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化剂还是壁垒:标准对农产品贸易 影响的理论模型和验证

2020-06-01 01:54谢兰兰王颖婕
公共治理研究 2020年2期
关键词:进口国生产者效应

谢兰兰,王颖婕

(1. 中国社会科学院 农村发展研究所,北京 100732; 2. 中国科学院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北京 100190)

在全球农产品贸易中,关于标准的作用争议性很大。以SPS(动植物卫生检疫措施)措施为例,1995 年WTO 成立后,逐渐规范了成员国SPS 措施的采用,要求成员国必须向其他成员国及时通报可能对贸易产生较大影响的SPS 措施。根据WTO 的统计,1995—2017 年,WTO 成员国采取的SPS 措施累积规模已经扩大了100 倍之多,并且还在持续增加。学术界关于标准本质的探讨一直没有停止,一种观点认为标准是一种新形式的重商主义贸易保护手段,弥补了关税措施日渐乏力背景下贸易保护的空位。但是这类观点却和一些经验观察的结果相悖(详见正文第一部分)。究其原因,本文认为,生产者和消费者的利益存在一定程度的对立性。如果生产者主张的标准是为了排除其他竞争者维护自身利益,往往会招致消费者的反对。反之,消费者主张的标准,即便水平很高,也未必与贸易保护有关,比如欧盟的GM 法案(转基因作物法案)就是消费者主动选择的结果。事实上,提高进口品的环境标准未必会产生对进口国生产者的贸易保护效应,相反还有可能会促进进口,损害进口国生产者的利益。Marette 和Beghin[1]、强永昌[2]证明当出口国生产者比进口国的生产者更有效率时,提高标准就是非贸易保护的。如果将关注范围从贸易扩大到整个社会福利,标准的角色更加复杂,将呈现出不同的效果。

评价标准对农产品贸易的影响与研究背景、研究视角和研究方法密切相关,学术界在这方面的研究成果既丰富又矛盾。本文并不评判这些研究的优劣或结论的可靠性,而是聚焦于探讨标准对农产品贸易产生抑制或者促进影响的条件。在后面的研究中,首先对国内外的主要文献观点进行全面归纳,在此基础上构建了一个综合的理论框架,并以中国农产品出口为例进行验证。

一、国内外研究进展

随着标准的兴起和大量采用,标准对农产品贸易的影响引起了学术界和政策制定者的广泛关注和争论。在WTO 等国际组织致力于减少关税和配额,促进贸易自由化的背景下,许多贸易问题的研究者认为标准可能被各国政府用做保护本国生产者和市场的手段,对贸易活动产生不利影响。但一些经验研究表明,标准不同于传统贸易措施,对贸易的影响受消费者偏好和生产者遵从能力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当标准能够有效解决信息不对称性和生产外部性的条件下,社会整体福利得到改进的同时,有可能促进贸易增长。[3]学术界关于标准与农产品贸易关系的研究维度较多,基于不同的研究方法,得出了抑制、促进、不确定性等结论。

1. 抑制作用。主流观点认为,标准的歧视性较强,会由于遵从成本提高令贸易伙伴遭受损失。Swann[4]等认为,进口国设置较高或特殊的标准,虽然反映了消费者需求,但也有可能提高国外产品的进入门槛,减少进口。遵从成本一直被认为是高标准实施过程中,降低出口国竞争力的重要因素。Fischer and Serra[5]认为,进口国标准提高会增加出口商的遵从成本,限制有效竞争。

标准对贸易的抑制效应在大量以发展中国家行业数据为支撑的实证研究和案例研究中被证实。Wilson[6]基于21 个OECD 国家的香蕉进口食品安全标准的贸易影响得出的结论表明:1%的标准提高将引致1.63%香蕉进口量减少。Jongwanich[7]的研究亦表明发达国家的食品安全标准将阻碍发展中国家加工食品出口。联合国贸发会议(UNCTAD)在2007 年进行了一项关于技术性贸易措施对太平洋群岛国家影响的研究。研究结果发现SPS 措施显著造成了瓦努阿图农产品出口澳大利亚和欧盟市场的困境。鲍晓华[8]、田东文、叶科艺[9]得出了类似结论。

一般来说,标准以贸易壁垒的角色出现对农产品出口国的贸易抑制效应主要呈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发达国家设定双重标准,对内外产品区别对待,如日本的“肯定列表制度”对进口产品的检查频率远高于国产品,既保护了国产品又限制了进口品,对进口农产品构成双重打击。标准的提升抬高了市场准入门槛,直接达到贸易禁止或贸易限制的目的;[10]二是标准施行后由于负面效果通过传递和示范效应的扩散对发展中国家农产品出口带来接连打击。如个体连累整体、一国波及多国、产业链的传递效应、媒体放大宣传对最终消费者的引导等;[10]三是标准的遵守困难。为了适应进口国的高标准,绝大多数出口国将精力转向保证出口食品达到进口国的法定要求和出口国提供的必要证书上。[11]过多的检验认证项目,推高了遵从成本,导致企业利润丧失,退出市场。[10]由此导致的贸易禁止、贸易限制和贸易扭曲等抑制影响被学者们广泛关注并从多方面被证实。

如果只是静态的标准差距,发展中国家可以通过逐渐调整和提高国产品的标准等级予以弥合。事实是,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对食品安全的要求差距正在不断加大。据统计,欧盟、日本每隔2—3 年就会对原有标准进行修订和调整。发达国家频繁调整和提高食品安全标准,进一步助推了贸易的复杂性,增加交易成本,降低经济效率,[12]这无疑强化了发达国家以标准为屏障限制发展中国家农产品入境。

2. 促进作用。标准是一种有效的产品信息传递信号。发达国家制定的诸多农产品标准,主观上或多或少出于保护国产品和国内市场的初衷。但是,无可否认,经济发展水平越高的国家,国民对食品安全、生态、环境等问题的关注度越高。WTO 对成员国基于保护人类和动植物生命、健康和安全目的制定和实施的动植物产品及食品的检疫措施合法性亦予以承认。当标准的出现是以消除买卖双方之间的信息不对称、降低交易成本和稳定农产品供应为目的时候,客观上将对交易双方起到极大积极作用。对于出口国而言,只要运用得当,各种类型的标准都可以发展成为贸易优势从而促进国际贸易。标准作为一种非价格竞争手段,可以通过提高产品质量,进而提高本国产品的出口额,促进经济増长。[13]Moenius[14]通过实证研究,论证了双边共享标准对促进双边贸易的积极影响。Blind 和Jungmittag[15]认为,标准的制定与实施降低了生产成本,增加了市场需求,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促进产业内贸易的发展。对日益严苛的农产品标准积极应对可以帮助发展中国家提高农产品出口的竞争力。Mangelsdorf et al.[16]考察了食品标准对中国农产品出口的影响,发现国际标准的采用具有积极的贸易效应,并且每增加一条国际标准要比增加一条国家标准的边际贡献更大。即使在最不发达的国家和地区,也可以从高标准采用中获益。坦桑尼亚、莫桑比克和几内亚的热带水果产业,之所以能够成功供应欧洲市场,与之有直接关系。[17]

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与发达国家的标准差距需要时间弥合,随着时间的推移,发展中国家逐渐改善产品质量以满足进口国的标准。如果将这一时滞因素考虑进去,以时间为坐标轴考量标准的贸易效应,结果可能会有所不同。宋海英、Jensen H. Helen[18]分析了中国对欧盟蜂蜜产品出口的贸易事实,印证了欧盟标准提高对中国蜂蜜企业不同时期的影响。短期内,出口商由于无法达到进口商提出的新要求,出口受阻,经过一段时间的技术改进,出口商达到了进口国的要求,出口增加。这种短期负效应和长期正效应的观点被从不同角度予以支持。郭俊芳、武拉平[19]对中国与美国、日本、欧盟等主要农产品出口国的标准—贸易效应的估计结果亦表明,短期内由于企业的适应时滞带来的生产成本提高、出口量下降等负面影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被抵消,最终通过农产品质量安全水平的提高,出口竞争力增强,贸易量回升。宋海英[20]对质量安全标准影响浙江食品输日的研究得到了相同的结论。段辉娜[21]认为极高的遵从成本是SPS 措施阻碍中国农产品出口的最主要原因,因此在中国农业完善到一定程度时,农产品的出口能力将得到大幅提升。一些国际组织和发达国家为了降低发展中国家的遵从成本,正在着力于帮助这些国家适应SPS 标准,标准和贸易发展基金(STDF)进行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帮扶工作。成立至今,已经帮助60 多个发展中国家的传统农产品成功适应了SPS 标准。[22]

3. 不确定性的贸易影响。除了促进或阻碍作用外,另有一些学者认为标准对贸易的影响会因研究方法、研究对象和研究角度的不同而得出不同的结论。Swann[4]认为,标准贸易效应研究的关键是对标准的区分。不同类型的标准、同一标准的改变,对贸易及福利的影响都不确定。[23]Moenius[24]考察了标准对5 个欧盟成员国家农产品贸易的影响。最终研究结论表明,对于农产品贸易而言,贸易参与国采用的标准是否具有一致性与标准对农产品贸易的作用方向没有必然关系。一国的特有标准对贸易的净效应取决于正面的信息效应与负面的成本效应之间的相对大小,各国间的一致标准降低交易成本的同时也可能会减少贸易品种。在特定的标准化体系内部,标准会以不同的方式对体系内的成员国和体系外的非成员国产生影响。Clougherty 等[25]发现国际标准对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出口效应存在明显的国别差异。Disdier and Marette[26]、Cadot and Gourdon[27]的研究得出了类似的结论。

4. 关于私营标准的讨论。自20 世纪末,食品安全事件频发,伴随着人们对植物多样性、动物福利、环境保护和劳动条件的空前关注,消费者的多样化消费需求,已经无法通过政府的官方标准予以充分满足,另一方面,由发达国家的大型零售商和采购商主导的全球农产品价值链兴起,他们倾向于采用更严苛的标准作为保持竞争优势的手段,这样的背景逐渐催生了农产品领域私营标准的兴起和迅速发展,并由此引发了各方对私营标准的关注与讨论。

一般认为私营标准是游离在官方标准体系外的,不具有法律效力,亦不需要像官方标准一样被要求强制执行,但是在发达国家的很多行业,企业要想开拓新市场或保持原来的市场地位就必须遵循这些标准。私营标准在国际贸易活动中往往具有某种程度的强制性特征,[28]这类技术标准有可能阻碍技术进步和贸易活动,而且厂商间在标准领域的合作和联系,有可能损害系统外第三方的利益。[29]从垄断的角度而言,私营标准具有事实强制力,且缺乏等效性,可能成为大型零售商构筑市场准入门槛、实施贸易歧视的工具。[30]UNCTAD[31]认为未来私营标准的重要性将得到进一步提升。

总体看,学术界更多的对官方标准的作用予以关注。对私营标准问题的关注,除了零星的案例分析外,能够获取的文献资料极少,关于私营标准对贸易的作用机理与官方标准是否一样,以及对个体生产者和消费者的影响方面的研究处于空白,未来这方面有很大的研究空间。

二、理论模型

农产品是典型的信任商品。信任品的特点是“在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存在严重的信息不对称,生产者由于对生产过程更加了解因而拥有更多的产品质量信息,而消费者即使消费了产品之后,也不能判断产品质量的好坏”。标准对于农产品消费者的重要意义在于解决了信息不对称问题,进而对消费者效用水平产生积极影响。消费者甚至愿意以提高意愿支付水平为代价增加消费。理论模型框架从消费者效用函数开始,逐渐深入。

为了研究的方便,本文首先做出如下假设:进口国和出口国是某产品的生产和贸易小国,因此都是国际市场价格的被动接受者,q 表示消费量,p 表示产品价格,x 表示国内生产者的产量,xF是国外生产者的产量,在市场出清条件下有q=x+xF成立。s 代表产品的标准水平,s 越高标准越严格。

1. 消费者效用函数。进口国国内代表性消费者的消费效用是消费量q 和产品标准水平s 的函数,用u(q,s)表示。对该函数做两个假设:一是u(q,s)为凹函数,因此有:uq>0,uqq<0,us>0,uss<0 成立,二是标准的提高会产生更高的边际消费效用,即uqs>0。基于以上假设的消费者剩余为:

公式(1)中消费者效用最大化的一阶条件为:

由公式(2)得到逆需求函数:

根据前面对消费者效用函数的假设(uqq(q,s)<0,uqs(q,s)>0),可知该逆需求函数斜率为负,且随着标准提高,函数位置上移。

2. 生产者成本函数。对于国内生产者,假设标准通过施加某些生产约束从而提高生产成本。进口国代表性生产者的成本函数为c(x,s),假设成本函数为凸函数,因此有cx>0,cxx>0,cs>0,css>0 成立。同时假定cxs>0,也就是说标准的提高会引起边际生产成本增加。

国内生产者的利润最大化条件为:

生产者利润最大化的一阶条件:

由公式(5)得到逆供给函数:

在公式(6)中,有 cxx(x,s)>0,cxs(x,s)>0 成立。

生产者的成本c 由两部分构成:生产成本k(x,s)和交易成本 τ(s)x 。结合公式(6),可得:

随着标准的提高,生产者不得不采用更昂贵的生产技术(ks>0),同时也会带来执行和监督成本等交易成本的提高(τs>0)。

同样的,国外生产者与国内生产者的成本函数形式类似:

举例说明:一个牛肉进口小国可以设定牛肉中生长激素的水平,为了研究方便,这里仅分为低激素水平和高激素水平两种。这两种激素水平的牛肉在国际市场中都有生产和供给,但是低激素水平牛肉生产成本高,因此价格更高,如果在进口国市场上两种激素水平的牛肉都允许销售,但是由于信息不对称消费者无从分辨,在市场上产生劣货驱逐良货效应,进口国牛肉的国内市场价格等于较低的国际市场价格,就是由高激素水平牛肉决定的价格,根据公式(9)可知,这一价格由外国生产者所生产的高激素水平的低成本牛肉价格决定。反之,如果进口国对牛肉规定了低激素水平,则进口国牛肉的国内市场价格等于低激素水平的高成本牛肉的国际市场价格,价格水平相应会更高。

3. 对产品价格的影响。以下继续分析标准的变化对国际市场价格的影响。延续第一部分的假设,外国生产者是国际市场价格的接受者,因此在既定的标准水平s 下其价格等于边际成本:

标准的价格效应dp/ds 可以被分解为:

也就是说,世界市场价格的变化是由国外生产者的生产成本与产量决定的,当产量保持不变时,则由平均成本决定。

4. 对消费者剩余和生产者剩余的影响。在开放市场经济条件下,标准对进口国消费者剩余的影响为:

也就是说标准的提高即会带来消费者效用(us)的增加,也会引起消费者支出(dp/ds*q)的增长,这是因为标准提高为消费者提供了更明确的产品质量信号,解决了信息不完全问题,消费者的意愿支付水平也将提高。最终的消费者剩余取决于二者之差。

同样的,标准变化对进口国生产者剩余的影响为:

从公式(15)可见,标准对进口国生产者的影响取决于收入(dp/ds*x)和执行成本(cs)。具体说,当标准提高时,由于消费者支付意愿提高,会增加生产者的产品收入,但同时,对产品生产技术水平的要求提高,从而也引起生产者执行成本的增加。因此,标准提高对生产者剩余的影响取决于收入和成本孰大孰小。

5. 标准对农产品贸易的影响——贸易催化剂还是壁垒。对于进口国来说,出于产业保护的目的,采取提高标准的手段对进口品进行约束,往往会牺牲消费者利益,可能与实现本国福利最大化的初衷相悖。然而并非所有标准实施都有保护主义的目的,例如对有害物和外来野生动植物的进口限制政策。从本质上来说,在国际贸易中,除了基于对人类和动植物的健康和安全保护目的之外,标准这类措施与其他传统的进口限制政策的经济效应是类似的。那么,进口国基于本国福利最大化设置的标准,都是贸易保护手段,并会对进口造成障碍吗?延续前面的分析框架,本部分继续分析标准对进口的影响。

在市场出清情况下,进口国的进口量m 等于本国消费者的总消费量减去本国生产者的供给量,即m=q-x。标准的变化对消费量的影响为:

标准的变化对进口国产量的影响为:

因此,标准变化对进口的影响为:

公式(18)表明标准提高对进口的影响存在不确定性。当dm/ds<0 则阻碍进口,是贸易壁垒,反之当dm/ds>0,标准提高促进进口,是贸易催化剂。具体来说,标准对进口的影响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是(cxs/cxx- uqs/uqq),称之为直接效应,表示标准提高对国内生产者边际成本和消费者边际消费效用的影响。不难分析出,在给定的世界市场价格下,当标准提高引起国内生产者边际成本(cxs)增加或者消费者边际消费效用(uqs)提高时,具体说,进口国生产者生产成本受标准提高的影响越大,消费者转而消费进口品的可能性越大,可以促进进口增长;另一部分是dp/ds*(1/cxx-1/uqq),称之为价格效应,反映标准提高对市场价格的影响。当逆供给曲线和逆需求曲线的斜率很小(根据前面分析,有cxx>0,uqq<0)的情况下,标准提高带来的市场价格提高,将导致进口国国内生产量的大幅扩张和消费量的大幅减少,由此引起进口下降。

6. 理论含义。以产品标准作为变量的消费者效用函数和生产者成本函数,考察标准的变化对消费者效用、生产者成本、国际市场价格、生产者剩余和消费者剩余的影响,并在均衡市场条件下探讨标准变化对进口的影响,这种影响可分为两部分:一是直接效应,表示标准提高对国内生产者边际成本和消费者边际消费效用的影响。在给定的世界市场价格下,当标准提高引起国内生产者边际成本增加或消费者边际消费效用提高时,可以促进进口增长;二是价格效应,反映标准提高对市场价格的影响。在逆供给曲线和逆需求曲线斜率很小的情况下,标准的提高将引起进口下降。

最终标准提高对进口的影响取决于直接效应和价格效应的对比:对于出口国来说,当产品标准低于进口国设置的新标准的情况下,进口国的标准提高往往会提高产品的遵从成本(生产成本和交易成本),尽管无法左右进口国国内生产者和消费者的市场选择行为,但是从前面的理论分析中不难理解,当进口国的标准措施不存在歧视性,同时作用于国内生产者和国外供货商的情况下,出口商对进口国的标准遵从能力越强,标准提高对进口促进作用越明显。

三、基于中国的验证

(一)模型构建和数据说明

1. 模型形式。现有的理论研究表明,标准的贸易效应可分为抑制作用、催化剂作用和不确定性的贸易效应。标准的抑制作用是指标准提高会造成对国外产品的贸易壁垒,提高国外产品进入进口国的门槛,增加外国出口商的遵从成本,限制有效竞争。贸易催化剂认为高标准能够消除买卖双方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缩减交易成本和活动稳定的农产品供应,特别是当国外出口商有能力遵从进口国设置的标准水平时,可以促进贸易增长。不确定性的贸易效应是指标准对贸易的效应不存在像关税等措施的确定性效应,标准的贸易效应取决于正面的信息效应与负面的成本效应之间的相对大小(净效应)。

在进行相关实证研究中,由于不同学者针对的研究对象和采用的具体研究方法不同,研究结果呈现出较大差异。根据研究问题和数据来源,本文构建引力模型用于分析标准的贸易效应。

本文构建的具体引力模型形式如下:

模型中各变量的含义、预期符号及说明如下。

EXPORTjt表示年份t 中国对进口国j 农产品出口额;

EGDPct表示年份t 出口国国内生产总值,该变量值越大表征出口国的经济实力越强,贸易规模越大,因此,该变量系数符号预期为正;

PGDPjt代表进口国的人均生产总值,数值越大,表明进口国市场消费能力越强,进口量越多,因此该变量符号预期为正;

DIST 表征出口国与进口国的贸易距离,在引力模型中,它反映运输成本和消费者偏好的差异,一般认为两国间距离越远,贸易成本越高,发生贸易的可能性越小,因此该变量系数符号预期为负;

SPSjt用来表征产品质量安全标准水平,在实证研究中使用的最多的是贸易伙伴国的SPS 措施通报数量、农兽药最大残留限量、添加剂最大限量等具体指标。农兽药最大残留限量、添加剂最大限量等具体质量标准指标,由于涉及的药物和添加剂种类繁多,对应于每种农产品类型,会受到进口国的多种农兽药、添加剂最大限量的约束,只考虑其中一部分限量水平对贸易流量的影响,结论显然比较武断,而在数据层面要穷尽所有限量水平又不具有可操作性。因此本文选取的是贸易伙伴国的SPS 通报数量。首先,SPS 措施基本涵盖了WTO 成员国在动植物卫生检验检疫方面的所有法律、法规和制度。第二,WTO 要求成员国及时上报实行的SPS 措施,因此数据相对完善,能够满足研究所需。第三,一般来说,一国的SPS 通报数量越多,表示其在农食产品领域的质量安全标准越严格,出口难度越大。近几年的《中国技术性贸易措施年度报告》调查结果均显示,SPS 措施已经成为我国农食产品企业出口中仅次于汇率的第二大贸易障碍。不考虑长期影响的情况下,短期内该变量系数的预期符号为负。

关于关税,在以往的引力模型中,进口国的关税水平也作为影响进出口国贸易流量的重要变量,在本文的模型设置中并未包括进去,主要基于如下考虑:随着各国农产品关税的削减和贸易自由化程度的加深,关税对贸易流量的阻碍作用正在减弱。已有研究中并未因为缺乏关税这个变量而高估了技术性贸易措施对贸易流量的影响程度。[32]

2. 数据说明

(1)研究对象。由于蔬菜和水产品是我国主要的贸易顺差产品,出口量大且国际市场竞争力相对较强,受SPS 措施影响最大,遭遇主要贸易国的扣留、召回批次最多,本部分重点对蔬菜和水产品两类产品的标准贸易效应进行估计分析。

由于我国农产品出口遭遇国外扣留召回主要来自美国、日本、韩国、欧盟等发达国家和地区,因此纳入模型分析的国别主要为发达国家和地区,包括美国、日本、韩国、加拿大和欧盟成员国14 国,共计18 个国家。由于欧盟经过多次扩张,成员国数量并非一成不变,考虑到数据前后统一,2003 年以后加入欧盟的13 个国家未包括在内,仅对2003 年以前加入欧盟的14 国情况进行分析。

(2)数据来源及处理。本研究涉及的时间范围是2003—2016 年,总计样本数252 个。模型中的贸易流量数据取自UNComtrade 数据库,蔬菜产品选取HS 编码0701—714,水产品选取HS编码0301—0308 进行统计;进口国的人均GDP 数据来自世界银行数据库,以美元计价,采用2010 年不变价;进口国的SPS 通报数量来自于中国技术性贸易措施网和WTO 的SPS 信息管理系统;贸易距离采用两国首都间的直线距离;出口国的GDP 数据来自世界银行,美元现价。模型中涉及到的变量统计描述见表1。

(二)模型估计及经济学含义分析

面板数据分析的方法最常用的有直接最小二乘回归分析、固定效应回归分析和随机效应随机分析等,为保证回归模型设定的有效性,借助stata 软件,本文采用上述三种模型分别就标准对我国蔬菜出口和水产品出口的贸易效应进行估计,分析结果见表2、表3。

表1 模型中各变量的统计描述

表2 标准对中国蔬菜出口的贸易效应回归分析结果

就标准对中国蔬菜出口的贸易效应回归结果进行分析可见,三个模型的回归结果都比较显著,且固定效应回归分析结果与随机效应回归分析结果差异不大,但是与最小二乘回归分析结果存在较大差异。为选出最适合的模型,首先通过构建最小二乘虚拟变量模型比较固定效应模型是否优于最小二乘回归模型,结果显示大多数虚拟变量的显著性P 值都是小于0.05 的,因此拒绝原假设,即认为固定效应模型优于最小二乘模型。其次,通过假设检验判断随机效应模型是否优于最小二乘回归模型,结果P 值为0.000,非常显著地拒绝了不存在个体随机效应的原假设,即随机效应模型在一定程度上优于最小二乘回归模型。最后通过豪斯曼检验比较固定效应回归模型与随机效应回归模型,P 值为0.8944,接受使用随机效应模型的原假设,即认为随机效应模型为最优化估计模型。

由此得出标准对中国蔬菜出口的贸易效应回归方程:

按照同样的分析思路估计标准对中国水产品的贸易效应,分析结果见表3。

表3 标准对中国水产品出口的贸易效应回归分析结果

采用同样的方法对模型进行优选,随机效应回归模型最优。由此得出标准对中国水产品出口的贸易效应回归方程:

根据模型估计的结果,可以得出一些基本结论:(1)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进口国人均GDP 的增长对我国蔬菜出口具有促进作用,随着人均收入水平的提高,进口国对蔬菜产品的需求增加,从而引致了更多的进口需求,同时,进口国人均收入水平与我国水产品出口呈负相关关系,原因可能与我国水产品出口的产品结构有关。尽管水产品出口额逐年增长,出口结构也在优化调整,但仍然是以成本优势为核心的数量推动型增长,比如来进料加工比例偏高以及在水产品出口中养殖和简单初级加工占比偏高,而发达国家国民的消费倾向则表现为对加工程度高的水产品需求较大;(2)贸易距离对我国蔬菜和水产品出口有抑制作用,这和传统引力模型的预计结果一致,应该说明的是,尽管国际贸易活动仍然受制于贸易伙伴国之间的物理距离,信息技术、运输、仓储技术带来的全球物流系统的优化,使运输效率提高和运输成本下降成为普遍趋势,贸易距离在国际贸易中的重要性已经下降;(3)我国经济总量规模(GDP)对蔬菜和水产品出口具有显著促进作用。经济规模的扩大带来的内需增长,既可以直接带动产品的产出和双向贸易规模增长,也可以通过产业结构的优化调整,带动产品质量提升,进而对标准较高的发达国家出口机会增加;(4)总体看,进口国国内标准的提高对我国蔬菜和水产品出口具有抑制作用,这与预期结果一致。尽管严格的产品标准能够使部分出口企业的产品质量被动提升,并获得更大的利润回报,高企的遵从成本仍然是许多出口企业的不可承受之重。

(三)一个例证

模型分析结果表明,发达国家设置的质量安全标准水平提高,对我国农产品出口具有显著的抑制作用。从理论分析中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如果出口国的生产者对进口国的政策措施有较强的遵从能力时,进口国设置的标准非但不一定会成为贸易阻碍,还可能成为贸易催化剂。在出口国的技术水平不断提高的动态变化中,出口国生产者对进口国的政策适应能力也在提高。通过进口国高标准的倒逼,出口国的产品技术水平被动提高,最终进、出口国的标准差距弥合,此时进口国的标准不再是出口国产品的出口障碍。我国对日本的蔬菜和水产品出口现实印证了这一点。

日本是我国最重要的农产品出口目的国之一。2006 年《肯定列表》的颁布和实施对我国农产品出口一度造成极大障碍,中国技术性贸易措施网数据显示,2008—2017 年10 年间我国出口日本的农产品被扣留2261 批次,2011 年高达378 批次。蔬菜和水产品被扣留次数最多的年份分别发生于2009 年(80 批次)和2010 年(84 批次)。综合考虑近年的趋势会发现,伴随着我国对日本蔬菜和水产品出口额逐渐恢复和增长,同期被扣留的批次却在明显下降(见图1)。2009—2016 年间,我国对日本水产品出口额由12.83 亿美元增加值20.08 亿美元,增幅56%,同期水产品被日本海关扣留批次由84 批减少至38 批,降幅达50%。对日蔬菜出口的情况与此相同,出口额增长43%的同时被扣留批次下降64%。由此释放出的积极信号表明:通过进口国的高标准门槛倒逼,我国相关生产企业针对进口国标准水平的调整速度和遵从能力被动提高了,出口额增长和受限次数减少,说明标准可以成为我国农产品出口的催化剂。

四、结论

关税时代,任何引起产品成本增加的措施都会阻碍贸易,这是因为自由竞争背景下,除非出口国拥有产品的定价权,能够将进口国市场准入的遵从成本全部转移给消费者,否则会引起产品价格的提高而降低竞争力。但现在这一结论却在一定意义上被颠覆了。当标准能够提升消费者的消费信心,带来更高的消费效用水平时,消费者甚至愿意以提高意愿支付水平为代价增加消费,从而抵消一部分遵从成本。

从这个角度看,标准到底是贸易的催化剂还是壁垒,并不完全取决于标准本身,还取决于标准背后的政策动机以及出口国的遵从能力。如果将关注范围从贸易本身扩大到整个社会福利,标准的角色更加复杂,将呈现出不同的效果。

图1 2009—2016 年我国水产品和蔬菜产品对日出口状况 (单位:百万美元)

基于中国蔬菜和水产品的验证恰恰是对前述结论的最好说明。第一,发达国家设置的质量安全标准水平提高,对我国农产品出口确实产生了显著抑制作用,这说明总体上我国出口企业仍然无法完全满足发达国家的高产品标准。第二,我国对日本农产品出口的事例表明:出口国生产者通过研发和学习改进,可以有效缩小与进口国的标准差距,只要增加的遵从成本能够被出口利润所弥补,出口国生产者提高产品标准的过程就不会停止。因此,从长远看,提高遵从能力,降低遵从成本,比主动退出市场更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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