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恩成
李恩成,1974年生于山东济南市。艺术硕士。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山东省青年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山东省美术家协会写生创作培训班特聘导师,济南市美术家协会主席团委员,济南市美术馆(济南画院)创作研究部副主任。作品获第十三届全国美展中国画银奖。
写生对于花鸟画家来说是至关重要的环节,是一生创作不可缺失和取之不尽的源泉。不仅黄筌、赵昌、易元吉等明晃晃地打着写生的旗号,其实自古哪一位有成就花鸟画家不是以写生来实现自我艺术的提升和对自然物象的主观表现。每个时代推动花鸟画变革和发展的弄潮者,无不是沿着这条路进行,从而带动了身边或身后一大批的践行者,共同开创出一条充满生机充满活力的绘画之路。 花鸟画作为中国画三大画科之一,近些年来相对于人物画和山水画的迅猛发展,它革新和发展的脚步显得迟缓而艰难,写生在当今仍是推动花鸟画革新发展的有效途径。
写生中首当其冲的也是最重要的是情感的触发和注入,一花一叶、一枝一草、一虫一鸟总在经意与不经意间触碰到你的神经,恰是这由内而外的精神触动,才会激发你对这物象的真情实感。此时你的个体已与你所见到的物象产生交融幻化,你的心中有情,物的象中有你,你即是物,物即是你。先把自己感动了,才有可能描绘出感动别人的画面。每个人的学识修养和生活阅历不同,会产生审美标准的差异和情感共鸣的异同,更会有认识深度的高低,所以会出现同样场景的写生作品表现形式的差异和作品层次境界的高低,但是只要有真情实感的存在,朝夕研析,循序渐进地沿着正确的写生之路不断加强,便会有感动自己和观者的作品产生。谢赫在“六法论”中首先指出绘画中气韵是第一要义,气韵是高于技巧的,写生中画家要捕捉的对象除了形色等,更重要的是对自然物态中生动气息的摄取与表现。苏轼之后的文人画更把追求士气作为绘画的最终境界,摒弃俗气、滞气、匠气,追求书卷之气、生拙之气。这种对于气韵生动的中国画追求就会使更多的画家,脱开画谱,脱开既定程序,更多地关注到造化自然,从中觅得清新朴拙的气息,写生则是使画面达到气韵生动的有效方式。
李恩成 素问之十 30cm×80cm 绢本设色 2019年
面对纷繁复杂的场景如何去表现,“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三两枝”,其实未必三两枝只可赏心,“取其精华,弃其糟粕”,可移花接木也可张冠李戴,更要删繁就简,总之是选取最有代表性的拿来表现。 师法自然又不能“囿于自然”,写生是可取时当取,不可取是当舍,要加入自己的观点实现自己的想法。自然界的形象只不过是我们借取来表达自己意愿和想法的媒介和手段,有时候笔下的物象会和自然实物相去甚远,但从实物那里得到的鲜活生机要与自己主观意向相契合,这是相当可贵和必要的。经营位置是需要精心布置的,平中寓奇,欹侧相生,既打破常规,又不失法度。生活中的构图很多不能拿来就用,而是要匠心独具地苦心经营。为了追求意趣和自我心绪的表达,所观物象的形状、位置、大小,甚至色彩都会因为画家自己的审美和彼时彼刻的感受而发生改变和调整。这样,各种要素灵活运用的程度就成为衡量画家水平高低的砝码。所以高水平的写生就会用创作的眼光去画,打破时空的限制,不受实景的约束。艺术的提纯和改变不仅仅用来再现真实,而是达到表现所见对象的气质与自我所赋予它的精神。
关于写生中技法的运用,很多时候是沿袭了以往通过临摹古人的作品而得来的方法,又恰恰是对于临摹技法的印证。前人总结归纳的可以运用,但不是以古人笔墨写我之面目。那种生搬硬套的方法,总是夹生的、僵硬的、少有情感流露的。用别人剩下的汤炖新摘的菜,味道相去甚远。
如何发现和摸索出适合自己的技法去表现写生中纷繁的物象,既不同于古人,又不同于别人,这也是花鸟写生有意义的重要方面。技法的形成非一日之功,前期的锤炼和对传统技法的学习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你新技法的探索和尝试,这样找寻的技法才不是任性妄为的胡涂乱抹和标新立异的求奇求怪。中国画家对于技法的追求从来不是目的,但却是为达到表现对象与自我精神追求而运用的手段。写生面对的是不断变换的物象,表现不同物象时势必会采用到不同的表现技法,一旦找到一种适合的技法继续不断深入研究提高,又不能抓住不放,放之万物皆用。技法为我所用,我不为技法所困。
写生的方法不论是勾勒还是直接以笔墨直接入手,都应当关注到它的写意精神。花鸟画的写意性从来是不受技法的约束的。工笔花鸟从形成之初,就是以写意的姿态亮相。新石器时代彩陶纹样上的花鸟鱼虫,汉画像石砖上的鸟兽花草,其高度凝练与极其夸张的造型已然把花鸟画的写意性定位。宋元精致工笔外衣包裹下的花鸟形象也绝非写实,其意象性初衷未改。徐渭的疾风骤雨和八大的高古奇绝似乎把花鸟的写意性推向了巅峰。所以我认为现在靠繁密极工,照搬图景,几可和实景乱真的路子不可取,但严谨而不刻板,繁盛而有新意,工写互生,以情感为上的带有写意精神花鸟画写生与创作是有意义的。当我们呼唤大笔大墨的大写意花鸟的同时,不能忽略和弱视富含写意精神的此类花鸟画写生在当下的作用和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意义。
写生既有对景写生也有目识心记寻求感受,后者难度尤甚。把所观物象的本质抽离出来,加上自己的主观感受,施以情感,做到具象物体的抽象表现,似与不似之间,也是可以归纳入写生范畴的。好像古人更多的是采用游观归来,靠目识心记来实现写生的目的,或是像黄公望在浪迹湖山佳色时随身携带笔墨,见有佳境便取出笔墨记取,回来后再予以整理或当素材运用于创作之中,这种写生方式更适合中国画当今的革新所需。由于照相机和手机照相功能的唾手可得记取形象的便捷性,使很多画家懒于动脑,形象记忆功能长期得不到训练,以至于退化的并不仅是生理上的功能,更是对于鲜活形象瞬间生动的捕捉和记忆的主观能动性。即便是在现场,仍然继以惯性观察方式,而不去以心观物,不动脑筋地泛泛记写,也不能达到写生的目的。
李恩成 素问之五 60cm×44cm 绢本设色 2020年
几百上千年的作品流传到今天,仍然活色生香,泛黄的纸素、褪去墨色和剥落的色彩并未消解掉文化的魅力,仍旧透露出生命的光辉和昔日的风采。不仅仅是笔墨的精炼和物象形式的美感,若无作者真情的注入和对物象细微的观察和体验,与其产生的精神上的契合与表现,不会依旧是活泼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