有力量反对父亲,也没有经历过恶的磨练,所以没有成为完整的人,最终夭折在青春期。而辛克莱、悉达多、歌特蒙德这些人在追寻本真自我的时候,由于领悟到了这一点而幡然省悟,放弃对纯粹精神生活的追求,进入世俗世界,去体验真实的人生,在历经情欲、财富的追逐等体验之后,最终获得自身的完满。

四、结语

与“恶”的斗争就像黑塞在《玻璃珠游戏》中借约可布斯神父之口所说的,“不认识恶魔与鬼怪,不与它们进行持久的斗争,便不存在什么高尚和可敬的生活”[17]275。在黑塞看来,现实世界中的“恶”是无法消除的,不应去掩盖它、美化它,而应直面黑暗,经历和体验“恶”,这才是有良知的体现,到达天堂的必由之路。跟尼采一样[18],黑塞也认为善恶的观念并非绝对,而是文化的结果,善恶是可以互相转化的,恶在一定程度上是恶,在另一语境中却可能是善。对他来说,人自身的本能冲动应受到重视和尊重,这是人的天性,符合上帝造物的初衷,而被社会当作善的东西只不过是掌控文化主导权的阶级所规定的,在这里黑塞把批判的矛头指向资产阶级的伪善道德。

但是跟西方大部分写“恶”的文学作品不一样的是,在黑塞的小说里,恶不是他要描述的主题和主体,而只是主人公成长过程中的一种反叛方式。黑塞的主人公都并非恶人,而是积极向前发展,追求真正的善、永恒和信仰的人。可以说,黑塞小说中的行恶只是个体自我身份确立过程中的一个媒介,是人物自身在身份认同建构过程中的一个必经阶段,是作家塑造人物的必要手段。黑塞没有描写真正意义上的邪恶或罪恶,而只是关注“青春期”个体的成长与外在和内在之“恶”的关联,他要探讨的是青少年在一个“不完美的社会”中如何形成独立的自我,成为成熟的个体,成为集善恶于一体并超越善恶对立,在自身中包含矛盾统一的具有完整性的人,这正是他的辛克莱、悉达多、荒原狼、哥特蒙德等主人公所努力追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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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徐    晶

“Evil” and Adolescent Growth in Western Literature:Take the Novelsof Hermann Hessefor example

WU Huay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Jiangsu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Changzhou 213001,China)

Abstract: The “evil”in western literature is rebellious to traditional morality and collective interests, and the evil is also the driving force for the development of virtue. The protagonists of Hesses novelsarenot villains,rather they are all the adolescents pursuing self-fulfillment in their own life.Their “evil” is mainly reflected in the rebellion against their father and their involvement in the mediocre life, which are the necessary means for them to grow up, tobe self-aware andidentify themselves.

Key  words: Hermann Hesse;evil;growth;puber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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