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美学在当代茶馆格调营造中的再现与转译∗

梁晶,邱天语

(南京林业大学 艺术设计学院,江苏 南京 210037)

一、当代茶馆的艺术格调

品茶作为中国人典型的生活方式,能给人带来心灵的慰藉。作为休闲场所的茶馆以服务大众为目的,以文化传播为核心,被赋予了特有的精神内涵。茶馆设计依托技术手段和空间美学原理,注重使用时的合理性与舒适度。从空间形式上看,茶馆从两晋时期陈设简陋的茶摊雏形,发展为当代格调雅致的高品质文化空间;从空间功能和服务特色上看,茶馆从仅供喝茶和住宿的“茶寮”演变为当代茶馆,“有茶艺馆、餐茶馆、演艺茶馆、休闲娱乐茶馆、大型综合茶楼、地方风情茶馆、主题茶馆、专品茶馆、现代创新茶坊以及旅游茶馆等十种类型”[1]101。当代茶馆作为社会文化的一个“缩影”,“已经具有相当的社会影响力,是大众喜欢的社会活动场所和公共空间”[1]36,体现出多姿多彩的文化性、丰富多样的休闲性以及广泛的社会性。随着人们对高品质生活的追求以及文化审美品位的提升,中国传统文化和审美意境下的生活方式得以深度展现,当代茶馆品饮艺术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当代茶馆空间环境注重人与自然、人与空间、空间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追求一种修身养性的生活境界。

格调即格律与音调的配合,涉及对诗歌形式规律的认知以及对调韵的把握。格调的概念广泛运用于中国古代诗歌创作和诗学理论中,现泛指艺术作品呈现出的整体风貌和带给人们的总体感受。茶馆格调是由空间各要素协调组合所构成的风神韵味,它与社会物质文化发展需求密切相关,同时,人们的文化审美需求也促使茶馆格调在形式和内容上不断丰富与演变。茶馆格调的不同定位可以准确客观地映射出茶馆文化品位以及使用者的空间情感诉求,也是区别于其他同类空间的鲜明亮点与特色,它具有物质层面和精神层面的双重意义。对于茶馆格调的分析,可以更好地把握空间的整体艺术风貌,准确衡量格调设计的创造性和能动性。茶馆格调设计需要在形式和内容上对空间属性、功能性质、空间形态和不同的陈设元素进行有效整合,营造出感人的茶馆空间。当代茶馆在业态类型、风格样式、经营模式、社会功能等方面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当代茶馆装饰格调精致而富有文化品位,种类丰富、风格样式各异,满足了人们休闲娱乐、文化审美、精神慰藉等多元需求。

当代茶馆格调设计需要突出风格的主题化、环境的整体化和陈设的精致化。

首先,是当代茶馆风格的主题化诉求。风格的主题化表达需要明确其空间格调倾向,以获得特定的空间美感和精神享受。茶馆风格的主题设计与地域特色、民族内涵、经营者的市场定位、经营理念和服务模式等方面密切相关。这有利于细分市场,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形成鲜明特色,吸引特定消费者,使得茶馆的服务种类呈现出专业化和针对性特征。当代茶馆风格类型众多,主题化的表达生动灵活。从整体氛围和审美内容上看,当代茶馆“或古典,或现代,或典雅,或华贵,或时尚,或乡土,各具不同的美感”[1]145。空间氛围的营造需要将主题化的样式融入建筑形式、空间氛围、功能样式、室内陈设等要素中,打造具有鲜明文化表情的空间。当代茶馆的风格大致可分为以下几类。

一是古色古香、气势磅礴的传统中式茶馆。传统中式茶馆外观整体为中国古建筑风格,室内常常进行曲径通幽的布局,融入情趣静寂的山水、庭院、古典园林等元素,讲究室内与室外环境的和谐统一。空间细节上崇尚传统意趣的表达、精雕细琢的装饰陈设,对吉祥图案、传统家具、盆景、屏风及楹联字画等典型陈设品进行重点陈设。茶馆空间整体格调高雅,布局对称均衡,端正稳健、气势恢弘,空间造型优美,装饰色彩浓重而富有层次感,凸显出浓郁的怀旧格调。

二是怀古融今、温婉雅致的现代中式茶馆。现代中式茶馆重视传统文化精髓的延续,打造符合现代人审美需求的内敛、典雅、含蓄的空间。茶馆在空间上具有丰富的层次性和视觉变化,常运用抽象、简化、变形、象征等设计手段将装饰元素融入现代材质和工艺之中。这类茶馆造型特点以直线和块面的排列组合为主,色彩和谐、雅致,选用少而精的装饰陈设品。

三是质朴野趣、亲切自然的乡村式茶馆。乡村式茶馆追求回归自然、远离尘俗的茶道境界。茶馆设计最大限度地利用自然资源,保留原木、藤、竹、棉麻、砖墙、青石等自然纯粹的朴素质感,空间色彩天然素雅,以农作物及生活生产用具布置陈设,营造出宜人、闲适、恬淡的格调氛围。

四是特色鲜明、主题各异的现代茶馆。这类茶馆设计提倡简洁美学,营造特定主题空间,通过多变的空间、丰富的色彩、主题化的摆设,彰显出个性简洁、明快的现代茶馆气息。茶馆常常将新材料和新工艺戏剧化地表现出来,在形式语言和视觉语言上高度协调统一,不同质感的摆设物品相互配合、刚柔并济、虚实协调。

五是色彩浓郁的地方风情茶馆。地方风情茶馆在尊重特定的地域文化、生活方式和生活模式的基础上,借鉴浓郁的文脉特色与内涵。因此,在某种程度上看,这类茶馆空间更具有专属性、统一性和识别性,更容易使观者产生文化认同感。在设计手法上,茶馆将地方特色、民族性的文化符号、典型的陈设物以新的设计语汇在空间、色彩、材质等方面进行再创造和再设计。

六是风格杂糅、时尚新颖的混搭式茶馆。混搭式茶馆在茶馆格调设计中将不同风格中的经典元素进行重新组合和个性化表现。茶馆在设计理念上注重东西方文化的碰撞、古典与现代的戏剧化结合,给人以多元化、兼容并蓄、耳目一新的空间感受。混搭的关键在于对空间整体基调的把握,讲究各设计要素形式美的统一,注重在纷杂的室内环境中营造丰富的视觉效果和文化认同感,追求空间和谐的崭新氛围。

其次,是当代茶馆环境的整体化诉求。为确保茶馆格调氛围更好地满足消费者的使用与审美需求,需要设计师进行整体综合策划。设计的出发点应该是解决茶馆的功能、形式符号、文化内涵以及时间等多个维度问题。从环境的功能维度上看,当代茶馆是集餐饮、娱乐、社交、洽谈等多功能为一体的社会公共文化空间,需要对茶馆空间的多元功能进行整体设计。从茶馆环境的形式符号维度上看,强烈的主题性、深层次的视觉冲击力、精心搭配的室内陈设可以进一步突出空间的主题化,强化整体化视觉体验。从环境的文化内涵维度上看,当代茶馆多追求简素之美,在室内空间、界面、陈设等一系列空间设计要素上体现整体意境。文化内涵的塑造可以延展茶馆空间的使用功能,并增强茶馆空间的文化体验感。从环境的时间维度上看,当代茶馆空间环境的整体化是一个由众多设计要素组成的动态关系,人的空间需要是环境持续发展演化的动力。饮茶区、休憩区、交谈区、体验区等各部分在空间布局上相互协调,符合人的本性需求。同时,要协调把握视觉形式美的组合关系,在形态特点、色彩的搭配、材料的选择、饰品的主次、意境的虚实处理等方面做到和谐统一。因此,当代茶馆在物质与精神层面力求构筑一个自然生动、室内外环境融合、既有浓郁文化感又具有休闲时尚性的和谐整体环境。

再次,是当代茶馆陈设的精致化诉求。随着人们审美品位的提升,当代茶馆陈设呈现出精致化的美感。从本质上看,精致化的出发点在于人的愉悦的审美感受和适宜的行为感知。茶馆陈设的精致化涉及功能实用和精神审美两个部分。茶馆陈设又叫茶馆软装饰或茶馆配饰,是指在茶馆空间装修的基础上,利用那些可移动、便于更换的家具、灯具、绿化植物、布艺织物、收藏品、工艺品等营造特定的室内氛围,体现独特的空间意境和高品质的整体配饰艺术效果。广义的茶馆陈设,是指在室内空间环境中,根据空间特点、功能需求、审美要求、使用对象诉求、工艺特点等,进行空间的个性设计,给人以艺术新鲜感。茶馆功能陈设的精致化主要体现在室内界面的功能营造以及空间布局的合理性表达上。茶馆室内的相关装饰要素包括家具、织物、植物、日用品等,在进行茶馆设计时需要在视觉、材质、体量、色彩、形式等方面作精心考虑、细致推敲,以满足特定空间的陈设需求。茶馆空间中的精致化陈设能使空间环境使用更为方便、色彩更为协调、风格更为主题化、外观更为优美、空间表情更为丰富,有助于茶馆空间形成主题性、人文性和体验性的艺术感,进而引起空间使用者的情感共鸣,使他们获得审美的享受。

二、当代茶馆格调与禅宗美学的融合关系

1.禅宗美学及意境

佛教大概在1世纪传入中国,禅宗作为“中国禅”,其实就是佛教的一个宗派。禅宗自“中唐以来盛行不已……哲学与艺术恰好并行”[2]213。禅宗美学是一门生命哲学,发源于禅宗哲学。禅宗美学揭示人对自然、对人生的精神感悟,充满着哲学智慧和文化价值,形成了鲜明的美学理论和艺术实践。禅宗美学关注人的心灵体验与人文精神,注重直观和直觉,具有强烈的主观色彩和独特的艺术气质。禅宗美学在其传入中国的过程中与本土的哲学与美学思想持续不断地融合,最终形成了特色鲜明的文化内涵,思想上注重“空性”,讲究“悟性”,主张“心性”。

禅宗美学中的“空”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直觉思维带给人的独特审美享受,它追求的是人格的自由和灵魂的解脱。“空”作为一种自在、完美的境界,更接近物我同一的审美意境,是对有和无的最大超越。禅宗哲学中禅宗修行需要舍去俗世牵绊,舍去七情六欲,甚至舍去自己才能达到“物我两忘”境界。禅宗美学具有代表性的艺术家王维强调“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这是一种凝神遐思之后的主观情动和虚静心态。画即是画,诗即是诗,需要观者用自己的想象力在两者之间架起桥梁,从而使得二者达到融会自由的审美体验。二者得以贯通的前提则是无论是画还是诗都要给人留有足够的想象空间,画面留白,诗意含蓄。这种克服了自我欲念,用纯粹的精神去感悟最真实的、自然的审美经验深深暗合着禅宗美学对于自然和静心的追求。这正是禅宗美学的智慧所在。

“悟”原指生理上的觉醒,后引申为精神层面的领会、明了。禅宗审美观用“悟”这个字来概括审美观的心理特点,“悟”是指生命和灵魂通过感性的、直觉的方式来领悟自然之道,形成凝神遐思的审美体验。“禅宗哲学和美学的首要范畴就是‘悟’”[3]87,这也是佛教禅宗与艺术的共同点。在禅宗那里,“顿悟”和“渐悟”是两种认识方式,是禅宗修行的两种理论与模式。“‘渐悟’注重功夫和过程,‘顿悟’讲究直觉式的认识方法。”[4]76禅宗追求“顿悟”式的灵感显现,一点灵光往往是于幽静的环境之中枯坐思量许久的产物,需要外部环境来指引审美主体的情感想象。于是审美客体与外部环境之间就产生了联系,并对审美主体的审美过程起到推动的作用。唐代张彦远对于绘画欣赏心理的描述就有着明显的禅宗美学意味,其中的“凝神遐想,妙悟自然”就充分说明了主体想象力和妙悟在审美活动中的重要性。“禅、艺合流作为中华文化史上一个源远流长的事实,其内在理论基础正是‘妙悟’。”[3]86“董其昌关于书法的‘顿悟’说和追求淡远之境界等都是受禅宗思想影响的产物。”[5]70禅宗的“悟”依托于人的感官体验和意识作用,加之主体的觉悟,从直观的现象中创造诸多境界。

禅宗“以彻见心性的本源为宗旨”[6]127,禅宗美学从客观物象中剥离出自然的本质,在主观主体上探寻精神世界的本源,达到“法由心生,万物由心”的精神境界。禅宗美学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深层次的唯心主义美学,这种唯心主义深度挖掘人的内心世界以求一种共同的心灵归宿与共鸣。佛性说指出,“佛性”与“心性”是密切相连的,回归自我本真即可见性成佛,具有自由精神和直觉思维。虞世南提到书法艺术中的“心悟”,“强调‘心’的主观能动性”[7]132。所谓“一切法皆从心生”,回归本来心性,进而有利于人的内心和谐。禅宗讲究内心的感悟,追求不受外部环境干扰的空明寂静,达到人与自然高度和谐平衡的理想境界。

佛教禅宗用“境界”一词形容人们对法理或哲理深刻领会的境地。禅宗意境源自本体的心灵,是一种深度的精神体验。禅宗具有“明心见性”的鲜明特征,根本目的是拥有空灵澄明的内心世界,同时获得微妙无穷的意境。作为一种特殊的境界,意境具有明显的精神性,是一种非理性的状态,也是禅境的艺术化。意境在禅宗美学中是指心造的境界,也是心灵化的审美经验和内心的感悟安慰。意境一方面保留自然之实,另一方面对其进行审美上的空化、心化和悟化,也可以将之称为心境。意境,“是艺术活动中情景交融、意溢象外、人与自然审美统一的意象结构和美感形式”[8]276。正如宗白华先生在《艺境》中所阐述的,“‘意境’就是‘情和景交融互渗’而产生的独特、崭新的意象”[9]185。他在《美学散步》中总结了前人的研究成果,对意境的层次进行了概括:“始境,情胜也;又境,气胜也;终境,格胜也。”意境作为中国古典美学中的一个重要范畴,广泛表现于艺术领域,它是茶馆空间格调的主旨和灵魂。

2.当代茶馆格调与禅宗美学的交融关系

首先,两者的文化内涵相通。当代茶馆作为一种可以自由活动的空间场所,其格调更趋向于自由的精神意境。茶馆设计力求诠释空间的文化内涵,利用人文元素、自然元素与主观情思的相通性和渗透性,超越设计的表面形式感和画面感,进而提升空间的精神境界。当代茶馆空间设计理念与禅宗美学中的至简、质朴、天人合一的自然观特质不谋而合。当代茶馆空间中所体现出的鲜明视觉感知和生动文化体验,可以缓解使用者的社会压力,弥补自然和文化环境的不足。禅宗美学影响下的茶馆空间格调营造,一方面需要空间环境各要素之间直观的情境流露与表达,使人能够感受环境,寻求内心,净化心灵,超脱凡尘;另一方面还需要融情于景,将审美情趣、人生感悟注入其中,做到情景相融,“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让使用者产生共鸣。

其次,两者在审美感受上是相似的。“在哲学思想的影响下,淡远净素是禅空间中较为注重的”[10]70-71,禅宗美学追求空灵之境,强调空间的体验感和物我同一的审美意境,其本质在于为人们提供精神享受,引起观者内心深处的共鸣。这一审美需求使得当代茶馆空间成为调节心灵、寻求佛性的精神场所。作为深层次的文化体验空间,当代茶馆讲究格调形式和内容的和谐统一,并结合空间的文化背景和地理优势,表达有关情感、观念和哲理的审美理想。这与禅文化中“简素、静寂、平淡、自然”的审美思想相吻合。当代茶馆设计愈发注重功能的呈现,讲究室内环境的营造,重视空间个性和浓厚空间意境的渲染。

再次,两者在表达手法上是相通的。禅宗美学的方法就是自得,完全靠感悟、体会以实现觉悟贯通。“悟”作为禅宗美学的基本手法,是对直觉的领会和把握。禅宗美学引导人们将空间精神感知与自我的直接感受相融合。茶馆作为具有和谐空间情趣和文化体验的场所,注重对立意布局、艺术风貌以及品质格调进行设计把握。“对于传统文化,应在还原性了解与解释的基础上,立足于当代人的视野进行再阐释和再建构……让各种传统文化形式尽可能地融入当代生活之中,使其重新焕发出勃勃的生机与活力。”[11]23-25当代茶馆设计作为一门空间造型艺术,更需要设计师掌握灵活多变的转译手法,借鉴禅宗美学的灵感元素和典型形象来进行艺术化处理,强化空间的审美趣味和意境体验。

三、禅宗美学意境在当代茶馆格调营造中的再现与转译

1.淡远净素的“空境”与茶馆格调的主题立意

当代茶馆格调在立意上回归本性,在氛围选择上自然而又宁静,在艺术表现与理念上追求空灵的艺术境界。“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禅宗美学的至高境界,也是茶馆设计创作中值得借鉴的艺术理念。随着人们对环境氛围、文化表达和审美意境需求的不断提升,茶馆空间的设计语言与意义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更加密切。当代茶馆格调趋于平和清远,崇尚天真素雅,强调极简的立意布局,重视功能与陈设的极致效果,使人在不经意间感受到独特的文化情调。茶馆格调营造活动本身就具有“空”的多重特征。

首先,茶馆格调的立意构思属于人的主观创意,是纯精神性的。创意设计的立意构思强调尊重内心,以满足人们的生活需求为旨归。茶馆格调立意强调灵性,从本质上表现出“色即是空”的特点。当代茶馆格调中“少即是多”的主题立意与淡远净素的“空境”审美思想是一致的,都是以最少的元素的有效组合达到禅定的空间状态。“至繁归于至简”的设计原则也体现出茶馆空间的生动格调意境,从而使观者获得不被外物所干扰、精神净化的境界,使人对空间的感受更为简单直接。如“大木山茶室”项目(图1),茶室在整体构建时充分与周围自然环境相融合,线性天窗将光线引入室内以产生灵动的光影变化,室内空间讲究节奏的张弛收放,营造出尽享山水天地美景的境界。

图1 大木山茶室

其次,人的主观想法又受到多重因素的共同影响,淡远素净的空境,使得当代茶馆具有鲜明的逻辑性和形式感,不断完善视觉美、心灵美和净心美。茶馆设计和格调布局又表现出“空即是色”的特点。运用不同的室内主题营造设计手法、科学合理的功能设置以及顺畅的交通组织流线,建构当代茶馆的空间秩序,能为人们提供生动的体验空间与宁静朴质的对话场所。如“永庆坊—拾光里”项目(图2),按照空间体验需求进行多样的功能布局,选用竹元素凸显自然雅致的氛围,烘托神秘宁静的审美意境,创造使人忘却世俗烦恼的静谧清雅环境,满足人们清净身心的需求。

图2 永庆坊—拾光里

再次,“淡远净素”的茶馆空间格调营造离不开画龙点睛的软装陈设。此类设计多对单纯的造型、天然材质肌理和色彩、舒适尺度感等元素进行直观表现。如木材“具有含蓄、随性和巧然天成的美感”[12]70-71,常与藤、竹、棉麻布艺、砖墙、青石等原生态材料共同用于自然纯粹的质感空间设计,不做刻意雕饰,这种简约的设计正好可以体现淡远净素、回归自然本真的精神理念。空间色彩以天然色调为主,整体和谐素雅、含蓄纯净。茶馆设计选用的传统家具及典型陈设品,如明式家具、书画、瓷器、古玩、梅兰竹菊、枯树等,中西结合,古为今用,讲究少而精,富有层次。作为禅意茶馆格调氛围营造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茶馆入口或室内空间造型中常常使用绿色植物、荷花、菩提树、娑罗树、银杏树等绿植花卉元素进行立体的空间装饰。这样做既可以提升环境的视觉美感,还可以进一步增强空间的层次感。在装饰细节上,常常通过佛教的祥瑞图案来营造优雅脱俗的环境氛围,如莲花纹样、宝相花纹等图案,狮子常以砖雕、石雕的形式表现出来。除此之外,还对八宝纹、忍冬纹、宝相花纹、卷草纹、万字纹等寓意禅文化的平面纹样进行提炼简化,用于茶馆功能性和陈设性物品设计。因此不难看出,茶馆空间装饰陈设各要素带给大家的观感体验,不仅来源于生动的家具造型,还源于深层次的视觉美感。遵循效法自然、巧然天成的陈设法则,使人在整体氛围中获得精神愉悦,感悟生命本质。如“城市山水—喜茶厦门磐基名品中心店”项目(图3),通过使用简洁的造型、淡雅的色调、恰当的留白、通透的材质,采用主次分明、节奏鲜明、婉转起伏等设计手法营造淡远净素的意境,映射出空间中的大者无形,表现“无”“有”“空”的空明与自由。

图3 城市山水—喜茶厦门磐基名品中心店

2.凝神遐思的“悟境”与茶馆格调的整体艺术风貌

禅宗作为一种“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艺术,追求“道由心悟”,讲究对事物进行直觉的观照。当代社会高速发展,人们在生活、工作、交际等方面的压力剧增,这也使得人们内心产生对静心养性、平淡天真的空间形式和生活模式的向往。当代茶馆空间主张清净、参悟,舍弃繁杂,重视格调元素带来的直接感受。借助禅文化“悟”的思想,通过对格调的直觉想象,升华艺术审美,营造情感氛围,激活茶馆格调空间的禅性生命。正因如此,禅意茶馆空间具有众多超脱的艺术风貌,体现出茶馆格调“悟”的经营原则。

“悟境”的表达为茶馆空间带来丰富的感官体验。茶馆格调素雅,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对木材、石头、亚麻等原生态材料的运用。茶馆空间的界面设计常用山、石、竹、伞、砖、木等返璞归真的元素来诠释空间的典型文化特色,同时利用拼接、叠加等方法体现不同空间的个性和表情。在材质选择上则结合各种隔而不断的纱幔、竹编、木架构、屏风、博古架等,建立起具有通透性、可变性、艺术性的虚空间,既能保证空间的私密性又能形成虚无缥缈的氛围。禅宗美学中和谐平衡、阴阳顿挫、峰回路转的意境在空间形态设计中被转化成连廊、隔断等物象,通过借景、隔景等手法营造出空间的层次感。在空间上注意层次丰富与视觉变化,各个区域的功能意义被逐渐淡化。相对封闭的实体围合方式已不具备空间交互、并置和多功能复合的功能,因此宜多采用开敞、半开敞、高低错落布局等虚实结合的灵活围合形式。空间格调的营造也可以融合传统与现代的设计理念,采用现代表现手法,注重新材料、新工艺、新载体的戏剧化表现和形式创新。如“禅意北京茶室”项目(图4),设计师利用浅色聚乙烯空心砖打造出一个曲径通幽的围合空间,将空间界面材质、色彩的调性与质感对比变化等各要素融合为和谐统一的整体,体现出茶馆空间的空灵自由、沉静智慧,引发观者的无限遐想与情感体验。

图4 禅意北京茶室

“悟”的深层次体验便是从“物境”到“心境”的升华,从而达到情景交融的境界。“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所指的正是人内心感悟到的艺术真谛,是艺术所要传达的“韵外之致”,也是茶馆格调的“神”。禅宗美学重视和强调主观精神,因此对于客观物象的关注更多集中在其精神层面,可以进一步理解为注重透过表象形式,对客观物象进行领悟和概括。关于从客观现象到艺术形象的转化方法,唐代画家张璪用“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这八个字来概括,一方面强调客观物象来源于大自然,具有现实美,另一方面强调主观情思和感悟的重要性。茶馆空间本质上是“以人为主体、与各种有形的、无形的物质共同构成的复合系统空间”[13]229。如“‘万宗归一’茶室”项目(图5),设计师利用中国传统木构建筑中的“木作”概念,对茶馆空间界面进行全新的考量和创作,在满足茶馆使用功能的同时,使得空间充满欲说还休的意味,使人从中获得精神慰藉。

图5 “万宗归一”茶室

3.明心见性的“心境”与茶馆格调的品质渲染

禅宗所特有的美学精神和思想文化意识,构成了当代茶馆格调的独特艺术品质。“禅宗美学尊重个人的内心需求,注重人与自然的亲和关系,追求随性、纯朴、寂静的生活。”[14]178—183茶馆作为一种可以提升生命内在品质、净化内心、修身养性的空间环境,与禅宗“心性”审美思想相当契合。“心境”源于内心最本真的感觉,有利于提升茶馆格调,使人们可以看清生命的“本来面目”,把握人生的真谛。理解禅宗美学哲学思想有助于我们对室内格调进行重新审视和品质渲染。就茶馆格调而言,品是通过对空间体会后得出的空间感受,质是茶馆本身的空间格调、环境氛围、界面围合和软装渲染等多个设计要素相互作用的结果。如“阿家茶室”项目(图6),充分利用木格栅和墙体间的缝隙,处理好私密性和开放性的空间转化,将和谐、顺应天地万物等禅宗美学精髓充分表现出来。茶馆空间中的材料在选择上注重由重到轻、由实到虚,从而形成形神兼备、自然清净的审美境界,有助于人们从世俗困扰中解脱出来。

图6 阿家茶室

当代茶馆的品质是人们根据格调营造原则所表现出来的整体印象、风格样式和精神内涵。我们可以在内容与形式、景物与情感、形式与节奏等方面对茶馆进行渲染,巧妙利用空间层次丰富的光影、柔和优美的音乐和大自然的声音、清香的茶点等因素来丰富人们的多感官体验。如“北京定慧圆·禅空间”项目(图7),将艺术与文化、感性与理性、主观与客观充分整合到茶室中来,注重环境陈设的“天人合一”,并借用不同质感的装饰物进行空间氛围的烘托。几个棉垫、一壶茶、一株插花、一件传统摆件、几缕茶香,便可以让人们感受到空间的清净与幽玄,达到人与自然、环境之间的高度协调和统一。

图7 北京定慧圆·禅空间

四、结论

禅宗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儒家、佛家、道家思想融合的产物,极具中国古代美学特色。茶馆空间格调本身具有一定的表达范式,如造型、尺度、色彩、肌理等视觉要素,表现出平和、淡雅、空灵的意境内涵。当代茶馆格调中动人的空间形象和耐人寻味的环境氛围与禅宗美学具有相通性,禅宗意境以独特的审美趣味影响着当代茶馆的设计思维和格调倾向。

在当代设计理念影响下,茶馆室内格调在审美上追求融情于景的心灵修行境界,在空间立意、艺术风貌与品质渲染等方面与禅宗审美意境进行刚柔并济、虚实协调的结合,体现出人们对于空间精神的追求。营造当代茶馆格调,需要进行整体策划和精心搭配,讲究艺术与文化、感性与理性、主观与客观的充分整合,以及各元素之间的相互配合,构筑茶馆室内清净自然、随意自在的灵性格调,赋予空间更加和谐的内涵。因此,茶馆格调的营造需借鉴禅宗美学意境的表现手法,使用独具特色的风格和样式,不能单纯地堆砌摆放,而要经过深思熟虑以得出创新设计思路,禅宗美学渗透于文化立意、意境推敲、陈设渲染、装饰布局的全过程。总之,当代茶馆格调营造寻求一种超越“形”而表达“意”的创新设计思路,与禅宗美学精神相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