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水墨画是中国传统绘画的代表,贾平凹融通绘画与文学的创制,提出“以水墨而文学”的写作主张,并以一系列作品展开创作实践。从西北一隅的历史与现实出发,以还原日常生活的叙事方式绘成一幅水墨历史画卷,以空白手法达到虚实相生的审美效果,注重写意与玄理,追求神态与意趣。在反映现时焦点问题的同时,表现人的生命过程和生命意义,探索融通不同的艺术精神和创作方法,拓展叙事文学发展的新境界。
伴随百年中国社会变迁,叙事文学作为文化变迁的某种折射也在摸索中不断发展变化。中国小说在现代化的过程中,一面接受西方小说的影响与启迪,一面不断从传统文学艺术中汲取养分。回望传统,创构现代,贾平凹“以水墨而文学”的主张和创作实践就深具探索性,也极具典型性和示范性。
唐代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提到中国水墨画的技法讲求以水调节墨色多层次的浓淡干湿,即“运墨而五色具”。这恰如在语言方面,贾平凹吸收、改造了陕西民间的方言古语,利用得助于商州山势起伏变化的语言节奏,形成看似朴素、实则蕴含古雅之意的笔墨。
当改革之风吹进商州,作家敏锐地意识到乡村面临的机遇和挑战,洞察社会变革中的现实纠葛和人心波动。《浮躁》中农村青年金狗渴望在历史转折点改变命运。伴随金狗务农、参军、复员回乡、做州报记者、辞职跑河上运输等人生大起落,小说展开了一幅20世纪改革开放之初的现实社会画卷。金狗在改革的浪潮里起伏跌宕的命运令人慨叹不已,清晰地传达了面对改革之初的诸多机遇,新旧交替,人心的亢奋与躁动之感。
在中国思想界展开“人文精神大讨论”时,《废都》面世。贾平凹曾愤激地指出:“社会发展到今日,巨大的变化,巨大的希望和空前的物质主义的罪孽并存,物质主义的致愚和腐蚀,严重地影响着人的灵魂,这是与艺术精神格格不入的,我们得要作出文学的反抗,得要发现人的弱点和罪行。”1贾平凹的《废都》因篇幅和容量而显得更加立体和丰富:一方面围绕庄之蝶的行踪凸显西京城里表面上的声色繁华;另一方面也通过看门老头的顺口溜戏谑讽喻现实,借牛老太太沟通另一个世界,以殒声、铜镜、古琴、禅院道观、占卜等古老的文化意象尽显西京城的颓靡和人生的悲凉落索,呈现出具有多重意蕴的都市景观。
水墨画注重在静物中蕴含作者的感情体验、思想寄托。月亮是中国文学中一个美好的意象,白夜因有月光映照而产生诸多意蕴,成为中国历代诗人包括现代作家们屡屡借以抒怀的画面。贾平凹的《白夜》以再生人的出现开场,多次写夜郎的梦游。结尾写颜铭原来是丑女整容更名改姓,使叶郎在虞白和颜铭之间所谓灵与肉的选择受到了讽刺,人生的荒诞和人情的多变宛如目连戏真假难辨。《白夜》结局笼罩在黑夜和白天交织不明的梦游式朦胧氛围中,以夫妻离异的悲剧收场,传达夜郎者们在世纪之交所体验到的迷茫无序的苦闷。
对于历史,贾平凹是有责任感的作家,他曾多次明确表达“给社会说公道话”的意向,并且,他的表达过程是充满自我生命体验的,因此具备与众不同的艺术特征。写《古炉》的缘由,一方面出于少年记忆。从《太白山记》中多个反映“文化大革命”伤痕的短篇故事,可以看出这段历史在作家心灵中的影响。另一方面,长久以来,作家有明确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要写下亲历的这段历史。“对农村基层来讲,它是盲目式的,一个运动来了,生活又穷困、干部又腐败、道德又缺失,然后是张家长李家短,最后必然就乱开了打开了。这是必然的,整个人性必然发生变化,我觉得‘文化大革命’就是这样产生的。”2一方面,人民群众可以参与创造历史;另一方面,人民群众也会盲动地参与破坏,古炉村的基层腐败积压已久、矛盾重重,一介学生黄生生的到来瞬间就点起“文化大革命”之火,并使得两大姓氏武斗不止,乌合之众的轻信和盲动不言而喻。
贾平凹放弃宏大叙事的追求,借鉴中国画的皴擦法来展开小说的细部描写,从而使小说形成了类似于“清明上河图”的新时期时代风俗画。凡人小事、社会动态、民情风俗,情景交融、浑然一体,构成了一幅水墨历史长卷,展示中国一隅如此这般的生活,蕴含有作者卓越的历史观。
以水墨而文学,贾平凹巧妙地借鉴了中国水墨画的一种常见艺术手法——空白,也即留白。利用水墨画的技法,在情节上删繁就简,浓墨重彩之余设置留白,使小说形成疏密有致的画面和节奏。《白夜》末尾交代颜铭美貌却生丑女的真相是她做了整容手术,《土门》最后揭穿成义筹款的真相是去偷盗兵马俑,而他的阴阳手也是曾偷窃所受的惩罚。这些未曾详细展开的情节让人在震惊之余陷入沉思。相形之下,之前颜铭与叶郎还有虞白的情感纠葛,或成义在仁厚村恢复、稳固传统美德的倡导都因前后的反差、对比而意义深邃,耐人寻味。
此外,虚化以处理空间意象,也是虚实相生的具体技巧之一。如以白云湫(《高老庄》)和古格王国、神禾塬(《土门》)等“胜境”营造具有缥缈神秘感的异度空间。读者跟随西夏冒险,也终未能到达白云湫,古格王国已然成为历史,神禾塬只是一个构想,它们都不是社会实践的具体空间,而是想象的产物,读者无法对其展开逻辑认识,只能当作一种思维方式来感知:河水倒流,飞碟偶现,白云湫是高老庄的山里山,也是这个小世界的人所畏惧的天外天。古格王国是成义的一个心结,他满怀信心参照其来规划建设仁厚村,却以失败告终。这些空白处理为理解小说的意蕴开拓出又一重审美的时空维度,同时体现了作品追求“旨远”的古典美学理想,可以引发读者进一步的想象和思考。
在小说人物塑造方面,贾平凹描写人物往往不求详细周到,只求精巧传神。采用白描手法,可以视为人物形象塑造方面的空白艺术。作品对诸如《土门》里的云林爷,《古炉》里的善人,《极花》中的老老爷等形象的塑造,一概忽略或淡化家庭背景、外在肖像、心理活动、性格特征等描写,只用极为概括、俭省的语言简单交代其一部分身世来历。“我一直坚信,有一些人是上天派下来给人群作指导的”3。纵观贾平凹的所有作品,这类性灵人物的反复出现就成为贾氏作品的一个重要符码。对此,作家本人认为:“严格地说,人和物进入作品都是符号化的。通过象阐述一种非人物的东西……只有经过符号化才能象征,才能变成象。”4性灵人物及其灵异故事在西北民间传闻中并不鲜见,贾平凹将这唾手可得的人物素材符号化处理成饱含情味的意象,是作家思考力与传达其思想认知的形象化表征。经由这些人物,传达传统文化应对自然、人事的智慧,高扬人因与自然沟通交流而显现的生命本真和意兴。
人物塑造的“空白”艺术在作品中还有一种表现就是“缺席”的“在场”。贾平凹在作品中设置一种“缺席”的“在场”人物关系,即人物尚未或未曾出现于现场,但对于作品的主人公而言,其存在的意义至关重要。比如,不曾被身边的不利环境同化、随波逐流,而是保持异质性的洁身自好和努力向上成长,对于美好人情或未来保有美好的憧憬。刘高兴一度对能穿上自己买的那双高跟鞋的女人持有热切盼望并执着等待;带灯以短信的方式对元天亮持续不断地倾诉衷肠,等等。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看,这其中寄托了人物对本能升华过的审美体验,使其身处困境、孤军奋战的痛苦得以舒解。想象引人进入幻想世界而获得替代性的满足,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现实境遇中的紧张和痛苦,恢复其精神的平衡。
另外,小说里写到的人际关系大多是日常、琐碎的,甚至是庸俗、逼仄的,相形之下,这种情感臆想和寄托则因有超脱的唯美色彩而尤显珍贵。《带灯》的写作灵感来源于贾平凹结识的一位乡镇干部,“她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作家的手机号,开始跟他短信联络,她的文笔非常好,透着灵性”。这个经历给了贾平凹创作的愿望。读者的支持与互动是作家创作的一个重要动力,更值得一提的是台湾女作家三毛对贾平凹崇敬有加,收到赠书后,用珍藏的“最宝爱的毛边纸”写信,希望当年(1991年)到西安“只想跟您讲讲我心目中所知所感的当代大师——贾平凹”5,却不料在三天后离世。三毛从贾平凹作品中读出孤寂,而她猝然离世也在作家心中激起更深刻的生之缺憾与悲凉感,表现在作品中,借人物间物理缺席而精神密切相连的关系模式,颂赞了无功利的人情之美。
贾平凹在小说里对白云湫等空间意象的虚构是对现实问题思考的努力突围,连同诗意化地表现“缺席”者的重要“在场”意义,都是作家的理想化态度,是作家对现实问题的超越性思考和对美善人情的信仰与珍视。
写意作为中国绘画艺术的重要技法,与“写实”“工笔”相对,不求工细,注重表现神态和抒发作者的意趣,忽略艺术形象的外在逼真性,而强调其内在精神实质。运用写意,在绘画和文学中有同样的艺术效果——使物象因灌注了作者的主观情感而成为饱含审美意味的意象,成为表意的手段或具有表意的功能。绘画经抒情写意处理而增加诗意美,文学借富有色彩感和造型化的语言而具有画境、意境美。
贾平凹以水墨而文学,追求以象喻志,致力于中国式审美和表达的探索。不论是城市或乡村题材,贾平凹每部作品里都有诸多意象,并进而构成动物、人物、空间等不同的意象系列或系统,饱含寓意,自成特色,是对传统文学意象系统的更新和现代转型。
如同书、画的布局谋篇,贾平凹作品的结构往往也具备意蕴丰厚、令人回味无穷的意象性。早先的《太白山记》中许多短篇都用“壹,贰,叁”等为节的名称,形成简约、有古意的笔记体色彩。《高老庄》用加法写,详尽描述子路归乡后短时间内的各种人情缠绕,家园已无归属感,只有失落和逃离。《废都》无章节、序号,在众多意象里塞满了浓郁的象征意味,显示生活的无序、混沌、茫然感。
贾平凹致意于借意象营造情调与意境,在日常化生活描写中强调主观感情对小说的渗透,这和“五四”新文学的主张完全一致。不同的是贾平凹写底层,没有启蒙者的姿态,而是浸润其中,力求饱满地表现人物情感。也许鸡零狗碎,但颇具人间温度,在不知不觉中感染读者。从《高老庄》《秦腔》中对人情往来和悲欢嬉闹的详细描写可以看出作者对乡村人情世故的熟稔,甚至对这一生活方式、情感模式多少有些陶醉和追怀。而为了写好刘高兴和五富的悲喜,他曾专门深入这个群体体验,倾听心声,最终目的是使故事更生活化、细节化。
关于历史书写,贾平凹的《古炉》《老生》《山本》注重传达的是民间视野里一种历史本真记忆与生命体验。狗尿苔在开篇打碎了一只青花瓷瓶,还总是闻到奇怪的气味,昂嗤鱼不断如《山海经》中的动物自其名,这都是灾难发生的前兆。“那年月是战乱着,如果中国是瓷器,是一地瓷的碎片年代。”6让人不禁联想到孙犁在《残瓷人》中回顾经历所慨叹的残破意识,那是深刻于中国人生命中的重要记忆。而“山中军行不得鼓角,鼓角则疾风雨至”则可视为《山本》中弥漫着的气息。
总之,借助意象象征来建构人物形象,创设情境,酝酿情调,凝聚意义,传达主旨,是小说写意手法达到虚实相间、意蕴深厚的效果。但因为意象的理解“要考虑到语言媒介的意义,客观物象的意义,历史沉积的意义,以及作者主观附加的意义”7,这给作品解读带来难度。为此,作家在众多的后记和创作谈中不断地补充、说明。这其中也有不少如“风刮风也累,花开花也疼”8的通灵式表达,引发读者不断联想和深入思考。谈及小说的语言,他引书房里张贴的两句话“我是混沌雕不得,风号大树中天立”来阐明其“混沌”主张。从中可见对传统文人玄思风气的承袭,这为当代读者带来别样的审美体验,也多少造成一些阅读阻力。
贾平凹小说中灌注着诗意,他笔下的人物常常被想象力携带着飞升,与动植物对话。在塑造人物时,他声明“愈形而下越好,这样给人以世俗感,产生写实的感觉,而在完成形而下后,一定要整体上有意象,也就是有形而上的意味”。9“形而上”的部分就意味着在物象符号之外追求幽远、玄微的寓意。更进一步讲,“蔑视具体语言的哲理与追求超越境界的风气在思路上是一致的,它引起的是精神上超越俗尘的玄远之思,也引起人生上的摆落形累的幽远情趣”10。这是中国人重体悟的审美思维较之西方人的自信和优长。事实上,贾平凹所有的作品都致意于开拓形而上的意蕴境界,努力将形而上的道寓于形而下的器中,以象达志,这就在无形中带来作品阅读接受的“两极”现象以及不同层次的褒贬评论。
无论如何,因为早年秦岭生活经验作底子——这对贾平凹审美地看世界和思考问题有着深刻的影响,加之后天对佛道思想的研究与浸润,其作品中有较多的性灵人物或对人物的通灵性描写,包括以疯子引生和少年狗尿苔作为非常态的叙述视角,借纯真之眼看人生众相,都使得作品因饱含诗意和哲理而成为调侃戏谑、娱乐至上年代里贾平凹一以贯之的文化自觉,以及他对中国文学抒情传统的执着坚守与延续。
贾平凹的长篇创作,从题材来说,始终伴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进程而不断发展和深化,反映着中国社会伟大的历史转折及其引起的社会巨变,特别是人的精神变化与文化冲突。比如,保护动物品种多样化的生态(《怀念狼》),感喟当下纯美爱情的稀缺(《病相报告》),反映农民工进城后的生存(《高兴》)等,都可以看出作家在持续地用热切的目光关注和感受着当下的中国现实,以朴素却有深意的笔墨表达其现实主义的精神和浪漫主义的情怀。
作为一位体验型的作家,贾平凹始终从历史情境出发,从自我的内心困惑和焦虑出发,思考现实焦点问题和国民灵魂的建构,有着积极向上的价值取向。贾平凹思考和表现的绝不仅仅是商州人的问题,尤其在对群像人物描写过程中,始终贯穿着作家对于国民劣根性不遗余力的揭示。《老生》原生态地描写“被逼上梁山”闹革命的农民,老黑等人的形象显得粗鄙奸猾有余而淳朴善良不足。和《古炉》开篇一样,小说写到小人物乡间日常生活中为鸡毛蒜皮而撕破脸皮、无聊的报复,而群体性的疾病是小说中一个重要意象。古炉村的人都会站着甚至走路就瞌睡——和仁厚村人的迷瞪病一样,这是他们麻木不仁不觉悟不振奋不作为的精神写照。小说通过大量细节连血带肉地展示病灶部位,以引起疗救的注意,更提出和思考改良“品种”的问题。
这其中,霸槽、成义、刘高兴等形象,较多地体现了本我中的心理能量蓄积。对生活怀有一股尚未被驯服的激情,内心世界与外界生活的巨大冲突使他们的生命过程,以及对付生命困境的抗争都显得莽撞、荒诞、无效。作家借《土门》中范景全的话说——“人的心灵是一个真正的地狱,这就象一个原始的森林,而得到文明光照的地域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可文明偏偏固执己见,以偏概全,把这很小的一部分当做心灵的全部或最合理的东西,所以就编造出一大堆诸如崇高、优美、善良一类的自欺欺人的东西,提出一些虚假的问题,强行去建构一些道德化、秩序化、理性化,而完全漠视很多负面的东西,以至于完全拒绝正视自己的内心世界。这就是我们之所以感到城市厌恶,也不满足乡间生活的原因,之所以使已有的文明出现板结、僵死,人活得越来越不坦然,越来越萎缩的原因。社会要前进,文明要健全,是需要许多激活的因子的。”11贾平凹毫不回避写人的猥琐,是要正视人性的弱点而加以超越,可以视作为在鲁迅之后对“人学”的进一步充实。这对当下的读者也有着“疗愈”的功能,以此发挥文学在感染、感动读者之余的教育作用,显现在理想人格建构方面的积极意义。
贾平凹以创作不断地思考,不论是写“废都”还是“废乡”,其关键词常常是“品种”“招魂”“家园”,他认为相比狮子般的欧美人,我们还是小动物和鸟12。但另一方面,作家又强调,“我写作常常对社会、人生有一种感悟,却没有明确的、清晰的判断和分析,就模糊地顺着体悟走,写成什么是什么,不求其概念之圆满,只满足状况之鲜活”。13作品被解读为无声的批判,以貌似非理性的方式实现阿多诺所谓的在精神领域的艺术批判与拯救功能。作家声称自己并不崇尚史诗化的写作,而强调主观情感和心迹的表现。从作品的深层意蕴来看,贾平凹的思想中与中国传统的佛儒道思想有着深刻关联。一方面他持续不断地强调文学有反映当下时代的责任,以“家园”“品种”为关键词,探索国民灵魂的建设,另一方面又不遗余力拓展小说表达情感和抚慰心灵的艺术特性。对于刘高兴和胡蝶,少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批判,多了人物自我体验和领悟,从而以认同的眼光看现实,并最终达到心灵的平和与自由。
时代在变,但人性和某些观念却改变得很缓慢,小说结尾把胡蝶被救以后的境遇举重若轻地处理成一场梦,这是作家的技巧和仁心。放弃解救的可能,胡蝶在偏僻的小村守着丈夫和孩子,也许有些宿命色彩,就如她终于找到了天上属于自己的那颗星。小说先后两次写到“我”灵魂出窍一般超拔地看胡蝶受辱或生育,既避免了男性作家以第一人称写作相关情节的尴尬或失真,也彰显了老老爷的观念——以小事看大事,以他者的眼光来看自己的痛苦,就获得了一种超越意识。
诚然,以水墨而文学和意象化的叙事导致小说少了昔日现实主义作品对主题的明确表达,但符号化处理的人物形象给人以深刻启迪,意象化叙事更注重将读者带入特定的情境与氛围中,用作者所体验到的情绪感染读者,引发深层思考和体悟。程金城曾发问——“中国文学,尤其是重表现的美学特质,是否能在与现代生活结合中、在文学走向现代化的过程中被改造发挥?”因为他相信“中国文学中的一些传统特质在作家的深层意识中仍发挥着作用”14。贾平凹的创作实践可以视作遥相呼应的答复与印证。考察贾平凹新时期以来的小说创作,可以发现作家在不断探索以中国人的思维、方法和语言来写作,回归中国古典文学重表现的主情倾向,将“静虚”理论推广到了形而上与形而下相统一的境界。
注释:
1 转引自赖大仁《魂归何处——贾平凹论》,华夏出版社2000年版,第141页。
2 贾平凹、韩春华:《一种历史生命记忆的日常生活还原叙事:关于〈古炉〉的对话》,《西安建筑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1期。
3 12 贾平凹:《品种·招魂·家园——在上海文汇讲堂的讲话》,《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1期。
4 贾平凹、韩鲁华:《关于小说创作的答问》,《当代作家评论》1993年第1期。
5 转引自贾平凹《进山东》,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86页。
6 贾平凹:《〈山本〉后记》,《文艺争鸣》2018年第2期。
7 杨义:《中国叙事学》,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304~305页。
8 贾平凹:《〈老生〉后记》,《东吴学术》2014年第6期。
9 贾平凹:《答陈泽顺先生问》,《小说评论》1996年第1期。
10 葛兆光:《中国思想史》第一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328页。
11 贾平凹:《妊娠 土门》,译林出版社2012年版,第179页。
13 贾平凹:《关于小说》,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年版,第68~70页。
14 程金城:《论中国现代文学的客观再现与主观表现》,《文学评论》1987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