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书特下,拜臣郎中,寻蒙国恩,除臣洗马。”在苏教版高中语文课本必修五的《陈情表》一文中,李密写到晋武帝下诏授予他“洗马”的官职,但因为想要留在家乡照料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祖母,他向皇上呈上此表“辞不就职”。
那么,这个被李密拒绝了的“洗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官职?
“洗马”一词,最早出自战国时左丘明所著的《国语》:“勾践为夫差先马,先或作洗也。”春秋吴越争霸,越国战败,国君勾践被俘,给吴王夫差当了几年任由驱使的马夫。但这时的“洗马”不能算作官职,只是奴仆。
“洗马”成为一个正式的官职,最早是在秦朝。
“太子出,则当直,一人在前导威仪,盖洗马之义也。”太子出巡时,在队伍最前面充当先导、以示太子威仪的人,就是“洗马”,又称“先马”,即在马前驱使之意。秦朝时,太子洗马一年的俸禄为六百石,与郡丞、县令等官职相当,并且能被选为洗马的人,都是当时的世家子弟。
汉初,太子洗马的任命采用任子制,即任用世家或官家子弟为官。洗马作为太子的属官出现,具有辅佐太子政事的职责。
《汉书·百官公卿表》中记载:“太子太傅、少傅,古官。属官有太子门大夫、庶子、先马、舍人。”颜师古引张晏注:“洗马原十六人,秩比谒者。”在汉朝时,“太子洗马”是太子太傅或少傅的下属,一共十六人,官阶相当于在宫中负责传达使命等的“谒者”,多是从卿大夫世家或是“吏二千石”子弟中选拔,一定程度上延续了秦朝的传统。
而到了魏晋时期,洗马这一职位的名额变为八人,新增了“典文书”的工作,相当于东宫秘书。
按《晋书·职官志》,洗马“职如谒者秘书,掌图籍,释奠讲经则掌其事,出则直者前驱,导威仪”,也就是在原来的事务性工作之外,增加了档案文字方面的工作,并且要负责东宫中盛大的仪式——释奠礼的组织与安排。因此,两晋时太子洗马的选任,更重视“文书才义”。《北堂书钞》同卷引王隐《晋书》:“李密,字令伯,时人称其才辩,蜀平,召以为太子洗马。”可见,李密能被选中做太子洗马,离不开他为人所称道的“才辩”。
南朝梁陈时,设“典经局洗马”,北齐称“典经坊洗马”,均置八人。梁武帝打破“皆取甲族有才望”的旧例,他认为“官以人而清,岂限以甲族”,于是开始擢拔世家大族以外的才学之士。这既源于梁武帝扩大门阀阶层的改革,也是东宫秘书机构发展的结果。
隋唐时设“司经局洗马”,隶属于东宫,置四人,官阶为从五品下,为掌管书籍的官员。唐《六典》中记载:“洗马掌四库图籍缮写刊缉之事,立正本、副本,以备供进。凡天下之图书上于东宫者,皆受而藏之。”可见当时洗马的职责相当于太子的秘书长。
此后历朝历代皆有沿袭,直到清朝,洗马不再是太子属官,但仍保留了这一官名,隶属于管理皇子内务的詹事府。满、汉各置一人,掌经籍、典制、图书刊刻的收藏,其汉员兼翰林院修撰衔,为从五品官。直到清末,随着詹事府的裁撤,洗马这一官职也被废除。
被误解的“洗马”日常
作为官名时,洗不读xǐ,而读xiǎn。由于洗(xiǎn)马和洗(xǐ)马形同,常有人开玩笑说“洗马”是洗马的官。
据明代焦竑的《玉堂从语》卷五谐谑目载:“今制,东宫官名多袭古,如庶子、洗马是也。景泰间,刘主静升洗马,兵部侍郎王伟戏曰:‘先生一日洗几马?’刘应声答曰:‘大司马业洗净,少司马尚洗,未净。’众闻之噱然。”刘主静即明代大臣刘定之,正统元年进士,在景泰年间升为洗马,兵部侍郎王伟就以此嘲笑他,问他一天洗多少匹马。因为兵部侍郎又有“少司马”之称,刘定之便借此反过来讥讽王伟。刘定之巧妙的回答,让听到的人都大笑不已。
明朝成化年间,时任洗马的杨守陈请假回乡,舟车劳顿之后,晚上住在了专供官员夜宿换马的驿站。驿站的长官驿丞见杨守陈没有什么架子,衣着朴素,不免有些看轻他,随口问道:“你在做什么官呀?”杨守陈答道:“我在做洗马官。” 驿丞又问:“那你一天洗几匹马呀?”杨守陈不怒反笑,决定逗逗这个连官职也弄不清楚的驿丞:“没有一个具体的定数,心下高兴就多洗几匹,累了就少洗几匹。”这时一个监察御史过来向杨守陈行礼, 这下把驿丞吓坏了,连连道歉请罪,称自己有眼不识泰山。
靠近皇权中心
太子洗马官阶虽不高,不如太子中庶子、太子中舍人那样,在制度设计中便是皇太子的亲密陪臣,但在实际的东宫生活中,太子洗马仍然可以与皇太子保持比较密切的关系。
如晋朝的江统,据《晋书·江统传》记载:“转太子洗马,在东宫累年,甚被亲礼,太子颇阙朝觐,又奢费过度,多诸禁忌,统上书谏曰……朝廷称善。”《晋书·愍怀太子传》也有记载:“洗马江统陈五事以谏之。”可见江统进谏太子在当时备受关注。从“朝廷称善”来看,朝廷方面是承认太子洗马有谏诤权的。
历史上有不少名人都曾做过洗马。
比如西汉的汲黯。《汉书·汲黯传》载:“至黯十世,世为卿大夫,以父任,孝景时为太子洗马,以严见惮。”从中可以看出汲黯显赫的家世。汲黯陪伴汉武帝刘彻度过了太子时期,在刘彻登基后,因为深得其信任,汲黯多次被授以要职,最终位列九卿,被汉武帝称为“社稷之臣”。
还有唐朝的著名宰相魏征,曾经给太子李建成当过洗马,在当时才华便有所显露。玄武门政变之后,李世民听说魏征以前经常劝谏李建成把他安排到别的地方去,便问魏征:“你为什么要离间我们兄弟?”魏征回答说:“太子要是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没有今日之祸了。”李世民见魏征说话直爽,没有丝毫隐瞒,认为他“昔在东宫,尽心所事,当时诚亦可恶。我能拔擢用之,以至今日,足为无愧古人”,便重用了他,最终成就一代名相。
西晋著名文学家傅咸同样担任过太子洗马,他为官清廉,嫉恶如仇,敢于直言进谏,曾上疏主张裁并官府,唯农是务,并力主俭朴,说“奢侈之费,甚于天灾”。
不过,因为太子之位朝不保夕,而太子洗马作为东宫的附庸,其命运和太子紧紧相连,皮若不存,毛也无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