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政漫画中图像隐喻的图文关系分析*

郜丽娜，赵 莺

(1.滁州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滁州 239000；2.宿州学院 外国语学院, 安徽 宿州 234000)

在现代交际中,人类常常使用图像传递信息以表达丰富的含义。就本质而言，隐喻是人类概念化世界的一种方式。所以，隐喻并不只存在于语言中，图像、手势、动作、声音都是实现隐喻概念化的媒介。虽然以往的概念隐喻研究主要集中于语言隐喻层面，但是非语言隐喻研究近年来也得到了国内学界的广泛关注，尤其是多模态隐喻研究如火如荼。相比之下，图像隐喻研究成果并不丰硕，而且一些研究简单地把图像隐喻直接等同于多模态隐喻。另外，学界很少探讨图像隐喻中的图文关系，然而图文关系恰恰是图像隐喻识别和多模态语篇整体意义解读的关键点。

我们知道，漫画不仅语类特殊，富含隐喻，而且具有较强的社会性，已经成为大众的普遍读物，是非语言隐喻研究的理想语料来源。国内一些学者(潘艳艳[1]11-15，王华军[2]67-70，赵秀凤[3]1-8，王佳[4]20-26，赵秀凤、冯德正[5]31-36等)积极研究政治漫画中的多模态隐喻现象，不仅探索隐喻机制、隐喻表征模式等学术问题，而且揭示政治漫画构建的社会意义。但是，政治漫画中的图像隐喻研究并不多见，尤其是廉政漫画相关研究更是屈指可数，只有程瑾涛[6]37-41、付梦蕤和吴安萍[7]42-46、毛峻凌[8]159-163、张丽[9]47-54探讨反腐倡廉漫画中的多模态隐喻认知、图像语义构建等问题。党的十八大以来，随着党和国家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的不断推进，社会上涌现出大量优秀廉政漫画作品，不仅丰富了廉政文化，而且有助于提高公众监督意识，有助于在全社会倡导和弘扬抵制腐败的良好风气。鉴于以上原因，本文在参考Alousque[10]309-315研究方法的基础上，以廉政漫画为例，通过解读图像隐喻意义探讨其中的图文关系。此外，研究图像和文字之间的关系对于构建和识别图像隐喻也具有重要启示意义。

一、廉政漫画的语类特征

新媒体时代，数字漫画既与传统漫画并存又具有传统漫画的基本特征。漫画通常采用图画的形式，用简单而夸张的手法描绘生活和时事。漫画不同于一般的绘画，漫画具有较强的讽刺或幽默意味，早期通常出现在报纸杂志的社论版。政治漫画犹如政治斗争的一件利器，简单几笔就勾勒出世间百态和时事本质，以幽默为出发点，力求使读者在笑中有所感悟。政治漫画的目的不只是令人发笑，更在于引人深思，从而达到发挥讽刺社会、批评时事或讴歌光辉事迹的作用。Shilperoord和Maes[11]213-240指出，隐喻是政治漫画惯用的表现手法之一，其中社论漫画简直是隐喻的集中营。Alousque[12]365-384认为，漫画是事实和虚构之间的桥梁，意义从虚构的向真实的世界的隐喻性映射过程，主要借助图像模态来加以实现。廉政漫画是一种典型的政治漫画，主要以社会腐败现象、腐败官员或政府廉政举措为题材，讽刺腐败现象，弘扬廉政文化，营造风清气正的廉洁社会氛围。

二、图像隐喻及相关研究现状

Lakoff和Johnson[13]8-11提出概念隐喻理论，认为许多隐喻性语言表达式实际上来自同一个深层次的“概念隐喻”。根据概念隐喻的观点，隐喻的本质就是人类借助一个具体的、熟悉的概念域认识和理解另一个抽象的、陌生的概念域的认知过程，所涉及的跨域映射依赖于两个概念域的相似性。如果概念隐喻理论的观点是正确的，隐喻不应该只存在于语言模态中，还应该存在于图像、手势、声音等其他模态中。1996年，阿姆斯特丹大学学者Forceville的专著《广告中的图像隐喻》在英国劳特里奇出版社问世[14]109-145。该书曾被学界视为年度最具影响力的专著，不仅把隐喻研究拓展到非语言模态，而且为图像隐喻以及多模态隐喻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Forceville[15]1-29指出：图像隐喻以一种特定的方式呈现，它使得观者通过其他概念(不论这些概念是否以视觉形式存在于图像中)来理解目标概念，而目标概念与其他概念之间并没有先存的或规约的关系。根据Forceville[16]379-402[17]462-485，源域和目的域在同一种模态中呈现或表征的隐喻被界定为“单模态隐喻”，图像隐喻属于单模态隐喻范畴。一些学者也把图像隐喻称之为“视觉隐喻”(例如Forceville[18]1-14，Alousque[12]365-384)。本文认为，图像隐喻的隐喻性意义完全以图像模态呈现或者在文字的辅助下主要依赖图像模态呈现。隐喻赖以成立的基本要素是两个事物之间的相似性，包括以相似性为基础的隐喻和创造相似性的隐喻。前者指事物之间本身存在的某种相似性，比较容易被发现或察觉；后者指人们在认知基础上将两个事物并置使用后创造出两者之间的新联系，从而使人们对其中某一事物产生新的认识或观察角度[19]405-408。通过大量语言隐喻研究总结出来的隐喻成立的基本要素和映射机制同样适用于图像隐喻。

漫画1

然而，一些国内研究直接把图像隐喻划分到多模态隐喻范畴之内，认为多模态语篇中的隐喻都可以界定为“多模态隐喻”，却没有具体考量隐喻的源域和目的域的呈现模态以及两个认知域之间的映射过程。事实上，有些多模态语篇中的隐喻却是单模态隐喻，例如，Forceville[15]1-29所分析的环保平面广告中的图像隐喻——地球即蜡烛(漫画1)。显而易见，该则环保广告属于多模态语篇，隐喻所涉及的两个认知域(“地球”和“蜡烛”)都是以图像的形式呈现的。但是，从图像语境难以区分源域和目的域，因此只能借助起锚定作用的语言语境——标题(我们肆意从地球提取能源，好像地球能源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来判断源域、目的域以及两者之间的映射关系。

图像隐喻中的图文关系虽然对于隐喻构建、隐喻识别和解读具有重要意义，但一直都没有引起学界的足够重视。目前，只有为数不多的学者通过实例分析来探讨图像隐喻中的图文关系，但是他们的研究结论并不一致。Barthe[20]32-38认为，图像的隐喻性意义表达依赖于文字，文字能够固定图像意义，具体存在以下两种关系模式：(1)文字扩展图像意义，反之亦然；(2)文字阐述图像意义，反之亦然。其中，阐述关系有两种不同的形式：(1)图像是文字的图解；(2)文字是对图像进行的更准确重述。相反，Kress和Van Leeuwen[21]186-197则坚持认为，图像和文字虽然互相关联，但彼此独立;图像和文字是用来表达相同意义的不同表征媒介。Alousque[10]309-315通过分析广告语篇中图像的隐喻性等级，归纳文字在图像隐喻识别中的不同作用。国内更是很少有人探讨图像隐喻中的图文关系，尤其是文字在识别图像隐喻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虽然图像作为独立单位存在，但是语言要素在确定图像语篇的整体意义及其隐喻性时也发挥一定的作用。可见，以廉政漫画为例探讨图像隐喻的具体图文关系是非常必要的。

三、图像隐喻的图文关系分析

本文在选取研究对象(廉政漫画)时遵循以下三个原则：其一，属于漫画类；其二，以廉政为主题；其三，包含图像隐喻。研究对象均由笔者从“百度图片”按照以上三个原则挑选而确定。“百度图片”中的廉政漫画数量丰富，内容充实，形式多样，为全面归纳图像隐喻的图文关系提供了保障。笔者从数百幅廉政漫画中选取40幅包含明显图像隐喻的漫画进行分析，在解读漫画图像隐喻意义的同时，重点关注其中的图文关系，即图像和文字在表达隐喻性意义过程中的作用。由于篇幅有限，本文从40幅廉政漫画中归纳的四种图文关系类型仅通过4幅具有代表性的廉政漫画进行展示。

虽然漫画2没有文字模态，但结合党和国家反腐败斗争的时代背景，受众很容易推断出此幅漫画反映的反腐主题是“莫伸手，伸手必被捉”。漫画中的图像模态构建了一个概念隐喻“贪官即老鼠”，源域“老鼠”和目的域“贪官”均以图像模态形式呈现。漫画中的图像模态运用了“事物的部分指代事物整体”思维，例如“胳膊和手”指代“官员”，“金元宝”指代“各种各样的诱饵”。源域和目的域存在以下相似性：(1)金元宝对官员的诱惑力就像诱饵对于老鼠一样；(2)官员伸手敛财犹如老鼠偷食诱饵；(3)偷食诱饵的老鼠会被老鼠夹夹住，从而会失去自由或生命；伸手敛财的官员会受到党纪国法的严惩，也要失去自由，甚至生命，具体隐喻映射过程如图1所示。我们发现，此漫画中的图像隐喻图文关系如下：图像独立构建图像隐喻，文字信息缺失，图像承载意义并激活隐喻。

漫画2

图1 漫画2隐喻映射过程图

漫画3的主要内容包括图像模态(蜡烛、官员、一双翅膀)和文字模态(贪、飞蛾扑火、人民币符号)。此漫画借助古代官服(官帽、官袍)转喻官员，即用古代官员的显著性服饰特征指代官员本身，同时运用“翅膀”指代“昆虫或鸟类”。在这种转喻性思维的基础上，漫画3构建了一个图像隐喻“官员敛财犹如飞蛾扑火”。其中，源域“飞蛾扑火”和目的域“官员敛财”在文字的辅助下主要以图像模态呈现，具体隐喻映射过程如图2所示。此漫画通过这样一个图像隐喻旨在揭示贪赃枉法的严重后果(自找死路、自取灭亡)，同时告诫政府官员一定要遵纪守法、廉洁奉公，不然一定会受到党纪国法的严厉惩治。此图像隐喻构建过程反映其中的图文关系是：图像明显具有隐喻性，文字对图像隐喻的构建发挥辅助性作用，源域和目的域均以视觉模态呈现。

漫画3

图2 漫画3隐喻映射过程图

漫画4反映的是当下非常流行的反腐倡廉金句“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该漫画中的图像模态(人脸形状的印章、鸟笼、锁)和文字模态(制度、廉)结合，在转喻性思维(印章转喻权力，权力转喻行使权力的人)的基础上，协同构建了图像隐喻“制度是笼子”和“廉是锁”。图像隐喻中的源域“笼子”和“锁”以视觉形态呈现，目的域“制度”和“廉”以文字模态呈现，具体隐喻映射过程如图3所示。该漫画意在强调制度之“笼”对权力的约束和监督以及廉洁是正确使用权力的保障和关键所在。这两个图像隐喻中的图文关系是：图像和文字互相结合共同构建隐喻，图像具有显性隐喻性，源域以视觉模态呈现而目的域以语言模态呈现。

漫画4

图3 漫画4隐喻映射过程图

漫画5中的图像模态(建筑物、卧床、医生、诊室)和文字模态(检察院、贪腐、失眠专科)相结合，协同构建了图像隐喻“检察院是失眠专科”和“贪腐分子是病人”，具体隐喻映射过程如图4所示。与以上不同的是，文字模态在图像隐喻的构建中发挥主导作用。也就是说，受众解读漫画和识别其中的图像隐喻主要依靠文字信息。该漫画表明了党和国家反对腐败、惩治腐败的工作方略：当前反腐败斗争形势依然严峻复杂，必须依靠法律手段解决腐败问题，腐败犯罪的法律治理一直在路上。该漫画中的图像隐喻反映了如下图文关系：图像隐含隐喻，隐喻需要通过文字激活。

漫画5

图4 漫画5隐喻映射过程图

四、结语

认知语言学认为，隐喻是人们思维、行动和表达思想的基本方式，其普遍存在于日常生活中。隐喻性思维不仅存在于语言模态中，图像也是隐喻概念化的一个重要媒介。尽管漫画语篇包含形式多样的图像隐喻，漫画作品的图像隐喻研究却一直比较匮乏。本文通过分析廉政漫画中的图像隐喻，归纳出以下四种不同类型的图文关系：(1)图像具有显性隐喻性，无文字，源域和目的域均以视觉模态呈现；(2)图像具有显性隐喻性，文字提供信息支撑，源域和目的域均以视觉模态呈现；(3)图像具有显性隐喻性，图像和文字互相结合，源域以视觉模态呈现而目的域以语言模态呈现；(4)图像具有隐性隐喻性，文字在隐喻构建中发挥主要作用。本文以廉政漫画语篇为例，从认知层面积极探索图像隐喻的图文关系类型，以期为相关图像隐喻研究和廉政漫画解读提供有益参考。但是，本文存在研究对象样本小、隐喻识别方法存在主观性等局限性，希望在未来的图像隐喻研究中能克服这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