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余物

2020-06-30 10:08金范九
画刊 2020年6期
关键词:废弃物仓库设计师

金范九

生活和艺术就像人在大海里航行,每个人都可以驾驭他所乘坐的航船,但却无法改变船舶的结构。因为谁都不可能呼风唤雨,这就是现实的海洋,困扰着当下的你我。因为谁也无法让大海息怒!

我20世纪80年代毕业于无锡轻工业学院(现江南大学)设计专业,当时毕业之后找份工作肯定不是问题,同学们都分配到大学当老师了,我也想去,阴差阳错的是人事局认为我是轻工业学院毕业,就把我分配到了轻工业研究所。当时在研究所也没什么事,跟自己的专业也没什么关系,整天背着相机骑个自行车到处转转,还跟其他同事搞过《中国包装装潢》杂志。虽然不满意,但在当年也没有其他选择。也想过换个工作,但当时的人事规定,大学毕业分配的工作5年内不能动,就有点被困在这样的单位里了,没有其他办法。后来有了一些机会,可以接点活、做点设计,总算是觉得跟自己的专业有点关系了,而且还能赚点钱,就向单位交了5000元钱,这就算自由了,就下海投身于中国尚不成熟的设计市场,这份差事或称为职业設计师。那年头,只知道有钱挣,固然学有所用为大众提供全方位的服务亦是幸事,况且还能养家糊口,忙于生计也是男人的职责。至于人生理想艺术梦想已与我无关。这一干就是几十年。我伴随着一个商业设计机构的成长壮大。看似风平浪静,风调雨顺,而其中甘苦自知。

我可能是苏州最早的一批设计师,当时没这么想,只是接活赚钱。这么多年浪迹江湖,人称“九爷”“金大师”,看似风光,实乃无趣。从业多年也就是帮资本家、商人、政府解决他们的商业需求,迎合了众生的口感,其实这个世界不缺大师,不缺艺术家,更不缺我一个“九爷”。长期的标准化流程化设计,看着20世纪90年代到处莺歌燕舞、流光四溢和落入俗套的贵族资本的侵蚀,让我无所适从。厌烦低落的情绪陪伴着我的心绪,开始慢慢落入设计生涯的低谷,成了一个很不敬业的设计师。我开始思考:除了设计,我还能干啥?

2016年,我在苏州一个废弃的仓库里独自做了一个展览,我写生了近百张这个废弃仓库里的剩余物。那个展览对于我来讲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让我从行动上更加积极地面对我的心境。这是一个位于苏州运河畔、将近几万平方米的丝绸厂废弃仓库,年久破旧,无人看管,里面堆满了成为废弃物的产品、垃圾,空旷、黑暗。但我在这空无一人的黑暗空间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在那一瞬间,我的肉身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牵挂和冥想,于是产生了想与此空间对话的强烈愿望。年少时的绘画情结让我单刀直入、简单之极。扛着大画布开始了与空间废弃物的博弈,我几乎没有思考,这是否算当代绘画。直觉、空间直接调动了我的身体,不管不顾就开干了。几乎长达一天时间,我独往于这近万平方米的房子,刮风下雨时躲进仓库甚是快活,每日一幅,乐在其中。那是一种缘,是一场艳遇,是生命与物的呼唤。我感觉我的肉身与这个空洞、黑色的空间完全融为一体。这些仓库里的废弃物、垃圾调动了我所有的兴趣和情感,唤醒了我与物、我与空间的关系。这黑洞的空间我感受到了人性的光芒。此刻的绘画形式语言已不重要,只是借用其工具,记录我对垃圾空间符号的诠释和内心的独白。

这个抽象的概念和传递的意义于我来说非常重要,和别人无关。作品是物质的、具象的,画框+颜料+画布,仅此而已。可时空是无限的,空间精神是独有的。黑洞的空间里包裹的废弃物品都成了我的好朋友。

时隔半年,职业建筑室内设计师的敏感从平面的描摹中开始了空间精神的思索,想让废弃的空间保留其特有的信息密码。在这个抛异型的社会中极具当下意义。因为我坚信类似于数学中的阿基米德定律“不同形态的物体它们是平等和自由的”。在这废了的空间中感觉到了艺术是不分贵贱的。这里也许没有经典,只剩下对于人的尊严和权利的基本认识的区别,只剩下人和物的关系、人和艺术的关系及其态度而已,因而是平等的、自由的。我希望在这样的空间中传递出一种作为人的现代精神之根本。他们或者它们可能是被抛弃的一部分,就像我钟情于那废弃的空间和一切残留的物品,它是无限的。因而我停留在此一年,并迷恋于此时此地带给我内心的、身体的全部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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