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公民身份与农民工的城市社会融入
——基于厦门、苏州、东莞、深圳等地的调查

2020-04-30 05:14徐延辉
社会建设 2020年1期
关键词:身份农民工公民

徐延辉 史 敏

社区是进行一定的社会活动、具有某种互动关系和共同文化维系力的人类群体及其活动区域,社区对生活在其中的人们有一种情感上的力量,人们在社区中保持互动。①Robert E. Park. Succession, an Ecological Concept. 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1936, 1(2): 171-179.农民工进入城市后与农村社区割裂,从农村的熟人社会向城市的陌生人社会转变,普遍经历流动带来的意义缺失,亟需在城市新的社会秩序和社会关系中建立新的自我认同、行为规范和情感联系。社区作为新的共同体,是城市中少有的能够提供公共生活的场域,为个人建立情感联系、重建生活意义提供机会。虽然对农民工公民身份的研究不少,从不同场域包括宏观的国家层面到中观的城市再到微观的社区等方面都有涉及,但是从社区公民身份视角研究社会融入的却不多。鉴于社区公民身份能够展现农民工在城市的生存状态,本研究选择社区公民身份视角探讨农民工的城市社会融入问题。

一、文献回顾和研究假设

随着城市化和全球化的不断推进,人口流动已经成为当今社会的重要特征。居住的稳定性与公民参与具有密切联系,流动导致社区纽带变弱,流动人口作为外来者通常较少与邻居互动,也较少参与社区活动,因此流动人口的社区融入普遍较差。①普特南:《独自打保龄球》,刘波、朱乃娟、张孜异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第212页。本研究关注农民工的社区公民身份,相关文献回顾主要包括差异公民身份、社区公民身份及其视角下的社会融入。

(一)差异公民身份与社区公民身份

公民身份概念最早出现在古希腊时期,现代公民身份理论以马歇尔的经典论述为开端,“公民身份是赋予成员的一种地位,任何拥有这种地位的人就这种地位所赋予的权利和义务而言是平等的”②马歇尔:《公民身份与社会阶级》,郭忠华、刘训练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第32页。。尽管在马歇尔的公民理论中,公民身份是平等享有的,但是随着社会发展,具有实质内涵的公民权利仅仅局限于社会共同体的“内部成员”③Pakulski. Cultural Citizenship. Citizenship Studies, 1996, 1 (1): 73-74.,虽然原则上每个人都享有合法的公民权利,但实际上某些人不能充分获得公民权利,某些人甚至会被排除在外④Stevenson. Localization as Subpolitics: The Transition Movement and Cultural Citizenship.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ultural Studies, 2007, 15(1): 246-247.,因此公民身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所体现的正是针对特定共同体成员的承认与排斥的关系。Turner指出,现代公民身份有公民资格、公民资源分配的有效性和公平性两个议题,不平等、权力分化和社会阶级冲突等等都在建构公民权利的内容。⑤Turner. Contemporary Problems in the Theory of Citizenship. In Bryan S. Turner (Ed.) Citizenship and Social Theory. London: Sage Publications, 1993, p.15.吉登斯认为,随着资本主义的扩张,阶级联盟开始控制公民身份,公民身份是阶级冲突的核心内容。⑥安东尼·吉登斯:《第三条道路:社会民主主义的复兴》,郑戈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第67页。公民身份是一种塑造区隔、制造障碍和塑造群体差异的制度,对共同体成员实行平等政策而对非共同体成员进行排斥。⑦孙湛宁:《公民与阶级关系的再思考:基于公民权与阶级的视角读〈危险的阶级〉》,《社会学研究》,2009(3)。从世界经验来看,公民权利在国家政策下常常表现为不平等,例如在对待女性、种族、新移民等少数族群时常呈现差异化状态。⑧Young Nations. Ethnicity and Citizenship: Dilemmas of Democracy and Civil Order in Africa. Making Nations and Creating Strangers, 1994, p.241-264. Resource from Social Sciences E-book Online, Collection 2007.移民潮过后,公民身份在平等的口号掩盖下演化为形式公民身份和实质公民身份,前者代表民族国家的成员资格,后者代表一系列公民的、政治的、社会的以及参与的实质权利,其结果是,一个人可以拥有正式的成员资格,但却被排斥在公民身份相关的权利之外。⑨Brubaker, Rogers. Immigration and the Politics of Citizenship in Europe and North America. London: University Press of America, 1989, p.3.

公民身份的差异性是分析农民工城市社会融入较有解释力的视角。农民工一方面由于身份的特殊性,导致他们权利受损,成为城市中的弱势群体;另一方面因为迁移经历与移民具有相似之处,在城市中的生存涉及公民资格。农民工和城市居民身份的差异造成实质上的权利不平等⑩俞可平:《新移民运动、公民身份与制度变迁》,《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10(1)。,成为城市中的“弱势群体”⑪⑪ 王春光:《对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合问题的认识》,《人口研究》,2010(2)。⑫ Wu. Rural Migrant Workers in China’s Differential Citizenship: A Comparative Institutional Analysis. Rural-urban Inequality in Contemporary China, 2010, 38 (1): 58-81.。20世纪以来,全球化浪潮产生了大量移民,公民身份成为研究移民的重要理论视角⑫⑪ 王春光:《对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合问题的认识》,《人口研究》,2010(2)。⑫ Wu. Rural Migrant Workers in China’s Differential Citizenship: A Comparative Institutional Analysis. Rural-urban Inequality in Contemporary China, 2010, 38 (1): 58-81.,拥有公民身份是移民在迁入地实现社会融入的重要条件。苏黛瑞最早采用公民身份研究农民工,她认为现代社会的公民权由两个部分组成:一个是成员资格问题,另一个是社会资源的分配问题;在她看来,农民工虽然同属国家公民,但是因为户籍制度,与市民的公民权存在差异,他们没有“资格”享有市民与生俱来的“自然权利”及社会福利。①Solinger. Contesting Citizenship in Urban China: Peasant Migrants, the State and the Logic of Market.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9, p.57.因此,应当重新回到“身份资格”来讨论农民工问题,其核心是农民进入城市后如何获得平等的公民权问题。②文军:《“被市民化”及其问题——对城郊农民市民化的再反思》,《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4)。弱势群体在社会经历、价值主张、文化认同上都有其特殊性,而普通的公民身份忽略了差异性,导致他们与社会系统疏离③耿焰:《差别性公民身份与差别权利》,《政法论坛》,2010(7)。,差异性公民身份是研究移民、弱势群体、少数族裔等群体社会融入的重要视角。④Young Nations. Ethnicity and Citizenship: Dilemmas of Democracy and Civil Order in Africa. Making Nations and Creating Strangers, 1994, p.241-264. Resource from Social Sciences E-book Online, Collection 2007.

社区公民身份从差异公民身份分化而来,是指社区成员享受社区的一系列社会和文化权利以及作为成员需要承担的责任和义务,聚焦社会成员在社区场域内的公民身份,是国家公民身份的基础元素。⑤Phillips, Berman. Social Quality and Citizenship. European Journal of Social Work, 2001, 4 (1): 17-28.公民身份可以在国家和社区间共享,或者说,社区可以作为媒介授予其成员公民身份,即社区公民身份。Phillips对英国犹太人移民社区的研究发现,社区在个人的公民身份实现上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不仅是在宗教和文化活动上,在社会安全、家庭支持、法律、教育、卫生甚至在移民控制和遣返上都发挥了直接或间接的作用,涵盖了国家管理体制下生活的各个方面。迁移者原则上拥有完整的公民身份,但实际中经常遭遇机构和社区成员的系统性排斥,且与主流成员相比其社会经济保障水平更低,要获得社区公民身份并不容易。⑥Phillips. Community Citizenship and Community Social Quality: The British Jewish Community at the Turn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European Journal of Social Quality, 2001, 3(1-2): 26-47.尽管国家在宏观层面上定义了每个人拥有平等、完整的公民身份资格,但在具体的实践层面常常形成差异化的公民身份。⑦O’ Leary. Nationality Law and Community Citizenship: A Tale of Two Uneasy Bedfellows. Yearbook of European Law, 1992, 12 (1): 353-384.社区公民身份正是差异化公民身份体系的社会实践,聚焦人们尤其是移民在社区中的权利和义务,在国家层面规定的基本权利基础上形成小范围的权利差异,从而更能体现迁移者在微观公共空间中的公民实践。

(二)社区公民身份与社会融入

社区是实现公民身份促进社会融入的有效场所。普特南将拥有人际互信和公共领域的社群称为“公民社区”,他认为,只有公民和社团积极参与公共事务,公民组织和公民个体相互信任、互助互惠建立有效社会资本,才能促进个人有效实现公民身份,融入主流社会。⑧普特南:《使民主运转起来》,王列、赖海榕译,江西: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第89页。个人在社区的发展对减少社会排斥、促进社会融入具有重要作用。⑨Henderson. Including the Excluded: From Practice to Policy in European Community Development. Bristol: Policy Press, 2005, p.79.Taylor提出,在社区公民身份实践中,通过社区赋权网络工作为个人提供社会参与的机会,改善社区成员的技能,可以拓展和积累个人的社会资本,促进公民的社会融入。①Taylor. Communities in Partnership: Developing a Strategic Voice. Social Policy and Society, 2006, 5(2): 269-279.社会资本、能力建设和社会融入是社区工作的核心内容。②Henderson, Thomas. Skills in Neighborhood Work (the 3rd Edition). London: Routledge, 2002, p.38.

我国的社区与国外有所不同。在单位制盛行时代,社区拥有较多的由单位提供的公共服务并拥有较强的集体认同感,社区成为相对封闭的“居民点”。单位制解体后,社区居民通过对社区管理者的选择、社区权益的保护、社区问题的解决等多种路径表达诉求和参与社区公共事务,以社区公民的身份参与社区生活成为可能。③闵学勤:《社区权力多元认同中的公民性建构》,《社会》,2011(4)。现代社区是国家、市场、社会多重力量角逐的场域,社区成为培养公民性的良好场所。④任慧颖:《公民社区——一种重要的社会整合机制》,《山东科技大学学报》,2005(1)。公民社区具有如下特征:第一,社区组织多元化,社区不仅是地域共同体,也是“脱域共同体”,不仅有行政管理组织,也有满足各种利益需求的社会组织,比如业主委员会、工作站等等,个人依靠这些组织实现利益表达;第二,社区居民的背景多样化,社区成员多元化;第三,成员互动多元化,既有社区组织的正式互动,也有居民间非正式的文娱活动等;第四,社区秩序呈现多元契约的整合效果,市场、法律、中介组织都是整合的主要力量。社区已经成为为社区公民提供建立社会关系、日常和公共活动、表达公共诉求的空间。⑤陈建胜、毛丹:《论社区服务的公民导向》,《浙江社会科学》,2013(5)。

社区空间是农民工在城市生活的延伸,也是个人参与社会生活的重要载体。个人与社区的互动可以内化为自我认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个人对自身社会地位的看法与对社会互动的看法是相互交织的。⑥Webber. Territoriality and the Elastic Mile. Papers and Proceeding of the Regional Science Association, 1964, 13(1): 58-69.我国的地方政府一直承担着实施社会政策、提供社会福利与服务的主要责任,公民身份也因此呈现出明显的地域色彩,在上海、北京、深圳等特大城市,地方政府通过户籍等级制度运作,形成了城市内部的公民身份等级分层,农民工在等级序列中处于最底端。⑦李丽梅、陈映芳、李思名:《中国城市户口和居住证制度下的公民身份等级分层》,《南京社会科学》,2015(2)。农民工居住地点多为内城区及老旧小区,这种混合居住模式本应该促进农民工与市民的互动,但农民工的社区公民身份与城市居民相比处于受限制状态,在互动中彰显差异,农民工能够观察和感受到排斥、剥夺,产生自我隔离,造成底层群体之间的相互排斥。⑧李艳艳:《居住空间阶层化与农村转移人口市民化路径研究》,《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7(1)。农民工在生活生产中形成了特有的价值观和行为逻辑⑨文军、吴晓凯:《大都市底层社会的形成及其影响——以上海市的调查为例》,《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5)。,对社区公益活动缺乏热情,与市民心理上相互排斥。⑩柯元、柯华:《基于社区融入视角的农民工市民化问题探析》,《农村经济》,2014(8)。从现实来看,农民工在社区中缺乏社会交往,是一种没有互动的共存状态;在社区选举中也较少参与;与社区管理缺乏沟通和参与的渠道;缺乏可获得的专业化服务。总体来看,他们的社区融入状况较差。⑪⑪ 关信平、刘建娥:《我国农民工社区融入的问题与政策研究》,《人口与经济》,2009(3)。⑫ 张金庆、冷向明:《现代公民身份与农民工有序市民化研究》,《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6)。

通过梳理文献,可以发现在城市生活中,拥有社区公民身份与社会融入密不可分。如果农民工在社区成员的动员与支持下,在开放与包容的社区环境中进行城市再社会化过程,充分实现社区公民身份,就可以超越户籍等外在屏障,融入城市。⑫⑪ 关信平、刘建娥:《我国农民工社区融入的问题与政策研究》,《人口与经济》,2009(3)。⑫ 张金庆、冷向明:《现代公民身份与农民工有序市民化研究》,《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6)。作为一个社区的成员,要实现社区公民身份,不仅是享受权利,同时也需要承担作为社区公民的义务。社区公民的权利包括作为一个社区成员的资格及其附属的权益;社区公民的义务则是要个人具备在城市中生活的素养,尤其是城市道德素养;社区实践中是否积极参与社区事务并为自己塑造新的公民身份对于公民来说既是权利又是义务,对于社区公民身份的形成具有重要作用。本文基于社区公民身份的内涵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假设1:农民工城市道德素养越高,社会融入就越好;

假设2:农民工的社区成员资格越充分,社会融入就越好;

假设3:农民工的社区参与越多,社会融入就越好。

二、数据来源与研究设计

本研究数据来源于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社会质量视角下的农民工社会融入”在厦门、苏州、东莞、深圳的调查。根据研究需要,本课题调查对象为在流入地居住一个月以上、年龄在15~65周岁的农民工。课题组在四个城市共发放问卷1400份,回收1291份,总体有效率为92.21%,样本概况见表1。

表1 样本概况

(一)因变量:社会融入

社会融入最早由涂尔干提出,他认为较好的社会融入可以有效防止个人自杀。以帕克为代表的社会学家关注移民的社会融入,分析移民如何进入和适应新环境,如何共享文化历史和经验,进而整合在一个共同的空间生活中。①Park. Succession, an Ecological Concept. 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1936, 1(2): 171-179.国内学者杨菊华认为,社会融入指标应该包含行为、文化、身份认同,反映显性客观和隐性主观的融入。本研究预选指标时,参考杨菊华对社会融入指标的构建,将社会融入一级指标界定为经济融入、生活融入、社会关系融入、心理融入四个维度。①杨菊华:《流动人口在流入地社会融入的指标体系——基于社会融入理论的进一步研究》,《人口与经济》,2010(2)。经济融入从相对经济地位的角度测量农民工与市民经济方面的差异;生活融入反映农民工在城市的生活条件;社会关系融入反映农民工的城市社交网络;心理融入反映农民工对城市的心理归属感,这四个二级指标涵盖客观和主观的层面。接下来,确定各维度的具体测量指标:用与市民的相对收入和农民工主观评价收入地位测量经济融入;居住类型和生活设施条件测量生活融入;人际关系测量社会关系融入;在城市的心理距离和身份认同测量心理融入。因子分析检验KMO值为0.53,信度较好,Bartlett球形检验结果显著,适合做因子分析,用最大方差旋转法提取出特征值大于1的四个因子。最后,根据方差贡献率权数计算社会融入的综合得分,分值越高,农民工的社会融入度越高。②农民工社会融入指数(I)=0.214*经济融入 +0.341*生活融入 +0.191 *社会交往 +0.253*心理融入每个分维度的表达公式为:经济融入= 0.458*相对收入+0.542*收入地位;生活融入= 0.380*居住类型+0.354*室内生活设施+0.266*周边生活设施;社会关系融入=0.280*新生社会网络+0.338*与市民交往程度+0.383*社会支持网络;心理融入= 0.421*城市认同感+0.579*心理距离。

表2 农民工社会融入评价指标体系

(二)自变量:社区公民身份

农民工的社区公民身份目前已得到政策支持。民政部出台的《关于促进农民工融入城市社区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指出,要进一步完善社区民主选举制度,探索农民工参与社区选举的新途径,在社区中有合法固定住所、居住满一年以上,符合选民资格的农民工,可以参加社区居委会的选举。社区涉及农民工利益的重要事项如制定社区公约、兴办社区公益事业、拟定社区发展规划等,应听取农民工或农民工代表的意见。意见还指出,社区应积极探索社区评议会、网上论坛等有效形式,鼓励农民工广泛参与,理性、合法地表达诉求;社区要向农民工覆盖公共服务项目,实现公共服务均等化;引进专业社工和社会组织对农民工开展服务,提高农民工参与社区管理和服务的程度。

那么,社区公民身份包含哪些因素?如何从学理上认识和理解社区公民身份?闵学勤将社区公民身份划分为公民道德修养、政治素养和社会素养三个维度,并就这三个维度分别制定相应的问卷指标①闵学勤:《社区权力多元认同中的公民性建构》,《社会》,2011(4)。,开启社区公民身份的量化研究。张金庆、冷向明结合社区公民身份和农民工的公民权将农民工的社区公民身份定义为农民工有权平等地享有移居城市各种公共服务与社会福利,有权平等参与所在城市社区自治与管理的权利等,并制定了相应指标。②张金庆、冷向明:《现代公民身份与农民工有序市民化研究》,《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6)。在闵学勤和张金庆等人研究指标的基础上,本研究对农民工社区公民身份的指标构建进行尝试。本文以闵学勤的社区公民身份指标作为参照体系,根据张金庆等人对农民工社区公民身份的界定对指标做相应修改,最终操作化为城市道德素养、社区参与和社区成员资格三个维度。

1. 城市道德素养

城市道德素养反映社会成员在城市生活的基本道德素质,在问卷中设计为以下两类问题:一是“您在日常生活中,乘公交车给老弱病残孕让座、看到有人破坏公共物品就会阻止、参加志愿活动这些行为的频率多不多?”答案设为“几乎没有、很少、经常”,分别赋值1~3分,分值越高,城市道德素养越好;二是“在日常生活中,您发生随地吐痰、随处扔垃圾的频率多不多?”答案设为“几乎没有、很少、经常”,对这两项从3~1分反向赋值,分数越低表示道德素养越好。因子分析检验KMO值为0.554,信度较好,Bartlett球形检验结果显著,适合做因子分析。通过主成分因子分析法,提取特征值大于1的两个因子,分别命名为利他道德和社会公德。

2. 社区参与

社区参与是社区成员出于自身利益考虑对社区公共事务及社区相关活动的关注及行动。社区参与行为能够培养参与人合作的技巧和责任承担意识,从而促进个人融入社会。本文的社区参与涉及4个问题,包含正式参与和非正式参与两部分。非正式参与用“您是否参加社区组织的活动”来测量,答案包括“从未参加、偶尔参加、经常参加”,分别赋值1~3分。社区的正式参与通过三个问题来测量,分别是:“您是否参与下列活动?(1)向居委会、业委会等社区组织提意见/建议;(2)在社区联名信上签名;(3)在选举时为自己或别人拉票”。答案设为“没想过、从不参与、可能会参与、曾经参与”,答案赋值0~3分。正式参与三个项目的KMO值为0.671,信度较好,Bartlett检验结果显著,可以做因子分析,通过最大方差旋转法提取出特征值大于1的因子,命名为正式参与。

3. 社区成员资格

社区成员资格反映的是社区提供的公共服务是否惠及到农民工,我们用农民工对社区提供服务和社区包容程度的感知来测量,在问卷中被操作化为三个项目,分别是“根据您所在社区情况,判断以下说法的符合程度:社区有意识地为外来人口提供服务;社区能够接纳不同背景的人;外来务工人员也能参与社区事务”,答案设为“非常不符合、不太符合、不了解、比较符合、非常符合”,分别赋值1~5分,分值越高说明农民工越接近获得成员资格。社区成员资格因子3个项目的KMO值为0.916,信度较好,通过Bartlett球形检验,适宜做因子分析。通过最大方差旋转法,提取出一个特征值大于1的因子,即社区成员资格。

(三)控制变量

控制变量涵盖人口学变量,包括性别、年龄、婚姻状况、受教育程度、在务工地居住时间、流动范围六个变量,其中性别、婚姻状况、政治面貌、流动范围属于定类变量,将以虚拟变量形式进入回归模型。

三、分析结果

本研究采用多元线性回归模型,以逐步回归的方式分析社区公民身份对社会融入的影响机制。模型1以社会融入为因变量,只加入控制变量;模型2在模型1的基础上加入社区公民身份的相关变量;模型3~6则是以社会融入的四个分维度作为因变量,加入控制变量和社区公民身份的相关变量,分析社区公民身份对社会融入的具体维度的影响机制。

模型1 R2为16.8%。模型2是加入预测变量的模型,R2达到26.4%,表示社区公民身份可以解释社会融入9.6%。其中,道德素养的公德行为和利他行为具有积极影响。利他道德因子每提高1个单位,社会融入提高0.035个单位,社会公德因子每提高一分,社会融入提高0.030个单位,假设1得到验证。社区成员资格每提高1个单位,社会融入提高0.213个单位,假设2得到验证。农民工的社区参与活动一方面与市民建立互动机会,另一方面社区共同行动能够模糊农民工与市民之间的区隔。社区参与中的非正式参与提高1个单位,社会融入相应提高0.127个单位;与预期不符的是,正式参与并没有提高社会融入水平,缺乏显著性,假设3仅得到部分验证。

模型3~模型6分析社区公民身份对社会融入各个维度的影响机制。其中,社区公民身份对生活融入的解释力最强,R2为19.2%;对心理融入和社会关系融入也有较好的解释力,分别达到9.7%和8.1%;经济融入解释力较差,R2仅有4.2%。在具体的影响机制上,道德素养中的利他道德因子每提高1个单位,生活融入提高0.083个单位,心理融入提高0.069个单位,社会关系融入提高0.119个单位。社会公德因子每提高1个单位,生活融入提高0.081个单位,心理融入提高0.080个单位。农民工具备社会公德素养代表其习得了城市社会的规范,有助于心理上融入城市。社区参与中的非正式参与仅对生活融入产生了具有统计意义的提升作用,非正式参与提高1个单位,生活融入提高0.056个单位。而正式参与没有统计显著性,与大部分农民工都未被纳入正式参与体系中有关。社区成员资格对生活、经济、心理和社会关系融入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社区成员资格因子每提高1个单位,生活融入提高0.177个单位,经济融入提高0.055个单位,心理融入提高0.215个单位,社会关系融入提高0.052个单位。社区成员资格因子是社区公民身份的基础组成部分,当个人认为自己具有社区成员资格时,就会在经济、生活、心理方面产生相应的主人翁意识。

表3 社区公民身份与社会融入回归分析模型

续表

四、结论

(一)“回不去的农村,有距离的城市”

经过近三十年的流动,尽管农民工可以在城市实现常住,但是农民工的城市融入状况仍然不容乐观。虽然政策上一再强调农民工市民化,推动农民工融入城市,但是现实情况仍然与预期不符。城市从自我中心主义出发,名义上放开户口,事实上对农民工差别对待,形成差异公民身份体系。农民工获取城市户口不易,差别公民身份体系与户口、房屋所有权挂钩,这些权益都未能有效惠及到农民工,他们只能获得最基本的权利,与市民相比有较大差距。

农民工在社区中被差别对待,受到“外来者”身份和“底层者”身份的双重歧视,缺乏公共参与的渠道。现阶段农民工表现出新的群体特征,在价值观念、生活方式、社会关系等方面与城市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他们会主动学习城市生活和文化,自觉内化和模仿城市生活方式和文化,习得城市生活的公共道德和规则。部分农民工已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省吃俭用族,而开始追求时尚,进入白领中产阶层的消费空间。他们表现出越来越强烈的想要获得平等身份、尊重和公平待遇的愿望。但是,他们在社区的待遇与本地市民截然不同,投票权和参与权未能得到有效保障,不能有效表达自己作为社区居民的诉求。

如果说以往的农民工社会融入是养老、医疗、住房等物质性问题,那么伴随着80后新生代农民工成为群体主力,农民工的社会融入增加了一些新的问题,是追求社会参与、公平、表达诉求等社会性问题。社会性问题导致农民工和市民成为两个隔离的群体,使得农民工难以真正融入城市社会。因此必须加强社会福利保障,拓宽社会参与渠道。只有实现社会参与尤其是社区层面实现广泛而有深度的参与,才能让农民工真正从心理、文化上认同城市,融入城市。

(二)落实农民工的社区公民身份,促进农民工融入城市

落实农民工“社区公民”所应享有的权利是一项不容拖延的任务,以往通过政策保障农民工基本生存权的做法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需求。进一步落实农民工的“社区公民”权利,完善社会福利,缩小与市民的公民权差异,是化解农民工与市民间的冲突、实现农民工融入城市的必然之举。完善社会福利包括农民工及其子女有权在城市中平等地享受包括教育、医疗、住宅等在内的各种公共服务。

此外,也要正视农民工的诉求,畅通农民工参与社区公共事务表达诉求的渠道,将农民工纳入社区公共事务决策主体中,提供参与机会,拓宽参与途径,构建表达诉求的平台。例如,在社区管理者中设置外籍职位,定期听取农民工代表的意见等,通过建构农民工主体性来实现多元人口的真正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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