耄耋文人石之缘

2020-03-23 07:11徐兆淮
金山 2020年1期
关键词:田径场雨花石耄耋

徐兆淮

耄耋老翁 校园寻觅

如同前人所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仿佛就在眨眼之间,我已步入耄耋之年了。虽然,不时地我也常常忆起青少年时与小伙伴们在乡场上在校园里嬉闹娱乐的时光,中年时为学业、生计和事业而奔波忙碌的情景;甚至退休后,在为读书、写作、健身、旅游,与老友聚会之同时,也不免常为儿孙操劳费神,但如今,我终于不得不为自己今后如何打发和安排剩余日子而做些思索和筹划了。

显然,对于年迈又多病缠身的老人而言,要想长途旅游,或打球健身,都已不大可能了。当年与我一道喝茶聊天闲适聚会的老友,也已有多人离世,即使尚在,也大都行动不便,很难觅得良机欢聚聊天,共享休闲之乐。看来,我委实需要冷静下来,仔细思索一下今后如何安度晚年了。

老伴还在的时候,每逢晴朗的清晨,便会陪我爬山,登上北极阁公园,眺望金陵风景,练练腿脚。自打老伴病逝之后,我欲再登北极阁,常常爬到半截,便腿脚乏力,知难而退了。往往是,当我退到东南大学西门边时,便发现有不少老年人进出此门,于是,我随众而入,刚走过榴园宾馆,眼前便可见东大田径场内,聚集了颇多的中老年晨练者,或跑步练走,或打篮球网球,或聚会炫技比武。

曾记得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我在南大校园里读了五年大学,似乎从未进过东大校园,未料想时过五十多年之后,到了人生晚年,我却在东大校园和田径场上,找到了适宜自己晨练健身的场所和暂时逗留的精神乐园。

在东大田径运动场和校园进出的大半年里,我在田径场上健身,在校园里信步,观赏校园人文景观,品尝校园文化的别样滋味,不觉间,竟逐渐沉浸到享受校园老人文化的特殊氛围中了。

每日清晨,我置身在校园里,感受着一种特别的温暖与愉悦。

我喜欢校园里充满生气和活力的氛围。在清晨的田径场上,且不说一些中青年男女或打篮球网球取乐、或以跑步快走健身,就是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也能边说边笑轻松自如地漫步在田径场里走上十圈八圈,最让人喝彩的,乃是一些中老年男女在单双杠边炫技比武,这不免让我这老翁好生羡慕,自愧不如。而我只能在田径场走上两三圈,在双杠上悠荡几下,练练胳膊而已。

我欣赏校园里独特的自然和人文景观,还有宁静安详的气氛。校园里有造型别致的礼堂、图书馆和科学家雕塑等几近百年的建筑,有高大壮硕枝干如伞的法国梧桐站立在道路两侧,还有校园西北角那颇有文史价值的六朝松与梅庵古宅;与此景观相匹配相媲美的,则是校园里那温馨和谐的氛围,几无半点喧闹纷繁的杂音。这景色这氛围,更讓素来喜静不爱闹的我颇为钦羡。尤其是早晨七时许,当大学生们背着书包出入校园时,更让我想起了五十多年前,我出入南大校园时的情景。

我期盼在校园里与老人们闲聊叙谈,甚至乐于倾听一些老人善意的争执。作为一介书生与文人,我一向好静,老来孤独,但依然不愿出入喧哗场所。自从老伴离去,家中只有儿孙三人,为了排解落寞心态,我自然更需与老友倾心交流、沟通。

来到东大校园不久,我就发现,这里正是我要寻找的适宜与老人交往聊天的场所。在校园里,我结识了不少老人,尤其是东大的一些退休老教授,谈天说地,说古道今,话语相近,颇谈得来。即使偶尔看到一些退休老人发生争执,我也从不插嘴参与,却常在一旁发出善意的微笑。

我相信,这就是我与东大校园的缘分,也是我与这些退休老人的缘分。虽然,年轻的时候,我读的是南大,到人生迟暮的晚年,我却更投缘于东大校园。

在东大校园里,我找到了健身的场所,又找到可以聊天叙谈的老友,按说我该满足了。可未料到的是,我在校园里,又巧遇了意料之外的“石友”,那便是躺在一棵棵法国梧桐树下的雨花美石。那是老伴病逝不久,每日清晨,我无力攀登北极阁,改到东大校园散步健身一小时后返家时,沿操场西南角走向南大门,一路上我兴致勃勃地欣赏着道旁一棵棵法国梧桐树。偶尔间,我也会坐在路旁凳上稍息片刻。正是在石凳上小憩的当儿,我随意瞥了一眼周边树下的雨花石,竞被那些色彩形态各异的雨花石深深吸引住了。

之后的几个月里,每次从校园归家的路上,我几乎都禁不住要蹲下身子仔细看几眼我的雨花石朋友,有时还忍不住捡上几颗美石,带回家中,养在水里,并每天都要检视品味几回。此时此刻,那浸在水里一盘盘一盆盆的雨花石,似乎真个成了我割舍不掉难分难离的亲密朋友。

从此,我的晚年生活和人生,仿佛真个变了样,增添了异样的色彩,增多了许多乐趣。一天之中,我往往要仔细端详、品味我的雨花石朋友好几回,并乐此不疲,从不生厌。

作为一个耄耋老翁,我当衷心感谢东大校园,她不仅为我找到了老人适宜的健身场所,帮我重温了久违了的校园氛围,寻觅到一些可与我倾心交谈的新老朋友和美石伴侣,进而还排解了我长久郁结于心的精神孤独。但愿古老又现代的东大校园,美丽又清静的东大校园,切莫像有些单位那样,竖起“谢绝参观”的木牌,以校园安全为由,将我们这些年迈老人拒之门外吧!

耄耋老翁话石友

在我的前半辈子或大半生中,学习和事业几乎占据了我的全部空间,偶尔的乒乓之乐和观看NBA篮球赛,似乎成了我唯一的业余爱好,我实在无暇也无兴致顾及其他了。

我的师友中,不乏一些美石收藏家和鉴赏家,并常在一些年长的文人家中,见到过不少的美石。倘说文人与美石,本有着某种天然的因缘,那么,这因缘到底何时相遇何时契合,却是因人而异因时交融的。

早先,我行走在南京宽阔的马路上,从不注意路边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下那一堆堆雨花石,现在我不管是去医院看病,或是去与文友聚会时,总会不时留意观察树下那些斑驳多彩的雨花石,有时还特地蹲下身子,费力地寻捡几颗颜色和形状独特的雨花石,带回家中。

早先,在国内许多优美的山川景点旅游时,我更多地是注意观赏那里的山川风貌人文景观,却一向很少留意寻捡那里的奇异美石,如今我在游览武夷山景区时,或是徜徉在南京近郊金牛湖边,总也忘不了搜寻几块色彩鲜艳身姿曼妙的石头,带回家中不时赏玩。

早先,早晨我去东大校园健身时,我在意的是校园里的文史景观、绿植花卉,现在出入于校园之际,除了参与健身运动,和同为老人们之间的随意闲谈之外,有时也会属意于校园里那枝繁叶茂的法国梧桐树下的雨花石,并在欣赏之余,有时还禁不住悄悄地搜寻几粒,带回家中。

早先,我坐、住在书房里几十年,主要从事读书、编稿、写稿,写累了就看電视新闻,或拉健力器、举哑铃,活动一下身子骨。现时,因患眼疾脑梗,我已无力长时间阅读和写作,只能将主要精力用于摆弄、观赏、评析近两年所搜寻到的各种奇石美石了。

不觉之间,我发现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我已搜寻、积攒了四玻璃缸、五塑料盆、八大盘雨花石了。此外,还有十来个塑料袋里,都盛放着大小形态各异的雨花石。虽不能说这些石头为出自名山的一流美石,但在我看来,倘称之为五彩缤纷形态各异的雨花石,大约并不为过。

如今,我对石的痴迷程度,亦可见之于我近年的日常生活流程。大凡是晴天,每日早晨洗漱完毕,我总要先看几眼书房里的石盆、玻璃缸里的雨花石,才恋恋不舍地散步到大学校园里去健身。大约一小时之后,我经过校园梧桐树下,又不免要留意树下的雨花石,倘发现有点姿色的雨花石,便又忍不住要捡拾几块,返回家中稍加清洗,将之安置在清水盆中,仔细端详,试图看清这些美石图纹姿态之美,摆弄出各种美丽图案来。

就这样,一天几次反复摆弄、巡视和赏玩之下,即使作为一个年迈愚钝的老人,我竟然也能寻找拼凑出几块花纹似兽如花、形态奇异独特、五彩缤纷的美石图案。凡有客来,我真想带领他们一同观赏这些美石,但稍作思忖,终究没有勇气邀请那几位身为雨花石观赏家收藏家的老友来家作客。

其实,只有我自己清楚,如今的我,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刚刚登堂入室的石友而已。认真地说,无论是寻觅还是观赏雨花石,需调动的正是作家文人的情感、想象和文史知识。而现时的我,手头既缺乏真正的美石,心中也没有足够的有关美石的文史知识。

对于雨花石文化的博大精深,我们还不如引用一些雨花石大家对雨花石的题词:“国色天姿、五彩缤纷晶莹剔透、小巧可人”,“美在自然,美在天趣,美在神韵”。就连当代著名美学家王朝闻先生也禁不住称之为“石中皇后”“天赐国宝”。而江苏老作家艾煊先生生前也称雨花石为“天然的艺术,艺术的天然”。

总之,在我看来,奇石与美石,当是大自然的造化,是千万年历史的积淀,更是我等孤独文化老人的朋友与伴侣。如果说,老人与美石本就有着天然的因缘,这因缘就是相互间存在着一种特殊的古老和依存的情愫,那么,文人与美石之间就更有着不可割舍的眷念与赏识。

如此看来,我在耄耋之年,老妻故世之后,突然对雨花美石产生这般浓烈的兴致,也不奇怪了。

此时此刻,我最想对我家案头的雨花石这一人生特殊时期的朋友说的一句话便是:谢谢你,陪伴我度过了人生最难挨的时光。我愿把你当作真诚的朋友,与你一道走完人生时光。美石虽不能语,但我相信,我们的心是相通相连的。我们彼此都能给对方以足够的温暖与慰藉。

耄耋老翁 养石之乐

早就知晓,古代文人向来与美石有着天然的缘分,也传出了诸多美丽的佳话。《红楼梦》里宝黛的爱情故事与美石有关,故有《石头记》之书名;《水浒传》《西游记》的人物故事中,似乎也离不开石头的元素;当代作家和文人中,据我所知,我省作家海笑、梅汝恺、孙友田等人的人生中,晚年都曾与美石结下了不解之缘。

至于那些毕生以美石收藏为乐趣的大家如池澄、王德安等人,又何尝不是终身以石为友乐此不疲。

余也愚钝,直到耄耋之年,方才发现并关注文人寻石之乐、养石之趣的话题。于是,遂先是借健身之机偶尔随意捡拾几块可意的小石头,继而在去医院看病取药或去公园游玩时,偶尔也会在路旁树下搜寻几块色彩、形状有些特色的小石头,带回家中,不时欣赏几眼,陪儿孙赴日旅游时,也禁不住捡拾四五块黑色的小石子带回家中。

懂事疼爸的儿子,知道老爸的心理变化,遂特地买了五六只玻璃缸,帮我把稍有姿色的雨花石盛放在水缸里,供我不时观赏。

不觉之间,两年积聚下来,我竟然在书房、卧室、客厅和阳台上,放置了六玻璃缸、十一塑料盆的雨花石,此外,还有不少零散堆放的各色形态的雨花石。

我固知道,严格地说,我捡拾、存放的这些雨花石,真正称得上是雨花美石的,或许连一两块也不够格。故而有朋友来家作客,虽偶有人称奇夸口,但我从不自夸,也不主动自荐,更不敢邀请像池澄、孙友田、王德安等收藏家登门评鉴。

我更明白,我既非美石收藏家,也不是鉴赏家。作为一个孤独的耄耋文人,我爱美石,我更愿以美石为友作伴。如果说,文人爱美石乃是崇尚大自然的文静之美,那么,我热衷于搜寻摆弄雨花石:实在多半是一位孤独老人在寻求享受精神伴侣之乐。

说罢老翁寻石之难,我更想叙叙作为石友的养石之乐。在我眼里,这一块块看似平常的石子,都是大自然的造化之物,是经历过千万年磨洗铸就的生命之物,也是浸润过人类活动痕迹的情感之物。她的美丽与灵性,不时地呼唤着人们尤其是文人的垂爱之心。固可说,雨花石之美来自大自然的造化,但又何尝不是发自人们渴望自然之美的内心感应呢?

我乐于为美石反复清洗梳妆打扮,以保持美石的清澈明亮和美丽斑纹。我家的雨花石,虽不能说块块冰清玉洁,枚枚形状独特,但每块美石带回家中后,总是要经过几番浸泡清洗之后,方能摆放到玻璃缸和塑料盆里。

我喜欢隔三差五反复地为美石换水清洗,以避免污水的侵染和蚊虫的叮咬。在我的心里,这些貌不出众的石子,几乎都是不寻常的美石,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生物。

我更乐于不断地为盆里缸中的美石拼图整形,变幻出各种炫目的图案与形态,唤起观者无穷的想象力。有时像美丽的花卉,有时又似奔跑的动物,真个是五彩缤纷,形态独特。于是,每当稍有余暇,我总喜欢蹲在雨花石前,反复端详、观赏这些变化莫测的美石图案。

耄耋文人的养石之乐,全在于不求名利,不谋钱财,只图在美石的滋养中,在观石的闲适氛围里,独自享受尽情领略一个老派文人爱美求静之心理。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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