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祥彪 马艳
摘 要:潘知常的《生命美学》《诗与思的对话——审美活动的本体论内涵及其现代阐释》《信仰建构中的审美救赎》三部著作赫然写着三个中心词:“生命”“审美”“爱”,共同构成了生命“是什么”“何谓是”“为什么”的生命美学理论逻辑三问,使生命美学形成了一个完整、有机的理论体系,呈现出一种有温度的人文关怀精神风貌。
关键词:生命美学;逻辑三问;人文关怀
2003年,笔者曾在《生命的宣言与告白——生命美学述评》中说:“应运而生的生命美学,选取了独特的理论视角,从人本身出发,从生命活动出发,以审美活动作为研究的中心,具有原创性、深刻性和当代性的理论品格。作为刚刚诞生的新理论,它还显得不够成熟,但经过学术的历练,它的成熟是完全可以预期的。”[1]16年过去了,在潘知常的新著《信仰建构中的审美救赎》(人民出版社,2019年)面世的时候,我们惊喜地看到,一个完整、庞大、厚重的生命美学理论体系已经出现,这在学术功利化、平庸化的快餐时代,无疑是一道闪亮的光芒。
一路走来,生命美学可谓是风雨兼程。其间,应对过各种不同的质疑,也有过理论应用化、生活化的干扰,步履虽显沉重,但却无比坚毅。正是因为这样,生命美学之树才更加健硕。据范藻统计,有关生命美学及其相关主题的专著有58本,论文达2200篇[2]。就一种理论建设而言,这已经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据。至此,生命美学已经作为一个重要的美学学派出现在中国当代美学。
在众多的生命美学专著中,我认为,有三部非常关键,这就是潘知常的《生命美学》(河南人民出版社,1991年)、《诗与思的对话——审美活动的本体论内涵及其现代阐释》(上海三联书店,1997年)、《信仰建构中的审美救赎》。
一
《生命美学》,是整个生命美学理论的基础和起点,是生命美学理论独特视角和基本观点的第一次展示。潘知常尖锐地指出,“美学必须以人类自身的生命活动作为自己的现代视界,换言之,美学倘若不在人类自身的生命活动的地基上重新构建自身,它就永远是无根的美学,冷冰冰的美学,它休想真正有所作为。”[3]2而生命美学正是 “以人类的自身生命作为现代视界的美学”[3]7。它所“追问的是审美活动与人类生存方式的关系即生命的存在与超越如何可能这一根本问题。换言之,所谓‘生命美学,意味着一种以探索生命的存在与超越为旨归的美学”[3]13。在该书的封面,潘知常这么说:“本书从美学的角度,主要辨析什么是审美活动所建构的本体的生命世界。”简单地说,《生命美学》所阐述的是生命“是什么”的问题。
“生命”是什么?潘知常的回答很明确,生命,如果没有特别注明,无疑都是指的人的生命。但“真实的生命”需要一个“寻找”的过程[3]16。“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野兽”。在万物之中,人的生命是最难把握的。人的特殊,就特殊在人来自于物却能超越于物。人的生命离动物很近,离上帝不远。人,没有先在的本质。他的生命活动决定了他的本质。人的生命是原生命,也是超生命。前者意味着“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后者则意味着人更是“有意识的存在物”。人不仅是自然“生长”的结果,而且是人为“造就”的结果。没有“造就”的过程,人就根本不能成其为人。现实的“造就”出之于实践活动和理论活动。实践活动建构的是与现实世界的否定关系,是自由的基础的实现;理论活动建构的是与现实世界的肯定关系,是自由的手段的实现。理想的“造就”出之于审美活动。审美活动建构的则是与现实世界的否定之否定关系,是自由的理想的实现。在这里,实践活动与理论活动都是现实的生命活动,都是“想象某种真实的东西”,审美活动则是理想的生命活动,是“真实地想象某种东西”。而且,审美活动得以实现的途径是意象的呈现。这也就是:创造一个非我的世界的办法以证明自己、展示自己。既证明和展示人类在精神上站立起来的美好,也证明和展示人类尚未在精神上站立起来的可悲。因此,所谓生命美学,当然也就是人类对于人为“造就”自己所作出的逻辑阐释。它源于生命、同于生命,也为了生命。人是人的最高本质。只有从生命本性上把人和动物区别开来,人才有可能被真正提升为真正的人,美学也才有可能被提升为真正的美学[4]442。
二
作为《生命美学》的“第二版”[5]36,《诗与思的对话——审美活动的本体论内涵及其现代阐释》是对生命话题的延续和深化,也是整个生命美学理论逻辑结构中的桥梁和过渡。在这本书里,潘知常对美学的学科定位进行了思考,提出了要从“美学何谓”转向“美学何为”,也就是从对于“什么是美学”的思考转向对于“什么是美学的意义”的思考,并明确提出美学研究要以人类生命本体论为背景,以审美活动的本体论内涵为研究对象。区别于西方的所谓“把哲学诗化”(卡西尔),生命美学则是“把诗哲学化”,也就是把哲学引入美学,是从生命活动来看审美活动,由此,生命美学开始了诗与思的对话、美学与哲学的对话,从而推动着美学从哲学的殿军一跃而成为哲学的前卫。在此,生命美学实现了理论品格的自我提升,成为了“审美形而上学”。在该书中,潘知常追问了作为人类自由本性的理想实现的超越性生命活动——审美活动本身,追问了审美活动与人类生存方式的关系,即生命的存在与超越如何可能这一根本问题。
围绕着“审美活动如何可能”这一核心问题,该书在二级水平上进行了展开,研究了审美活动的性质、形态、方式、根源,即审美活动“是什么”、审美活动“怎么样”、审美活动“如何是”、审美活动“为什么”。在生命美学理论中,生命即是审美,审美即是生命;审美活动与生命活動其实就是同一个东西,也是一对可以互换的概念。这就是说:从生命活动的角度看,审美活动是生命活动的最高存在;从审美活动的角度看,生命活动则是审美活动存在的源头。在此意义上,从人的生命活动出发去考察人类的审美与艺术,或者,研究进入审美关系的人类生命活动的意义与价值的学科,就是所谓的生命美学,也就是所谓的审美哲学[4]448。研究“审美活动如何可能”也就是探讨审美的生命“如何是”的问题,生命美学在国内的美学界毅然率先开始了与哲学的对话——诗与思的对话,无疑,在40年改革开放新时期里,在国内美学界的探索中,这无论如何都应该是生命美学所作出的一大贡献。
三
如果说《诗与思的对话——审美活动的本体论内涵及其现代阐释》是《生命美学》的“第二版”,那么,《信仰建构中的审美救赎》就是它的“第三版”,是整个生命美学理论体系的顶点和圆点,正是因为这部著作的存在,宏大、深邃的生命美学理论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有机的理论体系。这也是本文要着重阐述的内容。
正如潘知常自己所说,《信仰建构中的审美救赎》所讨论的是生命美学所关注的“第三个问题”,即“关于审美的价值论维度的反省与思考”。问题的源头在于“宗教的退场”也就是后宗教时代的到来。该书一再指出:在后宗教时代,已经失落了的人类理想的生命存在必需赎回。这个工作,在过去的“宗教”与“有神”时代,是借助于宗教去完成的,但是,在“非宗教”与“无神”的后宗教时代,却只能借助于审美去完成。“人与神”的时代,是以神为中心,通过宗教,传播的是上帝救赎的福音,在“人与人”的时代,是以人为中心,通过审美,传递的是审美救赎的福音[4]452。
在《生命美学》中,潘知常认为,“今后的两个世纪将是虚无主义的世纪”,能够救渡我们的,只能是“第二造物主”——审美活动,因为审美与艺术,“正是人类的自我拯救”[3]272。倘若审美的本体论维度强调的是审美对于精神的意义(即《诗与思的对话——审美活动的本体论内涵及其现代阐释》之作为),审美的价值论维度强调的则是审美对于人生的意义(即《信仰建构中的审美救赎》之作为)。作为审美哲学,生命美学在长期的探索中在本体论维度形成了自己的审美形而上学取向,而在价值论维度也形成了自己的审美救赎诗学取向,生命美学即“审美形而上学+审美救赎诗学”。同时,生命美学也敏捷地寻找到了自己关注的焦点:“诗与哲学”和“诗与人生”。而生命美学的突出贡献,则体现在对于“诗化哲学”和“诗性人生”的深刻思考[4]456。
在生命美学看来,审美生存,就是生命的理想状态,审美的人生是人类失去了的理想生命的赎回,这就是审美救赎诗学;换言之,对于虚无主义的文化而言,审美生存,是起死回生的良方,这也是审美救赎诗学;再换言之,审美生存不是人类众多生存方式中的一种,而是人类生存方式的顶点,至于其他的人类生存方式,都只有在审美生存的尺度下才能够被理解与阐释,这还是审美救赎诗学。因此,相对于“终极关怀”成为了审美形而上学的关键词,“审美救赎”就成为了审美救赎诗学的关键词。在无宗教的时代,宗教救赎的退场呼唤着审美救赎的出场。因为,对于我们而言,每一次的审美经验,都无异于一次走失的天堂的赎回,也因此,在天堂消失之后的今天,审美,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天堂”[4]455。在审美活动中,人实现了自己的最高生命,这“实现”,本身也正是对最高生命的创造。他规定着生命,又发现着生命;确证着生命,也完满着生命;享受着生命,更丰富着生命。虽然审美活动不会导真储善,但却可以去塑造人的灵魂,塑造人的最高生命[4]494。
潘知常认为,19世纪的问题是“上帝死了”,20世纪的问题是“人死了”。由此,“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什么?我们向何处去?”在20世纪也就统统成为了严峻的问题。不管是“上帝死了”的“轴心时代”还是“人死了”的“新轴心时代”,都是人类的故事,只不过是人类把这个故事讲了两次。一次是人跟上帝讲,一次是人跟自己讲。它意味着人类对于生命意义、生命价值的第二次反省。而且,过去的反省是建立在人与神的对话基础上,其核心是“上帝”;而现在则转换为人与人的对话,其核心是“爱”。也就是说,在上帝死了以后,人类必须把自己的故事重新讲一遍,人类必须学习自己解决自己的困惑。那么如何解决呢?为此,在生命美学的建设过程中,潘知常时常提及两个“美学的觉醒”——“信仰(爱)的觉醒”“个体的觉醒”,认为“生命因为禀赋了象征着终极关怀的绝对之爱才有价值”。“学会爱,参与爱,带着爱上路,是审美活动的最后抉择,也是这个世界的最后选择!”“带着爱上路”,意味着以尊重所有人的生命权益作为终极关怀,也以尊重所有物的生命权益作为终极关怀;同时,把世界看作自我,把自我看作世界,世界之为世界,成为一个充满生机、生化不已的泛生命体,人人各得自由、物物各得自由。人,则是其中的“万物灵长”“万物之心”,既通万物生生之理,又与万物生命相通,既与天地万物的生命协同共进,更以天地之道的实现作为自己的生命之道。这样一种以爱“获得世界”的方式,潘知常称之为“第二次的人道主义的革命——爱的革命”[6]。
为此,潘知常对与“爱”相关的几个概念的关系进行了梳理,认为,“美“是自由的结晶,也是爱的结晶,是自由和爱的直观呈现;如果说自由、爱和美是河床,那么,信仰以及在信仰中建构起来的人人平等的社会共同体,则是河流。真正重要的不是河流,而应当是河床。在中国当代社会情境中,让一部分人“先自由起来”“先爱起来”“先美起来”,正是这样的“河床”的建设[4]346。中国的审美与艺术中也关注“爱”,但它只是“仁爱”,“仁爱”并非“爱”,两者不能混同。爱是对于无限性、“人是目的”和“人是终极价值”、绝对尊严、绝对权利、绝对责任等等的坚定不移的“信”、毫无怀疑的“信”。孔子的“仁爱”的“爱”是“差别之爱”,“差别之爱”就已经不是“爱”了,因为它是有缘有故的,而“爱”却是无缘无故的。具体来看,孔子的“仁”讲的就是两个东西。一个是上下互敬,一个是左右互助。所谓上下互敬,就是下要敬上,上要憐下;所谓左右互助,则是要互相照顾。我们知道,在孔子的“上下”和“左右”的背后,决定性的原则是关系远近,而不是遵循“人是目的”“人人平等”的原则[4]370。因此,我们不能把“爱”与“仁爱”简单地等同起来。“忏悔”是与“爱”相关的重要概念,忏悔的因缘在于罪责。在现实关怀中,是有罪恶但是没有罪责,在终极关怀中,罪责却成为关注的核心。爱的至高无上、爱的绝对责任,使得任何一个立足于爱者都必然会产生一种神圣的自我意识,一种以爱为己任的自我意识,这当然也就会去深刻反省自身在世界失爱中的种种无可推卸的责任。因为在世界的失爱中,没有任何人可以有清白可言。同时,置身于爱,在每个人都应该是一种完全出之于自由意志的选择,是能够把自己的意愿完全置于自己意志的决断之下的结果,可以自由地去爱,也可以自由地不去爱,这是人的伟大之处,但是,也正是人的全部罪责之所在。这意味着每个人都完全就是他自己的一切行动的唯一原因。因此也必须完全承担起他自己的一切行动的唯一罪责,而绝对不允许推诿给社会或者他人。忏悔意识,恰恰就是审美之为审美、艺术之为艺术的共同特征。在审美与艺术中,爱的觉醒,必然导致忏悔的觉醒[4]371。也因此,“悲剧”出现在美学里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只要有“爱”的觉醒,就一定会有“忏悔”“悲悯”的觉醒,而有“爱”“忏悔”“悲悯”的觉醒,也就一定会有“悲剧”的觉醒。因为一旦从“爱”“忏悔”“悲悯”的角度回过头来观察现实,就一定会发现“失爱”这一残酷现实。原因很简单,爱的存在并不是一种现实,而是一种赌博。人类正是因为现实中始终是爱的匮乏,因此才一定要赌爱必然存在,一定要赌爱必胜,一定要赌“让世界充满爱”。“失爱”永远,爱才永远。如果这个社会它本身已经有爱,那还要去赌什么爱呢?而赌爱必然存在、赌爱必胜,则让人们洞悉了自身的失爱的命运。这,实际就是人类的宿命[4]387。当然,关于爱,潘知常在书中还有更为详细的阐述,这里不便一一说来。
四
三本书,赫然地写着三个中心词:“生命”“审美”“爱”。它们共同回答的是:“生命是什么?是审美;审美为什么?为了爱。”虽然这种表达未免有些简单粗暴而可能造成对生命美学不了解的人的理解困难,但这就是生命美学理论的逻辑“三级跳”,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是什么”“何谓是”“为什么”。这经典的三问之所以“经典”,是因为它们之间存在着逻辑的必然与递进的关系,回答了这三个问题,就包含了对问题的全部思考。尽管不同的问题都可以遵循这样的逻辑,但问题本身和提问的方式却显示出理论的品格和高下。生命美学第一次将生命的现代视野纳入美学思考中;生命美学“率先开始了与哲学的对话——诗与思的对话”,从而使自身成为了“审美哲学”;生命美学呼唤一种以“爱”获得世界的方式,提倡“第二次的人道主义的革命——爱的革命”。“眼界始大,感慨遂深”,生命美学呈现出了理论的大气魄、大气象和一种有温度的人文情怀。
与其它一些从理论到理论的美学主张不同,生命美学思考的起点,是二十世纪“世界的一般背景与中国的特殊背景”[5]37。潘知常认为,“任何一种成熟的美学思考,一定是来自对于时代问题的思考”[5]37。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人死了”的20世纪虚无主义泛滥的现实,即是潘知常思考的起点,也是生命美学的起源。潘知常忧心忡忡地看到了这样的严酷现实:人类文化经过20世纪的艰辛努力,一方面消解了“非如此不可”的“沉重”,另一方面却又面对着“非如此不可”的“轻松”;一方面消解了“人的自我异化的神圣形象”,另一方面却又面对着“非神圣形象中的自我异化”。于是,当今之世,竟然令人瞠目结舌地从“神”的生存走向了“虫”的生存。具体到中国,所谓时代的危机,不但有着普世的特征,而且还有其自身的特征,这就是:对于封建愚昧时代的反省与抗争。面对“把人不当作人”的人权与尊严的空场,在从传统社会步入现代社会的特殊道路中,生命美学不得不把自己的目光集中于自由意志以及自由权利的获得,从而进行“中国特色”的在启蒙方面的“补课”[5]38。
潘知常说:“大众传媒、艾滋病、信用卡作为特定标志的时代期待着全新的审美生存与全新的美学阐释。”[5]37生命美学正是肩负着这样的时代重任而作的“全新的美学阐释”。在这方面,生命美学可以说是理论与实践(现实)结合的典范。
理论的自身定位决定其气质和品格。脱离现实,高高在上是一种;拘泥于现实,平庸敷衍也是一种。生命美学既没有前者的玄虚,也不似后者的无能,而是在立足于人的现实生存的基础上,指向生命的终极救赎。生命美学在本体论维度的展开,就“意味着一种哲学精神、一种人文精神、一种超越精神的诞生”[7];其在价值论维度的拓展,则又回归到人的现实生存。虽说是两种不同的维度,一个讲生命超越,一个讲人生关怀;一个向上,一个向下,但都是围绕着“人的理想生存”这个主题。没有本体论维度的终极追求,人就“不是人”,没有价值论维度的回归,人就只能是虚无的人。价值论需要本体论去提升自我,本体论需要价值论来实现自我,两者是相依相伴、相辅相成的。经过提升之后而回归的生命,就好像一颗经过太空旅行再次回到地球的种子,其基因已经有了质的改变,这就是被“造就”的人,是生命应该有的样子。现实生活中,我们常听说有“啤酒文化节”“柑橘节”“龙虾节”,甚至还有“狗肉节”,不可否认,这也是对人的生存状态的一种关怀,但如果一种理论只是停留于此,或者打着“生活美学”“生活诗学”的幌子,也只能是一种理论的矮化和媚俗化,毫无疑问,它与生命美学的旨趣及追求,是背道而驰的。
笔者曾在《生命美学视域中的文学研究论纲》一文中说到,人的生活是多方面的,人的情感是多层级的,文学艺术当然可以在各个方面、每个层级上对人进行关怀,但最理想也是最根本的,还是要在对人起着规定作用的人的“生命需要”的层面进行描写和表现[8]。文学艺术应当如此,作为文学艺术理论抽象的美学同样应当如此。潘知常说,对于美学而言,一切从人以外的存在开始的追问都是“假问题”,只有那些始终从人自身生命出发的追问才是真问题。事实证明,但凡那些从外在根据出发的,哪怕是从“实践”,都无非是在做甜蜜之梦,而只有从人自身生命出发,才预示着人之梦醒[5]38。这就是生命美学要实现从“知识论美学范式”向“人文学美学范式”转向的内在根据。正是因为完成了这一“转向”,生命美学就具有并显示了一种“有温度”的人文情怀,呈现出与那些“冷冰冰”的美学截然不同的风貌。
青年马克思说:“在选择职业时,我们应该遵循的主要指针是人类的幸福和我们自身的完美。……人们只有为同时代人的完美、为他们的幸福而工作,才能使自己也过得完美。”[9]马克思的一生都在致力于寻求“人类的幸福”,为此,他批判资本主义制度带来的人的种种异化,创立人人享有自由的科学共产主义学说。西方马克思主义重要人物艾里希·弗洛姆面对现代社会人的“单向度”“片面化”“可支配的人格”现象,从社会心理学角度提出了疗救方案,认为“对这种趋势的放任自流的结果将是为异化力量所支配的精神失常的社会”。而在健全的社会中,“个人不再是达成其他人的目的的手段,个人的幸福是社会的核心关注点”[10]。为了建设健全的社会,弗洛姆将目光投向了“爱的艺术”[11]“生命之爱”[12]。英雄所见略同,潘知常对于后宗教时代虚无主义盛行的现实,提出了通过审美去“赎回”人类理想生存的方案。马克思,弗洛姆,潘知常,三人所处的时代不同,国度不同,但对社会时代危机的戚戚之情,对追寻人类幸福的拳拳之意,是一脉相通的。
当我第一次读到《健全的社会》的时候,我就觉得,弗洛姆是一个最虔诚的馬克思主义者;在我读完《信仰建构中的审美救赎》之后,我认为,潘知常就是中国的弗洛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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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潘知常.信仰建构中的审美救赎[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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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潘知常.诗与思的对话:审美活动的本体论内涵及其现代阐释[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7:19.
[8]肖祥彪.生命美学视域中的文学研究论纲(一)[J].美与时代(下),2018(9):9-18.
[9]马克思.青年在选择职业时的考虑[M]//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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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弗洛姆.爱的艺术[M].萨如非,译.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6.
[12]弗洛姆.生命之爱[M].王大鹏,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1.
作者简介:肖祥彪,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文艺美学研究。
马艳,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