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晓玲,张 宁
(大连海事大学 航运经济与管理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6)
美国和中国作为世界上前两大经济体,其双边贸易在世界贸易体系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美国经济低迷和失业率居高不下,反之中国经济增长迅速,2010年超越日本并位居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美国为重塑经济,贸易保护主义抬头,中美贸易争端层出不穷。奥巴马政府主张“公平贸易”(Fair Trade),特朗普政府更加强调了“对等贸易和公平贸易”(Fair Tradeand Reci procal Trade)。美国贸易政策的调整和保护主义色彩的增强,既是美国过去10多年政策调整趋势的延续,也是后危机时代全球贸易政策大环境变化的共性表现(于春海、刘成豪,2018[1])。在美国对华贸易逆差上升的背景下,更多发起贸易摩擦成为美国落实对华经贸政策调整的重要方式,同时美国国内政治形势和中期选举也增加了中美贸易摩擦的压力(卢锋、李双双,2018[2])。中美经济依存性不断提升也为中美贸易摩擦推波助澜,现今中美贸易摩擦已成为常态并向长期、复杂化发展。那么剖析现阶段中美贸易摩擦背后的深层次原因,探究美国制造贸易争端的手段和方式,明晰中国处理贸易摩擦的对策思路,不仅可以帮助我们更全面地认识现阶段中美贸易争端的来龙去脉,也是适当调整中国贸易政策,未雨绸缪应对新形势的必然要求。
中国于2001年入世,逐步融入世界贸易体系并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之后凭借资源、劳工和政策优势,成为跨国公司的“世界性生产基地”,助力经济强势崛起。2010年中国G DP赶超日本4 044亿美元,其排名仅次于美国,位居世界第二大经济体。2014年按照I M F的购买力平价统计,中国已成全球最大经济体。①中国经济新闻网http://www.cet.com.cn/sypd/syfxb/1330093.shtm l.此外,中国制造业和货物贸易规模也居世界前列。反观美国,陷入经济危机和局部战争的泥沼,经济低迷且霸权地位遭遇挑战。直至今日,美国经济也未完全摆脱金融危机的后遗症。I M F最新预测表明美国经济呈现不确定性,2018年经济增速为2.9%,2019年可能降至2.5%。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https://www.imf.org/external/index.htm.当新兴强国崛起,对曾经的霸权国家形成越来越大的挑战时,围堵和遏制往往成为旧霸权国家的必然选项。金德尔伯格(Kindleberger,1973)曾提出“霸权稳定论”,主张经济超级大国的存在是自由贸易得以维持的前提条件。[3]当美国拥有绝对的经济实力时,美国会奉行自由贸易政策。如果美国经济和霸权地位受到挑战,美国便会出台贸易保护举措。罗伯特·吉尔平(Robert Gilpin,1989)认为:随着从自由贸易中获益的经济伙伴的异军突起,霸主国越发认定这些国家是对其霸权的挑战并由此采取保护主义,霸权国最优政策便是采取贸易限制。[4]美国贸易政策转变是美国霸权地位受到挑战和应对中国崛起的必然举措。
上述大背景导致美对华认知不断发生转变,中美经贸关系的变化也使美对华政策逐渐演变。
第一,中美的贸易不平衡逐步拉大。自中国入世以来,美对华贸易逆差总体呈阶梯式上升。由图1可知,美对华货物出口占其总出口比例,从2001年的2.7%增加到2018年的7.2%,同期进口占比从8.9%增加到21.1%。2011年后,中美货物贸易逆差占美国总逆差比例总体波动不大,2016年占比有所回落,但2018年占比上升至47%。对于单边贸易保护的特朗普政府来说,难以忍受中国“不公平贸易”导致巨额逆差,必须对中国发起贸易摩擦争取美国贸易利益,中美经贸作为双边关系“稳定器”的作用下降。显然,贸易不平衡成为引发贸易争端的原因之一,美对华持有的贸易报复心理更坚定了其贸易政策转变的决心。[5]
第二,美国借助贸易推动中国“民主化和市场化”进程的效果不明显。以往美对华常采取接触策略(engagement),希望通过贸易对华输出美国式民主和制度,变革中国政策和制度模式。即贸易与发展带来的经济收益,可以成为在全世界推广自由与民主的利器。[6]现今,大多数美国政策界认为,以前旨在通过“接触”中国促其达到“民主化和市场化”的策略以失败结束。[7]现今特朗普主张,以实用和制衡的贸易战略来消除中国崛起对美国霸权地位产生的消极影响。
图1 2001—2018年美对华贸易逆差及其占比(单位:十亿美元、%)数据来源:美国经济分析局https://www.bea.gov/.
第三,促使美国国内矛盾的焦点转移的需要。美国现今面临财政和贸易“双赤字”且国内社会分裂等严重问题,低迷的经济进而促使国内矛盾深化。失业率作为衡量经济的晴雨表,稳定国内就业是美国目前最重视的国际贸易利益。由于美国劳动力密集低端制造业转移至中国,致使美国传统制造业工人出现大规模结构性失业。[8]特朗普曾宣扬中国抢走了美国人的就业机会,破坏美国制造业等言论,执政后必对华采取强硬贸易手段。特朗普政府促使其国内矛盾的焦点转移至中美贸易争端,试图给满意度低的美国民众描述一幅经济复苏的美好蓝图,从而为政治选举增加选票。
第四,美国认为以WTO为主的多边贸易体制存在巨大缺陷,中美之间的贸易问题不能通过WTO争端解决机制得以有效解决,美方需要寻求WTO以外的方式解决中美贸易争议。WTO虽处于当今多边贸易体制的核心地位,极大地推动了全球贸易便利化发展,但是美国认为WTO在贸易合作谈判、争端解决机制和中国“不公平贸易”等方面存在严重缺陷,意与“志同道合”的国家“破局性”改革WTO。第一,WTO争端解决耗时长,上诉机构“司法越权”变动成员国权利和义务,发布咨询意见和推翻专家小组调查报告严重损害了美国利益。第二,WTO框架下的贸易合作谈判效率有待提升,协商一致原则常因少数成员反对致使贸易谈判停滞不前。第三,中国特殊经济体制冲击WTO框架,美国等发达国家利益常因中国的“不公平贸易行为”而受损。2018年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发布公告称,美国对WTO未能解决中国“国家主导经济”感到失望,后悔支持中国加入WTO。①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2017年度《中国履行加入世贸组织承诺情况报告》,https://ustr.gov/.特朗普声称中国等新兴经济体抢夺了美国工人的就业机会,而WTO是重创美国经济的元凶,要么WTO自行改革,认可搞政府干预的中国,要么中国自我改变,否则多边贸易体制将会被边缘化。
基于以上背景和原因,执政后的特朗普重整了美对华贸易政策,中美贸易关系进入紧张状态。特朗普政府以“美国利益优先”为外贸政策出发点,从自由贸易转向倡导“公平贸易和对等贸易”(Fair Trade and Reci procal Trade),其目的是促使各国在每个产品关税和行业准入上均和美国趋同,忽视他国发展阶段要求“对等开放”。沈国兵(2018)[9]认为,“美国利益优先”战略融合国家安全政策、“以邻为壑”贸易政策、利己的贸易新规则、国内法凌驾于WTO之上的做法,使中美贸易摩擦升级的风险涉及商品贸易、知识产权、贸易保护主义和单边主义等各个方面。
2017年和2018年美国先后发布《国家安全战略》和《美国国防战略》,清晰定位中国为其“战略性竞争对手”,一改往届政府对华亦敌亦友的模糊战略定位。尤其是《国家安全战略》,特朗普强调“经济安全即国家安全”,不再容忍中国急剧恶化的贸易滥用,防止他国非法获取知识产权。其次,特朗普的对华政策从“接触+制衡”转向直接进攻,并实行单边贸易保护。2018年3月,美国发布《2018年贸易政策议程》①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https://ustr.gov/.,文章一是指责中国不公平贸易行为导致美国劳工和企业居于全球劣势,美国要夺回其劳工岗位和制造业优势;二是美国改进双边谈判,不惜采取单边主义来促进市场竞争。此即美对华认知是中国采取财政补贴、知识产权盗用和国有经济等手段获益,而WTO约束中国的贸易行为有限。美国贸易政策的转变,无疑对中国经济发展环境和外贸增长方式产生新的变化,为有效化解中美贸易摩擦和推动中美贸易互利共赢,有必要探究中美贸易摩擦的具体表现形式。
贸易救济措施作为WTO允许使用的产业保护工具,“双反”是美对华常用的贸易救济措施,入世后的中国常年位居美国“双反”调查排名榜的前列。Aggar w al(2004)[10]研究表明反倾销申诉一旦成立,国内企业受保护的概率提高,尽管最后证实出口国没有倾销,其调查也会导致该国出口额的下降。2017年11月美国商务部发布了《中国非市场经济地位》报告,认为中国仍是非市场经济国家并对其实行“替代国”做法,因此美对华实施进口反倾销不必采用中国价格和成本。通常来看,美国对市场经济国家的平均税率仅为37%,远低于美对华反倾销税平均税率98%。2018年1月至9月,美对华产品的反倾销裁决有18项,当中14项税率均超过100%②《关于中美经贸摩擦的事实与中方立场》白皮书http://www.xinhuanet.com/2018-09/24/c_1123475272.htm.。同时,自中国位居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后,美对华贸易政策趋紧。由图2可知,2012—2018年美对华发起贸易救济案件121起,其中反倾销63起,占比52.07%;反补贴56起,占比46.28%;保障措施2起,占比1.79%。调查重点主要涉及金属制品、化工、钢铁、橡胶、汽车和电气等行业。2017年11月,美对自华进口的通用铝合金板发起“双反”调查,这是美国时隔25年首次自主发起类似调查。2018年7月,美对华的钢制货架产品发起“双反”调查,涉案金额达11.8亿美元。特朗普采取的单边贸易保护措施加剧了中美贸易摩擦,进一步损害了中美贸易关系。
图2 2011—2018年美对华“双反”调查行业分布和各年数量(单位:起)数据来源:中国贸易救济信息网http://www.cacs.mofcom.gov.cn/cacscms/view/statistics/ckajtj.
自特朗普执政后,中美贸易争端日渐聚焦于知识产权领域,其贸易摩擦形式涉及337调查、301调查和特别301调查。首先,美国凭借337调查专业性强、应诉难度大的特点,对中国展开337调查。由表1可知,2011—2018年美国涉华337调查共148起,占比38.1%,中国无疑被美国视为337调查的头号目标国。2016—2018年,337调查范围聚焦于技术含量较高的电子制造业。例如,2018年9月26号,美国贸易组织(IT C)发起了对中国无人机及其同类组件的337调查;2019年2月15日,美国IT C对中国半导体器件、集成电路发起337调查。与337调查相比,301调查产生的贸易摩擦涉及面更广。其调查范围包括:中国政府是否干预美国企业在华运营,迫使转让技术;是否不公平获取美国商业机密和知识产权;是否助力中国企业投资或兼并美国企业,获取技术和知识产权。2017年4月,美国新发的“特别301报告”列中国为优先观察国首位。2018年3月,美国公布301调查结果,对华采取提高关税、限制在美投资等举措。随着中美知识产权领域贸易争端不断激增,中美经贸关系更加呈现出波诡云谲的发展态势。
在“全球收缩,美国优先”政策基石的引领下,特朗普政府于2018年8月13日正式签署《2019年国防授权法案》,在外资安全审核和出口管制领域进行革新,旨在限制美国高新技术外流形成闭环保护,维护产业和科技竞争力的核心地位,进一步封锁中国获取其关键技术的商业途径以遏制中国崛起。在《外国投资风险评估现代化法案》中,美国外资投资委员会(CFIUS)审查范围从并购投资延伸至绿地投资和合资项目,特定外企投资股权超过10%需书面申报,新增“特殊关注国家”和“关键技术”投资企业审查。其中明确要求商务部提交中国的投资报告,内容涉及投资类型、政府投资比例和其投资是否符合“中国制造2025”规划。2016年中国对美国直接投资达到最大值456.3亿美元,而2017年和2018年分别缩水至290亿美元、48亿美元,2018年较2016年缩水幅度高达83%,这主要源于美国对外资安全审核加强和中美双边贸易关系紧张。随之《出口管制改革法案》新增“新兴和基础技术”管制并扩大出口管制范围,强化美国对高新技术的控制力。2018年8月1日,美国工业安全局(B I S)出台的管制实体清单列入44家大陆企业,同年10月29日新增福建晋华集成电路公司,范围涉及多家企业和研究机构,之后的11月19日,B I S再次瞄准主要的新兴和基础技术及其产品,制定的出口管制框架直指人工智能(A I)、生物技术和机器人等前沿核心技术。中美高新技术产品贸易现状与中美作为世界贸易大国地位极不相称,美国出口管制和贸易保护由此引起的贸易摩擦阻碍中美贸易的健康发展(顾学明、崔卫杰,2012[11])。
表1 美对华发起“337调查”情况(单位:起,%)
为扭转中美贸易的“不公平”地位,特朗普政府接连采取直接、快速、破坏性大的关税措施,对中国进行贸易和经济打压。2018年3月美自华进口货值600亿美元产品提高关税;随之6月确定对货值500亿美元的输美产品关税加征25%;为进一步打击中国,9月份正式加征美自华进口货值2 000亿美元产品10%的关税,并于2019年初调至25%。2019年5月,在即将进行第十一轮磋商之前,特朗普忽然提出对中国2 000亿美元输美商品的关税从10%调升至25%,并将在短期新增征税产品达3 250亿美元。特朗普也曾指出,若有所需,将对全部中国输美产品加征关税。由此可知,特朗普政府把贸易争端对象集中锁定于中国,逐步拓宽关税范围并提升征税额度,使中美贸易摩擦演化为贸易战。I M F研究认为,美国对经贸伙伴发起的贸易战若持续到2020年,世界经济将损失4 300亿美元。①中国商务部http://images.mofcom.gov.cn/zhs/201811/20181112172939122.pdf.
中美贸易摩擦频发是美国采取贸易保护政策的必然结果,其反映了美国各阶层利益间的协调结果和价值取向。研究发现造成中美贸易摩擦频发的原因是复杂的,不仅涉及国内外因素,还包括微宏观层面,更有制度因素(Grossman&Helpman,1994;S turm,2006;尹翔硕,2006)[12-14]。李石凯(2006)[15]认为,美国以减少贸易逆差而在经济上鼓吹政府干预贸易,政治上以此为借口并借助贸易政策为武器,来打压贸易伙伴的经济和国际地位。邹小宇和朱宇(2009)[16]认为美国在中美贸易摩擦中起主导地位,经济竞争、政治和国家利益等因素干扰中美贸易的正常发展。任靓(2017)[17]认为中美贸易摩擦经济动因在于美国试图缩减中美贸易逆差、遏制中国产业升级和减缓其经济增长动力;政治诉求在于为美国2018中期选举积累政治资本。中美贸易利益分配失衡引发美国失业率上升,巩固经济霸权和国内选举政治的需要使中美贸易摩擦频发。(张晓磊、张为付、崔凯雯,2018[8])。张雨和戴翔(2013)[18]利用泊松回归的模型分析显示中国产品升级和市场多元化未能有效缓解贸易摩擦,相反F D I的大量运用和我国深度融入全球分工体系对贸易摩擦产生促进作用。贾玉成和张诚(2017)[19]使用面板数据随机效应模型实证检验了国家形象和民主制度对中美贸易摩擦具有反向影响,即中国的国家形象越正面和双边民主差距越小,针对中国的反倾销越少。然而,以上国内有关中美贸易摩擦的研究多是定性分析和数据的比较,定量研究不多。因此本文拟通过定量分析,剖析中美贸易争端的影响因素,并深入探讨其影响机制。
本文选择美对华“双反”的数量作为因变量,图像呈现离散整数的分布,属于计数变量。可选用泊松分布和负二项分布,泊松分布要求因变量的均值和其方差相等,本文“双反”均值为7.69,方差为44.35(见表3),其方差明显大于均值,存在过度离差的现象,因此本文选用负二项分布。考虑本文使用美国总统选举的虚拟变量,使用截距与斜率同时变动模型,添加Elc和Elc*Unem这两变量,其中Elc代表美国总统选举的虚拟变量,Elc*Unem代表总统选举与失业率的乘积。下标t代表年份,Eadj代表期望值,由于Def数值过大,本文对其取自然对数。估计模型表达式如下:
1.因变量的选取
把中美贸易摩擦选为因变量,存在测度不便的问题。尽管贸易自由化、便利化是全球经济发展趋势,但美国新重商主义贸易保护政策频出,其形式多样和手段隐蔽,对甄别是否引发贸易摩擦变得困难。因此试图在计量模型中将全部贸易摩擦因素考虑其中,难度极大。基于此,为了使计量更接近本文关注的命题,并且考虑到非关税贸易壁垒是中美贸易摩擦的主要表现这一事实,本文把贸易摩擦界定为美对华展开的“双反”数量,以adj表示,即美对华反倾销、反补贴的调查数总和。
2.自变量的选取
Def表示为中美贸易逆差额。中美贸易不平衡是其贸易摩擦的导火索,2018年中美贸易逆差4 192.66亿美元,约是1999年其贸易逆差的6倍,中国居美国逆差来源国排名的首位。在新重商贸易保护思潮下,特朗普政府认为长期巨额贸易逆差会破坏美国经济,致使失业率上升和制造业受到损害,因此中美贸易摩擦进入高频发的新阶段。
Unem表示为美国年平均失业率。本文把失业率作为反映其经济波动的指标,失业率的居高不下或不断上升会对美国贸易政策制定产生影响。Robert A.Rogowsky(2018)[20]认为特朗普政府力主以就业保护的贸易政策,将美国制造业工人结构性失业归因于贸易。并主张“购买美国货,雇佣美国人”来促进就业,同时加强对其有贸易顺差国家贸易限制。
Ele表示为美国总统大选。作为两党制国家,美国每4年1次总统竞选,参选政党可能会关注热点问题(如贸易失衡、国家安全等)来拉选票以提高竞争力,选举政治也会对贸易政策施加作用。结合美国总统经常连任两届的现实,本文把8年作为一个选举周期,以虚拟变量来表示选举因素,将大选当年和前后各一年变量设为1,剩下年份设为0。因为大选前期参选政党存在拉选票而批评执政党贸易政策,执政党突显强势和为本党候选人铺设道路,则会选择对外实施不利措施,后新政党为实现其竞选目标对外采取强势政策。
Pol表示中美政治双边关系。政治因素包括美国国内政治和美中双边国际政治。受美国冷战思维的影响,中美政治关系曲折发展,从而影响中美经贸发展。中美贸易摩擦的国内政治势力可以通过总统选举来表达其政治诉求,而中美双边政治关系本文采用政治风险服务机构(PRS)涉及外商投资政治环境的“Coplin-Oleary”评价标准。本文把中美政治关系划分为“恶劣、差、较差、可接受、较好、理想”,并依次赋值为0、1、2、3、4、5,具体数值见表2。其赋值只反映双边政治关系的变动趋势。
美国于1980年第一次对华展开反倾销调查,中国入世后美对华反倾销案件不断上升,考虑到数据时间的连续性,本文样本数据期间为1980—2018年。美对华“双反”数量根据中国贸易救济信息网和世界银行“双反”数据库整理而得;中美贸易逆差额和美国失业率均来自美国经济分析局、美国统计局和美国劳动局;美国大政选举是虚拟变量,根据总统就职年份确定;中美关系赋值的1980—2003年数据来自冼国明、张岸元(2004)[23],2003—2018年本文参考《全球政治与安全报告》(历年)和《国际形势年鉴》(历年),据中美关系情况来拟定。
通过理论分析和模型设定,采用负二项回归,可得表4的结果。由回归结果可知,考察的自变量的回归系数均与预期符号一致,实证结果如下:
通过负二项回归结果,我们得知中美贸易差额对中美贸易摩擦的影响是同方向的,美国实行贸易保护的“市场”随中美贸易逆差的拉大而拓宽,进而美对华发起贸易摩擦的次数增加。正如前文所述,中美贸易不平衡是其贸易摩擦的导火索和美国实行“利益优先”政策的重要考虑因素。美国贸易摩擦有两次阶段性高潮:首先日本在20世纪80年代居美国贸易逆差来源国首位,美国挑起美日贸易摩擦并迫使日本签订“广场协议”,日本经济在1990年后走向低迷;随之中国成为美国贸易逆差最大来源国,美国认为中国产品冲击其制造业发展,致使美国产品市场竞争力下降。“单边贸易保护倡议者”支持政府对制造业增加补贴,“美国利益优先计划”顺应出台。而中美逆差的扩大既是美国国内储蓄不足和其技术出口管制的必然结果,也是中美产业优势互补的反映。美国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2017年报告指出,若中国享有美国分别对巴西、法国的出口管制的要求水平,则美对华贸易逆差可依次缩减24%、35%。
其次美国失业率的符号也符合预期。失业率作为反映其经济波动的晴雨表,其经济不景气,企业生产规模收缩,失业率上升致使居民消费水平下降。失业者通过美国工会向政府施压,美国习惯性把民众的注意力转移至中美贸易逆差上,引发贸易摩擦。比如特朗普的贸易保护政策以提高就业为驱动目标,美国制造业失业率上升是中美贸易的产物,应限制中国贸易并雇佣美国人来提升其就业率。然而,理查德·鲍德温(Richard Baldwin,2016)[22]指出,信息技术的进步将使低技能类的、反复性的工作变得简易化或被外包,引致发达国家部分工作岗位流失,特朗普的贸易政策倾向于保护工作,而不是保护工人,即“以20世纪的观点理解21世纪问题”。
美国大政选举对中美贸易摩擦也存在正相关影响,即大政选举前、后的一年,竞选人经常不满中美贸易现状,并许诺执政后对华贸易打压来酬谢其选民,这正是其赢得选票的重要手段,中美贸易摩擦进而增加。罗伯特·萨特(Robert Sutter,2011)[23]曾指出:“美国候任总统和政客们发现,指责中国和美对华政策为他们提供了达到其政治目的的便利手段。”因此,“美国总统选举综合征”仍对中美经贸关系产生作用。
而中美政治双边关系对中美贸易摩擦的贡献率未达到主导地位,因为数据选取时间的限制,其他影响中美贸易摩擦的因素未加入模型中。但中美关系符号符合预期,即随着中美政治双边关系改善,中美贸易摩擦减少。
中美贸易摩擦频发是美国奉行“美国优先”单边贸易保护政策的必然产物。它既违背WTO的自由贸易精神,也影响中美贸易的健康发展。鉴于中美经贸发展相互依存且呈现非对称性,同时美国为维持世界霸权地位压制中国崛起的事实,中美贸易摩擦将成为常态,为增强抵抗贸易风险的能力,中国应采取多层次、全方位的应对举措。
中美经贸的发展互利共赢,并非“零和博弈”。中国应灵活采用磋商对话机制,审时度势利用WTO争端解决机制。2018年12月,中美双方在G20会议上达成共识,关税等贸易限制措施暂停加剧。这表明磋商对话机制在应对中美贸易摩擦是有效的,在平等和相向而行的前提下,中国应管控中美经贸分歧,必要时做出适当让步,降低直接采取反制手段而产生的损失。同时,中国应支持WTO为主的多边贸易体系,反对美国的单边贸易保护主义。当美国对中国发起不实指责时,中国应合理援引WTO规则灵活应对争端。若美国自行其是加剧贸易摩擦,中国应提前备好反制举措,可以精准反击美国政治敏感度较高的产品,如大豆、水果和猪肉等农产品以及汽车、飞机等。必要时还可以选择汇率贬值、抛售美国债券。虽然中美两国并非敌人,应对来自美方的竞争,中方应保留后续博弈筹码的同时,也使美方付出代价。
特朗普以公平且对等的贸易为手段,旨在维护美国经济利益和霸权地位。美国采取的单边贸易保护行为,不仅违背了WTO互惠互利的原则,就连美国的“盟友”也难免受到单边贸易行为的影响,例如欧盟和日本,致使其与美国渐行渐远。反观中国通过“一带一路”倡议打造合作共赢之路,赢得世界好评。目前,由于国情的差异,“一带一路”成员国家在贸易便利化方面参差不齐,多数国家仍是贸易便利潜力型或贸易便利薄弱的国家。因此,中国在推进“一带一路”倡议时,重点打造“一带一路”贸易平台,实现和成员国家贸易体系对接,比如减少贸易壁垒限制、营商环境自由化。同时,加强与成员国家研究机构的沟通合作,探讨交流贸易体系对接的方案,为国家贸易合作贡献智慧。其次,通过利用国内自由贸易试验区形成的“1+3+7+1”雁阵引领的开放新格局,有效对接“一带一路”倡议,将自贸区深化改革的成功经验运用到成员国经贸合作中。进而拓新进口市场,分化瓦解美国对部分“豁免关税”的拉拢,缓解中美贸易摩擦产生的压力。
中美贸易战本质是改革战。中国目前处于改革的“攻坚期”,有必要深化新一轮改革开放。首先,加快推动以完善产权制度和要素市场化配置为核心的经济体制改革,如在产权激励和保护机制上,加大政府执法力度和增加企业违法成本;放宽要素市场准入,塑造良好的营商环境。其次,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适应经济新常态,提高供给质量和降低微观主体成本两手抓,简政减税注重民利,鼓励地方试点在改革中发挥主动性。同时,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2018年首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上提出了中国扩大开放新举措:激发进口潜力、持续放宽市场准入、营造国际一流营商环境、打造对外开放新高地和推动多边和双边合作深入发展。应注意的是,中国应根据世界形势和本身国情灵活进行改革开放,保证本国合理利益,开展全方位外交,决不因外部压力开展激进式开放。
众所周知,制造业作为实体经济的核心,能有效增强国家经济竞争力。中国虽为制造业大国,但面临着大而不强、自主创新不足、产业结构不合理等状况。首先,应推动中国制造转向中国“智”造,以高新技术和知识产权引导产业升级之路,带头发展高附加值产业,如人工智能、生物医药等行业。只有进一步减少对美国的技术依赖,加大对新兴和高端制造业的扶持,中国才会在中美贸易谈判中有更多的议价和谈判空间。同时,中国已经进入到以服务业为主导产业的时代,以发展生产性服务业助力制造业转型升级,政府应规划布局推动制造业和生产性服务业协同融合发展。比如搭建信息交流平台和有利于融合的中介服务平台;鼓励比较优势明显的制造企业发展服务外包,升级制造业服务化;通过体制和机制的完善来进一步放活和做大生产性服务业,构建经济新增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