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容
哈代家的园子在卧阳岗上,就是唐代诗人韦蟾写下“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的地方。据考,韦蟾当年就住在哈代家园子里那块两吨多重、写有“卧阳岗”三个遒劲有力颜体大字的贺兰石石碑下的一个草棚子里的。时过千年,草棚子已经荡然无存,只有各种杂草和几棵桃树尚在石碑旁边微微摇曳。贺兰石有两种,一种颜色泛红,另一种泛蓝,这块石碑颜色泛红,上面的纹理非常有意思,东边特别像贺兰山,怪石嶙峋,赤烈的山色纵横起伏,蔚为壮观;西边却像极了黄河,黄色的波浪上下翻滚,仿佛亢奋跳跃着的音符,岸边似乎还有绿树掩映的村落。西靠黄河东靠山,真是一块风水俱佳的好石头啊!
哈代买这个园子之前,对这片地方做过一些调研考察,跑了图书馆、博物馆,查了大量资料。园子原来的主人是一对老年夫妇,垦边来的,种了二三十亩葡萄,如今年岁已大,孩子都在外地工作。他们想要叶落归根,回陕北老家,急着处理掉这最后的田产。老爷子看上去比老太太要精明,老太太微微发胖,但干练麻利,看得出来,他们家地里的活计大多要仰仗她。她说:“我们要回老家,葡萄地已经处理,现在就剩这个小园子了。”
“种得挺好的,干吗走呢?”哈代问。
“老了嘛,腰来腿不来,身来手不来,啥也干不了了。”老太太说。
哈代又问:“古时候这里住过人吗?”
老先生说:“古时候这里是一片屯兵的军营,旁边还有遗址呢。”又添上说,“也可能只是一片荒滩吧!”老先生肯定不知道这里是大诗人韦蟾书写他脍炙人口诗篇的地方,要知道的话,这园子是否卖给哈代还不好说,即使卖,价格往上再涨涨,也是很有理由和说法的。哈代多了个心眼,没有告诉他们这些。
园子周边全是移民种植的葡萄园,因为这里和法国的波尔多在同一条纬线上,葡萄品质优良,葡萄园与葡萄酒庄星罗棋布。
哈代要这个园子,不是指望它能够发财,他的意思就只是想种几棵桃树,看看桃花。有天黄昏的时候,夕阳红彤彤的,哈代恰好在城市高楼的卧室窗前,翻到崔护的《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一时万千感慨起伏心头,哈代立即在百度里搜索这诗的背景,原来是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不知道怎么的眼泪就遏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哈代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因何会如此多愁善感?哭出来的时候,又觉得一下子仿佛把一个什么包袱卸载了,轻松了,不那么压抑了。他在心里认真地思考产生这种情愫的原因,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有许多难言与无奈,人生的失意,情感的空缺,内心深处的寂寞与孤独,都会勾起人无限惆怅。哈代自此特别渴望能有一块自己的田园空间,里面种几棵桃树,好在春天里能够看到一树桃花。经过多次卧陽岗之行,他终于下决心买下了老两口的这个小园子。
哈代的本名确实就叫哈代,因为跟写过《还乡》的英国著名作家托马斯·哈代重名,他周围的人都很诧异,用视若无睹乃至鞭挞戏谑的口吻“哈蛋、哈蛋”地叫他,似乎只要这样喊出他的名字,就能把哈代桀骜不驯的清高摁在地上,让他变得和大家一样的庸常。哈代也不反抗,不知道是因为麻木,还是因为超脱。
园子不大,也不特别规整,时宽时窄,哈代想把毗邻的一个跟这个差不多大小的园子一并买下来,拓展得更具气象一些。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有太多精力管理和照料它,又放弃了这一想法。就这样其实挺好的,他想,对于一个偶尔有点雅兴从城里跑到郊外来修修树、除除草、浇浇水的散淡者而言,已经绰绰有余了。不知道是谁说的,“园子不在大小,有一树桃花足矣!”
转让时,里面原本有四棵大杏树、四棵大枣树、五棵苹果树,哈代后来又种了七十二棵桃树,说是象征七十二贤士。
很快,一年过去了,布谷鸟大声宣告着什么的时候,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不过,春天非常短暂,不知不觉漫长炎热的夏季就开始包围了过来。在城里,听着窗外车辆呼啸而过持续不停的轰鸣,就像大型锅炉里发出的让人头脑嗡嗡作响的噪音,心脏会处于一种悬在半空的紧张状态。噪音加重了城市的温度,让人心烦意乱。
终于熬到了周末,要去卧阳岗给桃树浇水了。树好久没见水,估计干渴得叶子都无精打采耷拉了下来。有过种植果树经验的人都知道,喝饱水的树,叶子是舒展开来的,颜色也鲜艳。一起去的有哈代的三个朋友:飞飞、云云,还有老海。飞飞、云云是哈代的两个学生,老海则比哈代要大整整一代人呢。哈代觉得平日里在城里失去的尊严,在这三个人身上得到了满足。这两个学生,说是学生,实际上哈代没有给他们教过一天书,但他们就是把哈代称作老师。有一次,哈代在他们各自的姓氏后面也加上“老师”来叫唤,却把他俩羞得满脸通红,笑着跑开了,仿佛哈代在捉弄他们。哈代就任由他们“老师老师”地叫着,这样反而彼此都自在一些。
三个人的性格极其分明。飞飞高大威猛,黑马大汉的样子,猛一眼望去,像是保镖。年轻人直来直去,如果他不待见的什么人侮辱到他,会有被暴力的可能。他浑身的肌肉疙瘩嘟噜,力量显而易见,眼睛一翻,人看着立即就愁了。飞飞特别能吃,每次出去吃饭的时候,那种大海碗,别人吃一碗炒面,飞飞得美美地两大碗外加二斤手抓,一点不剩地吃光。吃饭之前,飞飞会不管别人,自己先要两瓶可乐或雪碧饮料,一口气喝完,说是压压渴。
哈代有时想,飞飞是不是薛仁贵投的胎,要不就是鲁智深转世的吧!但不管薛仁贵还是鲁智深,他反正都是生不逢时,飞飞经常说他对挣小钱兴趣不大:“我以前一起合作的都是做房地产的,转动起来一次就是大几千万,或一半个亿!”大家都不敢吭声,他会悠然自得地接上说,“这两年形势不好,都在等机会,时机成熟了,做一两个项目,一辈子就够了!”说着说着大家终于弄清楚了,事实是他现在反而倒欠着别人一半百万。哈代想,能欠别人一半百万,那也是一种本事。
飞飞喜欢大包大揽,比如他会这样对人说:“这么个事情,你交给我,这算个啥事嘛,简单得跟一一样。”结局往往都是被他搞得一塌糊涂。不是说他没有尽心,他实实在在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但往往就事与愿违。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由于他口气太大,动不动“大几千万”的话就出来了,所以有人就会要他办一些普通人难以企及的事情,他呢,非常坦然而又轻松地说:“你说的这个事,咱们一定跟进,后续了再说!”一句“后续了再说”轻而易举把对方打发了。哈代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干任何事情都会把每个环节预先考虑得非常仔细,因此对于飞飞这种做法,哈代知道是性格使然,也不去批评,总是鼓励宽慰他几句。飞飞得到安慰,会表现得非常的羞愧难当和懊悔,蹲在地上,抠着头发,一蹶不振的样子。不过,除了吃喝,飞飞对别的便宜似乎兴趣不大,不贪婪也不去争,一副特别超然脱俗的样子。
云云是另一种性格。他个头矮一点,但很结实,样子像一颗秤砣,显得格外有分量。相对而言,云云比较踏实,会专一于某一项工作,认真负责,悟性也颇高。他言语比较少,偶尔来那么几句,会让你大吃一惊,想不到他能说出这么深刻的一番哲理来!老海呢,则是对好吃的、酒、女人这三样情有独钟。酒和美食倒是偶尔能够吃到,但女人变化多端且喜怒无常,不好把握啊!老海和飞飞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把吃嘴抓得要紧,就像农村人常说的,猫儿吃浆子,时常在嘴上挖抓着呢。老海漫天撒网,不管是谁的女人,只要长得好看,他都上去搭讪,索人家的电话,加个微信。有一次在饭馆吃饭,老海看到邻桌有个美女,就说什么也不跟哈代他们一桌坐了,说是热得很,跑过去坐在了人家的跟前。哈代几个勾着头吃饭,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方法和人家搭上话的,末了还加了微信。哈代有些生气,出了饭馆,忍无可忍地说老海:“你再别给咱丢人现眼了行吗?一大把年纪了,加人女的微信能干个啥?”老海不服气地狡辩:“那也不一定啊,喜欢我的女人多着呢!”过不了几天,老海依旧我行我素乐此不疲地和女人加微信。天底下那么多女人,估计老海撒的网太大,最后一个都没见他捞到。不仅没有捞到,据他们所知,老海的结发妻子早被别人网走了,他离婚了。
哈代如果有几天不见老海,还是会想他的。老海一叫,大家又聚到一起。老海有时也会谈到他的几个同学和亲戚,说人家都成了大官,钱财和女人从来没有缺过,都满足着呢。他似乎在羡慕和憧憬中黯然伤神。不过,他这几个熟人的美好幸福生活,在这两年的反腐当中,没有一个能够笑到最后,有判刑的,有身败名裂的,不一而足。看到这样的结果,老海竟然有些幸灾乐祸,饭吃得更加津津有味了。老海的这种自我安慰很短暂,对女人的心灰意冷也很短暂,只要再见到有女人的场合,他会依然像一只可爱的小狗一样围着她们跑来跑去,给她们散个枣、发个糖,勤快地献着殷勤。哈代情不自禁地感叹:“怎么这么一个没出息的男人啊!”
老海经常提着一个油腻污麻的黑皮包,系带磨得快要断了,包里面还塞着一个手提袋,是他自己用大毛巾缝制的,说是既可以装洗漱用品,还能擦脸抹汗,一举几得。看着老海提着装有毛巾包的黑提包,穿着因身体瘦削而不合身的长衫,哈代觉得老海真是干错行当了,他应该是一个寺里的学东,抑或乡老什么的,提着这个包包,里面再装上记账用的学生娃娃没有写完的作业本子,各处转着化钱粮,十分合适。哈代一边打量老海的手,一边更加坚定他是天生化钱粮的材料。
哈代不敢把这些告诉老海,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暴跳如雷。这么想着的时候,哈代承认自己也有许许多多的毛病,觉得每个人都不是完人,都有许多的不幸,说不定在他们三个人的眼里,自己不知该有多么滑稽可笑呢。四人从车里走下来,飞飞帮哈代端着茶杯,云云提着哈代装满书籍的书包,两人一左一右护着中间的哈代,老海紧随其后,一行人走进了哈代的世外桃源。几人同时听到了鸟鸣,是百灵鸟婉转的叫声。抬起头,看到高高的蓝天白云之下,鹰飞鹞翔,麻雀在近处的树冠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打情骂俏,也像是兴高采烈地商量着要去哪个富汉家的葡萄园里吃大户。
哈代的心情完全放松下来,让他们把茶杯和书包放在园子中间一个砖砌的休息台上,然后吩咐两个年轻人到前院的棚子里拿铲草的工具以及水泵,顺便把电绳子引出来,好把园内机井里的水抽上来饮树。据说这个机井过去是一眼甜水泉,水质特别好,后来不泛水了,泉眼干涸了,哈代找人在那个水泉跟前重新打了一眼机井,水质绝佳,含着一点绵绵的甜丝丝的感觉。
有树,有水,还有一块上好的贺兰石石碑,真可谓一块风水宝地。刚长了一年的桃树,原本没有期待它们现在就能结上桃子,没想到不仅结了,有几棵竟然还结得特别繁,只不过没有邻居家桃园里的桃子个头大,这让他们几个都有些兴奋。抽水也要技术和经验,哈代从邻居家要来两桶水,提到机井跟前,开始压水。飞飞力气大,主动要求压水泵,老海觉得新鲜,帮着往水泵里添水,水泵产生压力和吸力,才能把机井里的水压上来。等水上来以后,再把电插上,水泵就可以自己工作抽水了。飞飞用手迅速地压泵,老海提着水桶向水泵里灌水。不知道是他俩配合不默契,还是把握不了火候,说是水快上来了,但就是出不来。借水的邻居说可能是水泵里的胶皮碗坏了,压力不大,水上不来。老海和飞飞开始埋怨皮碗,哈代俯身下去仔细检查,觉得皮碗尚好,认为还是人的问题,他俩耍耍打打的,没有好好施力,水上不来。两个人又配合了一会儿,还是不出水,哈代推开老海,让飞飞添水,自己亲自来压水泵。哈代从小干过粗活,力量不比飞飞小,他上下提压水泵,指挥飞飞往皮碗那儿不停地添水。添进去的水随着哈代的提压,顺着水泵出水的管子流出来,淌进另一个空桶里。太阳已经升高了,毒毒地炙炼着大地,犹如蒸笼一般的卧阳岗上,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卧阳岗不愧叫卧阳岗,太阳停在这里不走了似的,晒得人头皮子疼!”老海说了一句俏皮话。哈代满头汗珠子,噼噼啪啪地掉在井口的石頭上。机井下面的水很快就到井口上来了,哈代让云云赶快把电插上,水哗哗啦啦从水泵的管道里流淌了出来。开头的水稍稍有点浑浊,渐渐地越来越清澈透亮。哈代捧了一捧流淌出来的井水,清凉入骨,掬进嘴里,甜丝丝的,一直凉到了心底。机井里面的水流出来不远,一部分就又渗入园子地下去了。此时,各种鸟儿好像也躲到自己的窝里面纳凉去了,园子里显得格外安静,太阳晒得桃树的叶子都蜷缩起来。
几个人开车到葡萄园里的一处农家乐吃了些东西后,又回到园子里开始铲草。云云和飞飞都铲得比较踏实,哈代干上一会儿,总要休息片刻。老海说:“这会儿太热,等下午天凉,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干完了,活儿又不多!”说完,把外罩脱下来,苫在脸上遮住太阳,展展地躺在园子中心的水泥平台上。平台晒得像农村羊粪烧的火炕,挺舒服的,尤其是对患有腰腿疼和风湿病的人来说。哈代也学老海躺了一会儿,只有飞飞和云云在不停地铲草。树根下面的草,蔓扯得很长,把树都缠绕住了,还有些灌木长得比树都高了。哈代给他们示范,在树下铲出一个蓄水的育林坑,飞飞和云云就照着这个样板来干。老海睡得无聊,爬起来学着哈代,一边示范性地干干,一边指拨指拨两个年轻人,让他们干这儿干那儿,怎么怎么干,一副十分内行的姿势。老海示范几下,就又会倚老卖老撇在一边,抽抽烟,或索性走出园子,到周围转转,给女人发发微信,打打电话。过一会儿又走回来,少顷再走出去,这会儿老海就不知到哪儿转去了,一直都不见回园子里来。
哈代担心待到下午饮水,树不能都饮完,就帮着两个年轻人抓紧铲草。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有些阴凉的时候,草正好铲完,可以给树浇水了。三人把水往树底下引,用铁锹等工具挑了横七竖八的水渠。水刚到树下的时候,树坑就像烧红的锅,水倒进去,嘶啦一下就干了。远处的树更是饮不到,得用水桶盛满水,提过去倒进育林坑里。树得到水的滋润,叶子慢慢地舒展开来,颜色也转青翠了。鸟儿们不知何时都出来活动了,各种各样的叫声,甚为好听。鸟儿足有五六种之多。喜鹊是大家最喜欢的,喳喳、喳喳地在园子的杏树杈上蹲着鸣叫,好像给他们报告着什么喜事,不由令他们一阵愉悦。
邻居家好看的年轻媳妇子进来拿水桶,一看哈代几个还没有饮完园子的桃树,就帮忙给提着浇水。大家一边干活,一边都盯着看她柳枝一样的腰肢柔软地摇摆。再一看,媳妇子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竟然是老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的鼻子好像很远就能闻见女人的气味似的,不知不觉就摸回园子里来了。老海忙忙地从云云的手里把另一只水桶要了过去,那个媳妇子饮哪棵树,他就跟上饮哪棵树,说是一桶水不够,至少得两桶。老海跟着那个媳妇子满园子欢欢喜喜地跑来跑去,开始说上俏皮话了:“你们不知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那个媳妇子听了,默默地笑一笑,眼睛和嘴角处流淌着温馨可人的意趣。
飞飞说:“没见老海这么勤快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哈代和其余的人就都开心地笑了。
老海像个孩子一样,说:“你们再这样说,我还不干了!”
哈代说:“赶紧好好干,天黑之前,得把树饮完,咱们好回城。”
老海继续跟着邻居家的媳妇子东拉西扯地说着话,后来好像把电话问上了。电话问上,加微信就不用再说了,迟早的事嘛。
这会儿,园子里极其祥和,一缕清风徐来,哈代他们几个人的脸感觉凉凉的,四处,清澈透亮的水也一汪一汪的。西归的日头挂着一身红霞,依恋在卧阳岗的墙帽和枣树上,两只喜鹊从园外的一棵杨树上飞了下来,从饮过的树坑边迈着轻盈悠闲的步伐一一走过,像视察工作的领导,每一处都要仔细转着检查一遍。
这引起了哈代的注意,他说:“喜鹊是有神性的鸟,你看主要把云云和飞飞饮过的树都挨个儿检查了一遍,这里面一定有说不清楚的寓意和信息呢!”
老海就有些不服气,不甘示弱地说:“我们两个饮的,喜鹊也过来检查了呢!”加重语气添上说,“都转着验收了!”
果不其然,喜鹊把所有浇过水的,带着一种责任似的全部一个不落地看了,然后飞到墙头上,给予高度赞扬和肯定似的喳喳喳地讲了一番,然后飞走了。
他们准备归还邻居家的水桶和劳动工具的时候,那个媳妇子说:“你们家这是早桃子,你们试着捏,已经软了,完全能吃了!”
老海第一个摘下来尝了,说是甜得跟蜜一样。“真是甜甜的水蜜桃,”他称赞说,“还没吃过这么甜的桃子!”
几个人一人吃了一只,确实香甜无比,有种说不出的仙味。
他们去把水桶还给邻居时恰好经过一户村干部家的园子,看见园内桃树上结的桃子,都足有哈代家的两个半那么大,已经熟透了,正在给人出售,老海于是买了一塑料袋,大家一人拿起一只尝起来。熟是熟透了,却一点都不甜。
邻居两口子告诉他们说,这村干部家的果木树,每年上的是最好的牛粪肥料,满足了上;黄河水下来的时候,他们家园子不淌够是不给别人家淌一丁点的。又说,他看见哈代家园子干得不行,就把黄河水给哈代家园子引了一点,被人家又全部堵回到自家园子里去了!用嘴呶呶村干部,接上說,他们不懂,啥东西都不要过分嘛,结果水太多了,他家有几棵桃树给涝死了,他竟然还问我什么原因,我给憎恶着没说!
老海说:“这么贪婪的人,你就不要给说!”
哈代想让他把死树的原因还是告诉那家人,但顿一顿,不知为何却没能说出口。
老海又说:“你们看看吧,往往,涝比旱还可怕,还容易死得快。”
大家都明白了这个村干部家的桃子只管个头大,却为什么一点都不甜了。老海把那些买来的桃子撇了不要了,大家回到哈代家的园子,开始一边摘桃子,一边吃。颗颗桃子都特别甜,糖分太足了。
夕阳艳丽无比地洒满了园子的每一个角落,树叶的缝隙里,流淌着温馨的气息,哈代的身心获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和休憩。
回城的时候,哈代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今年春天时分,一树一树的桃花盛开着。也许这桃花比不上崔护当年看到的颜色,但这蔓延开来的红和白,会在以后的春天里,继续装点这美丽的卧阳岗。
责任编辑 木 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