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平
贾若萱的《跟踪贾丹丹》中,“我”刘军居然在菜市场遇到了分手十年的婚外恋小女友贾丹丹,兴奋异常,百感交集,竟至于不敢出声招呼,一路跟踪,一路回想,多角度确认此人就是当初的那个贾丹丹。俗话说:“老情人相见,分外眼红。”这眼红可能是旧恨未除,双眼冒火;也可能是旧爱未泯,激动流泪;甚或两者兼具,爱恨交加。那些宣告和平分手,互称朋友的,要么是谎言,要么是恋爱当时就把热情消耗殆尽,或者当初就不是真爱和深爱。刘军显然是旧爱未泯,并为之忐忑不安,但贾丹丹的态度又是如何呢?
这是一篇张力十足、悬念十足的小说。相信所有读者都和我一样,期待刘军与贾丹丹正面相认的那一刻,并为之预想了各种可能出现的戏剧性场面。但结尾却是十足的意外,意外到令人疑窦顿生。拆迁施工让延迟的相认落空,一场可能死灰复燃的旧爱戛然而止。昨天刘军见到的真是贾丹丹吗?拆迁为何来得如此突然,居民贾丹丹为何如此从容不迫隔夜还在逛菜市场买蛋糕?一系列情节空白只能留待读者脑补了。
骤然转折是一种冒险,而当面相认却有更大的风险。十年的时间空白需要填补,故人重逢难免有后续,如果这样,即使用两倍甚至三倍的篇幅也未必收得了场,一不小心还会陷入俗套。最干净利落的结束方式,就是避免开始。
李濛的《旱季》写一个早年作为情种的父亲一婚再婚三婚,三结三离,晚年重病却孤身一人,在头婚生的女儿陪伴下游览非洲大草原。原始狂野的非洲大陆作为故事背景,可以置换成任何一个相对安静、适合冥想沉思的地方,但父亲的病情已不能逆转。自身也处于离异状态的女儿,内心已经原谅了早年因为爱情而不能忠于家庭的父亲。非洲归来父亲去世,但他并没有在女儿的生活中彻底消失,末尾女儿剪发本是为了开始新生活,却意外发现父爱亲情的昔日遗痕,让她情难自抑,悲从中来。这是个大角度短距离的转折,但非常平稳。
一默的《人至暮年》是一位乡村老太太晚景生活的素描,从早晨被雨声唤醒,白天的劳作,到晚上安静地躺到棺材里。这篇作品名义上是小说,却满纸洋溢着散文气息。作者似乎并不着意刻画一个有个性特征的老太太,他要把天下所有为他人操劳奉献了一生的老妇人形象都萃聚在这幅素描中。每个人都是向死而生的,人活着最需要不断进修的功课就是如何平静地面对死亡。但是在《人至暮年》中,这门功课可以免修:八十八岁,灵魂已在人鬼之间往来穿越,活着鲜有欢愉,死去也不过是换种方式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