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红
平庸的老师告知,认真的老师解释,优秀的老师演绎,伟大的老师启发。
——(美)威廉·亚瑟·沃德
庚子年,我们都经历了一个特别的春节,庚子年,我们都经历了一个特别的假期。在这个铭刻在心的寒假里,每一个教师都要变成线上教学的能手;每一个线上教学的教师,都在一夜之间演绎着“网红主播”的蜕变故事。
大约在2004 年,美国可汗学院的一个学生为了教远在孟加拉国的表妹一道数学题,录了一段10分钟视频,还把视频放到了网站上,由此成为全球网红,而可汗学院也瞬间红遍世界。今天,在这个特殊时期,教师需要再拾“慕课”教学的手艺,这对习惯于线下课堂教学的教师来说无疑是一场挑战。
为了实现线上教学的良好效果,利用检查寒假作业的机会,线上“教学”了几次,我这个70 后“手残”老教师瞬间成为“手残”+“脑残”新教师。
在几次的线上教学中,我都使用了某平台系统,分别采用“会议系统”和“直播系统”。尝试下来,发觉这两个系统都可以用于线上教学,但是各有利弊。“直播”便于发挥教师主讲作用,可以不受外界干扰——教师尽可以滔滔不绝地讲下去,界面旁边还即时飘浮着每个听者的留言,诸如“我来围观了”“你真棒啊”“666……”之类的浮夸之词,让教师瞬间有明星的感觉。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学生也很兴奋,因为他们也有“围观明星”的娱乐感,而且可以跟教师连麦——课堂瞬间成为好玩的地方。“会议”便于教师能看到学生的脸面,教师知道在线的另一头是谁,有哪些人在听自己讲课,可以主动跟网线另一头的学生进行“面对面”交流。总而言之,既像明星又像客服——这就是主播的味道!一个可以有互动感,颇有“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的画面感——这就是在线教学教师品尝到的世界上最短却又如此遥远距离的无力感!
如果仅仅是这样,就用不着“牛刀大试”了。这样的场景仅仅是理论层面的网络课堂状态。现实中又是怎么样的状态呢?
对于每个一线教师而言,首先经受考验的是技术层面。这次线上教学的技术主要涉及“时间”和“学生”两大因素。所谓“时间”,也就是说这一次线上教学的需求是被“突然而为”的形势所迫,教师几乎都是“无证上岗”“自学成才”。当大家还在经历着被“病毒”“肺炎”“感染”“隔离“等高频词汇困扰而焦虑的时候,一夜之间都要“手不离机”,都需要去应对线上教学的技术(这背后不仅是教师的操作技术,更重要的是网络支持、系统支持等技术)。原本每个教师上课的时候只需要面对学生现场的课堂生成、判断课堂效果、推进教学进程。可是现在,教师首先要面对各种按钮、各种图标:切换、画面、声音、等待、杂音、掉线、卡住……只有对以上操作来去自如后,才能去思考教学推进。有一个教师在直播的时候滔滔不绝地讲了七八分钟——可是学生在另一头压根儿啥也没听见,只看见老师的嘴巴一动一动……直到别的教师提醒,主播老师才如梦方醒。原来开播后,耳麦的声音功能没有打开,真正应了那句话“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所有这一切都是教师的新课题:无论是技术层面,还是教学内容层面,或是“课堂”管理层面。这些新课题,有的是个人无法解决的,有的可能是网线的另一端产生的……每个线下教师都经历着线上教学的手忙脚乱、状况百出。何况所有的线上教学时间不可能无限拉长,它总归是一个恒数,原本20 分钟可以弄清楚的东西,现在恐怕学生学了40分钟还是云里雾里。而这中间伴随着是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学生”在等待着“教学”。观摩每一堂直播课的学生人数几乎是平时的翻倍——其中有学生,学生的家长,甚至还有教师不认识的人。而这些人是不允许教师手忙脚乱的。
经历了各种手忙脚乱后,主播教师不得不采用另一种手段——“微课”,或者是借助一些公用的教育平台,让学生去收看公用平台上的课程资源。不过,一个优质的微课的制作并非是一朝一夕速成的,需耗费教师无数个日夜,经反复修改。短时间内很难完成一个高品质的微课。“停课不停学”通知下来后,一个同行就在帮助几个年轻教师修改网络教学的微课,平均每个微课需要来来回回商讨不下于20次。而一个微课一般只能用于1节课,最多2个课时。
在这个特殊时期,借助一些公共平台上的微课应急,似乎更为符合实际需求。于是,一夜之间各种公共教育平台上课程资源铺天盖地涌来,姑且不论良莠不齐,其繁杂的状况也如同“雾锁山头水连天”一样让教师挑花眼。更重要的是,这些微课的标准和内容是面向大多数群体受众而言的,无法针对一个班的学生而设,更难以满足不同层次学生的个别化要求。综观林林总总的微课,绝大多数停留在讲授知识点的层次,难以体现学生能力培养的核心目标。
于是,当一线教师一次次坐在电脑面前时,不得不再次追寻当年可汗慕课的创始人——那个表哥拍视频教千里之外的表妹的目的是什么?慕课的初衷是以学生的自主学习为核心,满足学生个体化的需求,教师的作用只是做些引导、组织而已。特殊时期的教学需要面对特殊时期的变化,这是不是意味着“慕课”时代已经猝不及防地在叩响教学的大门了呢?可汗的慕课已经过去十五年之久,信息技术的发展更是日新月异,那么我们该如何应对与丰厚教育的发展呢?
基于这样的思考,网络教学,对于习惯了线下教学的教师来说仅仅只是一种技术层面的改变就可以实现了吗?教学技巧的改变首先是教学预设的改变。教师需要经历以线下“交流互动”为主的课堂,才能生发为线上“传授⋅自主”为主的课堂。互动式的课堂教学需要在一个“你”“我”“他”自如“切换”的环境中才有可能自如进行,更需要人与人之间的声音语言、神态语言、体态语言、环境语言的“交流”。只有这一切都合理、合适、合度地存在时,交流才能产生,互动才能有效。可是当这一切都随着疫情发生而产生变化时,就需要教师去做出改变。
那么以“传授⋅自主”为主的课堂,是不是意味着学生需独自去面对“知识点的练习+学习传授”的过程?学生通过教师布置的练习自己去实践、操作、练习,然后教师根据学生操作下来的情况进行新知讲授,让学生在尝试中学习新知。这是当下比较适用又比较普遍的网络教学模式。对于教师和学生而言,最大的问题就是点评过程中的互动性生成,某网络平台在技术层面已经改进了“批注”“评语”“回首优秀作业”的功能,但是这终究不能比拟课堂中的互动交流,教师可以引导学生进行抽丝剥茧似的思维探究过程。其次,教师该如何引导学生在学习的过程中感受到学习的乐趣、进取的甜蜜,而不是仅仅成为知识装罐者。简言之,教师如何激发学生在网络课程中积极主动地学习,而不仅仅是完成操作而已。一个优秀的教师善于启发学生主动探究,帮助学生不仅获得大脑的填充,更能获得心灵上的丰盈。正所谓“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特殊时期终将会过去,当疫情控制后,教师还需要线下教学吗?线上教学可以替代线下教学吗?这些问题对于每一个教育工作者来说,都是需要进一步科学而理性思考的话题。因为教育可能不仅仅是需要“恢复”而已。
回到上文讲到的可汗学院的故事,我们不妨把这个故事继续延续下去。在2014 年的时候,可汗学院就把教育的重点放在了线下的实体学校,目前这所学校的在校学生逾千人。可汗学院的创始人说,做了十多年的线上教学,越发感受到任何教育方式都无法替代教师对学生面对面的影响。一个关切的眼神、一个真切的微笑、一个热情的拥抱、一声由衷的言语,每天有声无声之间相互之间的交流……这一切都是线上教学所无法取代的。既然又回归到线下的教学,那么一线教师从线上教学中获取了哪些“技术”呢?这一点我无法叩问可汗老师。我只能思考,随着时代的进步、社会的发展,教师的作用到底是什么?线下的课堂教学的实质到底是什么?教育专家熊丙奇老师在一文中说“教育要回到教育的样子,学校要回到学校的样子”,教育原来是什么样子?学校原来是什么样子?这好像是一个常识,但是又好像是遥远的常识。
试想一下,这个常识应该有这样的场景:
在课堂上,教师会跟学生交流:生活,是一切书籍中第一本重要的书,学习首要从生活开始,让我们认认真真地阅读“生活”这本书籍。
在课堂上,教师会跟学生交流:生命是如此之轻,生命是如此之重,你的生命、她的生命、我的生命,都是如此需要呵护和珍爱。
在课堂上,教师会跟学生交流:在地球出生之日开始,自然就存在了,它与地球休戚相关了上亿年,人类是地球和自然的后来之客,先来后到有序列。
在课堂上,教师会跟学生交流:我们生活在一个并非和平的时代,而是一个和平的国度,有着无数的逆行者在为这个“和平”坚毅地逆向。面对这一群背影,希望你不是看客。
无论在课上还是在课下:当学生飘过一个眼神的时候,教师会明白他心中的忧愁和欢喜;当学生孑然独行的时候,教师会给他一个拥抱;当学生的作业一次又一次出现错误的时候,教师会给他一个微笑:来,我们重新思考一下;当学生惹自己气恼的时候,教师会跟自己说,我要待他如初恋……
这样的场景中,或许对于教师而言是“轻盈数行字”,但是对于你的学生来说却是“浓抹一生”。
所以,我们还是要回归到那个最原始的、原初的话题:线下教育要改变的是什么?教育的本来样子是什么?学校的本来样子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