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沁茹 吴 尧
20世纪中后叶,世界城市逐渐从生产型城市向消费型城市转型。在城市由“生产驱动”向“消费驱动”的转变过程中,市民生活和消费逐渐占据了城市职能的首要地位。消费文化也越来越以一种主流文化的姿态渗透到城市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滨水空间作为城市最为优质的公共资源之一,正是创造“消费”的绝佳场域。因此,城市滨水空间的建设与发展在很大程度上被消费文化左右着,对其空间形态的研究也须至于消费时代这一崭新的大背景之下。
澳门因水而生、因水而兴。19世纪中叶开始,澳门半岛陆续展开了近代历史上的填海造地工程。时至今日,陆域面积已从19世纪的10.28平方公里扩展至32.8平方公里①,岸线总长达44公里。澳门半岛滨水空间形态随着城市空间的拓展而不断演变,从饱含中世纪城市形态特征的滨水旧区到体现时代脉搏的填海新区,承载了澳门城市历史和日异月更的时代潮流。澳门半岛三面环海,一侧与内陆相接。历史上,华葡共处的澳门半岛,其滨水空间有着鲜明的东西方多元文化特色:半岛东岸的南湾——海岸悠闲的滨水步道和威严壮观的西洋建筑,远山教堂尖顶统领着天际线,一幅西方中世纪城市的山城图景(图1);半岛西岸的内港——汇聚着各国往来贸易的商船,与沿岸鳞次栉比的骑楼商铺和街屋共构成了繁盛的商港城镇风貌(图2)。20世纪70-80年代后澳门经济腾飞,城市社会经济取得了巨大成就。澳门从历史上的国际贸易商港转变为世界知名赌城和世界级旅游城市。随着2002年赌权开放和“世界休闲旅游中心”(World Center of Tourism and Leisure)的城市发展定位的确定,澳门博彩业、旅游业发展迅猛,城市逐渐从生产型向消费型城市转型,澳门迎来了一个消费时代。澳门半岛滨水空间形态在很大程度上被消费文化左右,传统的具有多元文化特色的滨水空间形态也被“消费主义”重塑。本文以消费文化的视角来考察澳门半岛滨水空间形态的演化特征,以期更深刻地认识澳门城市发展的规律。
图1 20世纪初的澳门南湾 (资料来源:澳门档案馆)
图2 1909年的澳门内港(资料来源:澳门档案馆)
20世纪中叶开始,在科技革新、全球一体化发展和后现代文化思潮的推动下,社会的经济结构中心逐渐由生产转向消费,人们日益卷入一个充满商品和消费的社会,消费逐渐成为社会生活的重心,并成为后现代社会最突出的文化现象。鲍德里亚认为,后现代社会就是消费社会。“以大众参与消费和符号消费为主要特征的消费文化,已成为西方社会的主流文化形态,并伴随着全球化扩张到世界各地。一个充满商品、符号和消费的社会已成为许多城市发展的现实背景”[1]。
随着消费社会的发展,城市经济增长点逐渐由传统的制造业转向服务业、文化产业等第三产业。在城市由“生产”向“消费”的转变中,从某种意义上说,消费已经不再是物质实体的消费,而转变为一种关系的消费。城市空间作为“消费工具”的功能被极大强化。城市空间正在变成商品性消费的对象。也就是说,在消费社会,城市空间与消费的关系愈加紧密,它既是重要的消费工具,也是重要的消费对象。“空间中的消费”正在转向“空间的消费”,即空间本身的消费。
澳门,在全球消费文化的影响下,正在经历着一场影响深远的消费变革与城市转型。消费成为城市发展的重要文化语境。城市空间从某种意义上说被“商品化”,其发展也遵循资本积累和利润追逐的规律。从经济学和消费理论的角度看,城市空间的设计与管理一方面需要方便资本的循环和积累,即保证资本获得利润和增值;另一方面,应该尽可能地满足消费者在物质和精神各个层面的需求与想象,即创造“引人入胜的消费体验”,或者说是一种消费的“氛围”。因此,不难理解,消费时代,澳门半岛滨水空间的生产呈现出以下三个特征。
“‘商品化’是指给一些原本不属于商品交换范畴的事物赋予一定的经济价值,从而使它们可以被‘出售’和‘购买’”[2]。20世纪下半叶,澳门博彩业的蓬勃发展带来城市经济的腾飞,城市由此从生产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转变。澳门半岛滨水空间的生产表现出在市场运行下资本的强大力量,城市空间被“商品化”,成为“有利可图”的“商品”,成为人们消费的对象。在消费社会,作为公共资源的城市滨水空间已然成为一种被消费的“商品”。这一“限量版”的优质商品,成为经济资本争相获取的资源。资本强势构筑下的消费主义的滨水空间布景左右着“商品”吸引消费的能力。
在资本获取利润的驱动下,被“圈地”的填海区成为专为“消费者”打造的专属领地——吸引高端客流的娱乐中心、旅游度假中心和购物目的地。外观新奇独特的建筑和内部奢华绚丽的品牌旗舰店,成为人们趋之若鹜的消费胜地,空间本身成为一种消费品。
消费也制造着城市空间的阶级化,这导致滨水空间在心理认知意义上的商品化。消费主义其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随之带来的是城市区域空间品质的落差。比如,有人觉得只有到新口岸皇朝区才有“休闲”“消费”的感觉,而在旧城区则更多的是日常生活和“怀旧”的格调。这种阶级化无形中形构着人们的心理认知地图,去哪里消费?被消费图景所概念化。可见,政府和开发商不惜重金打造滨水空间的消费环境,尽管具有更高经济成本的滨水空间虽然没有被作为明码标价的“商品”,但事实上,越有更高的消费能力,越可能获得具有较高生产成本的优质滨水空间的消费优先权。
鲍德里亚认宣称:“消费的主体,是符号的秩序”[3]。“符号化”表现为物品的实际功能与使用价值退居其次,更强调的是其象征性符码意义。在消费社会,商品的符号意义和象征意义超过了使用价值。符号消费是消费社会的逻辑特点。人们消费,并以对消费物的占有和享用来体现自我价值。如果说16-18世纪澳门的西方中世纪城市空间形态是宗教权威的象征,那么1980年代后的澳门半岛滨水空间形态则更多的是“消费文化”的体现,独特新奇空间和绚丽夺目的建筑象征着“消费和利润”。消费时代,被“商品化”的空间的核心竞争力在于是否为消费者创造引人入胜的消费体验,或者说消费氛围。城市滨水空间作为城市优质景观资源,成为资本优先熔铸的场域。资本为了获取利润,竭尽所能地创造“消费”,构建出可见度极高、具有强烈视觉冲击力的消费景观。空间通过强烈的视觉符号创造出一种浓郁的消费气氛,如充斥着眼球的闪烁的霓虹灯和巨幅广告,尽可能多的吸引消费人群。标志性的建筑也早已不满足于作为使用空间的场所,而全力打造一种绝无它处的美学特征。建筑本身作为一种消费符号,其外观造型也竭力用以满足“商品宣传”和“场所营销”的需要。例如位于南湾商业核心位置的新葡京酒店(图3)——高耸塔楼火焰形的外观和裙楼超大尺度的“彩蛋”,配以金光闪闪的玻璃帷幕外墙,宛如一座金色的纪念碑。其奢侈而非现实的建筑语汇传达了对消费的欲求和对财富的期待。这座造型夸张的金色塔楼,以视觉符号语言和强烈的感官刺激勾勒了消费主义的城市地景,并毫无疑问地占据了南湾商业核心区的天空霸权。
图3 南湾商业核心位置的新葡京酒店 来源:item.btime.com
从符号互动论的角度来说,这些充斥眼球的消费空间同时作为一种强大的视觉符号,塑造了现代城市人的生活。“由文化符号塑造的炫示性符号景观不仅是占统治地位的生产方式的结果,也是其目标,它不是附加于现实世界的无关紧要的装饰或补充,它是现实社会非现实的核心。”[4]
消费时代,功能单一的滨水空间无法满足消费者多元化的消费需求。多元复合化的商业综合体内包含着多种多样的消费场所,甚至使得消费者得以在其中完成所有的消费需求,因此成为商业空间的基本策略。聚集在澳门外港、南湾滨水区的众多大型博彩娱乐酒店综合体、商业购物中心、商务楼宇等占据了滨水空间的核心地段。在这里,休闲购物、文化娱乐、商务办公等多元复合化的功能无所不包,极力满足着滨水空间公众消费行为的多样化需求。同时,滨水空间本身在设计手法上同样具有多元复合化的特征。例如,具有强烈隐喻色彩的葡京酒店、超现实主义外观的新葡京、精致奢华的美高梅、汇聚“世界奇观”的主题公园式的渔人码头,以及其他各具特色的博彩娱乐场等等,采用象征性的、符号化的、梦幻的、超现实的形象设计手法,满足人们无止境地追求新奇体验的消费心态的需求。也正因如此,空间的商品属性尤为凸显。
滨水空间已然与商业消费形成十分紧密的关联。最具地段价值的滨水空间以丰富多元的商业消费空间为依托,而消费盈利目的的实现也必须依赖于营造引人入胜的消费体验的空间。然而,消费主导行为对滨水空间的公共性产生一种无形的压迫,从某种意义上也限制了滨水空间的公共属性,占据优越滨水地段的商娱综合体、写字楼、高档住宅等成为社会精英阶层聚集的场所和富人的乐园。
20世纪70-80年代以后,在博彩业蓬勃发展的带动下,澳门进入经济高速发展时期,消费时代悄然至临。从生产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的城市转型,无疑也推进了澳门半岛滨水空间形态的颤变。消费成为澳门半岛滨水空间开发与建设的主要动力,促使滨水空间向博彩旅游化、高层豪宅化,以及格网规划和空间巨构等方向发展。
澳门半岛东南沿岸的新口岸和外港新填海区是20世纪80年代以后城市新的商业核心区和发展重心。20世纪80年代末,新口岸正式开始了城市化进程。外港新填海工程也大刀阔斧的展开,在新口岸基础上继续向外填海拓张,先后拓至“城市日大马路—孙逸仙大马路—冼星海大马路”沿线、澳门文化中心、渔人码头地块,并打造成为文化旅游休闲滨水区。
20世纪90年代初,澳门政府大量批地,掀起一股房地产开发热潮,填海区开始跃进式的土地开发建设。外港新填海区的土地开发采用横纵交织的格网式规划布局。区内采用144X144米的街廓尺度模数,街廓大小定位144X72米。建筑按规整街廓格网形态呈阵列式布局,界面连续统一,形成强烈的空间秩序感。建筑采用“裙楼+塔楼”高层商住综合体形式,裙楼为商业及停车,塔楼为办公或住宅,建筑高度55-60米。60米以下的限高低于前一阶段新口岸地区60-90米的限高,保持了城市面向水域建设高度递减的梯级关系。裙楼底层采用骑楼形式,净宽不少于三米的柱廊作为公共人行道。塔式高层住宅单元平面形态为“L”型并联组合,采用连廊式布局。外港新填海区格网式规划作为快捷高效的开发模式,代表着消费时代背景下典型的功利主义规划。高效的格网规划与规模化建设加速推动了城市化进程,提高了生产和消费效率。这种快速的城市化加速了资本积累与循环,扩大再生产,进一步带动了城市经济发展。然而,这对于澳门这座具有深厚历史底蕴和鲜明文化特色的城市并非最合适的选择。与此同时,随着2002年澳门赌权开放和2005年“澳门历史城区”成功登录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澳门政府以此为契机加速城市发展,在2006年8月的第248/2006号行政长官批示[5]中废止了1991年的《外港新填海区都市规划章程》和《南湾海湾重整计划之细则章程》两项计划,造成了外港新填海区此后在无规划条件限制的情况下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了大量高层建筑。政府放开限高使得大量资本在外港新填海区“释放”,一定程度上造成外港新填海区空间建筑高度的失序。
新口岸和外港新填海区的格网式规划布局和高层化的发展是消费社会时代下市场和资本运作的结果。房地产开发商通过资本在城市空间的熔铸,强有力地驱动着填海区的空间生产。借助政府政策的助推,在商业逐利性和资本增值的驱使下,资本充当了外港新填海区格网式规划和高层化发展的强大推手。
与此同时,外港新填海区的东侧沿岸于1996年之后继续外扩。在以博彩旅游业为龙头,适度多元的经济结构的城市发展政策指导下,新填海而成的滨水区着力于博彩旅游业发展,重点打造了澳门渔人码头和澳门金沙、海立方等多座博彩娱乐综合体,并结合澳门科学馆及澳门文化中心,逐步向博彩化和休闲旅游化发展。从在“圈地运动”下被重金打造的澳门渔人码头到炫丽夺目的博彩娱乐综合体,被“商品化”的滨水空间成为人们趋之若鹜的消费对象。澳门渔人码头的设计中采用了古罗马斗兽场的建筑空间形态,形成了外港东岸上一个具有古罗马风格外壳的梦剧场式的景观(图4)。这座刻意打造的滨水休闲娱乐城如今已成为各方旅游团体不会错过的观光地。这表明,历史与本土性不是消费空间的主要关注,猎奇式的体验在符号消费的角逐中占了上风。
图4 澳门渔人码头
图5 南湾新填海区图 (资料来源:澳门政府公报)
南湾新填海区位于澳门半岛南部,范围包括葡京酒店对开海面与新口岸填海地相连的梯形地(ZONA-A),沿友谊大马路海面的长方形地(ZONA-B),以及南湾、西湾之间的三角形地带(ZONA-C),以及连接半岛与C区的南湾湖景大马路(图5)。该区填海完成于1992至1996年间的南湾湖填海工程,通过陆连岛的形式填海50公顷,并围合建造总面积为80公顷的南湾湖、西湾两个人工湖。在澳门政府于1991年颁布的《南湾海湾重整计划之细则章程》中,南湾新填海区被规划为一个集商住、办公、休闲娱乐为一体的综合发展区。然而,进入21世纪,为促进以博彩业为龙头的博彩旅游会展业的发展,特区政府于2006年8月废止了上述《章程》,并通过调整一系列土地开发政策改变了部分地块的功能定位和开发限制,经过地块的重新划分或合并,以及更改用途,用以发展博彩旅游业,最终促成南湾新填海区建成多座大型博彩娱乐综合体,形成巨构式的滨水空间形态。例如,南湾填海B区的永利、美高梅,南湾填海A区的南湾半岛大厦和湖景豪庭大厦等。这种异质化空间形态的横空出世,折射出澳门半岛在消费文化驱动下的空间响应。
南湾B区永利、美高梅滨水区:永利和美高梅位于外港新填海区“南湾湖计划”B区,是澳门半岛南岸门户景观的重要组成。为了促进博彩旅游业的发展,特区政府于2004年分批收回“南湾湖计划”B区B/a-Bl共12个街块,更改其原本的商住用途后,合并成2个长宽约275m的矩形超级街块(占地约15公顷),并重新批出,分别用以建设永利度假村和美高梅金殿两座大型博彩娱乐综合体。永利度假村和美高梅金殿两座大型博彩娱乐综合体于2006和2007年相继建成,与2007年落成新葡京共同重塑了澳门半岛南岸滨水景观,形成巨构式滨水空间形态。永利和美高梅建筑综合体采用裙楼和塔楼的形式,建筑高度分别达到185.5米和174.6米,远远突破原有规划80米的限高。巨大的建筑体量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重塑了城市的天际线。然而,从街道空间的体验来说,超大的建筑体量和连续封闭的建筑外立面形成了均质单一的沿街立面,使得街道的步行空间单调乏味。由于大地块和大体量建筑的开发建设,连续封闭的街道立面也导致了面向水岸的可视性被极大削弱,同时减少了通往水岸的交通,很大程度上降低了滨水空间的可达性与感知度。
南湾A區南湾半岛大厦和湖景豪庭大厦:在1991年澳门政府的颁布《南湾海湾重整计划》中,南湾A区规划为商业办公和滨水住区功能,共分为12个地块。2006 年废止《南湾海湾重整计划》后,开发商可以根据市场需求向政府申请土地开发。在释放空间限高后,南湾A区的南湾半岛大厦和湖景豪庭大厦的高大体量形成南湾湖畔的巨构式空间(图6)。南湾半岛大厦和湖景豪庭均为商住建筑,建筑临水而建,形成骑楼形式的滨水长廊。内陆一侧的新八佰伴、英皇酒店等邻近新马路,处于澳门半岛的商业核心区域。尽管湖景豪庭和南湾半岛大厦的建筑立面采用局部中空的形态设计,试图建立内陆与水岸之间的视觉联系,形成城市与水岸边界空间之间的通透感,然而两栋大厦让人无法避视的高大体量和连续的临水界面仍然气势夺人,以高昂的姿态彰显着资本强大力量。
图6 南湾巨构式滨水建筑
澳门半岛滨水空间与消费文化紧密交织,在资本逐利的驱使下生产出巨构化空间。南湾新填海区的“巨构化”可以视为一种“符号景观”,并已成为消费时代澳门半岛滨水商业核心区的主导性的空间模式。巨构式建筑空间本身作为资本与权力的能指,已经成为某种资本性的东西——符号资本(symboliccapital)。 这种符号资本作为最具象征意义的空间表象,构成澳门半岛滨水商业核心区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巨构化的空间无疑是博彩业主导下的“消费主义文化”的典型表象。横跨数个街区尺度的大体量博彩娱乐综合体,具有超越使用价值的符号象征价值。高大奇异的建筑形态所带来的视觉震撼,甚至比基督教圣像更为直接而原始。建筑被标志化、纪念碑化,凝聚着资本的意识形态。传统社会中生产与消费的关系已经被由符号化的视觉奇观来统治的经济秩序所取代。那些气势凌人的博彩娱乐综合体所代表的城市消费主义,正在新的经济逻辑下潜移默化地形塑着市民的价值观与自我形象。这些充斥眼球的巨构空间同时作为一种强大的视觉符号,塑造了现代城市人的生活。
黑沙环区是澳门半岛东北部的平民居住区。黑沙环新填海区是1976年后在黑沙环填海区②的基础上继续填海外扩而成的新区。黑沙环新填海区填海造地23.3万平方米。兴建的商住建筑形成高密度、高层滨水建筑群,将澳门半岛东北部面向水域的整体建筑高度进一步拔高,并随着消费水平和经济增长向豪宅化方向发展。
按照20世纪60年代的规划,黑沙环区原计划发展为一个具有相当规模的工业区。慕拉士马路和渔翁街南北两侧的地块作为工业用地,建有澳门发电厂和其他多座工厂,以及黑沙环新区东北侧修建的污水处理厂。然而,作为工业区的土地利用并未继续扩展。在房地产开发的巨大经济利益诱导下,开发商极力获取拥有土地批出权的政府的支持,使部分原规划为工业用地的土地转为商住用地,以进行商住楼宇的开发建设。这促使了90年代后,黑沙环新填海区的填海开发与大批房地产项目的建设,最终建成为高密度的商住区(图7)。
图7 黑沙环新填海区
图8 2007-2018年澳门人均居住面积图
20世纪80年代后澳门社会稳定繁荣、旅游服务业为主体的第三产业迅猛发展、居民收入水平大幅提高,进而带动城市住宅消费。大量资本开始投向房地产市场,促使了20世纪80年代中期黑沙环新填海区的大量商住地产的开发建设。20世纪90年代初,政府大量批地进一步掀起了房地产业开发的热潮。2002年后,大量海外资金和高层管理精英进入澳门。部分开发商洞悉市场的发展机遇,考虑到90年代住宅楼宇以小户型单元居多,市场对大户型的需求渐增,开发主力转向发展豪宅市场。2005年后,澳门半岛新动工住宅及新建成住宅出现大幅增长。这一时期,黑沙环新填海区进一步开发出大量塔式高层集合式商住楼宇,大大增加了住宅面积,其中包括大量面积在120m2以上的住房单元(图8)。例如,御景湾就开发出面积约150m2和160m2的大户型住宅单元。塔式高层集合式商住建筑通常在25层以上,住宅单元平面形态主要为“十”字型或“工”字型。劳动节大马路以南街区,如海滨花园、东海新村、金海山花园等楼宇建筑高度在55-60米之间。而黑沙环中街以北靠近水岸的商住楼宇如广福花园、海名居、君悦湾等,建筑高度达160米左右。黑沙环新填海区高密度的高层建筑群的形态模式显著提升了住宅建筑面积和居住品质。然而,成片的高层住宅建筑群却形成了城市腹地与水岸之间的一道视觉屏障,削弱了人们对于滨水空间的感知度。从城市腹地向水岸逐级升高的建筑高度与开发强度,导致沿岸形成“屏风式”建筑群。
空间商品本身是资本关系的物化。在资本主义社会条件下,澳门半岛滨水空间“商品化”的过程体现出资本运作的逻辑。城市居民对住宅消费的需求提高,催生了敏锐的资本在房地产市场的运作。在商业资本的逐利性和增值性的作用下,黑沙环新填海区建筑从多层向高层、从平民化向豪宅化发展。
迈入消费时代的澳门,资本对空间的投入空前未有。在以博彩业为龙头的城市经济的迅猛发展中,巨构式的博彩娱乐综合体、外港沿岸的“圈地运动”和无法避视的高层建筑等,共同重塑了澳门半岛滨水空间形态,建造出消费社会下的“城市奇观”,深刻透射着资本以此刺激消费的持续增长和资本积累的本质目的。同时,澳门半岛滨水空间形态重塑的过程也引发了对以下问题的反思:
(1)城市消费空间与传统城市意象的协调发展。消费时代,消费文化正形塑着历史城市的现代性。澳门半岛滨水空间形态被“消费主义”空间所重塑,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澳门传统的城市意象。滨水新区建设发展与历史城区的保护难以相互协调。2005年世遗加冕后,政府放开限高造成建筑高度的迅速飙升,这对城市空间开发秩序、滨水空间景观层次及瞭望景观造成不利影响——如高大的建筑体量对东望洋山景观制高点东望洋灯塔的遮挡和压迫,甚至因对世遗景观造成威胁而被世界遗产委员会警告。如何协调保护与发展的关系,对于城市历史文化的存续与城市形象的塑造至关重要。这需要管理部门的有效管控和市民文化遗产保护意识的加强,否则对城市历史景观风貌的破坏将是难以挽回的损失。
(2)城市空间的阶级化。“空间的消费”无形中催生了城市空间的阶级化。 资本展现出毫无保留地对空间资源选择性占用,以及对空间效率的极度追求。澳门半岛滨水空间的视觉直观性和景观优质性,使得其成为资本优先熔铸的空间,成为资本创造消费,寻求最大化利润的场域。优质地段的滨水空间成为富人的乐园,却是普通居民望而却步的奢侈品天堂。空间的阶级化造成了城市空间话语权的失衡。政府、企业和普通市民三方主体间的平衡、制约和调配是城市社会健康发展的必要前提。
(3)滨水空间的公共性。滨水空间无疑是城市最为优质的公共空间资源之一。然而,随着20世纪90年代后外港时代的开启,资本强势熔铸下进行的城市建设使得澳门半岛滨水空间被商品化,进而导致作为“优质商品”的滨水空间资源在潜移默化中被富裕阶层所占有和垄断。滨水空间的公共性在很大程度上让位于资本的逐利性。然而,滨水空间是城市公共优质自然资源,滨水空间的生产成果应将普通市民纳入进来,让更多的公众成为滨水空间建设的直接参与者和受益者。值得庆幸的是,澳门城市规划过程中越来越重视公众参与机制,对重要的城市建设工程进行公众咨询。最新发布的澳门半岛南岸海滨绿廊第一期工程将设置更多的市民公共设施。相信未来澳门城市滨水空间将逐渐成为市民理想休憩空间。
注释:
①包括2009 年11 月29 日国务院批准澳门360 公顷合3.6 平方公里的新填海区。
②1913 至1975 年间填海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