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商注册对家庭农场化肥农药 减量施用的影响分析*——基于452个家庭农场的调查

岳 佳，蔡颖萍，吴伟光

(1.浙江农林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浙江 临安 311300；2.湖州师范学院 农村发展研究院，浙江 湖州 313000)

一、研究背景

随着农业现代化的不断推进，农村生态环境污染日益严重[1]25-27。当前，我国农业污染量占全国总污染量的33%～50%，农药、化肥、农膜等要素的过度使用加剧了农村生态环境污染[2]26-36。2016年，我国化肥平均施用强度为443.5kg/hm2，农药平均施用强度为12.9kg/hm2，均远高于国际公认的化肥和农药施用安全上限225kg/hm2和7.5kg/hm2[3]45-49。化肥农药过量施用会导致农业生态环境恶化，进而引发农产品质量安全隐患[4]71-76[5]35-48[6]56-65，甚至影响到农业可持续发展。为改善农业污染现状，中国政府高度重视，并采取一系列措施。2015年农业农村部提出要确保到2020年实现“一控两减三基本”的目标，即在农业生产过程中实现“节水、节肥、节药、秸秆资源化利用、农膜等废弃物综合循环再利用、畜禽污染无害化处理”。2016年的中央一号文件也明确提出要加大农业面源污染防治力度，实施化肥农药零增长行动。2019年中央一号文件又再次提出：“要加大农业面源污染治理力度，开展农业节肥节药行动，实现化肥农药使用量负增长”。家庭农场是我国新型农业经营主体，是承担“一控两减三基本”短期目标和我国农业可持续发展长远目标实现的重要生产主体，其生产方式是否绿色显得尤为重要[7]36-44。

家庭农场在农业生产中具备较大的发展潜力和优势[8]33-37[9]11-17[10]43-58，然而，必须指出的是，家庭农场在未来农业生产经营过程中，能否实现可持续发展和良性循环，取决于能否扬弃因化肥和农药过量施用而对粮食安全和生态环境产生负面影响的农业生产方式。已有学者从理论上作出判断，认为家庭农场是中国生态农业发展的有效载体[11]13-21，政府可通过不同手段激励家庭农场采用生态种植行为，从而保护农产品质量安全，实现农业可持续发展[12]1492-1501。有学者对农业农村部家庭农场监测数据分析后认为,家庭农场的生产行为已初具“生态自觉性”，并开始注重采用资源节约型农业生产方式[13]33-45。学界已有相关研究成果为本研究奠定了基础。本文旨在研究的关键问题是，家庭农场作为一个以盈利为根本目的的经济组织，进行工商注册是家庭农场面向市场的一种比较直接有效的途径，有助于满足其参与市场运作的需求，同时有助于工商、税务和农业等部门对其监督和管理[14]6-11。那么家庭农场进行工商注册是否会影响农场选择资源节约、环境友好型的农业生产方式？现有相关研究尚显不足。

鉴于此，本文利用全国2018年江苏、四川、黑龙江三省452个种植业家庭农场的调研数据，构建二元Logit回归模型，围绕进行工商注册是否会影响到家庭农场化肥农药的减量施用这一问题展开实证研究，以期为促进家庭农场减量施用化肥农药提供参考建议。

二、影响机理与研究假说

工商注册对提高家庭农场生产经营标准化管理具有积极作用[15]48-56，在一定程度上可提升家庭农场生产积极性，促进品牌建设，提高农场经营管理水平，进而促进家庭农场选择资源节约、环境友好型的农业生产方式。

第一，家庭农场进行工商注册，其目的是为获得市场主体经营资格，以便更好地参与市场经济。这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提高家庭农场农业生产积极性，进而对农资产品的合理施用产生较强的正面引导力。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必须在营业范围体制内经营，严格遵守相关的法律规章制度，具备合法的经营能力。同时，工商部门会依法按年度根据家庭农场提交的年检材料，对家庭农场经营资质进行年检和审查[16]11-18，110。因此，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会更多地受到政府与市场的动态监管。此外，家庭农场主要是由家庭劳动力来从事农业生产的经营单位，农场内部具有较强的家庭凝聚力，能够发挥较大的内部自我激励作用。进行工商注册后，在内部激励和外部约束的双重作用下，家庭农场能够有效地改善管理水平，更大限度提高农业生产积极性，进而影响到农资产品的购买和规范化施用，促使自身对化肥农药减量施用的态度更积极。

第二，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参与市场交易、市场竞争的各经营主体应取得一致的准入条件，进入市场公平交易、公平竞争[17]81-83。进行工商注册后，家庭农场将具备与市场中各经营主体同等的机会进行公平交易与竞争，以在市场竞争中获取有利地位。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对农产品的质量安全更加关注，而家庭农场发展的核心是促进农业的商品化[18]110-117，因此，家庭农场要提升市场竞争力，就必须提高其农产品质量。根据国际相关经验，进行工商注册后的家庭农场为规避市场经济风险，会倾向于绿色农产品品牌建设。一方面，在市场经济风险约束下，家庭农场往往比小农户更注重农产品质量安全，通过品牌建设保证农产品质量，可满足人们对农产品安全性的需求；另一方面，家庭农场建立绿色农产品品牌之后，在市场中会产生一定的知名度，从而会更加注重自身社会形象，促进社会责任感的提升。因此，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基于提升市场竞争力和维护自身社会责任形象考虑，应当会主动减量施用化肥农药。

第三，家庭农场与小农户相比，二者在经济属性、生产要素、经营意识等方面具有明显区别[19]92-97。传统小农户主要是作为生产者进行农业生产，而家庭农场则具备生产者与经营者双重身份，更注重经济利益。同时，传统的小农户生产要素单一，而家庭农场生产要素更加现代化且市场意识更强，进行工商注册后，家庭农场会不断提高生产技术水平和农场主的经营能力以应对市场需求，例如发展绿色农业等农场经营形式。因此，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更有条件采用绿色生产行为方式，减量施用化肥农药。基于以上阐述，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说：进行工商注册会促进家庭农场化肥与农药的减量施用。

三、家庭农场特征差异分析

(一)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2018年8月对江苏省、四川省和黑龙江省455个家庭农场的调查。首先，在每个调查省份按照经济发展水平选择6个市县，在每个市县按照经济发展水平选择3个乡镇，在每个乡镇随机选择8～10个家庭农场进行调查，家庭农场类型主要以种植业为主。课题组在对样本进行处理后，最终获得有效样本数452个(见表1)。

表1 调查样本分布情况

注：根据调研数据整理。

(二)样本特征分析

1.化肥农药减量施用特征差异

从表2可以看出,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中化肥和农药减量施用的比例要明显大于未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中，化肥减量施用的比例占35.71%，农药减量施用的比例占34.66%；未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中，化肥减量施用的比例占15.58%，农药减量施用的比例占18.18%，两者之间差异明显。

表2 化肥农药减量施用特征差异

2.农场主特征

在452个样本家庭农场中，家庭农场主的年龄大部分集中在35～55岁。其中，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中，家庭农场主平均年龄为45.8岁，未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中，家庭农场主平均年龄为48.1岁，说明相对年轻的家庭农场主经营的家庭农场更倾向于工商注册。在样本农场中，84.73%的家庭农场主具有初中及以上受教育程度，其中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主平均受教育年限为9.37年，未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主平均受教育年限为8.09年，这表明受教育程度越高的农场主越倾向于工商注册。大部分家庭农场从事规模经营的年限都在5年以下，占样本总数的60.62%。样本农场中有68.81%的家庭农场主参加过培训，其中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占84.57%，未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占15.43%(详见表3)。

3.农场特征

在452个样本家庭农场中，大部分家庭农场规模集中在50亩至500亩之间，其中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平均规模为408.2亩，未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平均规模为253.1亩，农场规模的扩大主要依靠耕地流转。样本农场中，家庭劳动力个数大多为2人及以下，劳动力人数超过5人的仅3户。以丘陵为主和以山地为主的家庭农场分别占样本总数的27.43%和9.73%(详见表4)。

4.经营特征

家庭农场中进行商标注册的比例相对较少，仅占样本总数的17.92%，其中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占95.06%，未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仅占4.94%。样本农场中，采用测土配方施肥这一项技术的比例较少，占36.28%，其中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占84.15%，未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占15.85%。绝大多数家庭农场都购买了农业保险，占样本总数的75.88%，其中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占约84.84%，未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约占15.16%。在加入合作社的家庭农场中，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约占87.13%，未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占约12.87%。家庭农场加入合作社能获取一定的福利与技术指导，有利于家庭农场更好地了解市场动向以及提高自身的经营管理水平(详见表5)。

表3 农场主特征及其分布

表4 农场特征及其分布

表5 经营特征及其分布

四、模型设定与实证结果分析

通过上述分析可以看出，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中化肥和农药减量施用的比例明显高于未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但进行工商注册是否对家庭农场化肥和农药减量施用具有影响，还需要构建计量模型进行实证检验。

(一)模型设定

本文被解释变量为家庭农场是否减量施用化肥、是否减量施用农药，均为二分类变量，因此，本文研究选择二元Logit回归模型进行分析，基本模型设定如下：

式中，Yi表示化肥是否减量施用或农药是否减量施用；Pi表示农场亩均化肥施用量是否较周边农户少和农场亩均农药施用量是否较周边农户少；β0表示回归截距；α1为关键解释变量，即“是否进行工商登记注册”；Z1表示关键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Xj为其他控制变量；βi为相应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μi为随机干扰项。

(二)变量选取

化肥和农药减量施用是被解释变量，本文以农场亩均化肥和农药施用量是否较周边农户少来分别表示农场化肥是否减量施用和农药是否减量施用，而工商注册是本文分析的核心解释变量。此外，参考《家庭农场生产行为的生态自觉性及其影响因素分析——基于全国家庭农场监测数据的实证检验 》[13]33-45、《家庭农场施药行为的影响因素分析——以371个粮食类家庭农场为例 》[7]36-44、《玉米收储制度改革对家庭农场加入合作社行为影响的实证研究——基于全国家庭农场监测数据 》[20]13-27、《加入合作社促进了家庭农场选择环境友好型生产方式吗?——以化肥、农药减量施用为例》[21]51-65的研究，本文在分析工商注册对家庭农场化肥和农药减量施用的影响时，还控制了农场主年龄、农场主受教育程度、农场主农业规模经营年限、农场主是否受过专门的技术培训、农场经营面积、农场劳动力人数、农场是否为丘陵地形、农场是否为山地地形、农场是否有注册商标、农场是否采用测土配方施肥、农场是否购买农业保险、农场是否加入合作社等变量，变量名称及赋值见表6。

表6 变量定义

(三)实证结果与分析

表7为家庭农场化肥和农药减量施用模型估计结果。为检验工商注册对化肥和农药减量施用影响的稳健性，本文采用逐步回归法构建了6个模型。模型1和4仅控制了农场主特征，模型2和5控制了农场主和农场特征，模型3和6控制了农场主、农场和经营特征。从模型估计结果来看模型拟合程度较好，整体显著。

表7 化肥和农药减量施用估计结果

注：括号内为标准差，*、**、***分别代表在10%、5%、1%的统计水平下显著。

模型结果如表7所示，依次控制农场主特征、农场特征、经营特征变量，工商注册对家庭农场化肥和农药的减量施用都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当控制住所有特征变量后，可以看出：

第一，工商注册对家庭农场化肥和农药减量施用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工商注册对化肥减量施用的影响系数为0.857，且在5%的统计水平上显著；对农药减量施用的影响系数为0.633，且在10%的统计水平上显著。这说明，工商注册促使家庭农场减量施用化肥和农药。原因在于，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会受到政府和市场的监督，并且工商注册能够增强家庭农场主的社会责任感，从而促进家庭农场绿色生产自觉性。

第二，农场主特征的影响。回归结果显示，农场主受教育年限对家庭农场化肥和农药减量施用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受教育年限对化肥减量施用的影响系数为0.143，且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对农药减量施用的影响系数为0.118，且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这说明，家庭农场主受教育程度越高，越有利于促进家庭农场化肥和农药的减量施用。原因在于，受教育程度高的家庭农场主科学素质更高，更具社会责任感，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更强，因此能更好地选择绿色生产方式。技术培训对家庭农场化肥和农药减量施用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技术培训对化肥减量施用的影响系数为0.734，且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对农药减量施用的影响系数为0.453，且在10%的统计水平上显著。这说明参加过技术培训的家庭农场更加倾向于化肥的减量施用。原因在于，家庭农场主通过技术培训能学习到一定的农业生产知识，熟练掌握后更容易将所学知识应用到农业生产中。

第三，农场特征与经营特征的影响。回归结果显示，农场特征与经营特征对化肥和农药减量施用具有一定的差异性。经营规模对化肥减量施用的影响系数为-0.000，且在5%的统计水平下显著。这表明随着农场规模的扩大，农场化肥的施用量反而增多。原因在于，随着农场规模逐步扩大，农场主为规避农业风险、提高农产品产量以尽可能地获取更多利润，会增量施用化肥。进行商标注册能促使家庭农场农药减量施用，原因在于农产品注册商标即是对商品品牌化，为保证农产品质量安全，防止农产品进入市场后出现重大安全事故，农场主会强化对农药的减量施用。加入合作社能促进家庭农场化肥的减量施用，一方面由于合作社能为社员提供技术培训与指导，从而提高化肥的合理利用率，促进化肥减量施用；另一方面由于加入合作社能提高家庭农场的经营管理水平，使家庭农场更加规范生产经营，从而促成化肥的减量施用。

五、主要结论与政策启示

本文利用452个家庭农场调查数据，以化肥和农药减量施用来表征家庭农场绿色生产行为。基于实证分析，探讨了工商注册对家庭农场化肥和农药减量施用的影响。研究发现：相对于未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进行工商注册的家庭农场化肥减量施用的比例占35.71%，农药减量施用的比例占34.66%。家庭农场工商登记注册对化肥和农药减量施用的促进作用比较明显，进行工商注册对家庭农场化肥减量施用的影响系数为0.857，且在5%的统计水平上显著；进行工商注册对家庭农场农药减量施用的影响系数为0.633，且在10%的统计水平上显著。在其他控制变量中，家庭农场主受教育年限长、参加过培训、丘陵地形、注册商标和加入合作社对家庭农场化肥和农药减量施用均存在显著影响。

根据上述结论，得出以下几点政策启示：第一，完善家庭农场工商登记注册制度，推进家庭农场规范化管理。虽然我国家庭农场工商登记注册制度已初步形成，但从各地出台的地方性法规和规章制度来看，相关规定不够全面，仍有待改进。完善家庭农场工商登记注册制度，能合理约束家庭农场的生产行为，促进农场向绿色健康方向发展。因此，政府部门需加强完善家庭农场工商注册制度，建立健全家庭农场发展与经营制度，推进家庭农场规范化管理，为我国家庭农场健康可持续发展提供夯实的制度保障。第二，深入推进家庭农场绿色生产行为的主题教育培训，推进化肥农药减量施用。鼓励各地定期开展农场主绿色生产行为主题教育培训班，大力宣传农业绿色发展思想，增强绿色发展意识，促进家庭农场实现化肥农药的减量施用等绿色生产行为。第三，完善和提升家庭农场主经营管理水平。人才是农业发展的关键，政府应加大对农村人才引进的力度，吸引有专业技能的大学生返乡就业，同时鼓励进城务工的农民积极返乡，投身农业，鼓励对家庭农场进行人力资本投资。这样既有利于提高家庭农场主的受教育水平以及农业经营知识水平，推动家庭农场采用绿色生产行为，同时也有助于加快我国农业农村发展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