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
老 海不老,才二十郎当岁。老海叫刘增 海, 喊他老海,是他长得着急,看上去比班长老贾都大。老贾四十一了,喊他声老海真不屈他。
老海来煤矿前,种过地,打过工,收过破烂,卖过尼龙绳。都是养家糊嘴的营生,没少吃苦受累,没少餐风露宿,却没挣到钱。听煤矿工作的邻居说,煤矿正需要人,老海便把日用品往包里一装,背上行李来了煤矿。煤矿临时不招工,老海在包工队上临时班。在包工队上班,也是下煤窑。同是下煤窑,邻居一月挣三千,老海却只挣两千。老海一边凑合上着,一边等矿招工。还没在煤矿正式上班,老海就认识了好多人,首先認识的是采掘队队长老张。老海看到老张:“张队长,张队长,咱队要人不?”老张看了他眼:“要,咋不要。”老海笑:“那你把我从包工队调过来呗。”“这个我办不了。”老张笑,“你要想来,得找工资科的老马,他管招录用工。”
“谁是老马?”邻居告诉他:“那个头发花白,西装革履的就是。”
为了接近老马,老海费尽了周折。第一次,老海给老马背了半袋薄皮儿大核桃。老马挡着屋门,不让他进屋。第二次,老海给老马自我介绍了半天。老马摇摇头:“我还是不认识你。”第三次,老马的电动车爆胎了。老海自告奋勇,帮老马推到了修车点。老马过意不去,要给老海十块钱。老海不要:“我不缺十块钱,我缺一个指标。马科长,你要真感激我,再招工给我一个指标吧。”老马看了看他:“行,再招工一定通知你。”
包工队大多是当地人。有的当地人欺负外地人。他们把最苦最累最危险的活儿,让老海干了,还捉弄老海作检讨。老海干活行,做检讨不行。谁说也不做,跟人争执起来。那人仗着身高力壮,摁住老海一顿捶打。老海的鼻子破了,流了满脸血。恰好采掘班长老贾看见了,把欺负他的人拦住了:“打人犯法,你干吗打人?”那人支吾着不说话。老海捂着流血的鼻子说了。老贾看了看老海的工作量,心里很是满意:“这位老哥,已经干得不错了,你咋要他做检讨受处罚呀?”老贾在井上又看见了老海,想起那天井下的事:“喂,老哥,那天井下的事咋的了?”老海:“没做检讨,白挨了一顿揍。”老贾:“当地的刺头儿就那德行,就当出门踩了一泡屎吧。”有次在面摊吃面,老海又遇见老贾,给他买了一瓶“青岛”啤酒。俩人边吃边喝,说到年龄问题。老贾:“我是七八年的,你是七几的?”老海:“嗨,我哪有那么老。我是九七的。”说来说去,差了年代。得。老海说:“以后你就是我叔了。”
老海不仅认识老贾、老张、老马,还认识采掘副矿长老王。老王去包工队检查工程质量,老海跑前跑后的提供服务。老王问工程质量的事,带班的答不上来,老海能答上来,且答得头头是道。老王笑:“没想到包工队还有你这么上心的人。”老张引荐:“他就是我给你说的刘增海,想来矿上上班。”老王哦了一声:“那好,我给他操着心。”
这话,老王说过去就丢在了脑后,等招工信息传到老海耳里,招工表已被一抢而空。有的人坐地涨价,要招工表可以,一张一万。少一分也不卖。老海焦头烂额地找到老马:“这叫啥事呀?”老马让办事人员拿出一张表,盖上了鲜红的公章。看到那枚印章,老海悬着的心落回了肚里。但好事多磨。体检医生不认识他,在血压方面给他做了手脚。老海高兴地拿着体检表去报到。招录人员看了看:“你不合格。”老海不信:“我哪儿不合格?”那人指了指:“血压高了,不适合井下作业。”
老海再去医院验证血压,一点也不高,正好。老海顿时欲哭无泪:这是咋回事呀?老张、老贾领着他找到老王。老王看着化验单上的两种结果,哭笑不得,打电话询问医院咋回事。体检医生跑来解释:“矿上报名表发的多,招录人员少,我自然要刷下些人了。”
老海又重新体检,这次顺利过关。等招录通知拿到了手里,老海还不敢相信是真的。他掐了把自己的胳膊。疼。又扇了自己个嘴巴。还是疼。他这才明白不是做梦,不禁像孩子样嗷嗷地哭了起来……
老贾贬斥他:“看你这点出息!”
老海哭着说:“叔呀,你不知道,俺盼这天已盼了两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