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荷露 谢 薇 顾 新
2020年1月20日,国家卫健委高级别专家组组长钟南山宣布新兴冠状病毒能够“人传人”后,中国口罩价格大幅上升。部分药店中的口罩凭空上涨8倍、10倍,甚至出现了85元一只的“天价口罩”。
无可置疑的是,哄抬物价的行为扰乱市场秩序,应当受到严惩。根据国务院2006年修订的《价格违法行为行政处罚规定》,操纵市场价格,造成商品价格较大幅度上涨的,情节较重的处100万元以上500万元以下的罚款。
为此,多地政府也同时出台了口罩限价的政策,限制口罩价格的上升。限价政策大体分为三种:限制最高价格,限制最高利润率和口罩摇号领取政策。
本文将从口罩涨价的原因、政府三种限价措施造成的影响、其他国家的应对方式和相关政策建议四个方面,阐述疫情发生后口罩价格的变化。
1.从非必需品到必需品。口罩在人们生活中的重要性显著增加,成为人人生活必需的产品,需求弹性减小,需求曲线斜率变大,口罩价格上升造成的需求变化减少,人们对口罩涨价的容忍度提高。
图1 口罩的需求在疫情前后的变化
2.从日常消费品到稀缺资源。从疫情发生以来,口罩已经不仅仅是日常生病后的消费品,而成为了一种稀缺资源、一种硬通货。据国务院联防控发布会透露,截止到2月11日,全国口罩产能利用率已经达94%,特别是一线防控急需的医用N95口罩,产能利用率达到128%,处于紧缺状态。口罩的稀缺性,使它成为了朋友间的礼物、拉近关系的桥梁。
影响物价的因素是众多的,例如:市场供求关系;货币发行数量和流通数量;投机操纵和垄断居奇;货物运输交流状况;以及社会心理动向等。这些关系互相联系和制约,都是引导物价上涨或下降的因素,处理不善就会形成恶性循环[1]。
1.市场供求不匹配
(1)需求激增
疫情发生后,普通市民疯抢、囤积口罩,使口罩商的存货迅速耗尽。淘宝数据显示:仅2020年1月20日和21日两天,淘宝上已经售出8000万只口罩。目前,中国国内口罩市场需求量的保守估计是7亿只/天[2]。复工后,口罩需求还会进一步上升。
医院的口罩短缺也在持续。据新华社2020年2月8日报道,武汉市仍存在医疗物资缺口,以2月6日当天统计的数据为例——武汉市医用防护服当日需求是5.99万件,缺口是4.14万件;医用N95口罩当日需求11.9万个,缺口是5.68万个;医用护目镜包括面罩当日需求是2.25万个,缺口是1.92万个。由于病人成倍增加,为了保障医护人员的安全,口罩使用频率需要增加。医院接受的社会捐赠也大部分不符合临床使用规格,医院口罩严重短缺。
如图2所示,随着需求增大和供应减少(从s到s1),口罩市场的均衡价格上升。为了再次达到均衡价格,需要增大供应。
(2)供应不足
口罩生产能力不足。在2月6日举行的国务院新闻发布会上,部门负责人表示,目前全国口罩日产量达1480.6万只。2月11日,口罩厂复工率达到76%。据估计,我国口罩总产能可达2000万只。然而,相对于每天7亿只口罩的需求而言,2000万只口罩的产量只是杯水车薪。
企业工人不足。多地封路、禁止人员出入,口罩厂工人难以复工。
口罩的生产周期较长。一只口罩的生产只需几秒钟,然而生产口罩经过灭菌处理,并不能直接销售,而是要按照规定放置14天,经过检验合格才能出厂。这意味着产出的口罩需要等待至少半个月才能上市。
原材料短缺。用于生产口罩的聚烯烃通常需要跨省运输,异地生产,而省际交通的封锁使众多企业缺少原料,难以为继。
(3)政府统一调配产能
在资源相对紧缺情况下,口罩生产后,由政府统一调配,优先保证供给一线医护人员和疫情严重地区。部分地方政府同时也为其他在岗的特殊职业调配了口罩,如贵阳市优先为环卫工人发放口罩。这种特殊时期的优先供货调配方式减少了市场供应量,普通市民很难购买到口罩[3]。
2.成本上升
(1)交通运输成本
铁路运输变公路运输。铁路调整部分线路、一些省际交通停运,令物流配送面临“最后一公里”问题。公路运输由铁路运输转为公路运输,大批量货物的运输价格因此上涨。
跨省、跨国运输风险增加。2月2日,云南省大理市的一份《应急处置征用通知书》(大市卫征〔2020〕1-61号)显示,一批发往重庆市的9件口罩,被大理市政府应急征用。戏剧性的是,这批物资却是重庆市政府指定企业采购用于重庆市疫情防控的紧急物资。
2月6日,《慈溪市人民政府关于放行一批医用口罩的协商函》显示,大理州市场监督管理局扣留了慈溪市热心市民捐赠给慈溪市红十字会的11.2万只医用口罩。对此,大理市委书记高志宏表示,当地此前订购的治疗物资也曾被外地扣留。
(2)人力成本
多倍工资增加人力成本。为了尽快复工,口罩厂常常开出双倍、三倍甚至五倍工资,以激发工人劳动的积极性。口罩属于劳动力密集型产业,劳动力开支占其总成本的比重较高,因此,劳动力价格的大幅上涨使口罩成本也大幅上升。
(3)机器成本
机器负荷增加。疫情发生后,多家工厂24小时连续无间断运转生产,自动化生产机器也开始显得不堪重负,频频出现故障,产品不良率也开始上升,需要挑出更多的残次品。长此以往,工厂需要为机器付出更多的成本。
图2 口罩的需求和供给在疫情发生后的变化
跨行业生产成本增加。三枪内衣、富士康等企业,宣布从其他领域跨行业生产口罩,同样需要购置设备。由于口罩产量不足,地方政府出台措施,鼓励这些企业购置设备,增产口罩。以广东省为例,针对医用口罩等生产企业为增加产能购置设备,最高奖励可达购置额80%。然而,口罩生产所需的机器价格却水涨船高。疫情发生前,一台生产口罩机器的采购价格在18万左右。疫情发生后两天,即涨了6万左右;随即又涨至 29 万、30 万[4]。
(4)原料成本
从口罩面层用的纺粘无纺布材料到口罩的芯体部分材料熔喷无纺布,再到鼻夹、挂绳,都呈现不同程度的短缺和成本上涨。
3.商家囤积口罩。由于利润微薄甚至亏损,以及部分商家选择囤积口罩,“捂罩惜售”,致使市场口罩进一步减少。同时,为了赚取更多利益,药店也有恶意囤积的情况出现。
1.最高价格的限制产生的影响
最高限价是指是指政府规定某种产品的价格不得超过某个价格水平,低于最高限价的价格都不违反政府的价格政策。政府制定最高限价,一般是出于公平的考虑,为了防止市场物价上涨幅度过快过大,以维护社会稳定,一般用于短缺经济。例如在战争或饥荒时,政府会对生活必需品实施高限价。
从积极的一面来看,最高价格对口罩降价有正向促进作用,有助于加强对口罩市场的监管,解决口罩虚高的问题,让普通民众人人用得起口罩。这本身是为人民着想的举措。
然而,如果市场规定的最高限价P1较低(低于市场均衡价格P0),那么消费者的需求是Q2,而供给者的供给是Q1,造成供给不足。缺口为Q2-Q1,如图2所示。在口罩市场中,由于利润的下跌,口罩生产商会减慢口罩的上市速度,造成口罩供应更加短缺。同时,口罩价格的上涨也是生产成本上涨的反映之一,僵硬地限制最高价格,或会导致生产成本高的企业亏本销售。因此,最高价格的制定应该更加谨慎[5]。
同时,在政府限价时,消费者只能通过排队购买政府限价的商品。此时,时间的货币价值较低的消费者将更易得到该商品,“货币投票”为“时间投票”规则所取代,同时厂商提供的产品也趋向于单一化,这否定了消费者通过“货币投票”对产品不同质量和价格的选择[6]。
2.最高利润率限制
地方政府出台的另外一种口罩政策,是限制口罩的利润率。
区别于最高限价对于口罩总价的限制,最高利润率的限制,是对商家在商品流通过程中加价率的限制。相比最高限价,最高利润率的限制更加灵活:不论成本多高,同样的利润率都能够在保证厂家盈利的基础上,将盈利的范围限制在合理的区间内。
然而,最高利润率的具体数额,仍然值得商榷。由于成本利润率=利润/成本,利润率是利润的一种扭曲,利润率的大小与利润的大小并不相同,利润率也无法反映最终售价的大小是否真正构成哄抬物价。湖北洪湖市华康大药房一药店因将进价6毛的口罩1块钱售卖,被罚没5.68万元,引起广泛关注。在这个案例中,利润率虽然达到了成本的2/3,但总价1元仍然在可接受范围内,利润也只是4角钱。这个案例说明,与最高限价一样,地方政府对于最高利润率的限制仍然应当谨慎为之。
3.口罩摇号政策的影响
在厦门、上海、江苏盐城等多地,“口罩摇号”政策推行。居民在被摇中后,能以较低价格(其中一次性医用口罩0.6元/只,N95防护口罩2.55元/只)购买少量口罩。2月12日,湖北省咸宁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发布通告,其中,口罩实行限量限价销售,统一售价0.9元/个,每人每天凭身份证限购10个,不得代购。
图2 政府限价对口罩的影响
区别于排队购买时,谁时间多、谁买得到的窘境,摇号以随机的形式,决定每一位市民是否能够得到口罩。由于每一位市民的中奖几率相等,此类分配方式更易被市民所接受。
(1)摇号的积极影响
社会资源得到了快速配置。在人人短缺口罩的时期,人人都需要口罩。在政府统一分配资源的情况下,实现了资源的配置,是一种有效率的手段。
公众普遍接受的方式。对于稀缺资源的配置,摇号一直是政府常用的手段。对房地产的摇号、对车牌的摇号,为大家所接受,资源分配方式有利于社会稳定。
(2)摇号的副作用
“摇号”造成了效率上的损失。市场经济是追求效率经济的。效率经济在市场分配领域遵循贡献原则,谁的贡献大,谁就应该多得。具体到口罩市场中就是,谁的出价高,谁就应该得到房子的所有权。“摇号”制度的设计,把得到房子的机会交给了命运或者不确定性,显然不利于效率的实现。
其次,反对者认为,“摇号”有损公平。即使摇号的过程完全正规,没有内定,但得到口罩的人并没有比其他市民更优秀,或者付出更多,或者对社会贡献更大,或者对口罩有较大的需求,仅仅是因为运气好,就可以低价得到资源,进而在二手市场牟利,这显然是最大的不公平。
再次,“摇号”会产生腐败。由于人为的“限价”和“摇号”的巨大利益,会诱使有关人员滥用权力与关系,甚至贪污“内定”的口罩,从而导致腐败滋生。
1.新加坡的现行政策
首先,新加坡不鼓励民众戴口罩。新加坡卫生部长颜金勇2020年2月7日表示,接触、飞沫感染是新冠病毒最主要的传播途径,目前没有证据表明病毒通过空气传播,尽管本地出现社区感染迹象,健康的人仍无需戴口罩,勤洗手才是最佳防御方法。他说,“健康的人戴口罩往往会给我们一种错误的安全感。”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在2020年2月8日在谈及疫情时曾表示,如果疫情的传播难以被控制,致死率能与流感0.01%的致死率保持相似,或许会改变策略[7]。
其次,橙色警报前,各类大型活动仍然照常进行。在2020年农历春节期间,新加坡为庆祝节庆,分别连续举行了上万人规模的“妆艺大游行”、洛阳大伯公宫元宵万人宴、印度大宝森节等大规模群体性活动。
2.新加坡的政策原因及影响
一方面,全球口罩出现紧缺,新加坡口罩储量仅够医护人员使用。不鼓励民众戴口罩,是从源头上减少口罩需求、减少民众恐慌的方式。
另一方面,新型冠状病毒的死亡率较低,甚至与流感相似。同时,新加坡具有发达的公共卫生系统,尤其对感染病例的追踪体系十分完备,这也是其在疫情期间不鼓励民众戴口罩的原因之一。
第三,新加坡作为开放经济体和国际运输中心,需要尽力降低疫情带来的影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降低民众恐慌,保障日常经济活动正常开展。
1.口罩价格适当上调,对口罩厂给予补贴,允许口罩厂适当盈利,提高其生产积极性。价格机制能够在社会资源的合理配置上起决定性作用,就是因为在市场经济中,不仅需求和供给决定价格,而且价格对供给和需求有反作用。涨价能刺激生产,抑制消费;降价则能抑制生产,鼓励消费。
口罩的价格适度上涨,能够有效避免资源浪费,使不太需要口罩的民众待在家里,减少与外界的接触,而真正需要口罩的民众得以买到口罩。同时,口罩价格的上涨也能够刺激口罩厂积极生产,从供应端推动市场尽快达到平衡状态。
2.补贴贫困人口,保证人人有口罩。对于低保户、贫困户而言,口罩作为消耗品,本身即为一种开销。产品供应紧张、物价普遍上涨、口罩价格也适当上调后,政府应给予贫困人口相应补贴,保障其口罩经费。
1.提高民众的政策参与度。在疫情关键期,每一个政府决策都会影响交通、生产、教育等多个行业。在缺少多方力量参与时,“一刀切”决策常常发生。民众、药店、口罩生产厂无法参与政策的制定,政策的推行也缺少试行期,常常要先实行一段时间才能发现问题,不仅损害相关者的利益,也削弱了政府的公信力,使民众对抗击疫情缺少信心。
2.普及医学知识,提高全民医学素养。影响口罩供需的,还有社会心理因素。非典发生时,人们疯抢板蓝根;冠状病毒发生时,人们疯抢口罩。这至少说明了医学知识的进步。然而,历史仍然在重演。疫情发生后,谣言仍然四起,“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双黄连口服液遭到疯抢、民间传言“病毒属于人造”、蜂疗能治疗冠状病毒等不实信息四处传播。稳定民心,不仅要采取有力的防治措施,还要用知识武装人的头脑,增强民众在纷繁复杂的信息社会中明辨是非的能力。
3.保障运输畅通。交通运输关系到口罩生产的原料、销售、供应等多个方面。交通运输不畅所导致的成本增加,会影响整条产业链的生存,进而影响到口罩的生产供应。受疫情影响,行业车辆开工率大幅低于往年。正月十五(2月8日)全国12吨以上重型货运车辆开工率仅为往年同期的四分之一。鼓励货运铁路开通、货运大巴工作,才能加速各行业的复工,恢复经济正常运转。
口罩造假成本仅在一个几毛钱左右,成本极低,利润高达数十倍,且供不应求。在低成本、高利润的诱惑下,不法商家铤而走险,甚至出现药店公开售卖假口罩的现象,假口罩分销多达五层。
口罩生产作坊要求不高,易隐匿而难查处,真假口罩也很难分辨。道路封锁、交通不畅,使侦查和抓捕行动更为困难。
在重重诱惑之下,唯有严惩才能维护口罩市场的正常秩序。鉴于线上假口罩的猖獗,各大电商平台应当积极与警方合作,维护平台名誉,打击制假售假。同时,也应开通投诉平台,保障消费者的合法权益。
最后,还可以鼓励口罩官方大厂在正规渠道上售卖正规口罩,引导口罩消费者在确保正规的店铺购买口罩,降低购买到假口罩的可能。
从政策上保障口罩生产者无后顾之忧,即使产大于销,也由政府需求兜底,能够有力地推动口罩的产能增加。
1.政府兜底收购口罩。为了鼓励口罩尽可能生产,财政部承诺在防控期间对企业多生产的重点医疗防控物资,比如医用N95口罩、医用防护服等,全部由政府兜底采购收储,解除企业生产的后顾之忧,鼓励重点企业保质保量增加紧缺医疗物资的生产。
2.保证口罩工厂原材料的生产和供给。2020年1月30日,中国石化承诺,抗疫期间,中国石化生产的医疗卫生用物资相关原料一律不涨价,优先排产医疗用品原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原材料的供给,口罩产量难以上升。
3.给予口罩生产企业金融支持。给口罩企业提供低息贷款,降低行业准入门槛,给予企业金融及财政支持、补提,鼓励口罩工厂多生产、鼓励其他行业工厂转产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