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贸易摩擦:演变过程、政治博弈及政策选择

2020-04-17 14:49程鉴冰
对外经贸 2020年1期
关键词:中美贸易摩擦

程鉴冰

[摘 要]根据中美贸易摩擦的演变过程揭示贸易失衡背后的贸易摩擦本质属性;并基于贸易政策、选举周期、集团利益均衡、政治博弈等视角分析中美贸易摩擦的政治经济因素。探讨了应对中美贸易摩擦的政策抉择:培育优势产业,优化贸易结构;实施适度宽松的经济政策;加强区域合作,建立政治互信;维护多边贸易体制;完善全球经贸治理体系;构建开放型世界经济。

[关键词]中美贸易摩擦;贸易平衡;技术差距;政治博弈;对策选择

[中图分类号] F752.7[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2095-3283(2020)01-0006-04

Abstract; Based on the evolution process of Sino-US trade frictions, this paper reveals the nature of the trade frictions behind trade imbalances, and analyzes the political and economic factors of Sino-US trade frictions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trade policy, election cycle, group interest balance, political game, etc. Finally,this paper discusses policy choices to deal with Sino-US trade frictions; including cultivating advantageous industries, optimizing the trade structure, implementing moderately loose economic policies, strengthening regional cooperation, establishing political mutual trust, maintaining multilateral trade system, improving the global economic and trade governance system, and building an open world economy.

Keywords; Sino-US Trade Friction;Trade Balance;Technology Gap;Political Game;Countermeasure Selection

各国为争夺商品市场一直进行着激烈的竞争,从19世纪70年代德俄关税大战到20世纪80年代美日关税大战,税收竞争犹如没有硝烟的战争。伴随着全球经济一体化进程的加快,各国之间的经济竞争日益加剧,贸易摩擦层出不穷。中美贸易摩擦更是由来已久,从20世纪80年代的微观贸易摩擦,到90年代贸易摩擦的政治化,再到本世纪的宏观贸易摩擦;特别是,2018年3月美国主动挑起的贸易摩擦格外引人注目,同年7月6日、8月23日和9月24日起美国政府分别对340亿美元、160亿美元和2000亿美元中国输美商品加征25%、25%和10%(2019.1.1.起升至25%)的關税。尽管中美双方历经了十三轮的谈判,但是,2019年5月9日,美国政府仍宣布,自2019年5月10日起,对从中国进口的2000亿美元清单商品加征的关税税率由10%提高到25%;并自2019年9月起对华3000亿美元产品中的第一批加征15%的关税。中国政府不得不分别予以反制,中美贸易摩擦持续升级。研究表明,美方视角下中美贸易摩擦的原因主要是贸易失衡、人民币币值低估等(USTR,2005,2017);中方视角下中美贸易摩擦的原因主要是市场失灵、制度安排与产业结构差异等(吴晓林,2016;何泽荣,2015);特朗普政府下中美贸易摩擦的原因主要是中美贸易结构竞争性大于互补性、中国对美国贸易依存度较高等(余淼杰,2018)。

一、中美贸易摩擦的演变过程

此番中美贸易摩擦中的经贸磋商涉及“技术转让、知识产权、货币、服务、农业”等关键议题;中美经贸争端牵扯“贸易失衡、产业政策、经济体制、大国崛起的‘修昔底德陷阱”等层面。中美贸易摩擦表面上是两国贸易与关税之对峙,实质上是科技的竞争与博弈、是遏制中国的崛起。

(一)中美经贸磋商过程

2017年4月7日习近平和特朗普在美国达成100天的贸易谈判计划;2017年7月19日,100天贸易谈判未能达成共识。之后,中美双方进行了十三回合的谈判;期间, 2019年5月9-10日第11轮谈判中美未达成共识,美国上调2000亿美元产品关税至25%。2019年6月29日习近平同特朗普在大阪会晤,中美元首同意重启两国经贸磋商。2019年9月1日美国对中国3000亿美元输美产品中第一批加征15%的关税措施正式实施。2019年10月31日美国则又对中国3000亿美元征税清单产品启动排除程序。

2018年以来,美方在“301条款”项下已分三轮五次对中国输美商品实施加征关税措施,2018年4月3日USTR给出500亿美元产品初始清单;6月15日USTR正式出台清单1(340亿美元);6月15日USTR给出清单2(160亿美元),8月7日正式出台清单2。2018年7月10日USTR给出2000亿美元商品清单。7月6日清单1开始征税;8月23日清单2开始征税;9月24日2000亿美元商品清单开始征税10%,2019年5月升至25%。2019年9月1日3000亿美元输美产品中第一批加征15%的关税。

中方对此予以坚决反制。第一轮反制,中国对美约500亿美元商品,分别于2018年7月6日(约340亿美元)、8月23日(约160亿美元)起分两批与美方同步加征25%关税。第二轮反制,中国对美约600亿美元商品分两次加征,第一次于2018年9月24日起与美方同步加征10%、5%关税,第二次从2019年6月1日起提高加征税率,加征25%、20%、10%、5%关税。第三轮反制,即2019年8月23日发布的《国务院关税税则委员会关于对原产于美国的部分进口商品(第三批)加征关税的公告》,对约750亿美元商品分两批加征10%、5%不等关税。

(二)中美贸易平衡变化

回顾2000年至2018年近20年的中美贸易,中国对美国的贸易一直保持顺差,且顺差呈持续大幅上升的趋势。中国对美的贸易顺差从2000年仅占美国整体国际贸易逆差的6%,一直大幅攀升至2015年的超过50%,之后连续维持在50%左右。2018年,中国对美国进出口贸易总额6335.19亿美元,其中出口额4784.23亿美元,进口额1550.96亿美元;同比分别增长8.5%、11.3%和0.7%。2018年,中国对美国实现贸易顺差3233.27亿美元;中国对美国贸易顺差占美国整体贸易逆差的52.07%。受中美贸易摩擦影响,2019年1月至9月,中国对美国进出口贸易总额4026.58亿美元,其中出口额3119.96亿美元,进口额906.62亿美元;同比分别减少14.8%、10.7%和26.4%。2018年1月至9月,中国对美国实现贸易顺差2213.34亿美元。

美中贸易逆差成为了美国对中国发起贸易摩擦的直接诱因,但是,美国却忽视了一个基本事实,長久以来美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所表现出来的坚挺,实际上是得益于美国低端产业的外流,从而将更多的资源优先配置于高科技产业和服务业,因此保持住了美国在其比较优势产业的全球霸主地位。美国若真想通过“贸易战”消除逆差,为何不首先针对中国的出口导向型产业即劳动密集型产业进行精准打击?反而首先打击的是高端产业领域?而且这些高技术领域的出口大多是外资或合资企业所为。因此其真实目的是要阻止中国产业体系向高科技方向发展。

(三)中美技术差距变化

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经济、科技、国防、外交实力日趋增强,尤其是中国的科技实力迅速提高,中美之间的技术差距不断缩小,这导致美国对中国高科技产业发展产生恐慌,使美国感受到了技术竞争带来的挑战。实际上,技术是美国最根本的优势,市场是中国最大的优势。技术只有在市场竞争中, 通过技术垄断和规模优势,才能保持技术垄断优势,从而获得超额垄断利润,技术失去市场必定衰退;而市场可以培育技术、发展技术、换取技术、创造技术。世界史告诉我们,中美关系实质上是一个守成大国和一个崛起大国的关系,其结构性矛盾难以妥协。美国遏制中国和平崛起的意志不会改变,美国两党在应对中国崛起的问题上高度一致。

(四)全球产业分工体系的变化

全球金融危机后,中国于2009年成为全球第一大货物贸易国,2011年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2014年中国成为净资本输出国。全球产业分工体系正朝着有利于中国方向发展,这也引起了美国的密切关注及过度反应,被美国误认为中国要改变其国际地位。实际上美国所担心的是中国高科技企业的逐渐崛起,尤其是产业分工中的供应链渗透与安全。诚然,两个经济体在全新的领域中所进行的高度同质化的产品较量,肯定会产生摩擦和矛盾。但是,发展高科技,国家意志是决定性的因素。从此次美国所针对中国产品征税范围看,首先涵盖的是中国在航空航天、机器人、IT和机械等领域。美国声称,在这些领域,中国一直通过不公平的规则手段来获取美国的知识产权;对这些无端指责,中国当然予以反对。

二、美国利益集团的政治博弈

美国的经济政策是其政治系统的产出,包括关税在内的公共贸易政策制定过程本质上就是一个政治过程。其政治制度、选举周期、利益集团以及政治博弈等对贸易政策都具有重要影响。

(一)政治制度决定贸易政策

美国国内制度结构的特点及其变迁,在美国国际经济政策选择中发挥着作用;在国际体系的压力和刺激下,美国通过变迁国内制度作用于政府的决策。公共政策就是其政府机构的产物,不同的政府制度导致不同的公共政策。美国采取的关税贸易政策强烈地受到政治制度的影响,它实际上是经济利益和政治现实的结合、是美国政治舞台上各种力量相互博弈的结果,牵涉到从贸易到金融、从经济到政治、从外交到军事等领域。美国贸易决策阶段的议题关注周期,实质上是贸易决策与公众议题的互动过程,也就是公众与国会倾向注入贸易政策的过程利益诉求一致之处催生了美国的贸易保护主义,成为美国限制贸易流量的主要政策工具。而美国对华采取关税政策的制度因素主要在于政治制度差异、经济制度差异以及发展战略的冲突。

(二)选举周期及精英价值偏好

美国单边挑起贸易摩擦既有其直接的原因也有其深层次的原因。根据政党政治对经济周期影响理论(William D.Nordhaus,1975,2018),直接原因是为了赢得2018年美国国会中期选举和2020年美国大选服务,中美贸易摩擦开始后的特朗普民意支持率一度走高,接近其就任时的水平。深层次的原因则是所谓的争取与中国公平的竞争制度与市场环境,并以此试图遏制中国经济的日渐强大。从策略上看,单边展开贸易摩擦主要是想通过以打促谈,先发制人的策略,来增加谈判筹码,实现其选举利益最大化的目标。

此外,中美文化价值差异也是原因之一。美国在本轮贸易摩擦中提出的知识产权、市场准入等问题均指向公平竞争这一实质。公平竞争体现在制度公平、政策公平、机会公平等方面,而这一点在中美两国的理解上存在着偏差。可见,公共政策是政治精英价值偏好的反映,关税政策制订过程完全由占统治地位的政治精英把握政策制定的主动权。

(三)集团利益的均衡

利益集团通过“寻租行为”、集体行动与公共利益进行博弈,从而影响决策的政治过程,谋求利益的最大化。公共政策往往成为集团利益平衡和均衡的产物,以及集团斗争中相互妥协的结果。国际贸易政策也是各种理念相互交锋、各种利益集团彼此博弈的结果。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美国贸易政策的侧重点有所不同,“利益集团”“政治献金”模型分析表明,从生产者寻求保护、政治家寻求支持、到政党的政治选举,美国发起的任何贸易保护和贸易摩擦都是利益集团、政治家和选民之间均衡博弈的结果。

(四)政党的政治博弈

采取报复性关税措施还是自由贸易措施还取决于国内政党的政治博弈,而政党博弈的基础是国内企业(利益集团)的寻租能力。这一方面解释了为什么贸易摩擦损害国家的整体福利,而一些国家却仍背道而驰纷纷挑起贸易领域里的争端;另一方面也昭示,在考虑贸易摩擦的解决机制时,除利益集团外,还必须充分考虑各国内部的政治因素的影响,并将其纳入最终的解决框架。这样的模型及假设契合了美国的政治生态,从理论上以内生政治决定过程的视角勾勒出了中美贸易摩擦的博弈机制。中美贸易摩擦是内生政治过程的结果,也就是美国政党和利益集团围绕政治捐资(政治利益)而在贸易决策上博弈的结果。当博弈的结果显示,采取贸易保护主义挑起贸易摩擦所能获得的政治捐资大于维持自由贸易的情形时,则贸易保护主义就占上风,中美贸易摩擦也就由此而生。

三、我国应对中美贸易摩擦的政策选择

美国USTR近日就“对已被加征的2500亿美元中国输美商品关税税率从25%提高到30%”展开公众评论。面对美方在关税博弈中的逐级加码、极限施压和霸凌行为,如何应对这场关税之争背后的“国家竞争实力未来制高点之争”和“先进制造业的战略布局之争”已成为当务之急。

(一)培育先进制造业,优化进出口结构

引导企业加大研发投入,提高产品的科技含量及附加值;鼓励科研院校开展基础科学与应用技术研究,依靠技术进步抵销贸易摩擦带来的外部环境负面影响,加强知识产权保护。优化进出口结构,实现贸易结构与产业结构的良性互动。培育市场新业态、新产业,扩大内需,促进创业就业,增加国民收入;拓展国内市场,降低外贸依存度;走出口市场多元化道路,加强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以及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经贸往来与合作。

(二)激活微观主体活力,强化宏观调控体系

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和稳健的货币政策,以抵消贸易摩擦升级对经济增长带来的拖累;防范贸易摩擦向金融领域扩展之风险。提高出口产品退税率;增加贸易信贷支持力度;提高海关清关效率,提升贸易便利化水平。建立健全法律制度;充分运用WTO多边体制化解贸易冲突。加强中美贸易摩擦预警机制研究,做好相关信息的监测、分析与预警。加强关税的国际比较制度研究,借鉴欧洲、日本、拉美和南非等国家和地区的经验。激活微观主体活力,改善民营企业经营环境;稳增长防风险,构建与强化适应高质量发展要求的宏观调控体系,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

(三)加強区域合作,建立政治互信

坚持“和而不同”的原则,稳定中美关系;增强政治互信,避免激烈冲突。加强两国沟通交流,充分利用中美战略和经济对话机制;推动中美关系持续健康稳定发展,既是双方的共同责任,也是国际社会的共同期待。在中美经贸交往、中美战略伙伴建设、中美文化交流互鉴以及区域合作等方面,倡导立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打破“零和博弈”思维以及缓解中美战略互信危机,从而有效化解中美贸易摩擦。

(四)维护多边贸易体制

认清美国发动的贸易摩擦是一场单边主义与多边主义、保护主义与自由贸易、强权与规则之战。根据国际法基本原则和WTO争端解决机制,将美国的单边主义行为及时诉诸WTO,与国际社会一道,为维护自身利益和尊严,捍卫“掌握自己命运”的“天赋国权”,坚决抵制单边主义,反对保护主义。按照习近平主席在2019年第二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开幕式上的主旨演讲:“坚决反对保护主义、单边主义,不断削减贸易壁垒,推动全球价值链、供应链更加完善,共同培育市场需求。”

(五)完善全球经贸治理体系

国际经济格局的深度调整和全球收入差距的急剧扩大要求全球经济治理体系加速变革并兼具包容;全球经济治理体系呼唤推进改革的新智慧。习近平主席在世界经济论坛2017年年会中强调“坚持与时俱进,打造公正合理的治理模式”,提出了完善全球经济治理体系的中国主张。面对现有国际经济治理体系存在的弊端,中国希望与美方平等对话,共同参与全球经济治理,完善全球经贸体系。中方也希望美方正确判断中国战略意图与发展道路,深化彼此战略合作。

(六)构建开放型世界经济

当今社会,世界各国是相互依存的利益共同体。中国应当坚持党在改革开放实践中创立的“开放型经济”理论。正如习近平主席在2018年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元首理事会第十八次会议上所指出的,“我们要秉持开放、融通、互利、共赢的合作观,拒绝自私自利、短视封闭的狭隘政策,维护世界贸易组织规则,支持多边贸易体制,构建开放型世界经济”。面对美国发起的贸易摩擦,中国将会坚定改革开放之路,并与世界各国共同维护全球自由贸易体系和多边体制,共同构建开放型的“合作、创新、共赢”的世界经济体系。

[注]①本文数据来源:商务部,国家统计局,海关总署,US-BEA (2017),人民日报客户端整理提供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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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郭丽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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