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燕 夏佳雯 胡慧勇
内容摘要:英国作家伊恩·麦克尤恩的小说《黑犬》以二战结束至柏林墙倒塌为时间线,关注战后欧陆人民的信仰危机和重建,在历史书写中,直面理性主义、神秘主义和无信仰主义之间的纷杂,分析其成因并在反思中积极寻求出路。
关键词:信仰危机 战争创伤 历史书写 神秘主义 理性主义
一.引言
英国作家伊恩·麦克尤恩擅长以细腻、犀利而又疏冷的文笔勾绘现代人内心的种种不安和恐惧,积极探讨暴力、死亡、爱欲和善恶的问题。他的小说《黑犬》以二战结束至柏林墙倒塌为时间背景线,在英、法、德、波兰等不同的空间,穿插了二战期间纳粹对犹太人的残暴杀戮以及柏林墙倒塌等主要历史事件,描绘了战后人们对人类文明进程的怀疑,进而引发的信仰危机。小说主线以探寻黑犬事件真相为线索,通过复调叙事的方式共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然而在叙事过程中,由于不同的叙述者在叙说过程中掺杂了主观见解,同一故事情节也就经常发生“前后矛盾”的龃龉。借助这些矛盾,麦克尤恩为读者展现战后信仰危机的三种表现,期以引发读者对战后信仰危机的关注和深思。
二.战后“信仰危机”
阅读麦克尤恩小说,读者可以从文字中体会到作者关注战争,更关注战后人们在生理和心理上的变化。小说主人公瓊和伯纳德曾经一道相信共产主义的未来而加入英国共产党,可是战后欧洲重建的艰难逐渐使他们对原先坚定的理念产生怀疑,琼选择相信神秘主义,而伯纳德则在怀疑和矛盾中继续坚持着理性主义在矛盾和冲突中,读者体会到琼和伯纳德对历史事件的不同记忆和理解。应该说,这两种近乎对立的理念都是人们在遭受战争创伤后寻求出路的表征。为了更明晰地展现二者的特点,麦克尤恩巧妙地利用无宗教信仰的杰里米作为自己的眼睛,描绘人们对当下境遇的思考,即信仰困境下对人类文明道路的反思[6]。尽管处于相同的历史节点,人们的不同经历和心境驱使他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1.神秘主义
神秘主义者相信世界上存在超自然的力量或隐藏的自然力量,它是人的想象力与恐惧、意愿、希望等情感的综合[5],这种对超自然力量的信仰其实是对从感官世界里获得的真理和智慧的怀疑和失望。相比理性主义关注人与自然的关系,神秘主义作为宗教和哲学的综合体,以人、神关系作为道德修养的核心,关注人自身及他人之间的关系,力图从一个新的角度,更加准确地解释生命和世界[4]。
在小说第一部分琼的自述中,琼对自然和生命充满敬畏,并因自己没有能力帮助城市贫苦居民而感到无奈。她爱着伯纳德,也爱着世间美好的景象,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微不足道,以及政党的缺陷;因此她寻求一种精神的寄托,转向“神”的脚下——“一旦你完完全全走入现在,你就能发现无限的空间,无限的时间,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不妨称之为上帝”。这里的“上帝”是对自然的神秘力量抽象化的认知,现实与理想的矛盾使得琼对信仰产生怀疑。而导致这个“重大变故”的始作俑者就是她和黑犬的遭遇——小说的关键意象。
围绕黑犬的真相,小说中不同的人物,基于自己的记忆和理解,构筑不同的故事,隐喻性地展现了欧洲思想形态的分裂和碰撞。据村民所言,这两条黑犬是纳粹所养,是战争余孽,是盖世太保用以蹂躏妇女的工具,也是琼口中“人性之恶的化身”;而琼则声称自己遭遇黑犬,并独自与它搏斗;可伯纳德却并未关注妻子琼的心理状态,一味专注于自己的新发现,认为琼所说的是夸大其词,是不真实的幻象,然而正是这次遭遇使琼转投上帝的怀抱。让读者印象深刻的是琼和伯纳德对他们过去的生活竟然存在着大量不同甚至相悖的记忆, 他们彼此怀疑, 并蔑视对方的信仰[3],从而导致他们在信仰上分道扬镳。
2.理性主义
理性一直是人类记事以来崇尚的理念,人的灵魂与其他生物最大的区别是理性,人的存在就是理性的灵魂,然而伯纳德的理性主义过分相信科学,排斥情感。回顾世界历史, 当人类在面临探索世界方式的有限时,认知世界的方式都是倾向于有神论。启蒙运动带来的理性主义和工业革命带来的科学技术进步,逐渐打破了上帝造人的神话。自此,反基督教主流话语作品的出现,使得理性和科学被认定为文明发展的捷径。然而理性思维和科技进步给人们带来了便利和富足物质的同时,也带来了残酷的杀戮,让人类文明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于是,理性主义构建的信仰体系摇摇欲坠。
“伯纳德认为,注重眼前是一种自我放纵……他只关心事实和数据,从未对造物之美抱有哪怕一瞬的敬畏。他看问题只是停留在事物的表面……却不去学任何实质性的东西。”琼对伯纳德的看法侧面表现出当时的理性主义者存在的问题——他们相信人的理性可以作为知识来源,并将其作为理论基础,止步于对自我的探索,有着盲目自大的嫌疑。
当伯纳德参观了纳粹集中营,他原有的信仰面临幻灭,他感到困惑甚至痛苦。但他并没有丧失对人类智慧的信任,他仍笃信科学、理性,仅仅把二战作为一次历史的失误而没有意识到理性思想本身的缺陷,继续积极投身于社会改革事业中。然而,麦克尤恩并不全然认同他的观点,甚至用“昆虫的报复”(詹妮的第六指)、“琼的化身”(救伯纳德的年轻女性)来有意刻画神秘力量的存在,反击过分独断的理性;也就是反对理性主义是普遍有效的绝对真理,而经验知识只具有相对正确性[2]。
3.无信仰主义
在小说的前言部分,作者通过杰里米的自述,向读者交代了一个怀疑论者、无信仰主义者的生成过程,引导读者从无信仰主义者的角度去探寻黑犬事件的真相,从个体的思想变化切入,展示欧洲思想体系的剧变。
新历史语境下,作者模糊了故事的历史背景,镶嵌了越战的历史框架,描绘了1959-1975年美国国内的反战高潮。年轻人对父辈不屑一顾,在脏乱的公寓里举行臭气熏天的狂欢派对,酗酒作乐。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杰里米信仰空白。“我没有信仰,我什么也不相信。”他看似是个冷静的旁观者,脱离琼和伯纳德的信仰;然而事实上,杰里米在两种极端思想间摇摆不定。作者以他的这种状态为典型,表现了战后欧陆民众的反战情绪及其对人类文明进程的怀疑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