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平
这期新力量栏目刊登的是“大学生短篇小说征文”中的两篇,岑攀的《外卖中的人》和马云鹤的《山海关》。这两篇作品或许还没有达到通常所说的“成熟”程度,却扑面而来一种陌生新鲜感,我们在其中感受到了不拘常规的文学野性,以及久违了的对于叙事的激情。
《外卖中的人》将第一人称主人公设置为一个出生于富裕家庭、为了寻找戏剧性而当外卖员的大学生。社会每个时期总有一些特殊成员,由于职业原因需要与各色人等打交道,赋予他们见识众生世相的便利。送外卖的人便是最具有当今时代特色的阅世者。外卖员与各色人等打交道,高频率快节奏,同时也浅尝辄止,甚至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作为小说故事结构的维系者,这一身份显然存在缺陷。为此作者又特意设置了叙述者的师妹,作为同盟,两人共同的爱好是利用有限的信息虚构故事。因此《外卖中的人》既是虚构小说,也是一个关于虚构的小说,同时还是解构虚构的小说。他的“戏剧性收集之旅”直至遇到住在如家酒店的张小姐发生了急剧转折,主人公一见钟情不能自拔,昔日的游戏心态转为凝重沉默,接着小说让热衷于虚构的师妹成为另一个外卖员故事的当事人,看戏者也成了戏中人。这个转折让小说的前后文失去了均衡一致,作者或许意识到了这一点,在结尾“我”与新婚妻子的对话中,勉力将主题挽了回来。
《山海关》写的是卑微人生中包含着心酸与荣光的执念。我们在微信、微博上经常读到这样一句哲理名言:“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据说是莱昂纳德·科恩所写歌曲中的一句唱词。再卑微的人生,都有它的执念,都有它凝聚心血的标志物,在小说中,这是撬开人性缝隙的支点。对于江嘉鱼的二姑江由仪,这执念是早年印刷作坊的九号铅块和晚年的228墙漆;对于二姑的二婚丈夫曹国庆,这执念是32 号凡士林;对于江嘉鱼的父亲江由庚,是火车铁轨270 赫兹震动频率和他的1720 步助跑;对于校车司机老陈,便是他执意要还原的校车行驶数据;对于年届四十的主人公江嘉鱼,则是乘车去往山海关,那是滞销小说《从山海关来的人》故事发生的地方。
《山海关》里充盈着一般小说都不提供、而且小说教程都主张不需要提供的以数字为主体的细节,但并不显多余累赘,反而充分诠释了小说中几位人物无一例外的卑微庸常的人生。情节分散、细节充盈滞缓了故事的进程,结构也略显松弛,作者为此又多次使用其他小说中难得一见的排比句,用意象的叠加为故事扩容、为情节增速。
我喜欢这两篇小说初读时的异质与不适,喜欢它们的野性蓬勃。面对依旧深不可测的人性和愈加广阔无垠的生活,小说艺术需要新鲜陌生感,需要如此这般不断开掘新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