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文涛 翁明芳
(福州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福建福州350116)
近年来,“创意”一词频繁进入大众视野,与创意相关的时髦词汇层出不穷,例如创意理念、创意生活、创意社区等。创意是在特定背景下所产生的一种新颖性的总称,或是技术的、或是商业的、或是文化艺术的,其实现载体依赖于个体的创造力。随着“创意时代”的来临,如何发挥个体创造力以实现经济持续发展,受到越来越多学者的关注,成为学术界的研究热点,并积累了一大批学术成果。创意经济不仅是一个学术话题,甚至已经成为公共政策和政府治理的重要议题。以往关于创意经济的相关综述也出现了一些成果,但是大多数研究都缺乏对由创意而衍生出来的众多概念的系统总结与分析,尤其缺乏对创意经济如何推动经济转型发展的机理的梳理。因此,有必要进一步厘清和系统梳理创意相关的几个概念,包括创意阶层、创意产业、创意城市等。
创意经济理论源于文化经济学、创新经济学、区域经济学对新经济发展模式的关注,并逐渐形成和发展,尤其是随着经济发展进入后金融危机时代,人们开始对创意经济的三个实现载体进行深入探讨,即创意个体、创意产业、创意城市[1]。针对这三个实现载体的研究及分类并非空穴来风,他们各自都有深厚的理论依据。创意阶层(即创意个体)理论源于人力资本理论,创意产业理论主要源于文化经济学、产业经济学、区域发展理论等,创意城市理论则综合了区域经济学、经济地理学、城市经济学等学科。本研究重点对创意经济的三个实现载体进行综述,对创意经济相关的基本概念、基本理论、争论焦点展开系统分析。基于有关创意经济三个实现载体的国外前沿文献,本文将着重探讨创意阶层的知识外溢和增长效应、创意产业的经济外部性及其实现机制以及创意城市的基本概念和构建思路。本研究力图从整体上系统分析国外创意经济的前沿理论,并厘清创意相关的若干概念,以期为我国如何通过发展创意经济推动经济转型发展提供借鉴和参考。
在现代信息社会,国家或地区间的竞争越来越依赖于人才间的竞争。尤其在城市经济转型和发展过程中,创意阶层作为其本源和实现载体,发挥着尤为重要的作用,那么创意阶层概念的提出为区域间人才竞争和城市经济转型提供了一种什么样的新思路?这种新的人才观又是如何发挥作用的呢?
对于一个劳动者来说,一方面,虽然其受教育年限越长,知识积累可能越厚实、越丰富,但是这种知识积累是否一定能转化为解决新问题的创新能力?这是一个值得反思的问题。另一方面,如果一个劳动者起初的学历并不高,但是他却从事着需要发挥创造力的工作。试问:到底谁是真正的创新型人才?事实上,较高的受教育年限并不必然产生创新型人才,起初受教育水平不高的劳动者也并不意味着不能从事需要发挥创造力的工作,如比尔·盖茨、扎克伯格、乔布斯、斯皮尔伯格曾经都是大学退学学生,但是他们从事的工作毋庸置疑都是需要发挥个人创意的工作。在此情境下,Florida总结出新的衡量人才方法,也就是所谓的创意阶层(Creative Class),即采用个人所拥有的创造力和实际技能的应用而非受教育程度来测度和衡量人才[2]。
虽然创意阶层的类型多种多样,比如有综合型知识的 (synthetic)创意阶层、分析型知识的(analytical)创意阶层,也有符号型知识的(symbolic)创意阶层,但是,不同类型的创意阶层都表现出明显的特征。一是创意阶层具有更高的创造力,其从事的职业通常都依赖于创造力和想象力,比如律师、厨师、画家、音乐家等,这种创造性的发挥又是通过对差异化消费需求的挖掘而实现的,从而促进创意阶层向社会提供象征性、个性化的商品或服务[3]。二是创意阶层往往都推崇一些共同的价值观,比如尊重个性、崇尚竞争、富有宽容心等,这些价值观在地理空间上的投射,将使得区域地理受到开放、包容、多样化的熏陶。主观上,创意阶层的空间集聚可能会重构区域人文氛围,使得区域变得开放和包容;客观上,这种特殊的人文氛围又进一步吸引了更多创意阶层在区域内集聚[4]。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创意阶层的空间集聚对城市经济增长和转型来说是一种良性循环。
创意阶层理论的公共政策启示在于:区域应该想方设法培养、吸引、留住创意阶层,因为创意阶层是区域创新和增长的动力源泉。创意阶层促进城市经济增长的机制可以归结为三个方面,具体的影响机理见图1。
第一,创意阶层能够通过企业家溢出和就业增长,从而实现经济持续增长。创意阶层从事发挥创造力的“手艺人”的工作,是创意企业进行创新的核心载体,是创意企业正常运转的保障。创意阶层往往不会受限于被雇佣的角色,而是会在合适的时机进行创业或者自我雇佣,甚至将个人的创意或才能作为一项股权进行投资和创业[5][6]。 创意阶层集聚区域更容易溢出新的商业模式,促进新创企业诞生和发展。从就业增长效应来看,Stolarick和Currid-Halkett运用美国369个城市区数据展开实证研究,结果表明创意阶层比重越高的城市区域失业率越低,尤其在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创意阶层占比高的城市区域失业率较低,而就业率较高[7]。不仅在城市,即便在乡村地区,无论从整体规模来说,还是从相对水平的变化来看,创意阶层都能显著促进当地就业增长[8]。
第二,创意阶层能够促进区域创新与效率变革,从而实现经济增长。从新经济地理学视角出发,Yu等学者构建了创意阶层集聚驱动劳动生产率增长的模型,研究表明,由于创意阶层集聚具有明显的劳动力池和创新效应,因此能够推动区域劳动生产率增长[9]。创意阶层富有创造力并以此谋生,不仅能够创造新产品,突破新技术,还能开创新商业模式和新市场。创意是创新驱动经济增长的源泉,后工业经济时代越来越多地涉及美学元素,创意阶层的集聚使创意资本变成经济资本,直接投入到后福特主义的生产过程中。工业和制造业生产的信息化程度越来越高,劳动生产率也越来越高,这也是一种“经济的文化化”[10]。毋庸置疑,创意阶层集聚带来的区域劳动生产率提高是解释城市经济增长的重要机制。
第三,创意阶层还能营造宽容而开放的社会氛围,从而促进区域经济增长。企业的知识溢出很大程度上需要在特定产业集群的情景中得以实现,这种产业集聚可以是马歇尔的专业化集聚,也可以是雅各布的多样化集聚。不过,创意人才的知识溢出并不必然依赖于产业集群这一情景因素,开放的、多元的、宽容的环境是创意阶层发挥创造力、实现创意阶层劳动力池效应的重要情景因素[11]。创意阶层集聚将引发区域高技术产业和创意产业集群,刺激城市区域基础设施投资,进而实现城市劳动生产率和创新能力的提高。Batabyal和Nijkamp构建了考察创意资本(creative capital)、创意阶层的偏好对城市经济增长影响的博弈模型,研究认为,营造一种使创意阶层发挥创意的工作氛围以及轻松休闲的生活环境是创意阶层增长效应的重要因素[12]。总之,与企业知识外溢有所不同,创意人才的知识外溢既可以通过劳动力池效应发挥作用,也可以通过营造一个宽容的社会氛围而产生效果。
从本质上来说,创意阶层的溢出效应是创意个体的创造力在价值实现过程中所引发的知识外溢、技术外溢、企业家外溢,但是只有在良好的人文氛围(包括尊重个体、宽容失败、崇尚自由的氛围等)和商业氛围 (包括鼓励创新、保护知识产权的商业制度等)中,创意阶层才容易释放创造力,并形成商业价值。因此,如何通过营造氛围来实现 “智力内迁”(brain-gain)、避免“智力外流”(brain-drain)将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区域人才战略问题。
针对创意阶层理论,也有学者提出不同看法,甚至是严厉的批评。Boyle指出Florida提出的衡量创意阶层的方法太过朴素,认为应采用更加细致且与地区实际相结合的方法来对创意阶层进行更加系统化的衡量[13]。创意阶层(仅仅限于可视艺术家、演员、音乐家和作家)集聚的区域并没有明显的增长效应,因此,应重新审视创意阶层对经济增长的作用[14]。创意阶层和人力资本如果单从含义上来说并无本质上的差别,他们都具有某种知识和才能并能够加以利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对创意阶层的批评存在一定合理性。
创意阶层的衡量方法与人力资本采用的受教育年限衡量方法确实有所不同。创意阶层理论的这种差异性并不是试图替代人力资本理论,而是对教育投入如何转化为实际经济增长的微观机理进行挖掘和反思,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统计问题,而是一个人才观问题。创意阶层理论从个人职业角度(强调在工作中是否发挥创造力而不是积累知识存量)、软环境的角度来解释对经济增长的作用,这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以往经济增长理论忽视文化因素的遗憾。
近年来,创意产业发展迅猛,各地区各类创意园区层出不穷,创意产业对经济发展的贡献日益凸显。通过实现产业创新和区域创新,创意产业能够提高全要素生产率,促进城市经济转型发展。创意产业推动城市经济发展的影响机理可归纳如图2。
早期,学者们大多从文化经济学的角度来探讨创意产业,其中,Throsby关于“艺术与经济”(Art and Economy)的研究是前期关于创意产业研究的主要代表[15],他指出创意的经济效用取决于文化价值,尤其在文学写作、影视制作、视觉艺术创作、流行音乐创作等创意领域。1998年英国布莱尔政府的文化媒体体育部发布了 《创意产业专题报告》(Creative Industries Mapping Documents,CIMD), 正式提出创意产业的概念,即“源于个人的创造力、技能和才能,通过对知识产权的利用和开发,具有潜在创造财富和就业机会的产业”[16]。这一报告指出创意产业具有两个核心内涵:一是要发挥创造力和才能;二是其产出必须具有知识产权的特征。在此基础上,欧盟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于2006年对DCMS的定义进行了补充,将创造性的服务业也纳入创意产业中。由于欧洲的执政者十分重视文化产业对经济发展的作用,唯恐欧洲的本土文化被全球化淹没,因此,无论是英国还是欧洲委员会对创意产业的外延体系的认识仍然没有跳出文化产业的范畴。鉴于此,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UNCTAD)于2010年提出创意产业包含和横亘了艺术、服务和工业三个部门,呈现出交融的态势,并指出创意产业的边界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模糊和延伸。
相比早期学者,创意产业的概念外延和测度体系开始逐渐完善,尤其是在现代信息技术浪潮的推动下,创意产业的外延和测度体系试图将依赖于创意而兴起的新业态囊括进来。创意产业概念的确立及其范围和边界的划定,不仅为现有经济统计部门重新界定产业分类体系提供了借鉴,更重要的是指出了创意产业所拥有的特殊产业组织形式,从而吸引了经济学、地理科学、创新科学等众多学科学者的关注,进而推动了创意产业全方位、多角度的研究和发展。
当创意产业这个概念在英国诞生之时,就被“披上”了浓厚的政治色彩,当时发展创意产业被视作布莱尔政府振兴英国经济的重要政策。创意产业构成了城市创新系统,创意产业主要通过创新效应实现城市经济增长转型,创意产业的创新效应主要存在两种关键影响机制:一是产业链创新机制;二是区域创新机制。
第一,创意产业有利于实现产业链创新。从产业链来看,Stam等学者指出创新性是荷兰创意产业最突出的特性,创新是创意产业所带来的增长效应的重要源泉,不过与媒体出版、创意服务业这两类创意产业相比,艺术型创意产业的创新能力偏弱[17];与乡村创意企业相比,城市创意企业的创新能力更强;而相比于一些资源、劳动力和技术密集型制造业以及知识密集型服务业,创意产业创新能力更强,所引起的经济增长效应更为显著。采用欧洲250个区域创意产业发展的证据,de-Miguel-Molina等学者研究指出,发展创意产业使得区域财富迅速积累,不仅如此,由于创意产业具有明显的产业关联效应,因此对于培育区域高新技术产业,进而增强区域创新能力具有促进作用[18]。从创新链条来说,创意产业的创新效应主要表现为促进新产品、新服务、新技术的诞生,以及带动相关产业的创新等方面[19]。具体来说,创意产业的创新溢出效应是一个文化嵌入和社会嵌入的过程,那么创造性知识是如何从创意部门溢出到更广泛的社会部门的呢?一方面,创意产业能够创造新环境,同时融合不同部门的知识和制度背景来最大化地溢出创新效应;另一方面,创造性知识增强了不同部门的合作与社会凝聚力[20]。这些都与创意产业创新的网络溢出机制有关。实际上,创意产业的创新不仅仅表现为技术创新、服务创新、产品创新、管理创新、工艺创新,更是一种融合新组织发展(new organizational development)、 新 代 理 人 界 面(new client interface)、可选择的技术应用空间(optional technology application)等三种形式的独体创新体系[21]。简而言之,创意产业之所以能促进产业创新,可以归结于创意产业能有效整合价值链和产业链这两类溢出效应。
第二,创意产业空间集聚有利于区域创新效应的实现。由于创意产业处在产业链、价值链的高端,涉及和横亘了多个行业,产业关联性强,在地理空间上又表现出明显的集聚趋势,因此,创意产业的外部性还将通过地理集聚和区域创新得以实现。Clare指出,尽管信息技术的发展浪潮似乎在逐渐消灭地理空间上的限制,形成所谓的“时空压缩”,但是创意产业仍然集聚在一些较大型的城市中,因为创意产业的形成、培育和发展依赖于创意阶层的创造性思维,而创意产业的空间集聚又有利于创意阶层进行面对面的交流与知识互动,进而迸发出灵感和创意,这些奇思妙想是区域创新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22]。Yu等学者的研究进一步补充到,创意产业集聚溢出效应表现为上、下游两种效应,经验研究表明,上游创新效应表现为创意产业对研发阶段创新具有显著正向影响,而下游创新效应则表现为创意产业对传统产业和高技术产业的价值增值都具有正向影响[23]。创意产业上、下游创新效应的验证,对于区域创新系统的建构具有一定借鉴意义。创意产业的地理空间集聚能显著提升区域的全要素生产率,这主要是通过提升区域纯技术效率这一主要机制来实现的。同时,区域创新绩效的提升得益于部门与创意产业的非正式模式的合作,这种合作模式能使部门中的企业以灵活快速的方式从中获益,从而提高区域创新绩效[24]。因此,从区域创新这一视角来看,创意产业地理集聚所带来的 “创意情境”(creative milieu)、“创意场域”(creative field),或者“创意群落”(creative cluster)是产生创新的源泉。
与基于个体视角的创意阶层的增长效应类似,作为组织形式的创意产业的增长效应无法摆脱对创新效应的依赖。从现有研究来看,创意产业创新效应的发挥主要关注了产业创新和区域创新这两种机制的作用。
与创意阶层理论类似,创意产业研究领域的快速发展也引起了一些学术争论。一是对创意产业概念体系的质疑,一些研究者认为创意产业在概念和衡量体系上总是随着形势变化而调整,创意产业的概念与高科技、现代服务业、数字经济等概念之间的边界出现了模糊的定义。二是对创意产业增长效应的质疑,Scherer等学者研究指出德国南部存在大量的所谓创意企业,但是与其他企业相比,这些企业却雇佣了很少的员工,而且对当地经济增长没有显著的影响,因此,创意产业的增长效应被学者们高估了[25]。同时,Stam等学者的研究结论显示,除了阿姆斯特丹城市群,其他城市的创意产业并没有显著就业增长效应[26]。从中央和地方政府治理政策的角度,Zhou等学者研究了中国创意产业的中央(CGFPs)和地方的政府资助项目(LGFPs)如何影响企业的突破性创新和增量创新,研究指出,CGFPs对创意产业中企业的突破性创新和增量创新的影响是倒u形的,而LGFPs对企业的增量创新的影响是倒u形的,但对企业的突破性创新没有显著影响[27]。
由于创意产业具有很强的产业融合性,创意产业为制造业和高技术产业的发展提供了创意链条支撑,对城市经济的转型发展甚至整个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提供了新思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创意产业不仅作为一个独立的产业体系在全球范围内迅速蔓延,也更是一种产业发展观的变革,其福利效应、竞争效应、创新效应、增长效应对促进整体经济发展提质增效以及产业创意化等具有重要参考意义。
总之,从最初的概念探讨,到采用区域科学、开放式创新理论,再到系统理论及复杂性科学来讨论创意阶层和创意产业,都表明人们越来越认识到创意阶层和创意产业对塑造区域竞争力、促进城市经济发展的重要贡献。无论是对创意阶层增长效应的分析,还是对创意产业外部经济的探讨,其实现载体都要落实到区域或者生产网络中,而众多创意阶层和产业的汇集区又将成为创意城市建构的标志和雏形。
现代大都市的发展正直面前所未有的挑战与困境,诸如传统产业衰落、集体归属感缺乏、生活品质趋劣、“全球化-地方化”矛盾等,要处理好这些问题和矛盾,就要引领城市走上一条创意城市的发展道路。Landry指出,要构建创意城市以助推城市转型发展,不可忽视以下三类关键要素[28](如图 3):
第一,创意人才。尽管构建创意城市需从多个维度进行考虑,但是创意人才无疑是构筑创意城市最重要的要素。城市引进和培育创意人才,营造开放包容的人文环境,积极发展知识密集型产业,有利于引领城市向创意经济转型发展[29]。Pechlaner和Innerhofer也指出城市除了建立良好的数字基础设施以外,提升区域的可达性、到达中心区的便捷程度以及吸引更多的艺术家和创意阶层在城市集聚,对创意城市的构建至关重要[30]。
第二,创意产业。在城市创新体系中,创意产业有助于增强创新潜力,艺术、文化和创意产业是区域创新的灵感来源,丰富和巩固了城市创新体系。创意产业是构建创意城市的关键组成部分,在集聚城市财富、创造城市就业和城市创新发展以及提高城市竞争力方面的作用越来越显著[31]。所有能称之为创意之都的城市,无论是“设计之都”“音乐之都”,还是“影视之都”,他们都有一些共同的特点,即拥有特色的创意产业发展体系。
第三,创意氛围。创意城市设计不仅需要看得见的硬件环境,包括基础设施、高技术产业以及新兴产业业态,还需要看不见的软件环境,包括开放的、包容的社会环境。因为开放包容的环境有利于鼓励创新、吸引和培育创意阶层,使区域成为创意磁场,进而带动高技术和知识密集型产业的发展,反过来又促进创意城市的持续发展[32]。
此外,构建创意城市以促进城市经济转型发展,还需要走出两个误区。第一,创意阶层集聚、创新孵化和创意产业集群是构建创意城市的前提条件,但是构建创意城市并不意味着要放弃城市的工业体系。Bontje和Musterd对欧洲七大创意城市与其所对应的区域产业结构发展情况进行了对比研究,研究表明并不是所有创意城市的主导产业都集中在创意产业,比如,慕尼黑主要倾向于发展高新科技产业,莱比锡和伯明翰虽然文化产业发展相对滞后,但是先进制造业和设计也都比较发达[33]。第二,构建创意城市并非大都市的“专利”,小城市也可以走创意城市的发展道路。借用创意资本相关理论,Lewis和Donald探讨了加拿大构建创意小城市的设想,研究指出,构建小型创意城市的关键在于该城市能否提供便利的、绿色的、高质量的人居环境,以及城市本身能否践行绿色、可持续发展的理念[34]。
创意阶层、创意产业与创意城市具有内在关联性(如图3所示),这种联系的纽带就是创意,而创意本身有具有非线性、非均衡性的特点,容易在某些区域集聚,创意集聚区是构筑创意城市不可忽视的要素。在后工业化时期、创意经济和知识经济的时代,城市经济发展都在寻找新的动力机制,无污染、绿色的、环保的、可持续的创意城市构想便成为未来城市发展的趋势。创意阶层、创意产业等概念的提出既顺应了当前城市经济发展的趋势,也为未来城市经济发展向创意城市转型提供了新思路。
“创意经济”研究者声称找到了人力资本、产业发展、城市规划等理论闪烁其中的“创意”这一关键要素,并把创意阶层、创意产业、创意城市当作一个学科支脉进行系统研究,在创意阶层与增长、创意产业与增长、创意产业集聚外部性、创意城市构建体系等方向,形成了一批显著研究成果,这为人力资本、产业组织和区域发展等理论研究提供了来自创意经济的新视角,但是,就创意经济研究的现状来说,仍然还有很多可挖掘的空间。
第一,在有关创意经济的英文文献中,目前很少有来自中国的经验证据。事实上,中国创意阶层正在崛起,创意产业发展迅猛,在国际贸易中占有一席之地,UNCTAD的数据显示,2018年中国创意产业出口贸易位居世界第一,占全球创意产业贸易总额的20%。当然在快速发展的创意经济体背后,也存在诸多问题。比如,目前中国文化类创意产业的市场化改革还很不完善,而内容型创意产业的发展则受到薄弱知识产权保护系统的制约;中国创意阶层正在崛起,他们在选择居住和工作环境的时候,对自然环境、人文环境、商业环境要求较高,正因如此,中国区域竞争力格局正在发展变化。诸如此类,在创意经济方面可值得研究的问题很多,但是,遗憾的是在国际英文文献中很少有来自中国创意产业和创意阶层的声音。中国创意经济快速发展的现实与科学研究之间的鸿沟应该引起学者们的重视和关注。
第二,创意研究的理论基础有待于进一步夯实。目前关于“创意阶层-创意产业-创意城市”的研究主要表现在创意阶层、创意产业与区域创新、增长的关系方面以及创意城市概念与建构等方面的讨论,很少有研究将创意作为一个内生变量,来讨论创意对创意阶层、创意产业、创意城市的影响。换句话说,以创意为“利基”而形成的创意经济理论体系还没有形成。尽管有学者试图采用Florida的“3T”理论,即技术(Technology)、人才(Talent)和包容(Tolerance),来分析创意阶层和创意产业对城市经济的影响,提出创意城市建构的设想,但是该研究很难将创意阶层、创意产业、创意城市三者嫁接起来,创意经济的不同子模块之间的内在影响机制还有待进一步挖掘。未来研究可以从复杂性科学、心理学、脑科学、区域科学等交叉学科视角出发,来探讨创意阶层、创意产业、创意城市这三者之间的内在关联机制,进而从整体上推动创意经济相关理论的突破和发展。
第三,研究方法的规范性仍需进一步加强,研究手段可以多元化。目前关于创意阶层、创意产业进行的研究,尤其是对创意城市的探索,其中绝大部分成果仍然需要以质性研究的积淀为前提,国际创意研究领域的两本主流杂志,其中一本名为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ultural Policy,其研究视角主要集中在创意产业的微观子行业,以理论探究和案例分析为主;另一本名为Journal of Cultural Economy,虽然比较注重定量研究,但是该杂志上很多论文仍然沿用文化经济学的传统,使创意研究陷入单一逻辑“陷阱”,基于区域科学和经济学视角的研究相对不足。由于研究方法存在较大的随意性,研究手段缺乏多样性,有关创意阶层、创意产业、创意城市的很多研究结论缺乏理论和实证支持。未来的研究,可以采用质性研究、定量研究、案例研究、模型建构等多种方法,尤其注意采用规范性的定量研究方法,对创意阶层、创意产业、创意城市进行系统化研究,以便为创意理论的构建增添新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